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贵贱不相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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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言,第二日公孙珣自去处置事物。
按照昨日这位卫将军与核心下属们讨论出的大致结果,应该是兵分四路……一方面是王修暂时处置三辅民政庶务;一方面是贾诩出发处置收编弘农、洛阳残余凉州部队;另一方面则是娄圭与韩当等诸将议论功劳、整编军队;还有一方面则是让戏忠、荀攸、钟繇即刻开始颁布《求贤令》,并大举推荐人才,充实幕府。
这其中,前三件事是可以同时并行的,而且除了贾诩的那边可以在短期内有所期待外,其余两件事都是注定要严肃对待,并且注定要耗费极多时间和精力来应付的长期事物。
这么一来的话,从公孙珣的角度来说,扩大幕府,招纳人才,统一事权,就成了当务之急,也成了办好其余几件事的先决条件。
而再具体来说,可能跟很多人想的不一样,这里面扩大幕府,建立制度其实倒是非常简单……毕竟,秦汉制度其实已经非常完善了,这年头的将军府中的有一个完整的军事后备体系和人才招募制度,三公府中更是针对各种事物拥有多大二加九再加一,共计十一曹一阁的完善政治体系。
其中,所谓二,乃是指负责人事的东西曹,西曹负责内部人员署用,东曹负责外部人事署用。
所谓九,乃是秦汉九曹制度,即户曹主民户、祠祀、农桑;奏曹主奏议事;辞曹主辞讼事;法曹主邮驿科程事;尉曹主后勤民夫转运事;贼曹主盗贼事;决曹主罪法事;兵曹主兵事;金曹主货币、盐、铁事;仓曹主仓谷事。
最后外加一个黄阁主簿,负责文档存录。
如此制度,加上原本将军府自带的军事枢密体制,真的就是一个完整的霸府制度了。
实际上,后来的所谓唐代三省六部制度,宋代的中书、枢密、三司制度,再往后的明代阁部制度,包括清代的军机制度,说白了,都是秦汉制度的变种,君权、相权;内权、外权;文权、军权、财权……各自博弈,按照时代特色稍作进退而已。
有一言说的极好,乃是万世皆法秦制度……天下事就是那些,这些东西没那么玄乎。
而此时公孙珣要做的,无外乎是给自己的卫将军府加上这个十一曹一阁的机构罢了,然后再一拍桌子,以后自己地盘里的事情全都送到卫将军府中处置,仅此而已。
那么回到眼前,从这一日开始,公孙珣的真正重点应该放在人才上面,因为没有足够人才的话,这十一曹一阁的制度再完善,也只是个空壳子而已。
故此,公孙珣对今日的《求贤令》,马腾韩遂的送质名单,还有钟繇、荀攸的推荐,其实都颇有期待……无论如何,拿下中枢的本意,一个自然是确保唯一一个可能影响自己鞭笞天下的权威不会被别人所执,另一个就是看中这些年中枢积累的人才了。
人才的重要性毋庸置疑,所谓万事万物以人为本,这个人自然指的是人民这个统合体,然而真正使用起来的时候,却也要挑选其中的佼佼者担任引领和其他重要职责,而这个佼佼者就是所谓人才了。
而不得不承认的是,中枢这个被公孙珣当众指摘的官僚统合体,其内部依然垄断着整个大汉帝国最精英和最顺手的一群执政人才……黄门侍郎里的侍郎,尚书台的尚书郎,御史台的侍御史,还有董卓搞出来的以诸大臣公卿子弟为主的宫廷郎官,其实都是值得期待的人才,决不能一棒子打死。
但是话又得说回来,这一切的前提是能为我所用,而且不能喧宾夺主。
毕竟,用人即政治。
“庞德庞令明吗?”卫将军府院中树荫下,公孙珣接过一张纸来,上来便微微挑眉。“他也是算是人质?韩文约你的人质?”
话说,这日上午,公孙珣一大早便下令敞开大门,挂出求贤令,并直言来者不拒,然后便坐在院中准备接纳天下才俊。而很快,他也果然就在门庭若市之中迎来了第一波预想中的人才红利——韩遂马腾,还有一些西凉军头乃是第一波蜂拥而至的人。
毕竟嘛,这些人不需要顾忌脸面,而且他们在长安城中中是坐立不安,军队放在公孙珣大军的包围圈里也是战战兢兢……所以格外急切。
“是。”韩遂赶紧起身,恭敬言道。“在下并非无子,但全都没有过十岁,恐怕没法伺候将军,只有一个女儿去年及笄,而凉州穷鄙,青年才俊太少,所以便干脆招了令明做女婿。”
坐在树荫下的公孙珣仰头稍作思索,然后依旧一头雾水……若是庞德成为韩遂女婿,为何后来一直是马腾部曲?
当然,这位卫将军不知道的是,正是当日他在渭水主持的那一战,把人家原本该成为韩遂女婿的阎行给弄死了,这才让庞德补了位,所谓事出有因而已。
当然了,想不明白就不必多想,公孙珣立即颔首:“既如此,庞令明确实是最佳人选,听说他本来就喜欢乘白马,昔日在凉州便称白马从事,我也很喜欢他的武勇忠义,正好此番我义从有些军官要外调,就让他领这些名单上的凉州子弟过来,以作补充。”
韩遂大喜过望,立即俯身谢恩。
而马腾也赶紧起身,将手中一份名单经贾逵之手递上。
公孙珣打开来,当头便看到马超二字,更是愕然:“马超是你长子吧?”
“正是。”马腾立即应声。
“已经加冠了?”公孙珣愈发蹙眉。“没这么大吧?”
“刚刚十四岁,但等送来也算是束发的年纪了……我是想让他随卫将军学些东西。”马腾恳切应声道。“而且这小子虽然只有十四,却早已经能上马使矛,堪称健勇。”
公孙珣愈发蹙眉。
话说,他倒不是怀疑马腾的诚意,而是对马超这个人有些疑虑……也不是人品上的疑虑,十四岁的熊孩子,再怎么熊,孤身一人离家千里,在军队里也能渐渐约束好的,关键是十四岁这个年龄确实尴尬,有些小了。
可若不受,却更不对头吧?
“禀卫将军。”就在这时,刚刚轻松坐下的韩遂忽然又起身言道。“马超乃是马将军庶长子……他还有两个嫡子,一个十三一个十二,俱能上马持矛。”
马腾惊愕看向韩遂,却又赶紧朝公孙珣下跪请罪:“绝非有欺瞒将军之意,实在是其余二子太小,且马超也非在下庶子,只是其母为羌人罢了。”
“并没有追究你的意思。”就在马腾惶恐一时的时候,懒得理会韩遂小心思的公孙珣终于是颔首出声。“只是确实觉得年纪有些小,没必要强行束发……这样好了,这些名单上的凉州子弟,十八岁以上的随庞令明入白马义从,十八岁以下的,如你这长子马超,不如去昌平读两年书,再来我军中效命,如何?”
马腾自然无话可说。
而既然定下了章程,凉州最大的两个军阀也都成功通过,那接下来,诸如杨秋、成宜,以及姜、阎、赵、任、梁、苏、宋、边等等凉州豪族、军头也都纷纷输诚,俱有子弟送上,自然不必多言。
而公孙珣收起名单,眼见着身前这群凉州军阀、豪族毕恭毕敬,也是不由一声叹气:“诸位,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对你们这么优容吗?”
韩遂当仁不让:“君侯大度。”
“不是大度。”公孙珣摇头不止。“咱们去年刚刚打过一仗,死伤过万,何必自欺欺人谈什么大度?之所以容忍你们,无外乎是事有缓急而已。”
韩遂、马腾以下,俱皆干笑。
“于地方而言,你们凉州那里,一来羌汉混居,乱象绵延百余年,想要重建,不免任重而道远;二来,凉州只要不侵扰关中,便无关大局。”公孙珣继续坐在那里言道。“而于人而言,凉州军虽然善战,但如你们这种废物,看似赳赳无前,其实所求者不过是割据一时,求个人安乐罢了,并无大志……不要说与袁绍相比,便是陶谦、刘表、刘璋都是远不如的,故此,只要你们老实,我自然可以放一放,先收拾河北,再来与你们讲道理……而你们也是懂得这个道理,所以才敢去郿坞那边见我,还想着倚靠我来翻身坐稳对不对?”
韩马等人愈发赔笑。
公孙珣也是顿时失笑,然后旋即又收笑肃容:“话虽如此,可我为执政,总是要讲一个朝廷规矩的,而且我兵马强盛于你们,也曾堂而皇之胜过你们,总是可以对你们说些话吧?”
韩遂依旧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其人立即拱手俯身:“愿听将军吩咐!”
自马腾以下,也赶紧纷纷正色俯身听命。
“其一,我不管你们如何,汉阳郡郡治冀城,以及冀城以东的通道要让出来,朝廷也会派新的凉州刺史入驻冀城。”
“喏!”上来便要夺地盘,但韩遂等人还是咬牙应声。
“其二,不许相互私斗,若有摩擦,先禀刺史,能坐下来不要上马……是非曲直,我心里自有判断。”
“喏!”
“其三,北面三郡以马寿成为首,要注意防备西部鲜卑南下,并州有求援兵,不许推辞;而西面三郡,以韩文约为首,要尽量维持西域通道,保障商旅。”公孙珣继续言道,而话至此处,却是忽然变得严厉起来。“最后,不许有残民之事。据我所知,凉州百姓在你们治下还算安泰,当地百姓对你们都还比较尊重,这其实才是我真正能够容忍你们的缘故,否则,便是再艰难,难道有讨董艰难?我在河东和之前未央宫前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真要是违逆了我,那我也要如诛除董卓那般,隔着千里万里,取你们的首级,然后传示天下……诸位,我与董卓相交十余载,所以能留他老母和孙女,跟你们可没什么瓜葛!”
韩遂喉结微动,依旧是第一个低头称喏。
“既如此,我明日就上表天子,与你们两个杂号将军的称呼,便各自引兵回去吧。”公孙珣挥手道。“长安这里千头万绪,我实在是没心思招待你们,而你们也要早些回去后安定凉州秩序,抚慰凉州人心……告诉他们,大汉安定了百年,凉州乱了百年,如今大汉全乱,但我公孙珣取了关中,却也该轮到凉州稍微安定了。”
韩遂等人俯首告辞,公孙珣便将名单收起,也没做多想。
话说,卫将军府难得大开,自然是门庭若市,所以韩遂等人既走,门前义从便立即又引人至此,而这一拨人乃是三兄弟,分别唤做张范、张昭、张承,乃是河内修武名门,留侯张良之后。
其中,张承乃是正经的卫将军属吏出身,算是公孙珣故吏……出身顶尖名门,又有这么一层关系,也难怪会这么早过来,同时也难怪义从将他们放到最前面。
话说,另一个时空里,这哥仨曾经一度谋划过对付董卓,却又自己放弃了,然后一起逃到扬州,最后被袁术给逮住,到官渡之战后才回到中枢,并受到曹操重用。
而此时,有这么一层关系,公孙珣自然是觉得水到渠成,于是当即起身相迎,一方面要让张承回归幕府,一方面却又主动跟张范直言,请对方留下来担任自己的奏曹曹掾。
不过,张承的回归是一口而定,张范却婉拒了公孙珣的征辟。
公孙珣惊讶之余却也恍然……一来,之前在河内他就知道张范这个人极度恬淡,很有道家出尘的感觉;二来,他也理解张范的心态,自己之前在未央宫的气势太足了,以这种聪明人而言,未免会有些担忧,其人或许是偏向自己的,但却不想在汉室与自己之间站队。
放弃中枢职务,成为他公孙珣的直系掾属,不到万不得已,他这个留侯之后是不会这么做的……尤其是修武张氏还跟公孙珣有香火情,只要这位卫将军不是个分不清敌我的傻叉,那就不会为难他的。
实际上,对此公孙珣果然无话可说。
当然,有些失望却也难免。
其实,对于能在长安招揽到的人才,公孙珣心里是有一杆秤的。
如马腾韩遂那边送来的人物,尽管出身边郡,而且身上反贼的味道是怎么洗都洗不清的(真正名义招降他们的是董卓),但公孙珣反而乐见这些人加入自己的军队,并在日后于关东河北立功,因为他们政治上的毫无根基与部队中的毫无牵扯,其实反而算是某种极大的优点,可以让人放心使用。
还有些人,不管出身、立场如何,只要保证基本的能力,那么如果他选择按照《求贤令》的方式自投名剌上门,公孙珣也一定会尽量保证从优安排对方……千金买马骨也好,服从性测试也罢,反正千百年来都是这个规矩。
再有些人,只要找上门,公孙珣是没办法也没理由拒之门外的……比如曾经帮助过公孙珣的何进长史王谦,还有王谦背后的山阳王氏,这得报恩;还有蔡伯喈再上门,以公孙珣的角度来说,这就得捏着鼻子供起来了;类似的还有刘宽的门生、曾经河内的旧部,等等等等吧。
但是万万没想到,这批人跟他牵连的人,居然心意飘忽,反而是那群西凉反贼个个诚惶诚恐……莫非只能示威,不能贪情吗?
送出张范,留下张承,公孙珣心中不免有些想法,而随着时间流逝,这一日来的人越多,类似的情况也越来越多,甚至,公孙珣极为看重的师叔华歆华子鱼(这厮是卢植师弟,也跟审配旧主陈球有关系)反而劝他不要太急,以安抚关中人心。
至于所谓真正自投名剌,以‘应聘’姿态而来的‘贤才’,就更是一个都没见到了。
当然,即便是心里明白,今日得到消息后上门的只是长安城内的人而已,而长安城内的人没几个需要用这种方式来求出身,但公孙珣的心情却也依旧渐渐转向阴郁了。
唯独当今之世,所谓君择臣臣亦择君,你是不能在招揽人才上显得过于咄咄逼人的,想要示威都得旁敲侧击,否则最后吃亏的只能是你。
“君侯。”
下午时分,天色西斜,戏忠、荀攸、钟繇带着自己的推荐名单赶到卫将军府邸时,却正见到公孙珣召见王谦之子,才十三岁正在戴孝的王粲……话说,直到此时公孙珣才知道,王谦迁都路上便已经病死,而其心中愈发抑郁之余,却也在犹豫如何安置王粲。
要知道,这个小子和他的堂兄一起来拜会,二人年龄相仿,但他的堂兄王凯年纪轻轻便身长七尺,仪表堂堂,望之宛如束发青年;而王粲本人却身材矮小,相貌丑陋,而且身体羸弱,宛如一个没发育完全的十岁孩童,着实让人担忧。
平心而论,如果王粲跟他族兄一个模样,公孙珣早就留在身边任用了,但如此模样,若是留在身边打磨,一旦得个病受个伤,然后一命呜呼,未免怕负了王谦当日的两次大恩。
而就在公孙珣一时犹疑,周围钟繇、戏忠、荀攸等人也会意保持沉默的时候,忽然间,又有于夫罗自后院前来,匆忙奉上了一个锦囊。
“这是什么?”公孙珣自然茫然。
“蔡……蔡夫人所遗。”于夫罗赶紧作答。“不是我不知君侯在见客,实在是夫人吩咐。”
周围人面面相觑,便是戏忠也不知道为何忽然多了个蔡夫人,而稍微知情的贾逵和一众义从又怎么可能多嘴呢?
“她回去了吗?”公孙珣倒是不以为意,直接接过锦囊,在他看来,既然有昨夜一事,却也无须多想,只等过两日忙完后便即刻寻人提亲,正式将对方纳为夫人……十几年前以蔡伯喈之女为妾,未免可笑,但如今秉天下之权,也就无所谓了。
天底下规矩虽多,却没几个是为真正上位者设计的。
“一早君侯来前面视事,蔡夫人便已经回去了。”公孙珣主动问起,于夫罗语气不免顺当了很多。“她让我等不必告诉君侯,只是留下两个锦囊……一个便是这个,要交给君侯;另一个却是给属下等人,让我等此时拆开来,而拆开后才知道是要在此时给君侯奉上锦囊,并汇报一事。”
“何事?”公孙珣刚要打开,陡然一怔,心中也有些惊疑起来。
“蔡夫人留给我们那个锦囊中写的清楚,她让我们转告君侯。”于夫罗语气干涩艰难,俨然是有些畏惧。“她不是回家,而是一早便去河东了,准备去寻老夫人谋个差事……”
“怎么一个个的都去河东?”公孙珣听说是去见自家母亲,不免尴尬失笑,只觉得蔡昭姬未免有些太过主动。然而,等其人拆开手中锦囊,微微一扫,却又整个人不好了。
原来,锦囊之中,一张纸条而已,而纸条上不过区区数行娟细小字:
自幼在邯郸,多闻大娘风采,常思以女子身效仿,以留名天下,慰藉百世。然囿于家族,多思无行,囿于乱世,多行无果。昨日之事,三分为父,三分为君,然终为己矣。今日往河东,不复返也,君若稍存心意,期亦不复寻也。
公孙珣怔怔片刻,仔细思索,总算是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自己以为是美人投怀,却不料是美人挣脱束缚临行之前嫖了自己!
“君侯?”众人眼见着公孙珣半晌不说话,而王粲兄弟还尴尬坐在那里,便出言提醒。
“让……”公孙珣闻言开口,可说话说到一半,愣是卡在了那里,许久方才缓过来。“张承何在?”
“君侯。”刚刚归入幕中的张承即刻起身应声。
“让你兄长替我做个媒,”公孙珣抬起手中锦囊,茫然而言。“告诉蔡伯喈,他女儿昨日在我这里,既为我夫人,终不会负她。”
和座中其他人一样,张承怔了许久方才醒悟,然后赶紧点头。
“还有。”公孙珣等了片刻,复又扭头指着戴着孝布、身材矮小丑陋的王粲对贾逵言道。“王长史与我多年故旧,如今他去世,其子年少而孤,我不能不亲自抚养……但我此处并无家眷,不好处置,你带人回一趟河东,亲自送他去见家母,顺便问一问蔡夫人有没有赶到河东……明白了吗?”
贾逵心知肚明,当即应声,却也不以为意。
安排完两件事情,似乎有所补偿,却又似乎无所谓,公孙珣怅然若失,却又忽然起身:“天下事,不去主动作为,只能坐而失机……志才、公达、元常,你三人将要推介的名单留下,我自会观察……但不妨先召集朝中公卿做些准备,你三人去布置,明日我要在城外渭水畔大宴群臣!”
一众幕属,自然纷纷应答,然后各自告辞去做。
而公孙珣手持锦囊,坐回座位,却又依旧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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