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底下一班衙役高喊‘威武~~’，可把翠红翠绿给吓得颤抖不已。

        她二人本就不曾想到是眼下这般阵仗，原以为龟/奴说的，在街上扒拉范进哭嚎几声，引得众人围观，再把早已在心中打好的腹稿唱作俱佳打整出来，这事就定死了。

        谁知半途来个大人物，愣是把他们都提到府衙来，眼看着府尊根本就不信她们，这下俩女都慌了，一时忘了分辨。

        在外头看得真切的龟/奴暗骂没用的小贱人，忙堆着嬉皮笑脸挪进来，跪在堂下道：“大人明察！”

        有衙役要上前拦住他，闲人不得随意扰乱公堂。莫府尊摆手道：“让他进来。”

        龟/奴陪着笑脸，规矩跪下，忙道：“大人，小的是院里管事的，那范进当真在咱院里住了好些日子，我们那儿还有他的些许衣物，大人要是不信，大可叫我们妈妈把他的东西带来。”

        他这么一说，众人便知他身份，不由多看几眼。

        莫府尊瞧范进面色不变，只依旧不改愤怒之色，便道：“来人，随他去取了来。”

        很快便有两个衙役压着那龟/奴出门，往城西吴家院子去，这种私伎都是在自家或赁了别处房子做的，门脸不大，专接三教九流人物，乱的很，此时不管是认得范进的莫万谦，还是左侧一直不曾发话的学台，都只把此事当做闹剧，必是有人从中作梗，要害人。

        莫万谦就罢了，只是学台很是好奇，这府案首到底得罪何人，下恁般力气害他。

        去吴家院子的功夫，府尊暂时退堂，与学台一起往后院落座，待证物回来，再做定夺。

        而范进等人依旧跪在堂下，魏学廉心知有人有心要害范进，干等不是办法，派人先一步赶到城西去，自己理了理衣裳，往先拜见府尊。

        听得下人来报，莫万谦原不想就见魏学廉，眼前就有今上钦点下来的提督学政坐着，他要是不避嫌见与嫌犯相关之人，到时一个处置不好，学政独本上奏，参他一本，可不是闹着玩的。

        “莫大人，你我既知，范进明显是被人冤枉的，何不请他进来，听听那秀才怎的说？”提督学政司徒徽笑吟吟道。

        别看对方说话客气，莫万谦可一点没觉得可亲，反而手心冒汗，赔笑道：“大人说的是，下官也觉这事有蹊跷，只是不敢轻易判了。”

        司徒徽挑眉，浅浅拨了拨茶盏，垂眸道：“在朝中时，本官听说莫大人乃一方能员，治下吏治清明，府衙及下辖州县安稳得当，在百姓中颇有声望，我料想莫大人该是果断睿智决绝之人，怎的今日一看，约莫差的有点远。”

        这话听得好像对他不太满意啊？莫万谦暗暗叹气，要不是范进是自己亲点的府案首，为着避嫌，这么着也得把事查清楚，不然别说上头，就是官场上他的那些个对头，不得下死力气把他撸下来。

        广州府，近年来可是个肥缺。

        司徒徽说罢，又笑笑：“你甚想法，本官知道，勿需担心，某不是不通情理，请进来罢，顺道试试他二人才学。”

        这还有甚么好说道的，莫万谦干脆不管许多，把前堂候着的范进，连通魏学廉一块带到司徒徽跟前。

        拜见上首两位大人后，身为朋友兼好友的魏学廉，自然少不了为范进开脱，路引契书等等皆拿出来作证，表明范进身份，就差没以秀才身份为范进作保了。

        莫万谦道：“你不消多说，我与司徒大人已知晓范进乃是被攀诬了，只不过为了他的名声，要走一趟程序罢了。”

        这话可让范进魏学廉惊喜不已，随后又听莫万谦道：“我着你二人来，是司徒大人想见你等。”之后他就不在说，只看司徒徽想做甚么？

        “学生见过学台大人。”魏学廉拱手作揖，范进跪下行礼。

        看着一站一跪两人，司徒徽暗自点头，单看精气神，的确与一般读死书的生员不同，就是不知是否真称得上案首名号。

        司徒徽也不叫范进起，看魏学廉道：“今岁秋闱你可下场？”

        魏学廉道：“回大人，应的。”

        司徒徽又道：“本官这有件烦心事，须问问你，你不必忌讳，有话直说。”

        “是。”魏学廉暗喜，难道学台大人看中，这就要考他了？

        “近年荆襄一带多有流民滋扰，百姓过不安稳，你说说，可有甚么良策解决此事？”司徒徽说的云淡风轻，可却是这番话，把在场三人给唬得一愣。

        莫万谦乃一府知府，知道的事多些，荆襄流民乃本朝一道难题，且为难这朝廷，这问到区区一秀才身上，怕是为难了。

        他低声笑道：“大人，恕下官直言，这本是朝廷决策，问他是否合适？”

        司徒徽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凉凉道：“他既已是生员，他日说不准青云直上，到殿阁为官也未可知，总是为今上分忧，说说无妨。”

        莫万谦不说话了。

        魏学廉腹有才华不假，到底年轻遇事少，听得学台这般夸他入殿阁为官，一时不禁有些飘，又有些急，流民滋扰荆襄湖广一带，自本朝开国洪武时便有，朝廷一直想不出很好的解决办法，他这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到如何解决。

        魏学廉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上前一步道：“我朝曾于天顺八年，设湖广布政司参议，主理荆襄、南阳流民诸事，当时以武力驱逐流民回归原籍，酿成大祸，流民死伤无数。”

        “学生以为断断不可使用武力镇压，极易造成流民反弹抵抗，可登记土地、编排里甲，附籍与发还原籍并行，允许附籍并纳粮当差，成为编户；不肯附籍者，发回原籍纳粮当差，以此解决流民问题。”

        司徒徽面色不变，淡淡道：“你说的这些，十多年来，朝廷就是这么办的，你能用心想，说明没白读书，尚可。”

        莫万谦打量上官脸色，瞧着似乎不太满意，到底对方没为难一个区区秀才，冷不丁他转眼看向范进，不知这小子会作何想法？

        司徒徽接下来说的话，倒很合莫万谦胃口，直接问道范进身上去。

        “起来罢。”

        范进跪得久，膝盖发酸，内里暗自咒骂万恶的旧社会吃人，动不动就下跪，还在脸上无甚表情。

        “你这好友有点能耐，能说出个一二三来，你是今岁府试案首，你也说说看。”

        终于还是问到他了，范进拱手回道：“回大人，小的先请恕罪，若小的所说多有冒犯，万勿与小的计较。”

        司徒徽莫万谦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惊异，难不成连院试都不曾过的小小童生，还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你说，恕你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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