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结局（下）

又是一片黑暗，对于止穆来说，他已经习惯了，或许说，这也是他认为能让自己放松下来的唯一方法。

        他的脑海中却有了这样的画面。

        顾晚舟站在森念西的家楼下，听见森念西说自己明早要吃豆浆油条。

        他应声，答应她明早就去买。

        第二天早晨，他高高兴兴地去买早餐。

        止穆意识到，这不是自己，他的动作，神态，完全和自己不一样。

        难不成，这是真正的顾晚舟？

        他买好了早餐，走到马路前，看到了森念西。

        他提起手中的早餐，示意给森念西看，里面有她最爱吃的油条。

        他看见森念西笑了笑，冲着他挥了挥手。

        他就准备过马路。

        走到马路中间。

        大货车行驶过来，把顾晚舟撞出去了几米远。

        甚至在他就要死的时候，他的眼神也还在望着森念西。

        森念西看不见他的身影，反应过来，才看见几米开外的道路上，顾晚舟静静地躺在马路上。

        他的周围全是/血，她走到他旁边，他的嘴角慢慢流出鲜血，眼睛无神的望着天。

        他得多疼啊。

        森念西把他抱起来，叫他撑住，救护车马上就到。

        他知道自己撑不住了，手指动了动。

        “对不起。”他完整的说出这句话。

        “没……让你吃上油条……我……”他一边说话，鲜/血便一大滩一大滩的从他嘴角溢出来。

        森念西叫他别说话了，顾晚舟不肯。

        “你……去考试吧。”他知道，自己是参加不了高考了，自己终究不能和她考上一所学校了。

        只是他隐藏的爱意，她恐怕一辈子都不知道了。

        他慢慢合上眼，松了最后的那一口气。

        整个过程，止穆看得清清楚楚。

        这就是顾晚舟，这不是自己。

        他意识到一个可怕的问题。

        难不成，顾晚舟也……死了？

        他正想弄明白，眼前又是一黑。

        真是无语，一会儿黑一回儿黑的，搞什么啊。

        也不知道眼前到底还会不会再次亮起来，止穆干脆一动不动，待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

        过了会儿，眼前的黑暗消失，他来到了一个空地。

        脚下是实的，他四下看了看。

        哇哦，这里怎么有点眼熟呢。

        再一看前面。

        好像是什么人死了，豪华的搭了一个棚子，里面静悄悄的，止穆决定走进去看看。

        里面只有一个人。

        止穆拍拍她的背，那人没有反应。

        “喂？”止穆叫起来，那人还是一动不动，连头也没回。

        他干脆直接走到前面去，就不信这样还能装作看不见。

        那人穿着一身白衣，眼眶红红的，眼中含了泪，眼神死死地盯着前方，空洞且无神，两只手静静地放在大腿中间，一言不发。

        止穆看了看。

        是森念西，是她。

        止穆叫她：

        “森念西，你怎么在这里？”

        他用手在森念西眼前挥挥，森念西还是没有做出反应。

        止穆用双手放在她的肩上。

        这才发现，他完全触碰不上她，此时的他，就像是一具魂魄，什么都触碰不到，刚刚拍她的肩膀，他竟然没有意识到。

        准确来说，现在的他，就是一具真正的魂魄。

        他这才想起来。

        自己刚刚出车祸了，也难怪，森念西看不到他。

        但没关系，只要自己看得到她就好了。

        他坐在森念西旁边，看着森念西又落了泪。

        她又哭了。

        他伸手去擦，却还是没有起到什么大作用。

        看了一眼森念西亮起屏幕的手机，他才知道，现在是2022年。

        或许这一刻，他真的死了。

        他感到心酸。

        看了眼前方，自己的遗照端正的摆在桌子中间。

        他笑了，没想到自己死了以后，还有人为自己办葬礼。

        那个人，就是森念西。

        这么大的一个棚子，就只有森念西一个人。

        想到这里，止穆也潸然泪下。

        不管森念西听不听得见，他还是说：

        “森念西，别哭了，不值得。”

        “你不该来的，我对不起你，”他知道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就用几乎哽咽的声音说：“我不知道你喜欢我，我那时就应该早点来找你，我会认识你，会喜欢上你，你不会一个人苦这么多年。”

        他站起来，用双手抱住森念西，即使知道她感受不到，他还是说：“如果重来，我拼了命也要活下去。”

        森念西哭得更厉害了。

        她感到有什么东西，在紧紧捆住自己的心，她的心变得越来越疼，最后都快喘不上气了。她的泪还是止不住的流。

        或许在冥冥之中，她感受到了什么东西。

        止穆松了手，他看见自己快要变得透明了。

        “森念西，我走了。”他还有事情要做。

        他不忍心，这一走，她便再也看不到森念西了。

        他走出棚子，最后再看了一眼这熟悉的地方，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

        华市新闻中心。

        他走进去，知道人们都看不见他，他走得放松了一点。

        他来到导播室，看了眼主持人，他在内心祈求。

        “拜托了，帮帮我吧。”

        他在心中默默念到，在他变成空气的前一秒，他还在说：

        “帮帮我吧。”

        直到他变为空气升上天空，他失去了意识，慢慢和天融为一体。

        世上再也没有止穆这个人了。

        华市墓地。

        森念西站在止穆的墓碑旁，脸上没有表情。

        身旁还站了一个人，是泠荼枫。

        “走吧，森念西，你为他做得够多了。”泠荼枫拉拉森念西的袖子。

        这天在下雨，淅淅沥沥的雨落在森念西的伞上。

        “泠荼枫，我为什么没有及时拉住她呢？”

        泠荼枫：“你别自责，当时他几步就走过去了，你想拉也拉不住啊，再说了，你筹集资金，好不容易说服了社区，才有了这场风风光光的葬礼，要是没有你，他不会这么体面的死去，这个墓地，几乎画了你一半的钱……这样……真的值得吗？”

        泠荼枫看着森念西，她留下的泪，比她这辈子吃过的盐还要多。

        这几天，森念西来回奔波，她看了都心疼。

        森念西只是摇摇头，“你回去吧，我再待一会。”

        她把泠荼枫赶回去了。

        只留下她一个人，站在他面前。

        她丢了伞。

        终于在这一刻，她一个人，放声大哭起来。

        这一天，她做了个梦。

        好长好长。

        她梦见自己叫他“睡美人”，梦见他带着自己逃课去旅游。

        她梦见漫天的雪花，听见他说：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她看见那一条寂静的小路上，自己喝醉了，趴在他的背上，问他：

        “你是止穆吗？”

        他干脆地回答：“是。”

        他陪着自己去寺庙，看见了那位僧人把一根红绳拿给他。

        后来，他又把这根红绳拿给自己，说是在路边随便买的。

        高考那一天，她看见死在道路上，告诉自己：

        “我爱……”

        话还没说完，他咽了气。

        自己发了疯似的抱住他，告诉他：“我爱你，止穆。”

        和他一起看过那片星空，看过街头的流浪歌手，和他一起爬过华灵山，和他一起去过那个“欢乐派对”，和他一起去寄过写给十年以后自己的信，还和他一起看见过救护车，一起说过“愿平安。”

        她怕自己会忘了他，和他约好了暗号。

        “森念西你就是一个十足的大坏蛋。”

        也在日记上一遍遍写上：

        【他真的很像止穆。】

        这感觉太真实，她的泪，打湿了枕头。

        这是2022年10月10日，距离止穆死去，正好是三个月。

        森念西醒来时，泪水糊住了眼，就要睁不开。

        梦里的内容，就像是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她还在流泪，也不知道为什么哭的这样伤心。

        她在寻找着什么。

        找到了，是以前自己高中那会儿写的日记。

        在这个角落，放了十年了。

        森念西从来没有翻开过它。

        今天，她翻开了它，里面的回忆，也会渐渐找到属于它的主人。

        【2012年9月1日，今天我的同桌顶撞老师被罚站，站在教室外的他竟然还在笑，真是活该。】

        【2012年9月10日，今天军训完了，感到无比的累，一想到这里，我就生气，还不是那个顾晚舟，一天天的就知道在我面前来嘲笑我，烦死啦。】

        【2012年9月30日，忘了说了，顾晚舟现在是我的同桌，感觉他人还不错嘛，我要他给我补习，虽然最开始他拒绝了，不过结局是好的，现在，他已经开始给我补习啦。】

        【2012年10月2日，今天自己出来旅游，说巧不巧，还遇上了顾晚舟，真是奇怪，住的酒店竟然在搞活动，我居然一分钱没花白嫖了一间五星级酒店，真是幸运啊。】

        森念西不可置信的翻着，这是她的字迹，可是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写过这些内容。

        【2012年10月6日，今天顾晚舟把我背在他背上，我问他是不是止穆，他一定是以为我还在醉着，他回答我，他是止穆，我有些吃惊，但是从他的种种表现来看，他就是止穆。】

        【2012年1月13日，止穆带着我去了好多好玩的地方，准确来说，是逃课去的，我不喜欢体育运动，只是随口一说，他竟然帮我请了假，我太感谢他啦，明天就要出去啦，开心。】

        【2012年1月14日，今天去逛了小吃街，拍了一张他的照片，好看死啦，后面我悄悄地去洗了出来，不料却被他发现了，结果这么说，他也把我的照片洗出来了，真是天道好轮回啊。我还去寄了信，寄给十年以后的自己，期待住了。】

        后面的，大概记录的就是一些日常生活罢了。

        也奇怪，自从2014年开始，这日记就像是断了一般，没有再继续写下去。

        森念西红了眼。

        这些，与自己的梦中的情景，一模一样。

        不可能，她现在完全不记得自己经历过这些，怎么会？

        她放下日记，看了眼时间，应该去上班了。

        -

        华市墓地。

        “森念西，这么早啊。”看守墓地大门的大爷对着森念西说，这几个月来，自从她上班起，她都是最早来到墓地的那一位。

        她的工作也不是很重要，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墓室清洁者，时不时捡捡垃圾就行了，是完全没必要每天这么早就来的。

        “早啊李大爷，我先进去啦。”

        她第一个来到止穆的墓前。

        这段路，她闭着眼睛都能走到。

        从止穆下葬那天起，她总是一天来墓地好多次。

        后来想了想，干脆辞去了导游的工作，瞒着所有人，来到了墓地，当了个清洁员。

        高考那天，她发挥失误，只考了六百多分，她可以去更好的专业，但为了她环游世界的梦想，她去了一所不太好的大学。

        “止穆，早上好。”她拿出帕子，在止穆的墓碑上轻轻擦拭着。

        最开始的几天，她天天哭，后来忍了又忍，才做到了今天的只哽咽，不流泪。

        没有人回应他。

        “昨天做了一个梦，梦见你了，很真实，但我又记不起我何时做过那些事情，真是好笑。”

        空气安静无比。

        她听见了脚步声。

        转头一看，是泠荼枫。

        她看上去，也很是悲伤。

        “你在这里啊，原来如此。”泠荼枫走到了森念西身边。

        “为什么到这里来，导游不好吗，那是你的梦想……你原本可以做一个自由的人。”泠荼枫劝说着。

        “心都死了，还要什么自由。”

        森念西面无表情的说完。

        “你呢，和傅曙秋怎么样了？”

        泠荼枫拿出了包里的东西。

        “我要结婚了。”

        森念西总算笑了，“也算是有个好结局了，傅曙秋终于把你追到手了。”

        她接过泠荼枫手中的请帖。

        半晌，泠荼枫才说：

        “不是和他。”

        森念西一愣。

        “哦……那我……祝你们幸福。”

        不知道傅曙秋又要哭好久。

        泠荼枫没说了几句，就走了。

        森念西心里空落落的。

        该走的都走了。

        不该走的，还留在这。

        -

        华市中心。

        她漫无目的的走着。

        店破产啦，她还有何处可去？

        望着正上空的大屏，她想到了什么。

        “近日，一名男子走入铁轨中，卧轨生亡。”

        都过去这么久了，才报道。

        她看见了视频中的身影，哪怕是一个背影，她也觉得熟悉。

        她飞奔回店。

        找到了那一框信。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着这些信一定要寄出去。

        她觉得自己或许是疯了。

        2022年10月14日。

        森念西坐在电视前，看着新闻。

        接到了电话。

        “西西呀，我们家收到了一封信，说是寄给你的，你要不要来拿？”西望温柔地说。

        “我给你送来。”森海信连忙补充着。

        不一会儿，那封信到了森念西的手里。

        这封信，看上去老旧了。

        还不止一封。

        森念西习惯性的挑出来了其中好看的那一封。

        亲爱的森念西：

        我是十年前的你，现在正在坐在这家店里写信。

        想了好久不知道说什么，先祝你天天开心。

        你知道吗，你最爱的人，现在就坐在你的正对面。

        是止穆，他就是止穆，虽然有着顾晚舟的外表，但是无论是什么原因，我都没有关系的，只要他是止穆就好。

        嗯……不知道写什么了，再祝你天天开心吧。

        森念西

        2012年10月14日

        这是一封十年以前的信，这又一次证明了森念西梦中的情景，以及她日记中所提到的，都是真的。

        她又打开另外一封信，这封信的信纸都足足有三页。

        亲爱的森念西：

        好久不见。

        我是止穆，不是顾晚舟。

        我穿越来到十年以前的这个世界，原本我已经死了，可是我还是来到了你的身边，我不能在你面前说“穿越”二字，不然一切发生的事情，又会重来，我很害怕这样，后来我渐渐发现，我也算有私心的，我就想留在你身边。

        你总是叫我“睡美人”，我想了好久，也没想到要给你取一个什么样的称呼，想着这样又似乎有点太幼稚了，我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你问我我的地址，我告诉你的是我原本就住在那里的地方，是骗你的，其实真正的地址，我写了你家的，别人写这封信，都是寄给自己，但是我恐怕收不到了，就寄给了你。

        最后我想说：

        森念西，我喜欢你。

        止穆

        2012年10月14日

        这是第一封，森念西又拆开了第二封。

        森念西，我是止穆。

        我又穿越到了一年以后，真是好笑。

        我那天和你表白，是出自真心的，但是你说，我们两个之间，有着很远的距离，你说我骗你，我承认，一开始，我很烦你，我妈也总是叫我把你追到手，那时候我一点也不喜欢你，可是时间久了，我发现，我是喜欢你的，我无法违背自己的真心。

        也就在那一天，你告诉我你喜欢止穆，我无法说出口我自己就是止穆，但是听到你这样说，我还是高兴的，因为你是喜欢我的。

        后来为了让你开心，我去到了以前我工作的地方，找到了以前的自己，我告诉他：“你能喜欢森念西么？”

        他回答不能，我没有办法，只好离开，对不起，还是没能让你高兴。

        只是你都不记得了，不记得我与你表过白，我也就没有再多说，因为这样你会生气的，我想了一个好名字，我告诉你了，就叫“止屿森”。

        也就是只与森的意思，我这辈子，就跟定你了。

        只是我总是要死的，所以才加了这页信纸。

        森念西，别喜欢我了，我希望你过得快乐，希望你开开心心的，做自由的那个森念西。

        我没法牵着你的手，带着“止屿森”去你最爱的海边了，对不起。

        说不定，我就在某一处角落里，静静地等待着你的到来。

        那时候，别忘了我们的暗号哦。

        电视上的声音响起来，森念西早已泪流满面。

        【接下来这首歌，是一位先生匿名给一位姓森的女士点的。】

        电视上开始播放音乐。

        “我都会永远信赖你”

        “无论你将我放在任何空间里”

        “你对我的赞许”

        “是我最大的幸福”

        “可是你要我怎样忘记你”

        “留给我的回忆”

        “不要忘记我爱你”

        “不要忘记我爱你”

        “只要永远在你身边”

        “无论生命多么短暂”

        “不要忘记我爱你”

        “是我心中的秘密”

        “再给我多一点时间”

        “我的爱统统都为你奉献。”

        森念西的泪水打湿了信纸。

        【这首歌出自张碧晨唱的《不要忘记我爱你》想来也是这位先生想要对这位森小姐说的话了。】

        她看到了信上面最后一句话。

        “如果能重来，我拼了命也要活下去。”

        可惜没如果。

        此时情切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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