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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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清拉着乔一成闷头走路,不说话,也不解释,乔一成跟在一旁一头雾水。
“你怎么了?”
何清也没答话。
看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何清放缓了脚步。但也没对刚才的事做出解释,只是问他:“你今天还有课吗?”
“没了,”乔一成不明所以,直接下意识就答了。说完才想起来刚才他们俩还约着一起回学校,露馅了。
想到这茬,乔一成磕磕巴巴地问:“怎,怎么了?”
何清却没联想这么多,认真盯了他一会儿,乔一成几乎都要不好意思了。才听见她突然说:“乔一成,我们今天别回学校了吧?”
“嗯。”乔一成刚回完话,发现不对,连忙:“嗯…???”
何清只是继续:“你家是老南京吧?那有没有什么人少的、视野开阔的地方?我想去这样的地方。”
乔一成不知道何清突然是怎么了,于是只能顺着回答:“有,有一个这样的地方。”
“那我们就去那。”
后面就变成乔一成带路,何清在一旁慢慢走。两个人默契地没说话,一个是心里烦不想说,一个是想问又觉得身份不对。
神思放松下来,何清想起来自己还没有把糖给乔一成。她掏出糖递了一颗过去,“喏,给你。”自己也剥了剩下一颗放进嘴里。
“大白兔奶糖?”
难怪乔一成惊讶,这时候这样的奶糖还是稀罕物,连他们家也是偶尔有客人来家里做客才买。
“唔,我前几天去方老师办公室,她抓了一把给我,现在只剩下两颗了,你别嫌弃。”
“怎么会?”乔一成连忙剥开糖纸把糖放嘴里,表达自己的诚意。
舌尖甜丝丝的。
见何清绝口不提提刚才的事,乔一成也知趣地没问。
两个人都默契地略过了刚才。
走了一会儿,乔一成看了看何清,挑起话头,“你上大学这么久还习惯吗?”
何清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只得接着话说:“很好啊,没什么不习惯的。”
“有什么事你可以找我。毕竟学生的主要任务是学习,你,不要被其他事情影响。”乔一成说着这话却没看何清。
也不知道是不好意思看还是不敢看。
见他还记着林海峰那事,拐弯抹角地暗示她,何清绷着脸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什么学生的主要任务,什么学习,何清脑袋里一直想着这话。
乔一成见何清没答话,以为她不在意,忙接着说:“你现在还是大一,一切应该以学习为主,其他事可以以后考虑,不用太急。大学可以多考虑一下未来职业的事情。”
“嗯。”
乔一成说了这么多,何清只闷闷地答了个嗯,就想着再说一点。
何清笑着打断他,“知道了,乔师兄,乔老师。”
乔一成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在被何清打趣,连忙打住。但看见何清泛着笑意的脸,他也不自觉抿唇笑了下。
两人走了一段路。何清看着眼前的景色不由道:“这是?”
“这是南京的古城墙,小时候我经常和弟弟妹妹来这里玩。”
何清环顾了下四周。
灰色的石砖铺地,她趴在墙边可以看到南京城大概的轮廓和绿意盎然的树木,深呼吸一口气,鼻端嗅到的是轻柔和爽的微风。
她不由大声对着城墙外说:“我喜欢这里!”
乔一成看着何清,同样大声答道:“我~也~是~”
他在心底暗暗说:我也喜欢,真的喜欢。
何清微微侧头看了眼下乔一成,转头对着城墙下大声念道:“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
“不要心急!忧郁的日子里需要镇静,”
“相信吧,”
“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两个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不知道是在呼喊,还是在诉说对未来的盼望。
……
“……而那过去了的,”
何清慢慢接上:“就会成为亲切的怀念。”
念完了诗,何清和乔一成都不约而同笑起来。
乔一成:“你喜欢普希金?”
何清摇头,“不,我只是喜欢这首诗,我高中看到它第一眼就喜欢了,以后每当不开心,我念念它,就会…”她用手指比出一段小小的距离,“开心一点点”
乔一成难得看到她这样的小女孩情态,觉得既新鲜又可爱,只是说:“嗯,我也喜欢。”
“扑哧”何清笑得要死,“师兄,有没有人说过你有点呆。”
“有吗?”乔一成不好意思。
何清忍笑点头。
两个人就这么随意地靠在墙头上说话,想起什么就聊什么,细细碎碎,天马行空。
“咕噜”何清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一下。
乔一成转头看着她。
本来这应该是一件挺尴尬的事情,但不知道是气氛太好还是太无所谓。
何清只是坦坦荡荡地对乔一成说:“我饿了。”
“那我们下去吧,我请你吃东西。”乔一成连忙把包挎好,说着就要走。
“诶诶诶,不用,你不是有吃的吗?”何清连忙拉住他。
“算了吧,我请你吃点热乎的。”乔一成不太好意思地说。
“不用,我还不想走,再玩一会儿。”
“可是…”
“乔一成,乔师兄,我说我想吃那个。”何清目光直直地望着乔一成,指了指他的包。
于是他只能踌躇地从挎包里把山芋给掏出来,又犹豫地递给她。
何清也不矫情,直接接过就啃,边吃边说:“好吃。”
她其实一直知道乔一成私下偷偷啃山芋。刚开始补课的时候,何清就发现乔一成的挎包格外的鼓鼓囊囊,像是揣了什么东西,但出于礼貌,她也就一直没问。
后来是有一次,她比约定补课的时间来得早,从后面就看到乔一成拿着山芋一边看书一边啃。她莫名没动,看着他就这么一口一口地吃完了山芋,时间竟然掐的刚刚好。
现在她也讨了一个吃了,味道果然不错。
两个人就这么说着话,就着山芋,一直呆到了傍晚。
何清看了看天色,还是选择了回学校,“师兄,我要回学校了。”
乔一成:“嗯…我送你回去吧。”
何清说了声好,沉默的气氛便在两人中蔓延。
“那个…”
“你…”
乔一成:“你先说。”
何清也不过多争执,只是看着他,好一会儿才真诚地道:“今天真的很谢谢你,我很开心,师兄。”
乔一成:“…何清,我不知道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帮得上你。但我姨夫以前跟我说过一句话,他说人这一辈子很难,但再难也要咬咬牙顶着,总会有尽头的那一天的。”
他看着她,说:“但我真的希望你能开心一点,不管什么时候。”
何清没说话,她有好多话想讲,想告诉他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又觉得不合适,时机也不对。于是只有沉默。
两个人脚程也不快,但还是到了该分开的时候。
何清和乔一成告别,“师兄,那再见。”
乔一成看到有个老人在路边卖糖葫芦,快走几步过去买了一根,拿到后又开心地递给她。
“又是吃你的糖和小笼包,这个,就当回礼。”
何清接过糖葫芦,看着竹签上颗颗饱满的山楂,上面还浇有晶莹剔透的糖霜,轻轻地答:“谢谢。”
两人就此分手,各回各家。
何清躲得那个人是她生理学上的父亲——李富,她该叫那个人爸爸。不过她从不这么叫,也不认为那个人是她的爸爸,而前十五年的李富显然也当做没这个女儿。
何清出生在一个很小很小的村子里,这个村子有多小呢,大概只有五六十户人家。李富和她的亲生母亲何海媛在生何清之前已经育有两个女儿,不过这在李富的口中只是多了两个赔钱货,这不仅体现在不给孩子吃好的穿好的,名字也是随随便便的李大丫,李二丫解决。他的说辞是以后他要靠儿子养老,女儿嘛,是要送给人家当媳妇的,他亏了不知道多少。
因此显而易见的是——李富非常地重男轻女,他生何清的原因就是要一个儿子。而何清母亲怀她的时候符合老话中生儿子的一切特征:害喜严重、喜欢吃酸的、肚皮尖尖。李富在这期间破天荒的没让何清母亲天天干活、多吃了几天好吃的。但十月怀胎,瓜熟蒂落的时候,还是个女孩儿。
可以想见李富看到何清是个女孩儿有多震怒,他当时就要把裹着何清的襁褓摔在地上,让这个还没呼出几口气的孩子立刻就离开这个世界,这一切被何清的姨妈——何清亲生母亲的亲姐姐何海兰拦了下来。
当时何海兰是这么说的:“谁家有个孩子不得敲锣打鼓放鞭炮,偏偏你家,不把姑娘当人,怎么?姑娘就不是人啦?谁家没有个姐姐妹妹?你不是你妈生你妈养的?”
何海兰看了看当时襁褓里的何清,“看看这小脸儿俊的,又是大眼睛又是红脸蛋儿的,多好啊!以后肯定是个大美人儿!”
李富嗤道:“再漂亮又有什么用,十几年后还不是要送给人家。大姐,怎么不吃你家米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东西我是不养,谁爱要谁要,家里已经有两个赔钱货了,我养不起!没人要我就把她扔山里自生自灭!”
何海兰:“你!!”
她看了一眼李富,知道他不是说着开玩笑的,又瞧了瞧襁褓里的孩子,道:“好!我家还没有孩子,你不稀罕,我稀罕!以后这孩子姓何,跟你一毛钱关系也没有!以后也别给我扯些有的没的!”说着抱着孩子就回家去了。
就这么带了一个不是自家血脉的孩子回去,姨夫家自然不干。但主要反对的不是姨夫,而是姨夫的老母亲。
老太太嚎道:“怎么?你嫁进老刘家这么多年连个蛋都没生出来,现在又要我儿子养一个外姓孩子,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说着又开始捶胸顿足,“哎呀呀,我老婆子没本事,我家老头子去世这么些年,他挑的儿媳妇儿没给他添个孙子也就算了,现在还要弄个野种来家里养着!我不干!就是死了也不行。”
见婆母这样,何海兰把丈夫拉进房里,问他:“你也是这么想的?”看丈夫不说话,何海兰指着他的胸膛问:“这么多年我操持家里内内外外,哪一件事不尽心尽力,就连瘫在床上的婆婆也没有落下过,我给你妈接屎接尿,有没有说过一句什么话?家里开木器店,我哪次不是跟着你忙里忙外?”
她越说越痛心,质问道:“还有孩子,我是没有给你家怀过孩子吗?要不是我被你妈指使着在冬天抬水,孩子会掉吗?我告诉你刘泉,就算是你爸在我面前我也可以拍着胸脯说我没有对不起你,更没有对不起过你老刘家!!”
刘泉只有喏喏答话:“那你想养就养着吧。不过,我妈怕是不会让这孩子姓刘。”
“咱也不稀罕,这孩子不信你家的贵姓,就姓何!”何海兰走出几步又转回来拽着刘泉道:“走,现在就给孩子上户口去!”
到了地方,工作人员再三询问:“你确定这孩子是姓何?”大概是没见过孩子不跟父姓跟母姓的,工作人员多了几句嘴。
“是,姓何。”
“那叫什么?”
何海兰想了想,问她:“姑娘,名就叫做清楚、清醒的那个的清,我不识字,你就写那个字。就叫——何清。”
“好,何清是吧,还怪好听。”工作人员评价。
“是吧,好听,这名儿寓意也好。”
何清的名字就这么定下来了。既不姓李,也不姓刘,而是跟着姨妈姓何。
后来回到家,老太太见木已成舟,她再嚎也没用了,只得认了。不过她也打定主意不给媳妇儿和这孩子好脸色就是了。
这几年家里的木器材生意越来越好,媳妇执掌家里的钱,管着她的吃喝。而她又瘫在床上,不能拿她怎么样,只能忍了。
何清走回学校的路上,一边走一边想。这些事当她开始懂事时姨妈就告诉她了,当时姨妈是这么说的:“你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是我养大的。虽说这世上是看血缘,但有些东西命里没有强求也得不来。我给你取名子叫何清,是希望你一辈子清清醒醒的,有些事有些人你不要放在心上,只想着在乎你的人就行了。”
何清想着她当时是怎么做的,她好像是抱住了姨妈说:“我知道,姨妈对我好,我也对姨妈好,以后只听您的,不想其他。”
当时她六岁。
何清拿着冰糖葫芦没舍得吃,一直想事想得入神,突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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