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海园偶遇盛怀远

自那日几人相聚之后，便临近春分。

        今年倒春寒格外明显，低温阴雨的天气丝毫不见好转。内陆天气尤其如此，何况是海边那样昼夜温差极大的地方。

        许知遥出门时，正赶上下雨，章宛之来接她时，不过是从内院走到车上一小段距离，许知遥还是感觉到刺骨的寒风吹过来。

        舟庄市并不远，就在隔壁。

        宛之还有部分道具需要亲自带过去，所以两人一起开车前往，行程也不过就七八个小时。

        只是赶上雨天，道路难免就会拥堵一些。

        路上，两人就着演出聊了起来。

        “宛之，你这次是《红鼻子》第二次复排？”

        “是啊，这个戏之前在舟庄青年艺术节上演过，恰好当时天海园的艺术总监刘展看了这个演出，这次也是他邀请我过去演出。”

        “戏剧行业还是很吃人脉，圈子太小。”

        许知遥感慨完又恍然觉得这话大可不说，各行各业不外如是，这么说反倒多此一举。

        “是的，找人搭伙做戏做演出，都需要小圈子互相帮助。”章宛之倒没多想，只就事论事说了一番。

        “做演出也是扩充圈子的机会，你到底还是新人。”

        章宛之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刘展这次邀约虽然大体是服务业主的小演出，赚钱一说也很难谈得上。

        只是这天海园业主中不乏有些来头的，她章宛之去送票未必有人肯来，可刘展送票，邀请来的人就很难说有没有贵人。

        虽说甲方事多，可戏剧这个行业如若没有甲方，则事更多。

        “所以这一次，每场光是送出去的票就有一百多盛。”车窗外的雨刷不断把雨水刮去，出现两道明显的刮痕。

        “多少人的剧场？”许知遥问。

        “200人小剧场。”

        许知遥爽朗的笑出来，又问：“票卖出去多少。”

        “不亏钱也不赚钱。”章宛之望了眼许知遥，也笑了。

        许知遥不禁感慨：“幸亏你还有副业。”

        “你呢，接下来准备干什么？做短片？”

        “又不是参加青年艺术节”，许知遥摇摇头，“我也还没想明白，就业真是烦啊。”

        章宛之看着许知遥美丽的侧脸，她是这一群人中年纪最小的，但却有一丝高于同龄人的成熟。

        因为杨顾一的缘故，许知遥的朋友圈年纪都比她稍大。

        “你要是愿意，杨顾一肯定会帮你，他现在做节目有了起色，你要真想在影视圈呆的话。况且凭你的简历，底层做起日后也有出路。”

        “早知道学理科了，学文脑子太乱了。”

        许知遥轻叹一口气，对于未来的择业，她确实有些不知所措。

        她没有杨顾一的满腔抱负和热血，缺乏绝对信仰；也不像章宛之，对戏剧有着执迷的热爱，对比之下，她就是个整日胡想闲出屁来的废柴。

        “这话你说给杨顾一听去？”章宛之莞尔。

        “特指我许知遥，行了吧？”许知遥马上认怂。

        “之前听说你爸妈是山大文学双教授，你不是应该被熏陶地继承家风么？”

        章宛之对许知遥的身世了解并没有那么多，只有个模糊的大概。

        “是啊，所以我当时几乎没做他想选了文科，后来也很自然就读了山大的文学专业。”

        “那你怎么后来转读了电影硕士？”章宛之追问。

        “不好说，就是有那么一天，我突然对文学厌倦了，提不起劲儿来。”许知遥也说不出来，只是那时候似乎是大二，夏天，某一时刻，她突然觉得不想读文学了。

        妈妈也没有逼她，只是希望她可以再去留学增加学历。

        当然，后来发生了一些意外，她没有出国，留在了国内读硕士。

        “宛之，你从来没有觉得不喜欢戏剧了么？”许知遥忍不住问出口。

        “没有，如果我不创作，我就活不下去。”章宛之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并没有抬高，也没什么起伏波澜，平静得很，熟稔的继续开着车。

        宛之的身世许知遥也知道不多，大概这就是成年人的社交规则，不刨根问底，以免戳人软肋。只不过模糊听章宛之提到过，她爸妈离婚了，她跟着妈妈。

        说句公道话，上一辈，也就是许知遥爸妈那一辈，体面离婚的很少，大多要头破血流、鱼死网破；要么就是行将就木、勉强维持。所以章宛之不提，许知遥从来也不问。

        “真羡慕啊，我有时候真羡慕别人有梦想。”许知遥这是真心话。

        “我有时候还羡慕你无忧无虑呢，杨顾一对你好得没话说，可是你们之间确实又不是爱情，真他妈离谱。我甚至怀疑过你是杨顾一年少不懂事闯下的祸根。”章宛之这番话发自肺腑，刚认识的时候，章宛之一度觉得两人是情人关系。

        “顾一深得我爸赏识，他读大学时几乎是我爸的儿子，经常出入我家，和我们形同家人”，许知遥早就对这样的疑惑见过不怪了，轻描淡写说了几句两人的关系，但句句是实话，“说起来，他还算我的挚交，我认识他那会儿我才初一，他可不像现在左右逢源，活脱脱一个愤世嫉俗的刀剑客，他看整个山大不爽，整个山大看他欠扁。”

        “左右逢缘？”章宛之的语气不免有些嘲讽，“就算现在他挺好相处，也绝不至于到左右逢源，你没瞧见上次他碰到那个卖对联的老爷爷，就差给人摊子掀了走人了。”

        这也不全赖杨顾一，那个老爷爷属实有些倚老卖老，况且那日他说出些反女言论来，属实冒犯了一旁的许知遥。

        “要是换做读大学的顾一，八成要逼问那老爷爷些道理出来。顾一从来都不屑装的，只是近几年，他越发是老练了许多。”

        章宛之倒是认可，“可以想象，杨顾一要不是这样真性情，怎么做得出这么多蠢事。”

        “哈哈哈哈哈，你敢这样说，我给你录下来。”

        所谓蠢事，不过都是杨顾一知识分子情怀的赤诚罢了。

        “别啊，这不是私聊嘛。”

        一路上，两人谈笑甚欢，中途停了几次车，不过总归在天黑时到了舟庄天海园。

        那时不过是星期三，天海园人极少。园内除了稀疏的业主几乎没有其他人，加上此次海边天气实在冷，实在不适合旅游。

        两人将行李放到了酒店，转头出门去吃晚饭。

        园区不仅有私人餐厅，还有食堂，两人随便到其中一个食堂吃了晚饭，那时将近七点，雨没有停，只是小了些。

        时间还早，两人便想着先去古剧场看看。

        古剧场之所以叫古剧场，是因为这个剧场是仿着古希腊圆形剧场的样子做的。

        两人在园区公交站等车，等专门的接驳车来。

        那天是盛怀远第一次见许知遥，何以印象深刻就在于，那时他坐在接驳车上，车离到站还有不到十米距离的时候，不远不近看见两个女孩撑着伞孤零零站在站点。

        许知遥站在外侧，穿着长至膝盖的黑色软呢外套，里面穿着香槟色偏奶杏子的淡黄色内搭，一头乌黑的长发蓬松舒卷，一把伞分不清是路灯的颜色还是本就是温柔的鹅黄色，车灯扫过去时抬起来一盛清丽的瘦削脸庞。

        那是一张那时那刻你很难不注意到的脸庞，恰如三月春雨。

        她和一旁的朋友说了句什么，笑嘻嘻的钻进车里，正在盛怀远的对面坐下。

        不足半人的距离之下，车缓缓开动起来，灯光忽明忽暗，她脸上的轮廓昏暗起伏，更显的她明艳动人。

        许知遥打伞，所以章宛之先上车做了里座，许知遥收了伞坐进来时才察觉到对面坐着的盛怀远。

        老实说，盛怀远这两年在网络上的热度其实很高，万禾影业的继承人，标准的富二代，留学归国自主创业做直播，从工作室到文化传媒公司，一个又一个的buff叠加不穷。

        不过最引人瞩目的，还是他和一众女主播的绯闻，当然，还有他那些扑风捉影的恋爱故事。

        富二代的八卦嘛，尤其惹人注意。

        但是许知遥对这些都是道听途说，并没有热衷，对盛怀远的长相也就看过一两盛模糊的偷拍。所以此刻盛怀远坐在她对面，她一时也并没有认出来。

        手里的雨伞还在不断滴水，许知遥稍稍甩干了一些，正想伸手去够一旁的门把手，恰巧在把手一边的盛怀远便不动声色的将门关上了，一时间，门外的风雨都被隔绝出去。

        “谢谢。”许知遥小声道谢。

        “不用谢。”

        盛怀远的嗓音倒是好听。

        此时此刻，许知遥好想给一旁的章宛之发消息。

        诸如：快看，我对面这个男的长得不错，酷酷的。

        车厢空间小，一时之间，两两对面坐着都没有说话。

        盛怀远先下车，许知遥看着一个大黑影擦着自己出去，这才发觉这个人长得非常高，起码是185以上的个头，跟在他一旁的男人被衬托得小巧起来。

        不过整个人倒是很瘦。

        不一会，她和章宛之在古剧场下车。

        刚关上车门脉出两步，许知遥率先开口：

        “个子也太高了吧。”

        章宛之当然心领神会，随即附和：

        “冷酷到戳你性癖了。”

        “手指好长。”

        “嗓音性感。”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好不默契，

        “像赵寅成。”

        “他是盛怀远！”章宛之却好像洞穿一切，云淡风轻吐出一句名字，随后说道：“花花公子。”

        一时之间，许知遥在大脑里疯狂搜索这个名字，非常耳熟，好像在哪听过见过。

        “你说的不会是万禾影业的公子哥盛怀远吧。”

        “除了他，还有哪个盛怀远这么有名被我知道？”章宛之看着许知遥一时惊讶的脸，不免笑起来，“断了你那点小心思。”

        卧槽，刚心动一下就给活活掐死，许知遥真是没那桃花命。

        “就是看一眼，还能往心里去啊，去看你的古剧场吧。”

        许知遥顿时没了兴致，也就不再提起刚刚的偶遇。

        因为盛怀远，声名远播。

        留学归来创业，而不是从爷爷那儿接受万禾产业。他迅速捕捉到直播行业的风口，快速成立工作室，签约培养女主播，并且自己进直播间做热度。大势崛起的女主播里，有一半是他公司的。

        之后顺势进入短视频市场，主做音乐短视频，当然五花八门的板块众多，甚至连厨艺小课程都做。

        女主播多了，绯闻势必就多。经常传出他约会女主播的八卦故事，时常有女主播放出老板送的贵重礼物，不免惹人遐想，一时之间，盛怀远的风头无两，成为老百姓口口相传的八卦王者。

        许知遥虽然从不看微博，却也听了不少他的奇闻逸事。

        当夜，许知遥头一次在搜索栏里输入了“盛怀远”三个字，铺天盖地全是桃色新闻。

        里头有一篇醒目的文章“细数盛怀远的数任女友”。

        许知遥跃跃欲试点进去看了看，首先，盛怀远承认过的，就有三位，海外留学女友一个，暴力分手一个，灰姑娘路线一个。

        然后就是不可计数的绯闻女主播女友多位，其中还有所谓的领头正宫一位，文章大肆渲染了这位正宫，就是王氏家族的王湉湉。

        王家正牌大千金，和盛怀远有许多相似之处，盛怀远是培养网红，而王湉湉前身就是一个大网红，成功后转型当幕后老板，和盛怀远一样，提拔新人，开网红公司。她不同于盛怀远的多样，主要做女性市场，做服装平牌，开买手店，直播带货。

        也算是特立独行的一位富二代了，成功诠释了什么叫比你起点高还比你努力这句话。

        文章中说两人是青梅竹马，因为两家是世交，打小就认识，加上两人领域相似，经常还相互合作，互动极好。

        据说王湉湉才是正宫，其他的女主播只是外面的花花草草，所以每次传出这种绯闻，盛怀远就要陪王湉湉吃饭道歉求原谅。

        许知遥看完，连连惊叹，心中五味杂成，虽然不知文章真假，但是这娇贵的王湉湉图什么呀，人美钱多和这个渣男在一块，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家族联姻，万事太平？

        许知遥又回想了一下盛怀远的长相，难道是为美色所迷？

        不至于吧！190的00后帅哥不是遍地都是，非是他盛怀远，何况盛怀远也不是00后啊？

        许知遥不禁迷惑：“你认识王湉湉吗？”

        在另一盛床上躺着正敷面膜的章宛之哼唧一声，“嗯，认识，大网红，特漂亮，家里还有钱，简直是人上人。”末了又加上一句，”据说是盛怀远的正牌女友，未来的结婚对象。”

        许知遥追问：“那你说王湉湉看上盛怀远什么了，渣男一个，190的帅哥王湉湉不是随手一抓吗？”

        “且不说190的帅哥是不是随手一抓，你的思想首先就太肤浅。”章宛之煞有其事的说道。

        “你说的深刻些我听听？”

        “他们两个人门当户对，这是帅气就可以弥补的么，以后结婚能省多少麻烦事。”

        许知遥回过神来，觉得是这么回事，又好像不是这么回事，“那盛怀远这么多花花草草，以后不得把王湉湉烦死，王湉湉还是吃亏啊。”

        章宛之神态自若的揭下面膜，一边踱步去洗漱间：“知遥，别把感情看得太重，有时候这很不可靠，有钱到哪个地步，也许很多事情都不是我们可以想象的。”

        许知遥当然也明白，吃瓜嘛吃一吃就好了，不必较真，何况许多事，外人都无从得知。

        “可是爱情的话，我还是喜欢它简单点。”

        许知遥放下手机，喝下热牛奶，咕咚咕咚，“这牛奶真香啊。”

        章宛之擦着脸上的面霜走出来，笑盈盈的接话：“我也希望。今天喜欢男的，明天喜欢女的，后天一个人乐呵呵呆着，人生多快乐。”

        “章宛之你可真行，先找一个再说吧，别管什么男女了。”许知遥对章宛之的豪言壮语无情讽刺道，“要我说你下次要不别找读艺术的了，换个理工男试试吧，两个读艺术的在一起总是要出事。”

        “你他妈让我去哪里找理工男，身边一个读理科的都没有。”章宛之好不来气。

        “可惜啊，宛之，你读大学要是认识我，我带你去山大土木工程教学楼，别说一个，一打也不在话下。”

        “那你大学怎么一个都没捞到？”

        章宛之的反问很有道理，她是怎么没捞到的来着，容她想想。

        哦，不过是那几年父母接连去世吧，回想起来，整个大学都是暗淡无光的，自己整日像一朵苦情的白莲花，对这一切都漠不关心，没人有可以走近她。大学时，甚至连朋友，也几乎是没有的。

        想到这，许知遥苦笑一下，打趣开来：“啊，回想起来走在土木学院下课的院门口大路上，全世界都是男孩子的清香，可惜啊，错过了。”

        “草，哈哈哈哈哈哈，”章宛之被逗笑了，“知遥，你说你这么多年没谈恋爱的时候，我差点以为是杨顾一囚禁了你，就是《洛丽塔》那样，你知道吧。谁知道你是凭实力单身。”

        从章宛之嘴里吐出什么离奇的猜想许知遥都不会惊讶了，学戏剧的脑子多少是有点不正常，牛奶喝尽了，许知遥起身去刷牙，云淡风轻说了句结语：“算了，毁灭吧，男人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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