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戏倌

“魔女大人，今日我们要做什么？”

        一群妖魔跟在一身青衣的少女身后，亦步亦趋，半步都不落下。

        她说：“今天干票大的，咱们去把寒荒和魔域之间那堵墙打穿。”

        林独枝走得极快，三两步间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魔域界碑，故而她没有看见后边妖魔们惊掉下巴的表情。

        魔域速来与寒荒水火不容，如她所说，两处地界只隔了一堵无形的墙。自万年前的仙魔大战之后，就一直留存至今。

        良久，魔域妖魔们齐声高呼，振奋不已，追随而去。

        先前他们已经见过九婴了，那位可以说是与饕餮不相上下的凶兽，却为魔女大人驱策，原以为只是它个人追求，没想到整个寒荒都是魔女大人的囊中之物。

        那一日，魔域地界的震动，响彻整个妖魔界，就连修仙界也感受到了不小的波动。

        马上魔域与寒荒合并的消息就四处传遍了，修仙界人人自危，宛如惊弓之鸟，坐立难安。

        反观魔域这边，载歌载舞不断，魔域的妖魔与寒荒的妖魔相处得十分融洽。

        两地千年的荒芜，在这一日就此结束。

        那日过后，魔域日日盛阳高照，魔女大人随意撒下的种子生根发芽，在每一个角落都有生命的气息。

        皲裂的土地上种上了树，开垦后成了菜地。

        魔域与寒荒两片地界，视野辽阔，可惜建筑物太少，妖魔们总是席地而睡。

        林独枝直接大手一挥，把这里都盖起了屋子，仿照临朝天府城的样子，在魔域大兴土木。

        妖魔们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都照着做。

        不久后，他们看着眼前的市井街道陷入了沉思，十分的眼熟，很像他们曾去捣乱的地方。

        魔女大人给每一个妖魔都上了户籍，他们不知道是什么，就是一本小册子，还让他们报名字，有些没有名字的小妖，就由魔女大人赐名。

        妖魔们都很喜欢她，纷纷抛弃了自己的名字，都来让她赐名。

        林独枝一手抓着纸，一手攥着笔，看着面前三只眼的小妖怪，随意说道：“你是狒狒是吧？那你就叫小三。”

        狒狒小三听了很是高兴，连连点头，转身去了魔女大人给他安排的住处。

        每家每户门口都有一串符号，边上是住户的姓名，喜欢的话可以贴张小像。

        不过，这些凡间小屋有个弊端，那就是块头稍微大一点的就住不进去。

        林独枝思来想去，得出了个解决办法：“这样好了，我住的魔宫殿够大，我一个人住也怪凄凉的，你们就住在里面吧。”

        比起赐名，跟魔女大人住在一所宫殿里，似乎是更为让人喜悦的事。

        于是一群魁梧高大的妖魔聚集在了魔宫殿，与守在殿门的九婴面面相觑。

        九婴听他们说了灵女大人的提议，还是没有动，把他们拦在殿门口：“不行，灵女大人不能和你们一块住。”

        为首的大妖魔不乐意了，“九婴，魔女大人都说了，你凭什么拦？”

        空气里瞬间弥漫着一股火药味，剑拔弩张。

        “还有，我们都叫魔女大人，你为什么还不改口？”后边的大块头不甘示弱，看模样明显就是魔域的大妖。

        即便寒荒的妖魔已经合并过来，两边理应不分你我，但仍会发生一些小摩擦。

        边上也围过来不少小妖，看个热闹。

        都在讨论是哪一方会赢，还会自觉站队，魔域与寒荒的派系在这一刻很分明了。

        下一刻，魔女大人来了。

        两方感受到那股跋扈的力量，自发停住了跃跃欲试的魔气，偃旗息鼓。

        林独枝说：“你们继续，我懂，血气方刚，一点就着嘛，切磋切磋也是好事。”

        说完推开殿门走了进去，殿外的妖魔安静如鸡。

        好半晌，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殿内传出来：“其实你们想叫我什么都可以，我都没关系，管他魔女还是灵女，总归不是……”

        九婴竖起耳朵认真听，仍是没有听到她后面的尾音。

        大约是又睡过去了。

        妖魔们知道她的习惯，做完一桩大事之后，要睡很久才会出来，于是也不敢在魔宫殿喧闹了，一哄而散。

        先前被林独枝点名住进魔宫殿的妖魔，也老老实实缩放了形态，住进了那条街。

        魔宫殿前，是一条灯火阑珊的街道，两面修砌了房屋，妖魔们三三两两结伴同行，这是魔域从未有过的景象，人情味儿和烟火气息。

        好些从外回来的妖魔，在外幻化成凡人的模样，一进入魔域就变回了原型，手里提着许多东西，都是魔女大人吩咐让他们去买的锅碗瓢盆。

        夜间，妖魔们燃起了炉灶，因为不太熟练，闹出了不少笑话。

        有烧了尾巴的，有糊了眉毛的，还有把房子点着的，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众所周知，妖魔耐心极差，这也是有目共睹，但是却在做饭这件事上分外执着，外人不知，他们自己心知肚明。

        魔女大人每天都很饿，又不会做饭，就跑去人间，有时一待就是半个月见不着人，他们这才想学会做饭，魔女大人就不用跑去那劳什子人间了。

        还有，魔女大人给这街道取了个名字，叫速归。

        ……

        魔女大人睡了三天了，魔宫殿安安静静，没有半分声响。

        妖魔们学会了做饭，想等她出来邀请她来尝尝，却迟迟没有动静。

        女祭也没闲工夫去喊她起床，近日修仙界静悄悄的，说不定在作妖，她忙的焦头烂额。

        外加林将离这个呆子，每日一封传书，问她林独枝醒没醒。

        女祭懒得搭理他，林独枝已经在魔域混得风生水起了，他还在问她有没有醒，这种蠢问题她没空回答。

        魔宫殿内，闷沉沉的气息扑面而来，门窗紧闭着，没有人气。

        吊着幔帐的床榻上，少女睁着眼睛望着摇摇摆摆的铃铛，时不时抬脚踢一下，一时间殿内铃铛声不绝。

        林独枝舒了口气，却舒不散心中的郁结。

        怎么又醒了？

        睡不着了。

        她想一直睡，回回都会醒来，说来也是，不醒的人应该是死人。

        想到这，她侧过了身，眼眸黑白分明，凝视着少年利落干净的侧脸。

        “也不对，你没有死，也能一直睡。”

        话刚落音，青鸟恰时钻了进来，隔着厚重的殿门，飞掠进来，聒噪的声音传遍了空荡荡的宫殿：

        “林独枝！听说你又睡了三天三夜，还活着吗？”

        林独枝翻身下床，手一抬，壁灯点起，一片大亮。

        “还活着。”她嗓音恹恹的，有点暗哑。

        青鸟不想也知道她好几天没喝水了，大发善心给她倒了杯水，挪到她面前：“也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变的，怎么能睡这么久。”

        林独枝没理它，闷不吭声喝了口水，转身进了隔间。

        魔宫殿里头空间巨大，像那种体育馆，只有一层，内含一座大殿，还有寝殿。

        她在这里开辟了好几个小隔间，可用作其他人住的地方，更多的是她塞杂物用的。

        譬如这一间，里头横七竖八塞满了花花绿绿的衣裙，梳妆镜前是琳琅满目的头饰。

        每日除了在魔域搞建设，她最大的乐趣就是去凡间淘一些精致的小东西。

        因此她的每一次出场，总是充满惊喜的，就好像她的大型时装秀一样。

        青鸟看见她闷头钻了进去，就知道她又要捣鼓半天了，也不着急，就在外面吃小点心。

        林独枝随手抓起了一条裙子换上，一转头，被眼前的东西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条淡青色流光裙，竟自己飘在空中。

        她抬手想抓住，忽然发觉腰上束紧的衣带一松，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刚换上的裙子悄然落地。

        “……”

        林独枝低头看了眼身上的透白里衣，隐隐可见里头的亵衣，曼妙身形一览无余。

        流光裙飞到她面前，须臾之间，就穿到了少女身上。

        衣料拂动，好似无形中有一只手在帮她穿衣，似有若无的触感碰到她的肌肤，引得她身子禁不住战栗，心绪如麻。

        她眼睁睁看着衣带自己打结，心里疑惑不止，这衣裳成精了？

        但她并没有在意，毕竟这是玄幻世界，所有不可能的事都是可能的，也许这衣裳有了意识，想被她穿，那也是无可厚非。

        林独枝没有出殿门，免得妖魔们会因为她打乱生活节奏，直接隐去气息，径直去往了人间。

        这是离魔域十万八千里的城镇，街上行人都戴着面具示人，热闹非凡，男男女女，彼此不分。

        这是林独枝无意中发现的地方，鱼水镇算是它的缩影，放大版的“不拘小节城”，它叫影都。

        林独枝踏入街道，脸上自然出现了一张面具，青鸟站在她肩上，闷闷不乐。

        几乎是成了他俩的约定，每七天里总有一天要偷溜出来，到这影都来游玩。

        先前青鸟是很积极的，它贪吃又贪玩，不过这次它很抗拒，一直在她耳边叨叨：“林独枝，我们不要来这了，以后都别来了行不行，换个地方吧。”

        她抬脚走入人群，随口道：“不好。”

        青鸟：“……”

        这笨蛋当了妖魔族老大之后，怎么还是半点都不稳重啊！

        街道鱼贯雁行，戴着各式各样面具的人尽情在面具下大放异彩，有人高谈阔论、有人不胜唏嘘、又有人趁机诉情，还有人亲了就跑……

        少女着一袭灵动的青色，掩面的是一只翩跹的银蝶面具，她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逆行，宛然一抹别样的风光。

        与她擦身而过的男子嗅到少女身上独有的香气，不自觉止住了脚步，扭头朝她看过去，却见她在一处阶梯前停下。

        男子抬头看了眼她面前的地方，愣了片刻，气愤离去。

        真是世风日下，如此美妙的姑娘竟也迷恋此等俗事，可叹！

        林独枝压根不知道这些，提起裙摆就走了进去，青鸟死命咬她，也不能阻止。

        刚走进阁楼，花香扑面袭来，两名俊俏的小倌手持折扇迎上来，见到她时，面上不加修饰的喜悦。

        “姑娘，你来了，等你许久了，楼上请。”

        林独枝不置可否，朝他们弯唇一笑：“有劳二位帮我去备几碟小菜，我可快饿死了。”

        面容更为清秀的小倌明显愣住，继而红着脸道：“姑娘万万不可再说劳烦的话，东家早就吩咐下来了，姑娘在这悦女阁就是要拆了这，也不能说半个字。”

        不错，正是洛陵开的分店。

        青鸟在心里腹诽，这个臭女人，水性杨花！

        然后跟着她上了阁楼，并未进雅间，而是在一处观景台似的地方，抬眼便可纵观整个悦女阁。

        林独枝颇为惬意地躺在软榻上，阖上了眼。

        方才的两名小倌端着盘子上来，在她面前的玉石铺就的桌上一一摆开，做完这些之后，也不叫醒她，自觉地在她两边伏着。

        青鸟不管她，飞到桌上，吃得大快朵颐。

        吃的正欢快之时，它被人拎起来，嘴里还叼着一块肉，不亦乐乎：“林独枝，这个好好吃。”

        林独枝瞥它一眼，嫌弃地撒开了手，它吃相不好，毛上都是油，沾了她一手。

        清秀小倌惯会察言观色，立刻站起身取了块帕子，去帮她擦手。

        他眉眼带笑，又有一丝显然易见的羞赧，初初碰上少女的指节，被冰凉的触感惊得一抖。

        “姑娘，手好凉。”

        林独枝冲他眨眨眼，抬眸看他：“是啊，不如你帮我捂一下。”

        小倌顿时涨红了脸，一副无地自容的模样，明明是不该如此难为情的，在这一行业理应是游刃有余收放自如才对。

        可，他悄悄看过去，少女明艳的小脸近在眼前，掀唇一笑时，露出一列小巧的牙，尽显娇憨明媚。

        小倌却硬生生看出些勾人的魅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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