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这时，温灵才像是后知后觉一般感觉看了殷弃和傅长亭，一种十分微妙的错乱感忽然袭上了心头，她蹙了蹙眉，问系统道：【统子，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突然觉得这人和长亭有些像？】

        系统知道这不是温灵的错觉，只是温灵身上监督任务的智能ai在温灵完成任务之前，本就会压制温灵过往的记忆，尤其是关于傅长亭的部分，让她无法将现下的殷弃与傅长亭关联起来。但这幻境又直接让温灵回到了她作为栩栩的时候，强行打开了这段过往，两股力量对抗，让她无法像旁人一样，一眼就看出殷弃与傅长亭的相似之处。

        但这些话，别说它现在被幻境压制说不了话，就是能说它也是不能和温灵说的，这关系到任务的成败，更关系到温灵的性命。

        当年栩栩被害，以万灵卷筑护苍生兆民之长城，驱逐瘴鬼于北境之外的希望破灭。

        她为了让她死后，世人还能有与神庭抗衡之力，便倾注了全部力量筑造了问心和持心这两把神剑,这也让她几乎落得一个身死神消灰飞烟灭的结局。

        若非傅长亭用自伤自毁的逆天之术，以他所修的五行之力，以其可蕴五行灵力的天生神骨为祭，强行保住了温栩栩的一丝魂魄，它也无法以全部身家，并被封印在智能ai中多年，求得主神系统，让温灵拥有得以重生的机会。

        但它并不后悔，它本就是救赎部门的一个不起眼的系统，庸庸碌碌过了不知道多少年，带过的宿主有好有坏，但大多也是好得平平，坏得也平平。

        日子久了，它也和穿梭在各个世界中的同事一样，再也不复一开始的雄心壮志，也没了最初对救赎对象的同情。见得多了，什么惨的没见过。慢慢的，它也学会了敷衍，在没有重要节点的时候，就把任务世界交给ai托管，自己跑去别的世界或摸鱼，或赚点外快。

        直到遇到温栩栩。

        温栩栩的任务是要救赎赵如笙。

        这个赵如笙本是照夜城城主之女，却被她爹居心叵测的妾室掉包，成了一个孤女，等她被照夜城主找到的时候，她的生母已死，妾室已经上位成了城主夫人成了她的继母，而本该属于她的一切，早已被妾室姐姐所生的女儿占据。

        之后就是一堆老套的真假千金虐文情节，先是她被嫌弃处处不如假千金，但在她展露修炼的天赋后，却又被继母设计陷害毁了灵根，后来又被抢走未婚夫婿之类的，好不容易迎来了团圆，最后照夜城又因得罪神庭，失去了玄晶供给，而被瘴鬼所灭……这样的情节，对于当时已经历尽千帆的系统而言，简直老套的掉牙。

        所以它一开始也于之前的任务一样，平时就把任务交给ai托管，自己则该干嘛干嘛去。可慢慢的它就发现了温栩栩的不同，几乎是地狱模式开局。赵如笙被继母身边的人丢到了最贫瘠的北水附近，温栩栩自然也只能“出身”在这里。

        北水土地贫瘠，因为靠近镇压着恶雾源头的酆城，虽然这里的土地根本种不出什么作物，但不必纳贡便能“蹭”上酆城镇压恶源的玄晶光明阵的保护，所以聚集了大量流民。

        而温栩栩的开局，就只有一只要饭的破碗。

        它以为她怎么也要挣扎好一阵子才能先解决生存问题，再开始任务，没想到它第一次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把赵如笙从人贩子手里救出来了，而且顺便还救了年幼的太衍子和其他两个孩子。

        而当它第二次回来的时候，温栩栩已经带着这几个小孩子在流民寨中安下身，还利用完成任务的积分，和ai换了他出去赚外快时兼职用的种田文系统的初级土地改良术，后面又换了初级耕种术等等，硬生生把救赎任务完成了基建文。

        温栩栩在流民寨长到十六岁的时候，她和赵如笙几乎已经成了流民寨的精神领袖。

        流民寨中环境恶劣，物资匮乏，又靠近恶雾之渊，人均寿命不到三十。可温栩栩却凭借着自己的力量，带着她的几个小伙伴，改良土地，带领体壮的流民培育适合的灵植，与酆城换取资源，又照顾老弱，看顾病人，树立寨规，硬生生将一个流民混杂的村寨变成了如同一个大家庭的逐星村。

        当时温栩栩凭借着五级培植术，将原本只生在恶雾之渊的极其难得，却可以治疗瘴鬼咬伤的瘴毒的曦暝草，成功培育移植到了流民寨改良后的土地上，成为了村里的一大收入来源。

        而赵如笙也因为在这个过程中承担了更多的责任和羁绊，而成长成了与原著中缺爱自卑的女孩完全不同的人。当照夜城的人找来的时候，她并没有选择跟那些人回去，而是趁机和照夜城签署了交易曦暝草的协议，继续留在逐星村建设村庄。从而彻底摆脱了原著中悲惨的命运。

        它问过温栩栩，为什么不像其他任务者那样把积分留着，换取自己需要的东西？完成任务之后，她只是得到了在这个世界生存的机会。而要在这个修仙世界过得好，把积分留着换成修炼的天赋，绝世的功法，逆天的法器不是更好？

        况且以温栩栩本身的悟性，只要再换些外挂，轻轻松松就能登上这世界一流的强者之列，何必将积分都浪费在这些对修炼毫无用处的种地上。

        【难不成，你还真打算在这穷乡僻壤过一个辈子？】它问她。

        而她的回答是：【我只是觉得救一个人，不如救一群人，我刚来这里的时候，这些人过的那么苦，在外面做一天的苦力也未必能吃上两顿饱的。可即便这样，还是有好心的人，看我年纪小，就愿意把他手里的半块干饼掰下来分给我一口。我知道对于真正忍受过饥饿的人而言，那一口饼意味着什么。我想回报这份善意。而且现在这样也不是很好吗？你的任务我很快也能完成，这里也不会一直都是穷乡僻壤。】

        那个时候，它觉得它快麻木的运行程序中又跳生了一些新鲜的有力的数据。

        但后来，一切并没有向着她所希望的那样发展，顷刻之间，她视为家园的村庄，看成家人的村民都被这世道倾轧消亡。

        就连当初一起生活的小伙伴，就只剩下她和赵如笙以及太衍子。

        她站在阳光照耀的废土之上，看着曾经家园，木愣愣的像一座衰败的雕像。

        它以为她会就此消沉，想要安慰她几句。

        可当第二天的太阳升起之后，她却坚定地说：【救一群人，不如救一个世道。】

        也就是从那天起，她开始拼了命的修炼，因为她知道她要做成她想做的事，就必须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

        她还是那个总是带着笑容，爱说话爱开玩笑的温栩栩，只是笑容之中更多了一分厚重的温柔和仁慈。

        它看着她走遍山川湖海，看着她一次次对毫无关系之人生出援手，看着她九死一生，终于慢慢地摩挲出了可行的方向。

        渐渐的，它看她，便也成了那厚重的山，澎湃的海，它甚至能够感受到她在这世间角落留下的善意，正在慢慢汇聚成一种平实的照亮世界温暖。

        只可惜她这束光还没来得及升起，成为照亮世界黑暗的太阳，便突然陨落了。

        系统想起她最后的日子，被蚀骨钉折磨得形同枯槁，却还是挺直了脊梁支撑着这昏暗的世道，拼尽全力为后人留下了制衡的武器……

        每每想到这些，它私心里便不希望温灵记起以前的事，甚至还特地封了温灵一部分潜意识，就是怕她如前世一样，因为悯惜世人而给自己背上太过沉重的枷锁，但很显然，人的有些本性是不会变的，即便身负奴人印，在这世道承受比前世多千百倍的恶意，她依旧还是她，总能在无数的恶意中找到那点零星的善意，依旧会一次次对别人伸出援手。

        哎，系统叹息，也不知道这究竟算她的优点还是缺点。

        温灵等了半天，见系统还是没反应，就知道它“出去浪”还没回来。

        她又看了看傅长亭和殷弃二人，感觉到了二人之间气氛微妙的变化。她对生活中大部分的事都能泰然处之，但偏偏对眼下这焦灼微妙的气氛感到有些说不清楚的无措，而她自己却又搞不清楚这种无措的感觉来自何处。

        正好这会儿她东西也吃得差不多了，索性起身道：“那个长亭，我救回来的那个人在哪儿，我想过去看看。”

        傅长亭忙起身带路：“我带你去。”

        温灵赶忙往外走，殷弃却抢先一步拦在了她的前面。

        傅长亭也马上侧身挡住了温灵，凛若冰霜地直视殷弃。

        “你有事吗？”温灵态度依旧温和。

        殷弃抿了下嘴，他此刻多想告诉温灵他们的关系他们的经历，可只要一想到干涉幻境的后果，他就只能憋着。

        系统在一旁看着殷弃憋屈的模样，心里竟然有些爽快。

        这些你小子也尝到我小温为了任务，对你那些毫无逼丨数的行为，只能忍着不说的感觉了吧？

        尤其是在本尊傅长亭面前，系统实在很难接受这么好的一个小伙子，怎么就变成了殷弃这个反骨仔？

        不过想到傅长亭为了救栩栩时，生剥神骨炼制命珠，逆天而行全身披满天罚罪纹的样子；想到手握着命珠，带着那样浓烈的恨离世的他，生生世世都要承受天罚带来的痛苦，它又有些心软。

        “殷弃。”殷弃突然开口，目光穿过傅长亭的身侧，认真的看向温灵，“我叫殷弃。”

        就在方才那一刻，他突然想明白了，如果眼前的一切就是温灵的过去，那他改变不了。可他不想等她醒后让她觉得他处处都不如眼前的这个男人，所以他决定先从正式和幻境中的她认识开始。

        对于殷弃这有些奇怪莫名的举动，温灵先是愣了愣，但很快就笑开道：“好，殷弃，殷道友。”

        说罢，殷弃就自觉地给温灵让出了路。

        温灵对他笑了笑，走出了门。傅长亭也侧眸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感觉除了他前后态度的不同。

        到了李青僮的房间，身上的伤口已经被上了药，但因为失血过多人还在昏迷着。

        “他要多久能醒？”温灵问李青僮。

        李青僮答道：“怎么也还得两三天吧，我给他用了麻经草，不然他这一身刀伤，醒了也得疼晕过去。”

        系统看着床上的人，心想还不如现在就疼死算了。

        “嗯……”温灵想了想，看着傅长亭道，“长亭，你这一次能在这儿待几天？过两日等这人身子好点，你能否帮我把他送到我师兄越陵子那里？”

        “你担心他的体质？”傅长亭一眼就看出温灵的思虑。

        温灵点头：“嗯，他是万融之体，这体质不但容易吸引瘴鬼，而且本身骨血也是能增加修为熔炼万物的稀世材料。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这样的人更需要能保护自己的能力，但这种体质的人，大多在出生时就被人拿去炼丹制器了，我也不知有什么好的修行之法。所以我想让他先去我师兄那儿休养，等我了结了隅城的事，再带他去找我师尊归道子，看看有什么办法能帮到他吧。”

        归道子轻易不见外人，连越陵子也不敢轻易打扰他老人家修行，也就是温灵这个小徒弟去找他，他能收着点火爆脾气。

        “好。”傅长亭答应道。

        “对了，栩栩姐。”李青僮道，“方才我给他上药时，在他身上找到了这个。”

        李青僮将一块不知什么材料做的牌子交给温灵，温灵一看上面写着“灵州齐门无名”这几个字。

        “齐无名？”温灵说着把牌子还给了李青僮，“这名字有些怪，你先替他收着，等他还给他吧。”

        万融之体，灵州，齐无名！

        殷弃脑子里乍然一声轰隆，难不成眼前这个人，就是掌管着奴人谷的无明狱主齐无名？！

        他下意识地握了一下手中的剑，想到奴人谷中种种，他恨不能一剑砍了眼前这人。

        “那我一会儿就得回隅城了。”

        温灵的声音传来，殷弃回神去看，就看到温灵正握着傅长亭的手道别：“下次见面应该是试剑大会的时候了，好好照顾自己。”

        “嗯，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些糕点，一会儿你一起带回去。”傅长亭道。

        温灵本来来珩洲，一是要给齐无名治伤，二是想看看珩洲城内有什么特别的动静。现在这两件事，傅长亭这边都替她办好了，她便要回隅城办自己的事了。

        这些年来她和傅长亭一直都是这样，为了各自的责任抱负，聚少离多，但感情却一直很好。

        她知道这主要还是因为傅长亭的体贴和理解。

        傅长亭和李青僮将温灵送到城门口，温灵也不避讳旁人的目光，伸手抱了抱傅长亭道：“我走了。”

        傅长亭点头，一旁的李青僮却叹气不叠，栩栩姐一走，他师兄又要恢复平时的严厉样子了，他又得被师兄盯着修炼做功课了。

        想到这儿，他不免也想问一句，这世道什么时候能太平，他师兄什么时候能和栩栩姐天天在一起啊？

        “你们也要跟我去隅城？”温灵看看身边的殷弃几人，又看看厚着脸皮贴上来的谛鸣，“你也要去？”

        “嗯，那当然。”谛鸣道，“不然等你回了归云谷，我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你了。”

        归道子不喜欢谛鸣，谛鸣也有点怵归道子，所以从来都不敢去归云谷找温灵。

        “麻烦你了，栩栩。”殷弃也道。

        温灵见他态度好，也不好多说什么，便同意了。

        这时林曦月突然指着来往的行人脸上的鲜红的黥面烙印问道：“他们脸上的是什么？”

        “奴人印。”温灵一边往前走一边道。

        林曦月和殷弃疑惑地对视了一眼，在他们的印象中，奴人印并不是这个样子的，而且明明只有奴人谷中的罪民之后才会有奴人印，怎么这里来往的行人中，每几人的面上，便有这样红色的烙印？

        而谛鸣却只当他们不明白，直言道：“这有什么好惊讶的？表面上来看这天下有三成之民是烙了印记的神庭奴隶，但实则这世道神庭之下人人为奴，就说你们这些仙门，又有几家敢忤逆神庭一句半句的？”

        “天下三成之民……”林曦月又回忆起在孤水村看到情景，再想起那些村民说的话，各种难以言喻的情绪瞬间灌注了她的身躯。

        这一路上，她再没有说过一句话。直到第二日中午，他们终于到了隅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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