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天光慢慢钻进屋子，耳边是翠玉起床洗漱的声音。卫娇躺着一动不动，眼睛直直地盯着屋顶。

        虽然那双犹如千年墨玉的眸子确实漂亮，可是她见过的宝贝那么多，怎么可能夜夜惦记？

        一定是那个人给她使了摄魂术，摄了她的心魂，所以她才跟中邪似的，夜夜梦见那双漂亮得不可思议的眸子。

        不行，不可以再这样了！

        卫娇猛地做起来，翠玉正在梳妆，被她这动作吓得一惊，“你干嘛？跟中邪似的，吓死我了!”

        “可不是中邪嘛！”卫娇小声嘟囔一句，然后扫了眼塞那件破衣服的地方，余光瞄了眼翠玉，起身洗漱。

        她动作要比往日缓慢，磨磨蹭蹭的。翠玉收拾完就先离开，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卫娇伸长脖子看着翠玉走远，鬼鬼崇崇地扫了扫屋子附近，四下无人，然后悄悄将门窗关好。

        她将那件破衣服拿出来，看着上面撕碎的痕迹，磨了磨牙。这次她把他们最后的联系都斩断，她就不信那摄人心魄的眸子还会钻入她梦中。

        卫娇双手扯着衣服，使劲一撕。

        衣服没半点反应，倒是自己的手被布料弄得又红又难受。卫娇鼓着脸颊，跟这块件衣服杠上了。那个男人轻而易举就能将它撕破，她一定也可以。

        事实证明，人有时候还是需要有自知之明的。卫娇看着自己手上的红印记，叹了口气，认命地从绣篮里拿出剪刀，泄愤似的将衣服剪成好几块。

        这下最后一丝联系也没有了，她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卫娇心情愉悦，哼着小曲坐在简陋的铜镜前，随意一扫，铜镜里那块双兔抱月青玉佩印入她的眼帘。

        这个玉佩那人见过。

        卫娇摸着脖子上的玉佩，犹豫片刻，最终将其取下，放入自己的妆奁里。

        刚把玉佩放好，紧闭的屋门被敲响了，翠玉急促的声音传来，“卫娇，在里面吗？”

        “在!”卫娇趁着放盒子的间隙应了声，“稍等，马上。”

        门开了，翠玉将屋子扫了一圈，狐疑地看着卫娇，“你在屋子里偷偷摸摸干什么呢？”

        “没干什么，”卫娇含糊道，“对了，你怎么又回来了？”

        “哦，”翠玉想起正事，侧身指了指正厅，“沈妃又派张女官宣黄乐师去惠安宫献乐，张女官提起了你，让你跟着一块儿去。真羡慕你，能够出去在贵人面前露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轮到我。”

        “你平日练琴的时候不要偷懒，没事的时候多琢磨，琴艺练好了肯定有贵人召见。”瞧着翠玉有些眼羡，卫娇笑道。

        翠玉想到自己的琴艺，笑笑不说话。

        当她们到达正厅的时候，黄乐师她们已经收拾好准备出发。

        余乐师笑着跟张女官寒暄套近乎，奈何张女官对她一直半搭不理，她心中不满。但是顾忌对方身份不好发作，如今瞧见卫娇忍不住迁怒道，“快点，磨磨蹭蹭的！就等你了。”

        卫娇跟张女官打过几次交道，两人也算熟悉，彼此打过招呼就出发。

        虽是早晨，天空的骄阳依然炙热，晒得地面都冒着热气，宫道上的地板被太阳晒得有些刺眼。

        迎面走来一群小宫女，她们的谈话零零碎碎地飘入了卫娇的耳中。

        “你听说了吗？杀了临安侯夫人的凶手抓住了。”

        ……

        “禁龙卫出马，不到一天的功夫就抓到了。”

        ……

        “皇上还赏了他一头汗血宝马！”

        ——

        听到宫女提及禁龙卫，卫娇又不可自控地想起那双眸子。

        外界关于禁龙卫的传言都是嗜血凶狠，残暴如狼。

        他的主子容晔命中带煞，杀人如麻，传说吃人肉喝人血，人送外号“活阎王”。

        禁龙卫跟他主子一样，凶名在外，人人避之不及。

        要不是亲眼所见，卫娇很难相信那样一双漂亮夺目的眼睛，它的主人会是一个杀人如麻，能止小儿夜啼的修罗。

        不过这些都跟她没关系，卫娇收敛心神，跟着黄乐师往惠安宫走去。

        当她们一行人到达沈妃宫中时，沈妃正在休息，女侍让她们在宫殿外等候。

        外间有些闷热，但比起外面那烈日骄阳，条件已经算不错了。

        其他宫的娘娘召见都会假意客套，沈妃不喜卫娇，因此连虚伪的客套都懒得做。

        而黄乐师她们是受她的连累，卫娇将手上的琴抱紧，心里有些愧疚。

        黄乐师知道自己小徒弟的性子，冲她宽慰地笑了笑。

        等了半个多时辰，女侍出来告诉她们，娘娘宣她们进去。

        一进内室，冰块的凉气扑面而来，卫娇抬眸，跟着黄乐师朝枕着金丝暗纹软枕的沈妃行礼。

        沈妃虽年过三十，但保养极好，风韵犹存。她斜倚在金丝暗纹软枕上，眼睛微瞌，语气慵懒地吩咐道：“本宫这几日睡眠不好，你们先弹一首解解闷。”

        屋子里紫金香盒铜孔里云烟缭绕，卫娇她们刚将乐器摆好，门被打开了，一道清脆活泼的声音蹦了进来，“姑姑，雅雅来看你了。”

        自外头走进来的人穿着一身绯色的齐腰广袖襦裙，头上红玉玲珑钗衬得娇俏可爱，只不过她眼眉上挑，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盛气凌人。

        瞧见来人，刚才还没精打采的沈妃顿时容光焕发，笑容慈祥地朝来人招手，“雅雅来了，快过来。你哥呢？”

        “我哥在后面，天这么热，他非死心眼慢吞吞地走着。”说这话的时候，沈时雅的眼睛余光朝卫娇扫了一眼，然后娇声抱怨道，“姑姑就惦记着哥哥，雅雅吃醋了。”

        “你这丫头，本宫平日惦记你少了么？”沈妃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又让大宫女将准备好的消暑茶端上来。

        瞧着她们姑侄俩旁若无人的亲昵，卫娇想到了从前她跟姑姑卫嫣的相处，眼睛有些热，她忙低着头遮住自己的神情。

        一曲终了，沈时雅余光瞄了眼卫娇，拉着沈妃的胳膊娇声笑道：“姑姑，我跟卫娇许久不见，如今好不容易见一面，你就让我跟她叙叙旧呗。”

        小女儿家的心思沈妃一眼就看出来了，她有些不赞同，找一个宫女的麻烦说出去有碍她的名声。

        但到底没抵住沈时雅的撒娇，沈妃看了看卫娇，淡声吩咐道：“既然雅雅想要叙旧，那卫娇你就去陪陪她吧！”

        说完，又给大宫女白芷一个眼神，示意她看着点。

        自家侄女心气太高，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小声叮嘱道：“注意点，别闹过了。”

        “知道，雅雅有分寸的。”沈时雅笑着回道，“我哥等会儿就到，他最是怜香惜玉，要是看到我欺负他心上人还不得吃了我啊！”

        “你这小嘴，就知道胡诌！”沈妃没好气的瞪着她，“快走快走，省的惹本宫生气。”

        得了沈妃的同意，沈时雅将卫娇叫了出去。

        当初整个京城都捧着卫娇，而自己却只能远远看着别人追捧她，如今风水轮流转，沈时雅那压抑许久的自尊心一下子膨出来，她语气带着几分高高在上，“卫娇，别来无恙啊！”

        “多谢沈小姐关心，卫娇一切都好。”卫娇神色淡淡，眉眼倨傲，仿佛并未将这一切变故放在心上。

        可是她的回答并不是沈时雅想要的。她想要的是她的失衡，想要她尝一尝自己往日的不平和嫉妒。

        沈时雅盯着眼前这眉目娇艳的娇花，眼里闪过嫉恨。

        精心伺候的娇花离开原本生长的地方，本身就很难活下去。可是眼前这朵娇花，经过这些日子的风雨，反而越发绚丽夺目，光彩照人。

        狐媚子，难怪勾得她哥晕头转向，连嫂子的房间都不入。

        沈时雅将衣摆理了理，笑道：“卫娇，你还不知道吧，五皇子殿下要成亲了。”

        楚彦要成亲了！

        他们的婚约才作废没多久，他就要另娶她人了。

        卫娇的心里像是一下子涌入了无数情绪，但具体又分不出究竟是什么滋味。

        要问卫娇对楚彦的感觉，其实并不讨厌，但要说喜欢，卫娇没有喜欢过什么人，自己也拿不清楚。

        当初婚约作废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会有这么一日，但是没想到这一日来的这么快。

        卫娇压下所有的情绪，对着看好戏的沈时雅道：“是吗？那可要恭喜五皇子了。”

        “你就不好奇他娶的是谁吗？”沈时雅看着卫娇，怀着恶意补充道：“是你的好闺蜜钟凝。好闺蜜跟前未婚夫成亲，啧！我都有些同情你了。”

        钟凝是丞相之女，楚彦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娶她一点都不意外。就如她爹爹通敌叛国的消息传来，楚彦迫不及待地毁掉婚约一样，在他的心中，儿女情长终归是比不了他追求的宏图霸业。

        “沈小姐说笑了。”

        沈时雅透露这个消息之后，一直盯着卫娇，她想要看到那平静面孔下的伤心愤怒，然而卫娇的神色一如既往的淡定平静，并没有半分被背叛的愤怒。

        沈时雅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心情有些不高兴，圆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她身子前倾怂恿道：“卫娇，我要是你的话，定要找钟凝问个清楚，你们不是好姐妹吗？她怎么能落井下石抢你未婚夫呢！”

        “沈小姐不要开玩笑了，奴婢卑贱之人，怎可能跟钟小姐是好姐妹？”对于沈时雅的怂恿，卫娇假装没有听懂。

        沈时雅看着油盐不进的卫娇，觉得她此时脸上的微笑假的很，气鼓鼓地推了她一把，“你就装吧！昔日闺蜜成了皇子妃，而你却成了低贱的宫女，这样的落差我就不相信你没有半点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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