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路川青

“……”这些年来，理奈也见惯了高颜值的男女。天然的也好，人工的也好，却没有哪张脸笑起来时，像这样——令她反感。
  说不上是笑容破坏了气质，还是她看走了眼，总之他笑得让理奈很想揍他。
  当然在她无可挑剔的公式化微笑之下，对方肯定不会知道她在想什么。
  “是鹤见同学对吧？”男性用丝毫不输外貌的清越嗓音开口，并十分热情地朝她伸出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手指细长，相当好看。理奈回握回去，发现他的手掌比她想象得要粗糙不少。
  “嗯，老师您好，我是鹤见理奈，不知老师怎么称呼？”
  他的手忽然微微抖了一下，周围似乎也发出疑惑的声音。
  想来是他们把她以前的名字——「鹤见璃音」，告诉了这位老师吧。
  ……
  大学入学前，理奈的母亲——鹤见洋子，说要为理奈去去霉运，与莫名高烧过的她斩断联系，遂建议将名字稍作改动。
  原本只是想把「音」的发音变成更常见的“ne”，之后又觉得「璃」字在名字里太特殊，最后干脆直接变成了“理奈（rina）”。E班的学生定然是无从知晓了。
  ……
  收回手，这位新班主任的笑容似乎收敛了一些，“初次见面，我是小路川青，请多指教。”
  （注：小路=ころ=杀川青=せんせー=先生  即：小路川青与杀老师发音完全相同，音调略有不同）
  听到他的名字，理奈一时愣了，整个宴会厅也忽然陷入了一片死寂，她甚至听到有人倒抽冷气的声音。
  越发地感觉到周围两桌的人也注视着这里，但此刻转移视线相当失礼。
  如果那时的她，能看到大家震惊的眼神，或许会早点猜测有什么隐情吧。
  然而她愣住只是纳闷他怎么自称「老师」，后来意识到，可能是他名字的发音和「老师」一样。
  他的父母是有多想让孩子成为老师啊……
  还好他不负父母所托，真的从事了教师工作。否则每个叫他名字的人，都要被他占便宜啊……
  “呃……汉字呢？请问汉字怎么写？”
  理奈有些窘迫地看向他，发现他稍有明亮的眸子又重新化为一开始的深邃。
  “小さな路と青い川よ。”他再度微笑起来，这次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暖意。
  她不由得恍惚了一下，然后才掩着嘴一起笑了，“原来是小路老师啊，有些罕见的姓呢。真是失策了，您的课堂一定相当有趣吧，只可惜我中途回了A班，无缘一听。”
  “不可惜哦，有趣的课什么时候都是有机会听到的。”他的笑容忽然染上狡黠。
  “嗯～您说的是。”
  ——开学后的某天，理奈回想起了这句话。
  ——那时跟着附和的自己，真是太蠢了。
  ……
  “啊！是碧池老师！”
  忽然，从隔壁桌传来了女孩子惊喜的喊声。
  理奈稍稍投去目光，只见一位拥有橘色短卷发的女生，正举着手机，将画面转向同桌的人。
  那一桌的人瞬间围了过去，似乎是那位缺席的女外教打来了视频通话。
  从七嘴八舌的亢奋谈话声中，她勉强分辨出“待产”、“陪护”、“发动”等字眼，大致猜出了对面的情况。
  看样子，通话稍后也会转到自己这边。考虑到这一点，她已经提前在脑中构思好了应对的寒暄语。
  接着，手机比她预计得还要快地递到面前。
  “伊丽娜老师——”
  “鹤见！？你还知道回来啊！”
  准备好的寒暄语顷刻被噎回了喉咙。
  金色卷发的异国女郎倚坐在床头，身后是待产室淡粉色的墙面。
  还是印象中的顶级美貌，哪怕被塞入小小的屏幕，也美艳得令人呼吸一滞。
  对方用那双晴空般的碧蓝眼眸直直地盯着她，释放出再明显不过的嗔怒不满。
  “真是抱歉啊，伊丽娜老师……”理奈面带十二万分的诚恳歉意，隔着屏幕向对方合十双手，“前几次聚会都正好赶上了脱不开身的事情……”
  站在他们的角度，推脱了那么多次，的确是有些冷酷。
  但这位老师……该说果然是西方人吗，情感表达也太直白了些，甚至直呼她「鹤见」诶……
  但「回来」一词，倒是让人觉得很亲切呢。
  “你这个小鬼，虽然我知道——”
  “伊丽娜！”
  伊丽娜显然还要抱怨些什么，却被画面外的一道低沉男音打断了。她立即气鼓了脸，扭过头去，不再看理奈。
  手机中的画面一下子拉远，接着方向一转，晃进一张冷峻的男性脸庞。
  “乌间老师，好久不见。”理奈立即微笑着打招呼。
  比起体育老师，更像是训练有素的军人。乌间板着一张脸，却并不令她紧张。
  “难得你来了，这个女人却突然有发动的迹象，只能来医院了。”
  说这话的功夫，一个枕头从画面外扔到了乌间的后脑勺上。
  这一幕搭配他不苟言笑的模样，实在是很有喜感。
  理奈一时真情流露地笑出声，又很快熟练地客套道：“别这么说嘛，乌间老师。见到大家，又得知了这样的好消息，今天于我，可谓是好事成双呢。”
  她又添了几句诸如“母子平安”的祝愿，乌间点点头，手机随即又被传给其他人。
  ……
  菜品陆续呈上来，整个宴会厅更加热闹起来。
  身旁的人们谈论着理奈几乎没有印象的旧时经历，被大家以亲切的眼光对待的她，久违地体会到了如坐针毡的感觉。
  明明是自己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却如此陌生。
  这种感觉……不太好。
  但她并不讨厌这群人营造的氛围。
  说起来，菜品也都恰好符合她的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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