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大昇五十三年冬，临阳城下了自南楚开国以来最大的一场雪！

        日暮时分，骤雪初停，皓月升起，月光打在雪地上泛出淡淡的蓝色，让清和殿外原本昏暗的天色变得通明起来，也让楚陌林脚下晕开的红色显得有些刺目。

        “终究，你还是没有相信我信中所言，穆将军、夫人还有穆羿…没有…死…”入耳的声音渐渐微弱，伴随着剑刃之上血滴的坠落，胸口致命处被利剑穿透的人也缓缓倒下，眼中复杂的情绪慢慢涣散进而变得空洞，直到眼睑慢慢落下。

        “楚陌林…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松开剑茎的穆晚扶住已经倒下的楚陌林，跪在雪地上声嘶力竭的喊着，回应她的是怀中渐渐冰凉的身躯，支撑自己的恨意顿散，泪水从慌乱的双眼中肆意流出。

        “求求你再说一遍，求求你醒来说清楚……”原本的嘶喊变成了带着哭音的祈求。

        “晚儿，乱臣贼子的话不可信，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杀害穆老将军是铁一样的事实，若不是兵符才到手，怎能让他活到今天？且今天是穆老将军、夫人还有羿兄的百日祭，楚陌林的血，就是最好的祭品。”大皇子楚誉看到穆晚丝毫没有松开怀里的人后，走上前扶起对方温柔的说道。

        一口鲜血从喉咙涌出，不受控制的喷洒在地，胸口的嗜血蚕带着炽热慢慢化开，因为剧痛，刚要起身的穆晚再次跪倒在地，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样，穆晚迅速解开楚陌林双臂的衣袖，结果左腕处几条新旧交错、触目惊心的疤痕映在眼前。

        “楚陌林，楚陌林…”穆晚突然失控起来，不顾楚誉的阻拦去撕扯挡在楚陌林胸口的裘衣，直到那层亵衣被撕破，穆晚顿时觉得世界都在摇晃，以至于让自己快要看不清对方胸口那层层散开的嗜血蚕，喉咙里的血腥味重了起来，穆晚努力的克制着，可鲜红的血液依旧从嘴角慢慢溢出，掌心也慢慢渗出红色的轮廓，和楚陌林掌心此刻出现的如出一辙，而只有性命相连的嗜血蚕才会出现完全相同的轮廓！

        心脏钝痛，已将嗜血蚕带来的疼痛掩盖，穆晚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

        她竟然亲手杀了这个护着她一家，救她性命，一直小心翼翼爱着他的人！

        “大殿下，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穆晚看向依旧在震惊中的楚誉，眼中满是绝望。她明明看到过楚誉手腕处也有那取血的瘢痕，他更是亲口承认为了救自己在体内养了嗜血蚕。

        “晚儿，你听我解释…”千算万算，楚誉都没有算到那个与穆晚连命的人是楚陌林！

        “不必了，嗜血蚕，你我都知道，留给我的时间不过片刻而已…”挣脱开楚誉扶在自己背部的手臂穆晚冷冷的说道：“看在我父兄为你卖命，看在我和你一起长大、又帮你偷得兵符的情分上能否告诉我一个真相，我爹为什么被杀害，真的是因为三皇子和楚陌林谋反么？”与楚陌林朝夕相处的三个月，她始终觉得，他与父亲一般都是忠义之人，又怎会行谋反之事，但每次这种怀疑袭来，她都怕自己是被那些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情感蒙蔽了双眼，进而用杀父之仇迅速将这怀疑压灭。

        “晚儿，圣旨你看过的，翰林大人亲自草拟，本宫才是先皇传位之人，可你看看现在龙椅上坐的是谁？是三皇子，不是他谋反还有谁？现在兵符在手，万事俱备，本宫已经通知修远出兵，到时里应外合，拿下反贼，坐上皇位，你就是本宫的皇后，晚儿…”

        “修远，北朔太子…你竟然…通敌叛国…”穆晚打断楚誉的话随手抽出楚陌林腰间的短匕，抵在了楚誉的心脉处，一刀下去，足可毙命。

        父亲一生驻守乌凌，受伤无数，抵御的就是北朔修远的无数次进攻，与他里应外合，无异于将南楚拱手相送。原来，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包括让自己亲手杀掉修远所忌惮的楚陌林。

        如果这一刀下去可以让南楚子民躲过这场陷于水火之中的浩劫，自己也算将功补过吧！

        “如若大殿下执意和修远联手，”穆晚说着向前推了推匕首继续说道，“那我今日就要为国除害。”

        “为国除害，呵呵…晚儿啊，你枉费了本宫的情意，就在刚刚，本宫还在内疚为了除掉楚陌林而断送了你的性命，甚至还在想，如果早知道他是那养蚕之人，本宫为了你，可以饶他不死，让他苟活于世。你现在竟然要取本宫性命。”嗜血蚕带来的剧痛让穆晚几乎失去了所有力气，楚誉稍用力便拂下那抵在胸口的匕首，而那持匕首的人，也因这力道伏于地面。

        “情意…呵…自我回到临阳，你可真心待过我，我不过是你监视、加害楚陌林，盗取兵符的工具而已。”穆晚带着冷冷的笑意说着，她只笑自己愚蠢，笑自己忠奸不分，好坏不明。

        “心里有你是真，美人么，谁不喜欢，但你对本宫有用也是真，毕竟楚陌林信你，你的一句话也会让你父亲的旧部都会为本宫校效力。但是在你刚要取本宫性命那一刻，那份情分也便断了，本宫最恨背叛。”楚誉并没有扶起躺卧在雪中的穆晚，用食指卷弄着着穆晚的长发，让那一缕长发慢慢缠上食指，再慢慢散开，继而轻声而狠厉的说道：“父皇也是，也是背叛本宫之人，明明在本宫幼时将本宫抱在怀里，说着天下将来都是本宫的，本宫是大皇子，本宫的母后是皇后，本宫理应就是这南楚的皇位继承人，但他却在病危的时候下诏传位于三皇子，圣旨而已，他能写，本宫便有法子改！“

        “楚誉，和修远联手，就是引狼入室，收手吧…”穆晚慢慢觉得自己什么都看不到了，也听不见任何声音，所有的恨在此刻都化成了一句最终的劝告，这最后一丝力气，她不要浪费在这个人身上，手慢慢地触碰到楚陌林的指尖，轻轻地握住。

        “楚陌林，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找到你，这雪地太冷，下辈子我定会好好温暖你，好好…爱你…”

        视觉、听觉、最后一丝知觉都远离了这具躺在冰雪中的身体，世上，再无穆晚。

        /

        “小姐，小姐…去床上休息吧，会着凉的。”

        穆晚仿佛听见了花楹的声音，但头痛欲裂，眼睑更似千斤重，想睁开双眼但怎么都睁不开。

        “醒醒，小姐，快醒醒，不要吓奴婢。”花楹晃动着靠着浴桶依旧没有醒来的穆晚焦急的叫着。

        花楹的摇晃似乎起了作用，穆晚终于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小姐，您可算醒了，这浴桶里面怎是睡觉的地方，快出来，奴婢服侍您更衣。”花楹说着便走向旁边的置衣架上取衣服。

        不远处桌子上焚着安神的香，香炉旁边是数十种毒性强烈的药材，目光顺势移到床上，承尘处的七色翎羽挂饰引去了穆晚的目光。

        翎羽，这是楚陌林的府邸！

        “小姐，解药也不是一天就能配出来的，不要过于心急，你这样用身体试毒，怎么能吃的消”。花楹边服侍着穆晚更衣，边心疼的说着。

        穆晚像一个线偶一样，配合着花楹为自己更衣的动作，仿佛这具身体不属于自己。她不是已经惨死在清和殿外了么，为什么会在这里？

        “小姐，你这是干什么？”花楹看到穆晚推开自己走到桌旁拿起上面的银针扎在自己的穴位上惊慌的上前阻拦，跟着小姐这么久，耳濡目染也知道，穆晚施针的位置是让人产生最强痛感的位置。

        “花楹，我还活着，我还活着！”疼痛由穴位之处散开，刹那间穆晚的额角已经细汗密布。

        “小姐，小姐当然还好好的活着呢，万万别再吓奴婢了，快去床上好好休息。”说着，花楹竟抽泣起来了。姥爷被杀害，少爷和夫人被问斩，整个穆府被查封，小姐一定是受不了这接二连三的打击，精神有些错乱了。

        她还活着！拔去穴位的银针，穆晚激动的握住了花楹的手，眼泪瞬间的流了下来，她没死，那么楚陌林也一定没有性命之忧！

        “今天可是咱们到楚府的第二日。”她记得，她到楚府的第二日因为用身体试毒加上过于劳累，便在沐浴的时候睡了过去。

        “是啊小姐。”看到穆晚没有像刚才一样说着有些疯癫的话，花楹的心瞬间放下了一半。

        “花楹，时候不早了，你去休息吧，我自己可以。”被花楹搀扶到床边坐下的穆晚精神和气色都好了许多，但她需要一个人安静一下，她需要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自己惨死的事情绝对不是梦，嗜血蚕毒发的痛，失去楚陌林的心痛，对楚誉的恨，一切一切的感觉都是那么清晰。

        “那小姐有事一定要喊奴婢。”看着穆晚慢慢躺在床上要休息的样子，花楹退了出去，她也觉得现在没有什么比小姐好好睡一觉更重要。

        躺在床上带来的晃动让挂在承尘上的七色翎羽也晃了起来，以前她怎么没有注意，这些翎羽的色泽是如此绚丽，每一片都应该是花尽心思才能得到的。

        头还有点微微疼，身体也很是乏力，穆晚将大脑中所有的记忆都翻出，一幕幕场景从眼前拂过，但还是说不通为什么此刻会在这里。

        莫非老天想给自己一次弥补过错的机会，让自己重生了？穆晚脑中突然出现了这个让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的想法。

        “重生，楚陌林。”正躺着的穆晚惊呼的同时突然坐了起来，如果自己真的重生了，那么楚陌林很快就会来找自己帮忙解烈药，因为上一世的她也是在沐浴后刚刚躺下不久楚陌林便过来找自己！

        “县主，催情药，你可有办法解？”刚想到这里穆晚便听到了楚陌林敲门后的询问。和上一世一样的言语。穆晚恍惚了一下后立刻向房间门走去，她从未有过此刻这种想见到对方的强烈心情，强烈到想飞奔过去，想立刻打开房门，扑到对方怀里，那会是什么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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