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零

　　路明非正在抓耳挠腮。
　　周围的同学们已经开始群魔乱舞起来，有的人在闭眼张狂地大笑，就好像把别人老婆抢了似的，可能他的偶像是曹操吧。
　　还有人掐住自己脖子，如同犯了癫痫一样，拿着铅笔快速地在纸张上起起落落。
　　有人甚至在与自己的椅子共舞，是个巴西女孩,  面容妩媚，身形妖娆。
　　路副会长叹息一下，心想这就是学院要培养的新一代屠龙者么？
　　巨龙也会跟着你们发癫吗？
　　心里默默为屠龙者的未来哀叹啊。
　　只有那个如同冰雕一样的女孩，挺直如细竹。
　　似乎没有东西能够阻止她想要做的事情。
　　她要永远有用。
　　路明非已经观察了她好久，刚才上交手机的时候，这个女孩上交的就是vertu手机,  造价昂贵,  看来这女孩家里非富即贵。
　　不过这也是废话,  这里大多数人的家庭都是顶级。
　　女孩淡金色的头发编成辫子，头顶扎成发髻，素白色修长的脖子..好看极了。
　　这女孩真的很完美，如果忽略她身高的话。
　　那八幅小画已经从胳膊那儿复制到了纸上。
　　有个叫奇兰的家伙一直闭着眼絮絮叨叨..不知道在和谁讲述自己的故事。
　　路明非又转过头去偷看那个金发女孩，这不是好色..他老是觉得自己该认识她的，而且不看到她..心里好像缺了什么东西。
　　心底会“铃啷铃啷”地出现报警声。
　　不能失去她。
　　小魔鬼路鸣泽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坐在那女孩的后面，脸上带有淡淡的笑容，对着他招手。
　　路明非没办法拒绝他，于是推开课桌一步步走向他。
　　小魔鬼也动了，翻到窗边坐在上面，也不怕脏。
　　不对，或许是这世界上的所有尘埃..都无法触及他。
　　两人身体上仿佛系着一根若有若无的丝线，路明非默默地坐在他旁边。
　　真漂亮，真精致,  这张小脸。
　　世间所有的美好都聚集在这张脸上了吧。
　　“别夸我了，看那边。”路鸣泽轻声说。
　　路明非摸了摸鼻子,  有点尴尬。
　　窗口那边是落阳的余晖，将整片天空染成绯红色，路明非这个被高中美术老师批判说不懂得欣赏美的家伙，竟也开始往远处眺望。
　　落日下，卡塞尔学院像一张油画，显而易见的美丽。
　　“这里是你的灵视，每个人的灵视都会不同，但在心底里能看到最在意的人和事..”路鸣泽说，“很荣幸..你最在意的人是我。而最在意的事就在眼前。”
　　他话音刚落，远处淡绯色的天空瞬间发生了变化。
　　路明非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有一位男孩，他从小到大..不能这么说，自从爸妈离开以后，就特别特别衰，被寄宿到叔叔家，和一个小胖子堂弟住在同一间房间。
　　可惜这个家似乎不太欢迎他。
　　叔叔家里面永远只会配有三把伞，他只能抱着头一直冒着雨冲回来，路上鼓起勇气和班里女生说要不你送我一程..也会被拒绝。
　　后来上高中的时候，喜欢上了一个白裙子的女孩，男孩总是低头看着她的小白鞋..放学的时候会一起走..直到有一天白裙女孩对他伸出了手,  傻猴子似乎第一次被从黑暗里捡起。
　　可那只是文学社社长例行邀请人加入社团罢了。
　　你以为你在她生命里很特殊，可是从始至终你就只是个过客。
　　“那是陈雯雯么？”路明非问。
　　“看下去嘛,  老实说我也是第一次看..这种东西只有你自己愿意，我才能陪你一起看呀。”
　　路鸣泽这样回答。
　　于是路明非继续沉默，像是沉寂的石头那样。
　　原来自己会和陈雯雯有交际么？原来师兄没有那么早在自己生命里出现么？路明非心想。
　　男孩成绩在班里一如既往地烂，直到某天被卡塞尔学院面试，和现在差不多，只是学生面试官不是师兄，而是那个暗红头发的师姐。
　　文学社召开聚会后，他做了其中的英文字母“i”，看着白裙女孩和“楚子航第二”在一起。
　　在“楚子航第二”要给他红包并对他挑衅似笑笑的时候，终于有人来了。
　　红发公主带着她的侍从们降临，李嘉图·M·路就那么活生生被她带到了这个世界上。
　　剧情到这里暂时告一段落。
　　路鸣泽晃悠着黑色方口皮鞋:“怎样？哥哥你作何感想？”
　　“如果按这个剧情发展..后来我会喜欢上诺诺师姐对么？”
　　“大概吧，谁叫傻猴子有一点光亮就要珍惜呢？”
　　“好烂俗的剧情，但感觉蛮真实。”
　　路鸣泽叹了口气，不得不说这两兄弟叹气的样子真像。
　　“你可以理解为那是另一条不同的世界线，在那条世界线里..你没那么早遇到你的师兄，而是先遇到了那个师姐，然后死乞白赖地喜欢上了人家。”
　　小魔鬼的表情有点无奈，一副“我哥哥真是笨蛋”的样子。
　　“哦哦。”路明非回答。
　　怎么每条世界线都那么衰呢？路明非同学，你该好好反省反省了。
　　“这两条世界线，我还是更喜欢你师兄那一条。”路鸣泽说，“起码你不会喜欢个男的。”
　　路明非忍不住说烂话:“谁说的？我也喜欢师兄啊。”
　　“那夏弥不得跟你拼命啊。”
　　衰仔悻悻:“不过不会是男女感情那种喜欢就是了。”
　　原来小魔鬼认识夏弥么？路明非心里想。
　　“相比什么鬼扯的喜欢，你对他更是感激吧。还有..在几千年前我就认识她了，她还是那么漂亮，可爱的姑娘。”
　　路鸣泽一下子就戳中他的内心。
　　路明非真的很感激师兄。
　　“别老是对我用你们魔鬼都会的读心术好不好？就算你活了几千年...人家夏弥也才十七岁啊。”
　　衰仔有点别扭，拍拍大腿。
　　“我没有用读心术..我只是和你在一起太久啦，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我更懂你。”
　　小魔鬼说这种话的时候，声音总是很轻。
　　大概是想让自己哥哥记得清楚些。
　　路明非抓抓稍长的头发，这些天来一直没剪。
　　“你能告诉我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么？”
　　他已经开始渴望真相了。
　　“可以啊，我怎会拒绝你？只是需要你和我做交易。”
　　“四分之一的生命？”路明非想起了交易的内容。
　　“不，这次是全部。因为你要的真相..是全部。”
　　路明非被这句话吓了一大跳，从窗口处倒到另一张课桌上。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周围，所有人都被静止在那儿，连那个金发女生也一样。
　　她偏着头看住纸，表情认真细致，妥妥现代版达芬奇。
　　“好看吗？”路鸣泽忽然这样问。
　　路明非下意识地回答:“好看。”
　　“她叫零，你不该忘记的。”
　　“为什么你总那么谜语人呢？”路明非吐槽。
　　“可你自己不想记起来，怕和他们一样悲伤，又怪我谜语人咯？”
　　路鸣泽撇了撇那些乱舞的群魔们。
　　他们大多数人的脸上都挂着凝实的悲伤，如液体一般摇曳在心头。
　　“人类真愚蠢，哥哥你也愚蠢，即使是故意愚蠢..故意忘记，那也一样。”
　　路鸣泽伸出一根嫩指戳了戳他的胸口。
　　“我..”路明非正要回话，被小魔鬼打断了。
　　“哥哥，你知道天使和魔鬼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路明非不太懂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他的唾沫不值钱，嘴也碎。
　　他说起烂话:“它们不是一个妈生的。”
　　路鸣泽只是淡然的笑笑，看起来不受他影响。
　　“走了，下次再见。”
　　路明非醒了，看见教室里空荡荡的，只有那个金发女生出神地..发呆，看起来像是在等某人。
　　身材魁梧的收卷人走过来同时收了他和她的试卷。
　　也不晓得是不是路明非自己看错了，自己的那份试卷上似乎多出了一副图画。
　　金发女生站了起来，她下身是卡塞尔墨绿色校服短裙，柔软细嫩的匀称玉腿套着一双鹿皮靴子。
　　不得不说，她真的蛮矮。
　　大概只有到自己肩膀这个位置吧，甚至还要低一点。
　　当她走近路明非时，衰仔如是想到。
　　她气质清冷，举止行为都符合皇女殿下的人设。
　　“她们都叫我零，你也可以这样叫。”零说。
　　其实她们都叫你三无来着..
　　零的嗓音很清冷，没有什么感情。
　　路明非脑一热:“可以不叫你零吗？”
　　那叫什么？衰仔自己也没想好。但路鸣泽说她叫零，路明非忽然就想换个称谓了。
　　零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路明非属实被皇女殿下看的有些尴尬了，扯开话题。
　　“那个..这个..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单方面宣布这是二十一世纪最土的搭讪方式。
　　“没有。”零回答很简洁，让路明非想起楚子航。
　　女版楚子航么？这是。
　　“哦哦..”
　　路明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零也没继续往下说，而是盯着他，路明非莫名想起苏晓樯送的那瓶旺仔牛奶上的旺仔一直死命盯着他的事情。
　　俄罗斯金发皇女一直看着他，就好像凝望着自己的世界。
　　她的眼眸中，总是有着那一场来自西伯利亚平原的冰雪。
　　小小的零号背着小小的蕾娜塔，许下无论是跨越多少个时空都不会终结的誓言。
　　他的背真的好暖好暖。
　　“如果你非要爱什么才能让你有信心活下去的话，不如爱我好了!”
　　那句被风雪所覆盖住的话语是:好呀，我..爱你。
　　就这样过了两分钟，零收回眼神，离开这里。
　　路明非不知所措，但一看要到吃午饭的时间，就喜滋滋地走往餐厅。
　　他一向如此，暂时得不到的真相，就不再过问。
　　...
　　...
　　楚子航听着苏茜的汇报，没吭声。
　　“路副会这个学期的成绩并不好，而且也没能展露出什么领导的才能，所以大三那群老成员们..可能会有些不满。”
　　岂止是不好啊，那些理论课衰仔几乎全部都挂了，除了校长的课..但是校长的课只要参与就能过。
　　还剩下实战课和实验课了。
　　因为那张《龙类家族谱系入门》期末考卷的问题只有一个..
　　请把卡塞尔学院的校长全名写下来。
　　好吧，昂热真是个好校长。
　　苏茜斟酌着在想要不要说其实路明非不适合当副会长，可能更适合当个普通成员。
　　她是个很温和的人，所以有点难说出这句残酷的话。
　　“没事，有我在。我会慢慢教他。”
　　楚子航的话很给人安全感。
　　他知道衰仔需要时间，衰小孩是需要时间来成长的。
　　苏茜出神地望着他发呆。
　　有你在么？
　　真希望有你在。
　　“苏茜。”楚子航忽然叫住她，打断了她的沉思。
　　“你最近有空么？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帮路明非补一下大一的期末课，我最近有点忙。”
　　下周执行部有实习任务，那作为他的期末考试来考察。
　　而且说实在的，楚子航自己并不适合教导人。
　　光是那张冷峻的脸，都能让人想起冰冷的考试。
　　苏茜这种温柔的性格很适合辅导功课，如果没有龙族..她或许会是一位老师也说不定。
　　她毫不思索地答应了:“没有问题，会长。”
　　“辛苦你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今天就可以早点回去休息了。”
　　他们此时正在诺顿馆，仍是深夜。
　　这是楚子航大二的第一学期期末。
　　衰仔的第一个学期就要这样过去了，日子倒是过的平淡如水。
　　“等等，会长。”苏茜说。
　　她已下定决心要问出那个问题。
　　楚子航直视着她，那双眼睛明亮、深沉，像是一池清澈的湖水。
　　局面忽然沉默下来，萤火在窗边闪烁。
　　苏茜同样看着他，心底的不安渐渐消失..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我们以前认识吗？有在哪里见过吗？”
　　“不认识，没有见过。”楚子航很快回答。
　　他下定决心就是这样的，做什么都不拖泥带水。
　　做事该果断点。
　　苏茜看上去松了口气:“这样啊，我还以为我和会长你之前在哪里见过。”
　　“可能是错觉。”
　　“去吃个夜宵吗？会长。”
　　“抱歉，下次吧。”
　　苏茜回去了，楚子航在沉思。
　　她开始慢慢恢复记忆了么？他想。
　　为什么夏弥没能恢复记忆，她却能？这种恢复记忆是个体，还是群体？是不是还有人恢复了未被重启前的记忆？
　　这些都还只是谜，楚子航仍在寻找答案。
　　喜欢绑马尾辫的干练副会长其实并未走远，站在诺顿馆的门外，眼神迷离，眸中还有透明的痕迹。
　　她知道楚子航在撒谎。
　　死小孩连撒谎都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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