第18章 安慰

闫瑾抬起脸，看着肖逸一脸的关切，心想这人一定是有什么异能。

        不然，怎么总能让他哭出来，而且，还一发不可收拾。

        “哎哟，好了好了，真是个小可怜，哭出来就没事了，别难过了啊……”

        肖逸揽着他，一边拍着他的背心，一边还释放了些信息素，似乎想给他一个踏实安稳的环境。

        可或许正是这份踏实安稳，给他类似家的安全感，头抵在肖逸结实的胸膛，嗅着他身上的龙柏香气，闫瑾的眼泪，更加止不住，带着他积压半天的情绪，毫无顾忌地宣泄而出。

        闫瑾这厢哭得汹涌，抱着他的肖逸，也默不作声，只是一下下轻抚着他的脊背，直到他啜泣渐止，才开了口。

        “第一次经历这种情况，难以接受很正常，不过，作为医生，见证生老病死是不可避免的……”

        “为什么？”

        闫瑾抬起头，水光淋淋的目光里，满是困惑，把肖逸也看得一愣。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们那么努力，还是救不活他？明明刚才还在说话，明明……”

        听了这话，肖逸才明白了闫瑾悲痛的因由，虽然不大合时宜，还是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你这孩子，不会以为自己学医是修仙吧？只要吹口仙气，就能包治百病、起死回生？”

        肖逸这声笑，像是黑暗中的一星火，给闫瑾深陷的情绪黑洞，带来一丝光亮。

        “我不是这么想的，我只是……”

        情绪慢慢收缩，理智也一点点回笼，闫瑾眨眨眼，想解释一二，却发现很难说明白。

        “你只是觉得很无力对不对？

        眼睁睁看着一个生命流逝，而自己作为肩负救死扶伤职责的人，却依旧无能为力，所以很沮丧，甚至产生怀疑……对不对？”

        肖逸声音很稳，语气又很柔，不过三言两语，就说透了他心中症结，借着幽暗的光，闫瑾怔怔地看着他，心神微微荡漾起来。

        “你现在这么想，很正常。不过，等真上了岗，经历多了，你会明白，一个优秀的医生，不是治好所有的病人，而是每一次都全力以赴、竭尽所能。

        医生也是人，是人就有自己的局限，做不到无所不能，做到问心无愧，就已经是最好了。”

        听着肖逸半宽慰半教导的话，闫瑾默默消化了许久，直到情绪完全平缓下来，才又听见肖逸的轻笑。

        “好啦，别愣了，你躲在这半天，侯勇还当你趁机偷懒呢。走吧，先出去，晚上师兄请你吃好吃的。”

        肖逸说着，就一把拽起闫瑾，拖着他出了应急通道，送回了急诊科值班室。

        “侯哥，孩子刚才吓到了，你帮忙多费心盯着点，晚上我来接他。”

        “成，没问题，你去忙吧，顺便帮我给肖院长带句好啊。”

        肖逸笑着扬扬手，就消失在值班室外，闫瑾一直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直到被侯勇叫了两声，才慢慢回过神。

        “小闫，你运气可挺好，肖公子亲自当你导员，还专门来打招呼，你这规培期想不顺利也难啊。”

        闫瑾这才想起来，肖逸上午还死活要避着他，怎么下午就又暖心安慰照顾他？

        这个人，究竟在想什么？

        闫瑾又迷惑了。

        不过，迷惑归迷惑，肖逸的开解，他倒记得很清晰，而且，正是那句“无愧于心”，帮着他，闯过第一个轮岗期的诸多艰难。

        不过短短数月，闫瑾经历了比过往二十多年还要多的危急时刻，而每一次，他都提醒自己，放开对结果的紧张和恐惧，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当下的全力以赴。

        当然，每次他用这话激励自己时，脑海里，总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肖逸说这话的神情，心里莫名更踏实了几分。

        就这样，日复一日的历练，除了知识、技术越来越熟练，整个人也渐渐散发出沉稳的气度，连侯勇都直夸他，说他进步神速，越来越有急诊科医生范了。

        岗位核考自然也轻轻松松，几乎满分通关。

        顺利从急诊科毕业后，闫瑾开始了第二个轮岗，进入了胸外科。

        闫瑾本科实习时，在胸外科呆了小半年，对于规培生要做的事已熟门熟路，带他的师父刘明很满意，总夸他在处理医患关系上，有“天生神力”。

        “小闫啊，9号床的陆爷爷，明天就上台了，早上我跟他沟通过一轮，感觉老人家顾虑还挺多，你有空的时候再去跟他聊聊哈。”

        闫瑾听了，点点头。

        “我现在就去吧，正好给他送点东西。”

        说着，就提着个塑料兜，进了陆爷爷的病房。

        “爷爷，给您带好吃的了，洗干净了，快尝尝是不是当年的味。”

        闫瑾把塑料兜放在陆爷爷床头，挑了个又圆又白的杏子递给他。

        “嚯！你这孩子，从哪搞来的？”

        陆爷爷接过杏子，脸笑成一朵花，眉尖嘴角都是抑制不住的惊喜。

        “还不是您昨天战斗故事讲得太精彩，把我都给听馋了，回去在网上找了圈，附近的水果店还真有。”

        闫瑾说着，自己也挑了个，刚尝了一口，就听陆爷爷连连称赞。

        “不错，不错，是当年在新疆吃的味……你们这群孩子，真是赶上好时代了，想要什么，动动手指就能搞来。”

        “那还不是要感谢爷爷这样的革命前辈？没有你们抛头颅洒热血，哪有如今的和平盛世啊。”

        “哈哈哈，小东西，就你嘴甜。”

        不知是不是笑得太开心，陆爷爷眼角竟有点湿，看着闫瑾，满眼抑制不住的喜爱。

        “哎，要不是我那些孙辈都不成器，我可真想撮合撮合。”

        闫瑾抿抿嘴，心想，普天之下的老人家，怎么都有拉郎配的兴趣爱好。

        “爷爷，您别总这么说，我看您家人还都挺孝敬的，每天轮着来看您。”

        “呵，那还不是看在钱的份上？一个个来了敷衍几句就跑，跟上班点卯似的，别说关心我了，连我说的话都听不进去几个字。

        这次查出病，他们一个两个都不希望我做手术，说是怕我年纪大受不住，可我能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不过是觉得我一把年纪了，花这么多钱，救回来也没几年可活，不如死了留给他们。”

        陆爷爷说着又喘了起来，脸都憋红了，闫瑾赶忙上前，轻抚他的背，一边替他顺气，一边岔开话题。

        “爷爷，我再跟您讲讲明天手术的事……

        其实，没什么担心的，是我们王主任亲自操刀，王主任您知道的，是全国数一数二的专家。

        这次还用微创，正常情况下，做完手术，您都能自己走出手术室，观察三四天就能出院了。

        不过，为了万无一失，我们也准备了第二套方案，如果微创效果不好，还是会用传统方式。”

        闫瑾说着，又递了个小白杏给陆爷爷，爷爷吃着杏，脸色也和缓下来。

        “行吧，我也不懂，上了手术台，命就交给你们了，都听你们安排。”

        “谢谢您的理解！爷爷真豁达，不愧是出生入死杀敌御疆的大英雄。”

        “哈哈哈哈哈，你这孩子我可太喜欢了，不然，认你当干孙吧，回头爷爷的钱都留给你。”

        “那，那，那可使不得……我心里就把您当我爷爷，您也尽管把我当亲孙儿，有事叫我就好。”

        闫瑾说着，站起身。

        “您今天好好休息，中午吃点清淡的，晚上八点后就不要再吃喝了，有什么问题随时按铃。”

        陆爷爷点点头。

        “行，你忙去吧，有事我再找你。”

        出了陆爷爷的病房，闫瑾往值班室走，一路上，病人都跟他热情地打招呼，把站在走廊尽头的肖逸都看乐了。

        “小瑾，可以啊。之前，听说你是胸外病患团宠，我还不信，总算亲眼见识了。”

        闫瑾有点不好意思，扬起头，笑着岔开话题。

        “师兄怎么来了？”

        “明天的手术会试药，今天来找麻醉科对一下。”

        “陆爷爷那台？”

        “是的吧，六十九，是目前临床试验里年纪最大的了，不过他的体征都挺好，非常合适的样本。”

        闫瑾点点头。

        “陆爷爷常年锻炼，身体素质比很多年轻人还好，这次又是微创，风险不大，确实挺合适的。”

        说着，又突然想起来。

        “呀，这样说，明天要跟师兄一起上手术台了！”

        “哦？你都可以上台啦？厉害啊。”

        闫瑾抿抿嘴角，掩饰住内心一点小自豪。

        “王主任说我进步挺快，让我明天扶镜，外加最后缝合。”

        “可以可以，在同批生里，你绝对算拔尖的了，师兄很是欣慰啊。”

        肖逸说着，揉了揉闫瑾的头发，真一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喜悦。

        闫瑾望着肖逸，眨眨眼，哭笑不得。

        陆爷爷的手术安排在第一场，第二天一大清早，闫瑾就跟着一众医生护士进了手术室，肖逸也在其中。

        刚开始，手术挺顺利，陆爷爷肺上比较大的肿瘤都被切下了，唯独有个结节始终找不到。

        “不能再拖下去了。”

        反复探寻无果后，王主任做了开胸腔的决定。

        “你们谁去跟家属沟通一下，把告知书签了。”

        闫瑾一听，立即自告奋勇。

        “我来吧，之前跟他们打过几次交道，算得上熟人了。”

        王主任点了头。

        “行，速战速决。”

        闫瑾拿着告知书，成竹在胸，没想到，刚出手术室，就被骂了个狗血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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