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男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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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醒来,姜辞发现被褥里有些空,怔了一会儿,伸手摸床榻,没人,江逾明一夜没回来?
云霜听到动静,从外头进来,边理床幔边说:“夫人今日起晚了些,昨日睡得还好?”
姜辞下意识答:“还成。”
“看来泡脚还是有用的,夫人向来浅眠易醒,今日看着气色却不错。”
哪有泡一次就有效的,分明是昨日江逾明没回来,她才睡得好……不过事不好往外说,敷衍地“嗯”了一声。
云霜就笑:“那夫人快起吧,世子在等夫人用早膳了。”
“……?”姜辞缓缓抬眼,“世子回来了?”
这么一说,她手边江逾明的位置上,好似还残有几分余温,姜辞默默把手收回来,嫌弃地在褥子上蹭了蹭。
“世子半夜回来的。”云霜小声说,“还吃酒了。”今日取换洗衣裳,世子那身霜月袍一股酒气。
听了这话,姜辞不知想到什么,忽地眼前一亮,忙下榻梳洗,让云霜把那件沾了酒气的衣裳拿来。
云霜不明所以。
东屋里,日头正好,阳光从竹篾下落进来,浅浅洒在江逾明手背,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侧头握笔时,青筋微凸,看着很有力量。
他正等姜辞用早膳,谁知还没等到下人通传,便听到外头有人气势汹汹地进来了。
姜辞将漆盘放在书案上,模样严肃,端着架子时,有半分顾老将军气吞山河的架势,只不过这气势在触到江逾明那过分安静的目光时,不自觉软了半分,赶鸭子上架似的开口:“夫君昨日吃酒去了?”
江逾明目光扫过她面上,又看后头支支吾吾的小丫鬟,有些不明所以,昨日不是让长笺回来通报了吗?
但目下她问,江逾明又解释了一遍:“昨日在竹里馆给故友践行,小酌而已,既是朋友又是别离,他们劝酒,不好不喝。”
他说得好有道理。
可姜辞才不管什么原因,无理取闹:“纵是如此,也不该半夜才回,我与夫君方成婚,夫君便夜宿吃酒,让旁人如何想我?而且这衣裳上全是酒气,一闻就知喝了不少。”姜辞听云霜说起吃酒的事,第一个人想起的便是大哥。
姜溯爱诗,乐饮酒。
姜辞尚在家中时,大哥没少酩酊夜回,还是她偷偷给大哥开的门。
一次姜溯宿醉,快鸡鸣了才回来,姜辞担忧了一晚,见他满身酒气,忍不住抱怨:“喝酒伤身还误事,大哥还是少喝些吧,下次若是再这般,我可不管你。”
明明是好言相劝,姜溯却不乐意,嚷着:“大男人喝点酒怎么了?外头都是兄弟,能误什么事,人家既请了我,便是看重我,不喝一杯,枉做朋友,男人的事,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少管大哥吃酒。”
姜辞平白被说了一顿,回了句:“你以后再偷吃酒,我便不给你开门了,让爹给你开门吧。”
话音一落,姜溯赏了姜辞一个爆栗:“敢告诉爹你就死定了,下回听戏不带你。”
姜辞气哼哼的,不想和酒鬼计较。
谁料,酒鬼醒酒后竟没忘,逮着她好一顿说教:“女子是不能管男人外头事的,尤其是吃酒,你这般小气,就不怕以后没男人要?以后嫁人了可不能这样,会被丈夫嫌弃的,知道吗?”
“你这般吃酒,也不怕以后没姑娘要。”姜辞顶着一头被姜溯揉乱的头发顶嘴。
姜溯却说得肯定:“我要找娘子,定是要找个不管我吃酒的。”
这事姜辞记得很深,就是一直没来得及问大嫂是不是真不管大哥吃酒的事,不过大哥虽痞气了些,话糙理不糙,说什么吃酒,其实男子不喜只是被女子管着罢了。
前头姜辞用子嗣的事暗示江逾明和离,他态度不明,她也不好直接问,只能这般另辟蹊径——江逾明是世子,又在朝中有官职,自是在乎脸面,如今,她这么当着下人的面数落他,他一定不高兴——
“夫君怕不是因为我不能……”
“知道了。”江逾明温声打断。
“……?”
知、道、了?
什么就知道了?
“昨夜只喝了一杯,酒气是旁人沾到我身上的,以后不喝了。”
姜辞:我想说的是这个吗?!
姜辞到口边的话还没说完,一下卡了壳,憋了半晌,只得恹恹:“夫君知道便好……”
“用早膳吧。”江逾明放下笔,先姜辞一步出去,语气里好似还藏了一丝愉悦?
姜辞憋闷极了,想说的话没能说完,气得早膳只喝了两口汤。
江逾明看她心情不好,知道是为什么,不过是又想找借口和离,他轻咳两声,压了压嘴角的笑,以前怎么没发现她小心思这么多。
“再吃点粥?”
姜辞看都没看,恶声:“太稠太硬不想吃。”
江逾明看她面前那像是没碰过的汤,觉得不行,试探道:“前日你说因为小时落水,伤了身子,难有身孕……”
说起这个,姜辞可就精神了:“是的。”
江逾明的手指在瓷碗前敲了敲:“吃了粥,带你见个人。”
“什么人?”姜辞才不上当。
“大夫。”江逾明睨了她一眼,“你不是身子不好吗?”
知道江逾明记着这事,姜辞松了一口气,这么看来他挺在意的,此去看大夫,应当是想确定一下她到底能不能生孩子。
这人当真小气,她不过是管他吃酒,他便动了和离的心思,果然,男子都不喜欢被女子管着。
姜辞挺直身板,去便去,她又没说谎。
出了院子,一路往北去,进了个三花杨柳的苑子,姜辞才后知后觉,江逾明要带她见的是谁——他的乳母,侯夫人的侍女,绾妈妈。
侯夫人过世早,侯爷怕见故伤怀,从前在侯夫人身边侍候的那些下人要么嫁了,要么到别的府伺候,到如今,侯府里便只剩一个绾妈妈。
绾妈妈四五十的年纪,已经不做活了,身边派了两个丫鬟伺候,基本是在府里颐养天年,只不过绾妈妈粗使出身,闲不住,整日里琢磨些手计,这会儿他们进来,刚好看到绾妈妈在日头下掸褥子。
绾妈妈转身见着人,很是惊讶,欣喜地把他们请到屋里奉茶:“这便是姜家那位大姑娘吧。”
姜辞福礼:“见过妈妈。”
“看着和世子般配。”绾妈妈眸光温和,带着长辈慈爱,连话声也柔柔,“世子成亲了,看着像个大人,夫人在天有灵,一定会高兴的。”
江逾明微敛神色,转移话题:“绾妈妈在此处住得可还好?”
“一切都好,侯爷宽厚,不曾短我吃穿。”
“这几日成婚事忙,没来得及见过妈妈,是我不对。”
“老身得世子惦记,已经是福气了。”
三人不咸不淡地说着话,绾妈妈的目光却悄悄落在了姜辞身上,这姑娘看着静得很,一双凤眼斜长明媚,虽然眉眼间的神色艳了些,气质却干净,她阅人无数,一眼便能看出这姑娘人好。
这般想着,绾妈妈起身从架子上取出一个锦盒,打开,里头一只晶红玉镯光泽明艳:“这是夫人生前送我的,老奴斗胆转赠小夫人,夫人若是能见您一面,一定也很喜欢您。”
姜辞是真的惊讶了:“如何使得!”
在她印象里,关于侯夫人的事其实知道的不多,前世也没怎么和这位绾妈妈打过交道,她只知这是江逾明的乳母,与江逾明感情深厚,所以逢年过节时会过来陪她说说话。
绾妈妈笑道:“怎么使不得,小夫人不要,便是看不起老奴。”
姜辞如何敢接这话,看了江逾明一眼,见他点头,才接过。
绾妈妈帮她把玉镯戴上,姜辞生得白,红玉的镯子衬得她肌肤映雪,绾妈妈顺势拍了拍她的手背:“同明哥儿好好的。”
几人又是一番闲语,江逾明才说到正事:“绾妈妈家中是做药行的,学过几年医术,待会儿让妈妈给你看看吧。”
原来绾妈妈就是大夫啊。
绾妈妈搭上姜辞的脉,过了好一会儿,才蹙着眉道:“小夫人气血太虚,忧虑过甚,确实是不好有身子的体质……”
姜辞坐在江逾明身侧,听绾妈妈说的话与荆州大夫别无二致,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江逾明看她肩线下倾,只觉得无奈,明明绾妈妈说的是她身子不好,她却一副骄傲模样,脊背挺得笔直,心想若是她有尾巴,只怕已经翘到天上去了。
绾妈妈交代了些调养方子,又嘱咐姜辞放松心情等云云,两人才告辞。
人一走,院子里顿时清净了许多,绾妈妈重新在老槐树下的榻椅上躺下,等了没半刻钟,便听到去而复返的声音。
“难得见你也有心急的时候。”绾妈妈打着蒲扇笑他,“按照你吩咐的说了,还以为老身这把年纪还要说谎,却不想小夫人确实气血两虚……得养。”
江逾明抿唇:“难养吗?”
“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慢慢调理吧。”绾妈妈语气悠悠,想到什么,放下蒲扇,“除了小夫人这身子,妈妈倒是想问问,明哥儿同小夫人怎么了?”
“什么怎么?”江逾明装听不懂。
“跟妈妈还装糊涂?”绾妈妈把蒲扇放下,“往日里要说新婚燕尔般配,新嫁娘早红了脸颊,怎么到了小世子夫人这,却像没听到一般……倒是你,为着个夫人不喜欢的女子,跑来我这两次,上心了吧?”
江逾明没答,只道:“逾明想请妈妈繁忙。”
“说吧。”绾妈妈睨他一眼,心觉世子和夫人太像了。
“她院里缺个管事嬷嬷,手里下人又是管不住她的,想来只有嬷嬷的话,她能听上三分。”
绾妈妈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老身快五十了。”
“她院里还有四个丫鬟,各个都是顶聪慧的,嬷嬷看着她便好。”
“又说那些丫鬟管不住她,又说那些丫鬟聪慧,你是做都察的,怎的话到这里,就变成这样了?”
江逾明不理会这打趣,问:“妈妈只说去不去便是了。”
“你就不怕老身为难她?”绾妈妈打着蒲扇。
“若是这般,妈妈便不会送她玉镯了。”江逾明顿了顿,“那是娘给妈妈的添妆吧。”
“应了你了。”绾妈妈挥了挥扇子,摆手让他走,瞧着他的背影,悠悠添了句:“上心了,便好好待人家,别等错过了,才后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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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神,五日将过,江逾明婚假结束,一早便往都察院去了。
姜辞醒了大早,送江逾明出门时,却难得心旷神怡。
与此同时,江娴的新裙裾做好了,时间刚巧不巧,恰在萧国公府派人下帖子,月末要办诗会的节点上。
云霜看夫人用完早膳,低声语:“三姑娘给萧世子传信,奴婢派人拦下来了。”
姜辞拭了口,将信收进锦盒,敛眸道:“是时候拜会大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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