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张茂满是岁月纹路的脸上露出一丝年轻时的狡黠。

        话说完后，还故意停了一下，想借此录下罗心佟被吓到的样子。

        他觉得看起来就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罗心佟，应该会被第一个任务就是酷夏下田给吓到。

        大家都有种惯性思维，看过以往此类节目的人，节目组分配任务都是循序渐进一步一步来的。

        比如城市农村生活互换这种，第一次的任务一般都是跟吃住有关，会比较简单。

        在张茂来这之前，罗心佟还在猜想，既然住已经解决好了，那任务就肯定是有关于吃的。

        像是赚生活费或者讨食材，抑或于要求节目嘉宾厚着脸皮去村民家里蹭饭啦这一类的。

        既可以体现城乡生活环境的差异，又可以在有意无意间，多多给电视观众展示一下我们国家现在新农村建设的成果——齐整的小楼房大瓦房，整修平整的水泥大马路，和接触到的村民们祥和富足积极的情绪。

        茗玉村现在虽然因为地形特殊，修路推进得很是艰难，与外界的往来还没有那么的容易，但它却是省级优秀示范村，现在比起什么国家级优秀示范村，看着也不差什么了。

        猜得倒是靠了些边，确实是跟吃有关。

        却是直接返璞归真，让节目嘉宾从最原始的种地开始。

        ……

        说起来，前几期在其他地点参与录制的城市少年，最大有20来岁的，比刚满18岁的罗心佟还大一些，已经完全可以算作青年。

        最小的有在读小学的10来岁小孩儿，说话却早已经一口熟练油滑的网络语言。

        送到这里的原因，是他在跟家里人闹，说他觉得读书没用不想读书了，一心想要从现在就开始去搞直播做网红，让家长支持他。

        这小孩录制时是他们节目开始的第一期。

        节目组里的年轻人那时候还不知深浅，去逗小孩时还决定使用《孤勇者》这个网传最好用的小学生诱捕器拉近关系，方便后续让小孩后面能更好配合他们的节目。

        试探地在靠近小孩后强忍脚趾抓地感，低声对暗号似地唱了一句「爱你孤身走暗巷」，结果人小孩根本没搭腔，瞥他一眼，一脸不屑地开口。

        “大叔，你这一套早就已经过时了。现在我们年轻人，谁还唱孤勇者啊？你们大人以为我们小学生都不会上网的吗？”

        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傲语气，像极了小学生版的霸总龙傲天，把那个大学毕业没两年的年轻人气了个半死。

        叫叔叔就叔叔吧，他还故意叫大叔！！

        果然，这些叛逆小孩狗嫌猫厌，被送到这里都是有原因的。

        再说起20岁的那个节目嘉宾，就更让人头疼了。

        他说自己只是不想上班，单纯地喜欢玩而已。他说家里那么有钱，又不是养不起他，他才觉得他的家人是脑子有问题，才会逼他来参加这个莫名其妙的农业频道节目，美其名曰，能让他借此机会，珍惜自己现有生活的幸福美满。

        其实根据节目录制前的采访，他家里人也不求他做什么，只求他能听话一点，懂事一点，少碰一点像赛车赛马这类的危险爱好而已。

        总之，前面录制的几期，参与录制的嘉宾让节目组的所有人都大开眼界。简直就是奇异人类品鉴大赏汇集。

        其他更多的辛酸就不提了。

        一说起来，节目组的每个人都可以有一大堆可吐槽的内容，每个人都是一把辛酸泪。

        前面几乎所有的节目录制嘉宾，到达目的地被告知节目安排第一个任务就是下水田插秧时，野小子们都是无知者的无所畏惧。

        不仅不怕，反倒跃跃欲试。

        结果到后面真的下田，几乎个个都被蚂蟥贴腿吸了血以后——

        这种往外拉扯时会呈现长长的软体却依然将吸盘牢牢吸在腿上扯得自己生疼的可怕生物，把所有的城里小孩都吓到抓狂崩溃的边缘。

        这些吸血虫蚂蟥，也给一直被这些节目嘉宾折磨受气的节目组所有的工作人员，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前面遇到过的奇葩太多，所以只有天知道，节目组所有的人，这次接到罗心佟这个乖小孩以后，都没敢让他发现，大家平静的表情下有多感动。

        参加这个节目的人，原来还能有正常人的吗？！

        ……

        罗心佟出人预料的挺平静。

        张茂看罗心佟毫无反应地点头，心想还是太年轻，跟前面几期只想野不知道怕的年轻人一样，不知道自己这幅大尾巴狼的伪装下都是坏心眼。

        这白白嫩嫩娇娇气气没吃过一点苦的样子。

        张茂恶趣味地想，等会儿被迫跟蚂蟥亲密贴贴时，肯定又是这期节目的的精华处，一定要给特写，值得被循环好几次定格画面的那种。

        虽然罗心佟不同于前几期节目需要被教化的少年，前期叛逆挑衅，极有戏剧冲突地不服管教，才导致后面被虐时让人格外的痛快。

        罗心佟是这一季节目录制的的最后一位参与嘉宾。

        也就是说，他的确是这节目所有的节目嘉宾里，独一无二的异类。

        不需要教化，反而乖巧懂事得让人心疼。

        张茂在给他安排以往那些爽飞所有人的虐崽环节时，就突然有些觉着，他们节目组，这是不是在帮着罗家虐待小孩？是在助纣为虐啊？！

        但是……

        张茂望天。

        毕竟节目每一期的安排，都是早就顺好的固定流程，总不能单独给最后一个嘉宾特权吧？为了避免挨骂，只能委屈一下罗心佟了。

        大不了……就只能用自己的导演权限，缩短一下某些任务的时间？在其他的地方多拍一点拼一拼，反正剪辑内容总体够了就行。

        他都已经让累得差点晕过去的罗心佟好好睡饱了才来的，也特意挑了一个太阳下山以后稍微凉爽一点的傍晚。

        比起前面几期逼着嘉宾在烈日下面一边哭一边插育苗秧的样子，这已经算是极大的优待了吧？

        站在田埂上，罗心佟陶醉地闭着眼，深深吸了一口乡间傍晚新鲜的空气。

        太阳才刚刚落下去，田间地头上还有烈日炙烤过后的气味。

        对习惯在城市里生活的人来说，这味道可能不是很好闻，但对换了芯子属于乡村的罗心佟，却快乐得像回到了自己家。

        如果只有自己，现在就可以肆意地在田埂上躺平打盹，那就更美了。

        但眼下不行，他得马上开始自己的任务，叹气。

        现下这个时节，比起节目录制前几期的时候情况又不太一样了。

        虽说节目流程安排都统称叫做插秧，但最开始时的录制时间，都还没到国内大部分农村的插秧节点。

        前几期的节目嘉宾做的其实是跟着农民学习育苗。反正对他们这群门外汉来说，做起来整体也跟插秧差不多。

        夏天天气变化快，那时候是雨季，农民愁雨水过多会把培育的秧苗涝死。

        大多数村子，一个村里就几台抽水机，大家轮着用，大部分时候，那水稻田里的深度都只能勉强维持在大腿的位置，深得吓人。

        之前那个“孤勇者”10岁小屁孩，就觉得张茂唠叨，没等听完要求就不耐烦地打断了。

        小孩完全没当回事，觉得什么都很简单，直接就从田埂上跳了下去。

        吓了所有人一跳，小孩也掉到田内的深水里，差点被深到他腰部以上的污水给淹呛到。

        后面被救起后，小孩直接被吓哭了，抹着眼泪说节目组的大人都太坏了，跟他爸妈一样逼他上学一样，就想害死他。

        让节目组虚惊一场的众人都哭笑不得。

        现在却不同于那时。

        雨季汛期已经过得差不多了，育苗结束，开始拔秧插秧。

        正式进入夏种期，天气转向纯粹的高温酷暑。

        拔秧抛秧，接秧插秧。

        村里偶尔还需要进行好几场夜植，抓紧这几日短暂的夏粮播种的最好时机。

        田里的水都不像之前那般过涝到淹着稻谷，反而有些过旱。

        现在的水稻田里，需要农民们使用政府下发的洒水器从早到晚地忙活好几遍，才堪堪让土地保持湿润，不至于旱死刚种下的秧苗而已。

        罗心佟利落地挽起裤腿，没等张茂下要求，伸手就把田埂上的两担早就备好的秧苗唰唰抛进了田里。

        而后，没有一点之前节目组臆想中属于城里少年的矫情，弯腰把自己裤腿挽得更高，露出两条白皙细瘦的腿后，直接就跳进了田里开始干活。

        对于罗心佟面前即将播种的这块地来说，唯一的好处，是只有浅浅的一层水，眼看着马上就要全部渗进土里，只余下还带着湿润的黑土地了。

        他眼尖，有没有蚂蟥一眼就可以看得清楚。

        虽说他上辈子就挺习惯田里劳作了，但也不妨碍他依然还是很讨厌蚂蟥这种恶心人的生物存在。

        不过，虽然水浅看得清，但这也是这块田的坏处。

        土地过旱，插秧完成后，田地的主人还得好好操心一番后续灌溉的问题。

        但这些都不关罗心佟的事。

        他眼下只想赶紧在镜头前完成这一环任务，都已经晚上了，做完这个，今天就可以结束了吧？

        看来录节目，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嘛。

        罗心佟一番干净利落的干活节奏，把节目组一众和看热闹围观的村民，还有一个被特意请过来，准备给罗心佟教学的村民大叔，全都惊得目瞪口呆。

        “我滴个乖乖。”大叔喃喃，“你们花钱叫我过来，是咱政府又花钱请专家来给我们上课的吗？”

        大叔这个感慨也是有原因的。

        大叔虽说现在是种粮的一把好手，农民的优秀代表，但之前最开始搞脱贫攻坚的时候，他也曾经是一个不吃软不吃硬的滚刀肉。

        那时候他们村里包括他在内，有好几个固执又懒惰的中年男人，仗着有政府兜底不会饿死他们，死活不肯动弹。

        被乡里和村里的人来回地磨，最后还是花了钱才求着人过去听课，渐渐地，让他们觉出自己赚钱，似乎比领政府救济金要多得多，这才慢慢培养出来了现在的几个优秀代表，大叔就是其中之一。

        看眼前这情况，跟刚刚说的不一样啊？

        大叔疑惑挠头，误以为政府是钱多烧的慌，这才又花钱骗着叫他来听课？

        至于为什么就只叫了他一个人？大叔自信挺胸——

        那不是自己现在已经是村里最优秀的农民代表了吗？教会了自己，不就可以让自己慢慢去教村里的其他人了？

        “……”

        对于大叔的疑惑，张茂摇摇头，表情也是一脸茫然。

        难道种花家有人能天赋就是神农，而城里长大的罗心佟，就是其中一员吗？

        ……

        蒙淤到的时候，就见到一群村里的大叔大婶围着自家这块田，在田埂上一边讨论一边兴致勃勃地围观。

        蒙淤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找了处空隙强行挤了进去，想看看一个个的，都围着自家的田在做些什么？

        挤进去才发现，田里除了那个忙碌的身影，有好几个摄影师在拍。

        最让蒙淤惊讶地，是田里在干活的，竟然只有罗心佟一个人。

        他动作利索地在田里忙忙碌碌，露出的大腿白到晃眼睛，做得似乎还挺像那么回事。

        “蒙淤啊，谢谢你同意给出的这块实验田，今晚上，小罗他应该就可以给你一把搞完了。”

        张茂眼尖，一眼看到提着挎篮挤进来的蒙淤，面带自豪地对他拍着胸脯。

        “怎么样？我们小□□活利索吧？”见蒙淤看着田地的眼神微凝，张茂一脸得意地炫耀起来，自豪的语气，仿佛罗心佟是他自己的儿子。

        蒙淤沉默地垂下眼睫，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等到抬眸后，才语气淡淡地开口，他的语气很轻，却能让张茂第一时间感觉得到，他听了自己的话以后，并不是很高兴。

        “所以，你们是打算要继续昨天凌晨开拍的传统，今晚接着让罗心佟拖着他那破身体熬夜干活吗？他不是明星，你们这么搞，有跟他家长沟通过吗？真的不违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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