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理直气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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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万福……”
“夫君……”
江逾明的目光扫过她们主仆,最终落在姜辞面上,他还没在她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
又慌张,又理直气壮,还莫名的,硬气……
江逾明:“……”
他咳了一声,才问:“林姨娘怎么了?”
姜辞不言。
云霜见自家夫人不吭声,自己也没敢应,一时间,小轩廊上寂静无声。
江逾明等了半晌,只得把目光放在云霜身上。
云霜硬了硬脖子,到底没自家夫人硬气,小声道:“林姨娘今日过来给夫人送琉璃盏,想借机嘲笑夫人出身,夫人也是一时情急,才口无遮拦,世子莫怪!”
“云霜。”姜辞冷言打断,瞪了云霜一眼,云霜立马不敢说话了。
江逾明看姜辞面色,把云霜打发下去,引着人往书房进:“淮安伯林鸿铭本就是跋扈圆滑之人,林氏是林鸿铭的庶妹,性子跟她大哥学了个十成十,人品确实不十分磊落,但不可否认,她掌中馈还是有几分能耐的。”
姜辞还是第一次听江逾明编排别人,按理说,他这般的清贵公子,不会背后议论才是,却不想他不仅议论了,表情还这么自然,细数起淮安伯府的事也是头头是道,但姜辞总觉得江逾明这番话里有几分偏袒的意味,是因为林婉仪吗……
但这些和她没关系,姜辞开口:“今日是我失言,还请世子责罚。”
江逾明睨了她一眼,忽然觉得她与前世大有不同,昨日他只觉得她脾气大了些,说一句便顶一句,但现在他发现,她还特别喜欢认错。
在他印象里,姜辞总是郁郁,心头好似压着千万事,压塌了柳眉,压平了嘴角,牵挂这个记挂那个,每每相谈,她总在解释,事无巨细,好似怕他误会什么。
那时他只当她性子如此,到现在,他才渐渐明白其中深意——
那时她在乎他,生怕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一点风吹草动便草木皆兵,如今她想同他和离了,便竖起满身的刺,甚至不惜用刺伤害自己……
昨日温以清说姜辞不喜欢他,他不敢想,但今日发现,好像是真的。
江逾明低头切茶:“……你没错,不必请罚。”
“七去之条,口舌第四,是我失言了。”姜辞垂眸低首。
江逾明手一顿,她果然又想和离了……
姜辞不知江逾明在想什么,心里拨着算盘:她和江逾明刚成亲,于情于理不宜和离,可和离之事何时能算合情合理?
下一个三年吗?
她不想。
方才云霜闲话时一愣,她才惊觉这是在书房附近,能让云霜这么惊慌的,除了侯爷,便是世子,但不论是谁,姜辞那番话说出口,便足以给他们留下坏印象,这就够了。
让一个人喜欢自己,难;让一个人讨厌自己,易。
口舌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不主动提,江逾明根本想不到,但她怕的就是江逾明想不到,所以尽往坏了说。
“世子说我是江家的贵人,不必拘礼,那是世子宽厚,我因此得意忘形,忘了规矩,辜负世子,是我不该,”姜辞眉眼间染着薄薄的愧色,“今日所犯七出之条,世子仍为我说话,姜辞羞愧不已,更觉得对不起世子,想着有些事不告诉世子,寝食难安……”
终于要说了吗?江逾明往茶杯里斟茶,希望流水声能盖住姜辞的话,却不过徒劳。
姜辞的头垂得更低了:“无子,为其绝世也,七去之一,我恐难有子嗣,怕是难为江家开枝散叶,世子还是早……”
“你怎知你难有子嗣?”江逾明倒茶的手一颤,两滴茶水落在黑色漆盘上,浓重的茶水像两滴化不开的墨。
前世成亲三年,他们一直未有子嗣,而且……
“……我小时落水,身子因此落下病根,大夫说我难有子嗣。”
成亲前姜辞没说,是因为大夫说她这身子可以调养,虽然前世也一直在吃药,但他们三年没有孩子是事实,姜辞看过不少大夫,也没查出个所以然,只说她气血太虚,是累的。
总之,她虽然撒了谎,但也不算撒谎……
姜辞感觉到江逾明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难得有些心虚,低头抿了口茶。
江逾明蹙眉:“看过大夫了?”
“……在荆州看过。”
“一直在吃药吗?”
江逾明忽然想起云霜说到的“捎些药”,想来便是姜辞调养身子的药,所以她一直在吃药吗?可他竟全然不知道。
“是有在吃……”
两人话说到一半,长笺进来了,说是可以用晚膳了。
晚膳时,江逾明一直蹙着眉,频频看姜辞,惹得她颇有些心虚,几次后,姜辞忍不住给江逾明夹了口青菜,转移注意力:“世子这几日不忙吗?”
雷呈还等着呢。
江逾明幽幽抬眼:“我同都察院请了几日婚假。”
姜辞默默咽了饭:“……原来是这样。”
这夜,姜辞沐浴后,江逾明还没上榻,点着灯,坐在榻边看书。
姜辞过去时,江逾明看了她一眼,又重新把目光放回书上。
傍晚那番话后,江逾明有些奇怪,姜辞心里发怵,想来她不能有孩子的事让江逾明很生气吧。
恩情在前,江逾明迫不得已娶她为妻,可结果呢?
姜辞瞒了这么大事不告诉江家,这便是不仁,江逾明该是恨极了她,若不是她,他早和林婉仪在一起了。
而且傍晚时江逾明的话太急,她甚至都没来得及说纳妾之事……看来只能等下个次了。
届时江逾明坦白了与林婉仪的事,她再想和离,侯爷也不好阻拦。
想明白后,姜辞又觉得不那么怕江逾明了,左不过休了她,她等着呢。
姜辞先一步窝进被褥,缩进角落,借油灯太亮,背过身子。
不想,她刚躺好,江逾明便放下书,吹了灯。
不会又要卧谈吧。
姜辞不大高兴地蹭了蹭被子。
好在江逾明没说话,夜色就像那盏油灯,风来,散去。
月色温凉,姜辞侧身躺着,与江逾明隔了很远,原以为今夜难眠,却不想,因为身后暖融融的,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身侧呼吸清浅,江逾明却没能睡着,盯着帐顶出神片刻,侧过眸子看她。
姜辞的背影从来都薄,病过后尤甚,双颊上好不容易养起的莹润,在那大病一场后,肉眼可见的消瘦,再后来,她睡梦时总是侧躺着,安静得心跳很乱。
在他印象里,姜辞总睡不好,每次他夜里回来,刚掀开床幔,她便蹙眉,慢吞吞地缩进榻深处,仔细一看,却又没醒,也是在那之后,江逾明让人换了两床被褥。
江逾明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出神,想到她今日的话——他没让她说完,却知道她想说什么,左不过和离之事,可纵使前世已经听过,再听一次,还是会觉得难受。
难受又如何,她都不喜欢他了。
江逾明在夜里伸出手,借着依稀的月光看它们合拢又分开。
子嗣,和离……
他慢慢回想前世,他记得她的揣揣不安,也见过她的战战兢兢,原来这都是因为子嗣吗?她怕他发现,所以刻意讨好,所以到最后,因为子嗣和离。
因为子嗣和离?
江逾明手指一顿,他们成亲三年,确实没有子嗣,他原以为是他公务太忙,两人同房太少的缘故,竟不是?
如果真是因为身子的缘故,只怕她心里更不好过,可不好过为什么不同他说?一定要和离吗?江逾明越想越精神,又想起她昨日说的落人话柄之事,也是因为规矩?
江逾明越想不明白。
就在这时,床榻悉索,姜辞忽然翻了个身,整个人靠了过来,江逾明呼吸一滞。
姜辞的左眼皮上有一颗红痣,她是单眼皮,睁眼时,痣便不见了,只有睡觉时才能清。
小小的一点红色,落在眼睑上,明丽里带着说不清的妖艳,在呼吸相缠的夜色里,让人忍不住想起无边春色。
姜辞在情动时,那颗痣是最红的。
风在帷帐下打旋,吹动穗子,今夜月色偏凉,却勾得江逾明心猿意马。
他们好像还在吵架。
江逾明移开目光,呼了一口气,逼自己快睡——谁知,姜辞蹭了上来,靠在他胸口不动了。
发稍软软地蹭在下巴,气息洒上他的锁骨,一呼一吸,轻得像猫须。
江逾明叹气,伸手压了压她的发顶,闭眼欲睡。
突然,姜辞的脚靠了过来,碰到他的脚踝。
有点凉,啧。
江逾明忍了半晌,只觉得不好,难受地把人放开,轻手轻脚地去了净室。
翌日,两人都起的早。
云霜给姜辞添衣时,关心道:“昨日降温了,夫人睡得可还好?”
降温了吗?
姜辞不知道,她只觉得睡得暖暖的。
“尚可。”姜辞点了点头。
忽然,江逾明从她身侧飘过,眼下一层淡淡青灰,听到她这句话时,好似哀怨地看了她一眼。
姜辞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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