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身世

由于西莉亚曾经施放过召唤诺亚的魔法，与他建立了某种精神链接，所以在诺亚没有刻意隐藏的情况下，她轻松找到了对方。

        少年正坐在一家关门的甜品店外，低头挖着一桶冰淇淋。他吃得很认真，表情也很严肃，像在思考什么重要大事。

        “诺亚。”

        听到呼唤声，他抬起头，没忘挖下一勺冰淇淋，“什么事？”

        西莉亚直接说明来意，“我们想知道关于门纳的事情，你能告诉我们吗？”

        “门纳？”他回想了下，皱眉道，“那个黑暗血脉？”

        “对，就是他。”

        “你想知道他的什么？过去？现在？未来？嗯，最后一个恐怕要去问你的老师。”

        少女侧过身，看向身后人，“准确说，是他想知道。”

        诺亚沿着她的目光望去，瞧见了一张有些熟悉的脸：线条凌厉，轮廓分明，深色皮肤，黝黑双眸，如果除去交错的伤疤，忽略冒险者的气质……

        “你叫什么？”

        “我名为穆萨，阁下。”

        “这听起来像是个山民的名字，看你的外表，你是炎族人吗？”

        “曾经是，阁下。”

        “不用什么都加一句阁下，你今年多大？”

        “大概四十多。”

        “四十多年……”诺亚伸出手，“你愿意让我看一下你的记忆吗？”

        穆萨后退一步，“请容我拒绝。”

        “好吧。”穆萨缩回手，靠在长椅上，仰头望着天空，“就算不用看我也知道。”

        西莉亚不明所以，“你们认识吗？”

        “不，不认识。”诺亚颓唐片刻后，直起了身子，“你刚才想问门纳的事，是吗？”

        “是。”对方诡异的态度令穆萨有些不安，但他并没有退路。

        “他对你来说很重要。但他如今被关在地牢里，你想救出他，还有他的女儿，是吗？”

        “是。”被那双幽深的黑眸凝视着，他不由自主地吐露出最真实的想法，“他拯救了我的人生，我不能就这么看着他去死。”

        诺亚站起身，“那跟我来吧。”

        一头雾水的四人，跟随诺亚来到了法师协会，只见他和一位金发法师交流几句，没过多久就有数名法师押送一个人来到了他们面前。

        准确来说，眼前的人应该不太适合被称为“人”了：深蓝色鳞片覆盖全身，一根根血管像是要撑破了，在鳞片下起起伏伏。头发仿佛被血液浸染，呈现出一种晦暗的深红，如扭曲的蛇盘旋飞舞。

        一层层光晕随着他的挣扎散开，那是正在运作的禁锢魔法。

        “他的黑暗血脉是海妖。”押送法师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门纳，“我们给他服用了抑制药物，但几乎没有效果，我猜测应当是他的上级血脉引爆了他，想让他死在这里。”

        诺亚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可以将他转交给我吗？”

        金发法师笑着回应，“当然没问题，您刚才提到救援行动，需要协助吗？”

        诺明白他话中含义，“帮我打开传送门就行。但如果你们想跟着去捡漏的话，就得临时做一个大型传送阵了。”

        面对眼前人的直率，法师并没有感到冒犯，“阁下，总得有个善后的人吧。您可能不在意黑暗议会的看法，但对默尔林来说，他们是重要的盟友。”

        诺亚啧了一声，“真是动听，希望你在拆那些海妖的魔力井时，还能说出‘重要的盟友’这种话。”

        金发法师笑容不减，甚至更加灿烂了几分，“盟友之间的物资，可是互通的。”

        “人我先带走了。”诺亚早已习惯“默尔林式逻辑”，单手拽着门纳离开。

        少年走出法师协会，来到一处幽静的花园，他一松手，门纳便疯狂挣扎起来，扭动着身躯，用头撞击着地面，却在禁锢魔法的束缚下，连伤害自己都做不到。

        他挥了挥手，一层幽暗的帷幕从天空垂落，周围骤然昏暗下来。

        穆萨望着地上癫狂的男人，神色复杂，“他有治愈的可能吗？”

        “我正在治。”诺亚伸出食指，一滴金色的液体指尖溢出，它犹如尘埃般微小，却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强悍气息。

        “万能融合剂。”诺亚对着西莉亚伸出手，“瑟兰应该给了你几支，给我量最多的那瓶。”

        她忙从戒指中找出一只水杯大小的药剂瓶，透明液体在里面摇晃，“这么多够吗？”

        “试试。”诺亚接过药剂，将那滴液体倒入后，迅速封闭瓶盖。

        “轰！”凭空惊起了一声，药剂瓶内仿佛沸腾的岩浆，翻涌着耀眼的金色光辉，最终因无法承受内部的力量，瓶身爆裂开来。神奇的是，却在融合剂的影响下，与瓶内液体融为一体，最终化作一支细长的浅金色棱晶。

        诺亚抓着棱晶，按入门纳的胸口，一接触到他的皮肤，男人身上的鳞片便尽数退去，露出遍布蓝色脉络的苍白皮肤，疯狂跃动的血管逐渐平息，四处挥舞的头发垂落，转变为原本的灰白色。

        随着他的外表恢复正常，身上也多了一些特殊的东西：比如额头钻出的弯角，颈部凸出的几块坚硬细鳞，以及颜色转深的皮肤。

        “这……”

        “瑟兰的药剂真可靠。”诺亚很满意自己的“治疗方案”，“他刚接受了我的血，等力量完全融合后，应该就能醒过来了。”

        穆萨在震惊中忘记了言语，作为资深冒险者，对黑暗种族也是有所了解的，他们通过血脉联系彼此，上位者对下位有着绝对的统治权，一旦陷入血脉失控，死亡几乎是必然的结局。

        “你的血可以治愈他？”西莉亚蹲下身，好奇地摸了摸他刚长出的角，触感如金属冰冷，“哇，这角看起来真帅。”

        “黑暗种族所谓的血脉压制，本质上来说还是强者对弱者的欺凌，想要治愈很简单，你的血脉力量比他强大就行。”

        这是西莉亚第一次接触到黑暗种族，“血脉力量？你也是黑暗种族吗？”

        “不，我是一只黑龙。”

        诺亚说出这句话的态度很随意，就像在说“我刚才吃了一桶冰淇淋”，以至于西莉亚以为自己听错了。

        “黑龙？你刚才是说了龙这个词吧？”

        “对，黑龙是巨龙的一个分支。”

        “你是一位巨龙？”西莉亚惊得原地跳了起来，“巨龙真的存在？！”

        诺亚对她的大惊小怪感到诧异，“你是莫勒的弟子，却从没见过巨龙？”

        “我想对大多数人来说，巨龙都只是传说中的存在吧……”西莉亚仔细打量着面前比她还矮上一点的少年，“这种事可以随便告诉我们吗？”

        少年并不在意，“我的身份不是秘密，这里大多数法师都知道。”

        “诺亚！”

        忽然，一阵狂风平地而起，女人高挑的身形随后显现，正是温丝黛尔。

        她第一时间注意到躺在地上的门纳，“你如果想要制作从属，为什么不挑个偏僻地方，非得在暮色镇释放血脉力量？”

        “我不需要从属和仆人，但你会因此感谢我的，温丝黛尔。”

        女精灵冷笑一声，“感谢阁下您差点一不留心就毁了暮色镇吗？”

        诺亚指向一旁的高大男人，“眼熟吗？”

        她这才将目光转向穆萨，在他们的记忆里，通常不会有这类普通冒险者的位置。但当她注意到这张似曾相识的面容时，顿时有种被雷电击中的感觉。

        上次见到这张脸还是半年前的事，教会在玫瑰深谷的行动中，他们见过几面，她至今还记得劈开山谷的那一枪。

        在他的龙蛋遗失后，他消失了多年，又在十年前，带着一颗以塞伪造的龙蛋归来。

        所有人都知道那颗蛋是假的，包括他自己。但对于一个身陷绝望中的人来说，即便是虚假的希望，也会想要牢牢握在掌心。

        可现在，出现在她面前的又是什么？一个样貌相似的人？不，她无法欺骗自己，诺亚更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你今年多大年纪，孩子？”温丝黛尔走向他，指尖从他的脸上划过，随着那些陈旧的伤疤逐渐褪去，这张脸也更加熟悉了。

        穆萨不太习惯“孩子”这个称呼，他后退两步躲开，“大约四十多岁，具体记不太清了。”

        “四十多……母神在上，难道真的是……”温丝黛尔转向诺亚，“你验过他的血脉了吗？”

        诺亚摊手道：“在这儿？为一个幼崽觉醒血脉？”

        “好吧，是我失言。”温丝黛尔询问他的意见，“作为他的族人和长辈，你有什么打算？”

        “喊霍尔提斯来吧，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温丝黛尔感到大脑一阵胀痛，“这里已经够混乱了，作为此次行动的负责人，我不奢求你找到遗址，至少让法师们活着回去吧！”

        她几乎可以想象出，过于兴奋的巨龙会因此惹出多大的麻烦来。

        “我先得确定一件事，你没有联系族内吧？”

        “还没有。”诺亚当然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如果让那些大惊小怪又保护欲过强的老龙知道这事，短期内，他恐怕很难再拥有平静祥和的生活了。

        “感谢女神庇佑！”精灵魔导师松了口气，“至于霍尔提斯，我们会告诉他的，但不是此时此刻，或许我们能将这孩子先送回龙岛，这事我无法决定，需要和他们商议……”

        诺亚看向穆萨，“但他有权知道。”

        “当然，我尊重他的知情权。”温丝黛尔转身，对他们微微点头。

        “看来你们已经商量完了。”即便有“通晓术”的加持，西莉亚也没听懂他们的语言，全程观看着他们两人从争论到和解。

        “我希望如此。”温丝黛尔轻叹一声，“你们先带着门纳回旅店修养，我们和穆萨有话要说。”

        穆萨拒绝了她的要求，“她们是我的同伴，没有什么值得隐瞒的。”

        西莉亚意外道，“我也算吗？”

        穆萨补了一句，“不包括你。”

        “好吧。”西莉亚知道自己该识趣退场，用“法师之手”抓起门纳后，转身准备离开。

        “不，你也留下。”诺亚突然出声道，“反正你迟早都会知道。”

        西莉亚被勾起了好奇心，“究竟是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

        不顾温丝黛尔的疯狂暗示，诺亚直言道，“你也是一只黑龙，穆萨，你是我的族人。”

        “咚！”震惊中少女甚至忘记了维持魔法，可怜的老门纳直接砸落在地上。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一消息惊得说不出话来。

        片刻后，穆萨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您在和我开玩笑吗，阁下？”

        “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吗，你和别人不一样，穆萨。即便你才破壳不到五十年，也没有觉醒血脉力量，但你的精神力和□□强度远超普通人。虽然你现在拥有成年人的身材体魄，但进入某段时期，却会莫名变成孩童的模样。你因此受人窥视，不得不远离家乡，以冒险者的身份流浪，想找出解决这一‘诅咒’的方法。”

        穆萨听他诉说着自己的生平，慢慢攥紧了拳头，“你读取过门纳的记忆。”

        诺亚继续说道：“以巨龙的寿命来说，你还是个孩子，能长成现在的模样，可能与你的天赋能力有关，但你目前太弱了，力量不足以支撑能力的运转，因此会定期回归到正常形态。不过好在你这天赋也隐藏了真实身份，否则我们可能会在某些法师的实验室里找到你。”

        听到这句话，温丝黛尔不由挑起眉，“她已经死了一百多年了。”

        “是啊，我亲手杀的。”诺亚看向他，目光温和，“对人类来说，巨龙就是行走的财富。所以，我很高兴看到你平安无事，穆萨。”

        男人看着眼前比他矮了许多的少年，脑中一片混沌，他不敢置信却又无法反驳，最终低下头，“我明明是炎族人，从小在山林间长大……”

        诺亚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这一切过于突然，你可以慢慢接受，花费几年十几年，都没关系，我们的生命足够漫长。”

        …………

        下午时分的麦穗旅店，安静得只能听到窗外的蝉鸣。由于冒险者的离开，这里异常冷清，偌大的前厅，只零星坐着几人，还有兼职前台的旅店老板，不停地打着哈欠。

        西莉亚躺在软椅上，挖着一桶冰淇淋，和莱娜玩一种类似“飞行棋”的桌游，不过这里叫“冒险棋”，多以寻宝探险玩法为主。

        目前，两人对身边多了两条巨龙这件事接受良好，但穆萨本人似乎因此有些自闭，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诺伊担心他的情况，便去找他了。

        “真是不可思议，就像一场梦。一想到老大他………”话说一半，莱娜却停了下来，她张着嘴目光呆滞，“我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那是诺亚下的精神暗示，一旦试图说出这件事，你就会立刻遗忘。”

        莱娜拍了拍脑门，“真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啊，老大以后……啊？我怎么又忘了要说什么？”

        “我找到一处宝藏。”西莉亚直起身，看着棋盘上闪闪发光的格子，再次投出了一个八，“五十金币！可以升级一件武器了！”

        “怎么又是八，你是不是用魔法作弊了！”莱娜被激起了胜负欲，用力按下了投掷键，骰子滚动半天，最后露出鲜红的四点。

        “哦不！”象征刺客的小人向前走了四步，掉进了深渊里，按照规则，它会被困一轮。

        西莉亚摇了摇头，“真是完全没有挑战性呢。”

        正在她感到无聊时，门口突然传来的脚步声，“请给我两个单人间。”

        都这种时候了，居然还有人主动来暮色镇？

        西莉亚好奇地看向声音来源，那是一个身穿法师长袍的男人，身材颇为魁梧。更引人注目的是与他同行的骑士，身后坠着绚烂的金色长尾，如同马的尾巴，修长又美丽。

        好眼熟的组合。

        莱娜认出了来人，她站起身招手，“嗨，老卢恩！”

        听到有人在呼唤，他转过身来，“是莱娜啊，这可真巧。”

        “你来这儿做什么？暮色镇现在很危险。”

        这位法师正色道，“我活得够久了，作为法师，一生总要有点追求，如果能亲眼见证古赫尔遗址现世，那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此时，西莉亚也想起了他是谁：石湖村的行商，中阶法师，卢恩·阿耶勒。

        “好久不见，老卢恩，你现在还收货吗？”

        老卢恩眯起眼笑了，他又变回了那个熟悉的商人，“怎么，小法师，你又弄到不少好货？”

        “说出来你可别吓一跳！我都怀疑你带的金奥尔够不够呢！”莱娜的大嗓门令一旁的骑士皱起了眉。

        老卢恩看向手腕上的空间手环，“如果你们猎到了高阶魔兽，那我确实得考虑能不能吃下了。”

        提到高阶魔兽，莱娜不由面露颓丧，“别提啦！这次倒霉透了！好在法师协会给钱够爽快。”

        “哦？那你愿意与我说说这一路的故事吗？”

        “当然！”莱娜大手一挥，“嘉丽，来桶蜂蜜酒，上你家最好的菜，今天我请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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