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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抱怨


渤海,东方刚刚泛白,孤零零的漂浮在海面上的致远舰甲板上却已是一番忙绿的景象,一群赤|裸着上身的水兵将辫子盘在头上,正努力的擦洗着木质甲板,他们劳作的十分专注,甚至没有人对正走过他们身边的张恪看上一眼。

        后世的记载中,北洋水师自创始之日起便确立了极为严格的规章制度。只是自曾经的北洋水师总教习的英国人琅威理去职后,一直将琅威理视作左膀右臂的水师提督丁汝昌便被以刘步蟾为首的“闽党”架空,丧失了对舰队的实际督导权,舰队的日常训练和军纪便从此一落千丈,甚至连日常的维护保养都经常应付了事。

        而如今正是1892年,两年之后,便是甲午……六十年一甲子,但对每个中国人而言,能代表“甲午”二字的,只有1894年!

        是年,清日甲午战争爆发,北洋水师一败于大东沟,二败于朝鲜,再败于辽东。中国这第一只近代化海军全军覆没,再到1895年《马关条约》签订,割让台湾,赔偿日本巨额战争赔款,寄托了无数国人强国希望的三十年洋务运动毁于一旦。而战争的失败,更是剥去了满清身上“同光中兴”的光环,让当时的列强和国内的汉人地方实权督抚看透了这个老大帝国外强中干的本质。到1900年的庚子国变,八国联军进北京,东南五省直接与列强签署了《东南互保协议》。两江总督刘坤一、湖广总督张之洞、两广总督李鸿章、闽浙总督许应骙、四川总督奎俊、铁路大臣盛宣怀和山东巡抚袁世凯宣称,宣战诏书是义和团胁持皇室下的“矫诏、乱命”,所以拒绝北上勤王,救援慈禧和光绪。,慈禧带着光绪帝狼狈地逃往西安,而北京随即沦陷。东南精华地区实际独立,偌大一个中华,在满清手里,竟面临亡国亡钟的境地……

        “张先生。”一个已经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唤醒了仍处于沉思状态的张恪。

        “陈大人。”张恪急忙转头,“这位是?”他的目光很快落在站在陈金揆身前的中年男子头顶的珊瑚顶子上,“二品大员?”

        他收敛心神,朝那个很有些冷傲的军官拱手一礼:“不知道军门上下,如何称呼?”不过有个答案已经在他心里了。

        还没等那军官回答,陈金揆已经笑着介绍:“咱们北洋水师的中军中营副将,加提督衔。总兵记名简放。葛尔萨巴图鲁,致远铁甲舰管带,邓世昌邓正卿军门!”

        张恪眼神一亮,头顶热血一涌,脱口而出:“此日漫挥天下泪,有公足壮海军威……邓大人?”

        此词一出,陈金揆包括不远处的驾驶二副周展阶和护卫的水兵都是脸色一变。

        谁也不知道,张恪竟然初见邓世昌,就说出两句类似谶语的诗出来!诗句背后的沉郁悲壮之气溢然,但是也将邓世昌一下推到了极高地位!

        饶是陈金揆向来以沉稳著称,表情此刻都僵了下来,他的顶头上司邓世昌在北洋水师当中就以矫矫不群著称,这样说是好听的话。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不合群,特立独行。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带着他德国狼犬在海岸上面散步,往来酬酢,竟然是绝不沾身。怪话牢搔也是奇多。本来按照他的资历,已经记名提督的资格,才放了一个副将缺。连丁汝昌麾下四大金刚的位置都挤不进去。

        张恪这样胡说乱道,军人都是刀头舔血,最讲忌讳的。水师忌讳更多,这样咒他,邓世昌能不翻脸?好好会面,结果就变成笑话儿了。

        转念一想,又是释然,张恪流落海外不懂天朝人情世故,说话倒和洋人一样直来直去。

        当下他心情顿时就松了下来,居然嘴角含笑,笑吟吟的看着张恪如何应对。倒是周展阶脾气火爆,又对邓世昌极为崇拜忠诚,此刻已经对张恪怒目而视。

        张恪当然也知道自己说错话儿了,不过他刚才满脑子都是历史上邓世昌邓世昌驾驶“致远”撞击倭寇吉野舰的热血悲壮场景,这句诗脱口而出,现在怎么收得回来!

        甲板之上,一时变得静悄悄的。

        邓世昌的方脸上,所有表情都凝固住了。黑黑的眉毛下面,锐利的眼神,盯着张恪的脸。

        到了最后,一直冷着脸的邓世昌突然一笑。肃然后退举手,向张恪行了个平胸礼:“多谢张先生挽在下……如果在下死后,碑上能有这两句诗。邓某……此生又何憾。”

        对于邓世昌的举动,张恪也只有肃然还揖。两年多后,那场将国运打入谷底的战事,自己赶得及么?这样的国士,自己救得出么?张恪惆怅的想着。

        “说来邓某还应该向张先生赔礼才是。”邓世昌又是淡然一笑,只是他的笑比哭也好看不到哪。

        “嗯?”又在神游物外的张恪微微一怔。

        “先前从海中救起先生时,因见先生衣着奇异,故而不得不防,委屈张先生了。”邓世昌语气诚恳的说道。

        “无妨无妨,这是题中应有之意。况且倭寇染指我中华之心不死,邓大人对来历不明者有所提防,何错之有?”张恪费力的组织者语言。

        在见到致远舰上的官兵忙碌的进行着日常训练的那一刻,他对这位上了课本民族英雄更是好感剧增。在甲午战争时,北洋水师的部分军舰甚至到了“每发一炮,铁锈粼粼而下”的地步,而致远舰还保持着良好的舰况。这其中的差距,除了邓世昌个人的荣誉感和责任心以外,似乎也找不到更好的解释。。

        到了决定中日两国未来五十年国运的大东沟海战,正是因为北洋水师诸多管带之间的良莠不齐,“勇者过勇,不待号令而争先,怯者过怯,不守号令而退后”,导致了战前规划好的横阵,在交战时漏洞百出,以致于被日舰各个击破。

        “哦?张先生也以为日本早晚为我国朝心腹大患?朝堂之上,衮衮诸公,包括中堂大人,一个个都视我北洋水师为长城之靠,有这亚洲第一舰队,倭寇不过疥癞之患。定镇两铁甲船你应听说过,这两条国家重宝兵船,都买了十来年了。一炮都没添过!”邓世昌沉声说道。

        所谓交浅言深,再看看邓世昌这口无禁忌的样子。张恪心中暗自琢磨,北洋水师上下,至少中坚阶层,看来已经明确的认识到了,因为地缘政治的因素,日本舰队将是北洋水师的第一假想敌了。

        邓世昌和张恪站在舰桥上面,甲板上的水手们正在前主炮进行操炮演习,随着带队主官的一声声口令,水手们紧张的调整着射击参数,将教练弹反复装填击发。在舰尾甲板上面儿,还有水手们在技术主官的带领下,在练习用六分仪测向定位。

        在心高气傲的邓世昌面前,张恪只能说道:“有此虎狼之师,严整铁甲大舰。操练如此勤奋,邓大人必能率领这艨艟巨舰,永镇京师门户。”

        眼前渤海海面,涌浪起伏,青黑如野,致远号的舰首犁开一道道雪白的浪花。

        “所谓交浅言深,邓某本不该跟张先生抱怨这些。这都是当年琅威理琅军门定下的操练条例,我们在马尾,学的也是这个。可是现在还能照做的……”

        他拍着军舰栏杆,很有些慨然:“都成往事了!每次放船出来。煤水棉纱机油全部都是管带包干。少跑一点,少操练一些,这些省下来就是管带的腰包。倭人一日日在造船添炮,每去一次,都可以看出他们强硬一分。北洋水师逼在门口,兵船所及,可以控扼倭人要害。定镇两船,更是倭人眼中之刺。这迟早必有一战!我们却兵船一日日老朽,更别说连弹药都凑不齐全,当道诸公,当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军门,慎言呐。”见着邓世昌的牢搔又向着北洋高层去了,旁边生性谨慎的陈金揆不得不小心提醒。毕竟平日里也就算了,可如今张恪这个来历不明的外人还在,万一哪句话传到直隶总督衙门里,少不得又是一番训斥。

        “哼!朝廷不给钱,开滦给咱们的煤,都是碎的,水师只能挑整块儿的来烧。供一百斤煤,能烧的不过五十斤。更不用说添船添炮,现在洋人水师用的快炮已多,都是一个钟点可以打七八十炮的利器,而且纯为开花钢弹。我们船炮虽然炮子大小不吃亏,可是一个钟点打二三十炮已经了不起,而且开花钢弹也少……倭人,现在船买得狠极了,咱们水师去长崎,倭人看着咱们兵船的眼神儿……现在他们还请了法国人给他们造铁甲船,都驮着能打穿咱们兵船的大炮,据说叫什么三景舰。”邓世昌却不顾陈金揆一个劲的给他打眼色,话说得也是越来越急,语气越来越恨。

        “张先生,你是游学欧罗巴回来的,洋人的地界想必逛了个遍。见识肯定不是邓某一介武夫可比的,如此糜烂局面,先生何以教我?”

        张恪只是微笑,邓世昌的臭嘴巴,他这算是领教够了。怪不得他在北洋水师里面,地位如此尴尬呢。心直口快到了鲁莽的程度,比自己这个刚毕业才两年的小年轻还热血,还棱角分明。这福建汉子,却是如此激昂的姓格,连场面话儿都不大会说,看来是太沉迷于他的军舰,而忘记了人情事故了。丁汝昌能保全他到这个地步,当真也是不容易了……

        “大人,你的问题,我一时也回答不上来。学生自幼受先考的教导便是精忠报国。虽然身在洋人地界长大,可心里一直记挂母国。此番回国,便是要助我国朝天下挽狂澜于既倒。”他微笑着看着邓世昌,“邓军门,学生打算在船上的这段日子,写一本书,大人要的答案,可能也在这本书里。”张恪郑重的说道,口气却是极大。

        “书?”这下邓世昌包括旁边的陈金揆和周展阶都张大了嘴。

        张恪肯定的点头:“能让我青云直上的书。”

        邓世昌摸着下巴,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最后才目光一动,微笑道:“邓某一定第一个恭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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