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何须迷惘

夕阳斜斜西沉下去，微光渐渐被后山耸立的树木掩盖。
  璃音强忍着颈间的不适，操纵触丝在空中极速穿梭跳跃，临近黄昏的风生冷地划过面颊。
  稳稳地立于一根粗树枝上，手掌抚过树皮干枯粗糙的表面。
  她回过头，后方没有那个怪物的身影。
  明明是——不需要回头也能知道的结果。
  他并没有追过来。否则以20马赫的速度，她都无法行至这里。
  “……”难以解释。此刻心间犹如落空般的感觉。
  一声极轻的叹息幽幽弥散在满山苍翠之间。
  璃音脚尖轻点，艳冶的酒红色在空中划过一道绮丽的弧线。
  ……
  情人节的街道充盈着馥郁的玫瑰花香与浓醇的巧克力香。以往便繁华热闹的东京夜，于今日将甜蜜与浪漫的氛围渲染得淋漓尽致。
  或十指相扣，或挽臂相依的情侣们双双自璃音面前走过。暧昧的光线散射勾画出让人眩晕的光圈，朦胧地伏在他们洋溢着幸福的笑脸上，更加让她感觉到自己的格格不入。
  璃音低敛下眸子，加快了脚步。
  回到公寓后才意识到自己饥肠辘辘，璃音换好拖鞋步入厨房。台面上静静摆放着前几天制备的巧克力模具，一旁泛着冷辉的玻璃器皿中，用剩的巧克力溶液已经凝固在了里面。
  记得昨天刚刚融化好时，她有用手指稍稍蘸了些，味道很是不错。
  “……”
  凝固的巧克力被银色小刀一点点撬了下来，犹豫了一下，璃音伸手捏起一小块送进了嘴巴。
  香浓的可可味绵延过唇齿，甜蜜中带着微微的苦涩。
  不愧是能让人体会到恋爱滋味的甜品，她的大脑似乎微妙地释放出了错觉般的愉悦讯息。
  清甜微苦的少女情结，付诸的对象是——
  “唔！咳咳、咳咳咳！”璃音突然痛苦地蜷起身子，扶着台面剧烈咳嗽起来。
  一股异样的刺痛刺激着嗓内，想来是方才的吞咽压迫到了喉间已经错位的零件。
  她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压制这股咳意，过了好一会儿，才将其完全压制住。如若不停，她甚至有一种要将内脏都咳出来的可怕预感。
  “扑通”一声无力地瘫坐下去，璃音微喘着，将脑袋倚靠在了橱柜门上。微微发红且携有湿意的眸子，呆滞地落向了角落，屋内一片昏暗的陈设，模糊的边缘散发着冷清而孤寂的气息。
  身下瓷砖的凉意透过衣料一点点蔓延过来，璃音忍不住一个寒噤，双臂下意识环住自己，整个人瞬间蜷缩成了一团。
  据说，这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呢。
  明明比之过往已经得到了许多，却还是如此不安。
  手机在这时隔着衣料短暂震动了一下，璃音有些犹豫地解锁了屏幕，然后由衷地露出了微笑。
  〖乌间被老娘拿下了！同居生活正式开始！〗
  啊……这真是，这段时间她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收起手机，璃音抬手细细抚过脖颈。
  也许肉眼看不出，但指腹传来的触感表明，有几处皮肤早已被零件挤压得变形凸起。
  那个怪物，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啊……这么想着，她的唇角不由牵起了苦笑。
  他如此看重雪村老师，又怎会真如柳沢老师所言，对自己有着超出师生范畴的感情呢。
  喜欢的话、喜欢的话……
  是不会这样对她的……
  “……啧。”
  璃音懊恼地将脑袋抵在了膝上，缠绕自己几个钟头的郁结之气，于此时也未曾消散。
  头，又在疼了。
  每当头疼到快要炸裂的时候，她都如毒瘾发作般渴求那道可以指引她，让她不再迷茫的声音。
  天使的圣音，亦或是恶魔的低语。
  这些都不重要了。
  她只想放弃思考，放弃思考。
  细小的丝线在璃音脑后悄悄展露出痕迹，恣意舞动起来。
  久违的，她的脑中又一次回响起那个熟悉到近乎诡异的声音。
  『明明，只要杀掉就好了啊。』
  是啊，何须迷惘。
  ……
  “鹤见小姐，请上车。”
  庄重而肃穆的黑色轿车，稳稳地驶入璃音公寓前那条冷清的街道。
  月华被阴云遮掩，轿车旁保镖装束的高大男性几乎与漆黑的夜色融为了一体。
  璃音护着脖颈，缓缓迈步走向对方打开的车门，并未侧头看他一眼。不是没将其放在眼里，而是墨镜后那看不分明的视线让她感到惶惶不安。
  就这样，她被连夜接回了地下研究所。
  进入通道口后，身边随行的人员被研究员所替代。
  璃音沉默地跟在他们身后，前方随着步伐舞动的白大褂在幽深甬道的光线下显得飘忽而鬼魅。
  明明都是白大褂，却没有人能穿出他那般狂妄又阴郁的气韵。
  让人本能地想要远离，又……忍不住靠近。
  胸口更加压抑起来，愧疚难安的情绪沉沉地堆砌在她愈加脆弱的神经上。
  离最终日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她不仅将秘密武器暴露给了敌人，还被毁去了变音设备。

  这就是——她信誓旦旦地说要为大家复仇后的进展。
  没脸，去见他。
  可又，好想见他。
  只要见到他，一切就会好起来吧。研究更有效的策略，或是增加触丝的训练强度……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不、不需要一个月，她一定可以变成柳沢老师想要的样子，一定可以达成老师的愿望……
  这样……就不会让老师失望了吧。
  璃音像受到鼓舞似的缓缓握紧了拳，因愧疚而生的退怯之意里隐隐浮上一丝窃喜与侥幸。但很快，这小小的窃喜与侥幸便被前方传来的话语轻易击碎。
  “是这样的，鹤见小姐。柳沢主任近期都不在研究所内，他吩咐我们修好您的变音设备，便将您送回去。”
  璃音微愣，正欲回话，却听那人又继续补充：“柳沢主任是与三岛小姐一同离开的，他说如果您有要紧事找他，通知三岛小姐也可以。”
  “……”向前迈出的腿蓦地僵了一下，才又慢慢落地。纤细的十指更加用力地收紧，火辣的疼，自掌心蔓延开来。
  璃音的唇忽然莫名弯起了一丝弧度，清秀的眉目间浮起戾气，浑身的气血翻腾上涌。她抑制着身体的颤抖，平静地回应道：“不必修理了，请帮我拆了吧。”
  两位研究员停下脚步，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道：“不会引起那个怪物的怀疑吗？”
  迎上那人带着质疑的目光，璃音维持着脸上那丝浅薄的笑意答道：
  “触丝也好，嗓音也好，都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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