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阿灵我……”情急之下，殷弃又叫了温灵的名字，他不信，他会比不过那个姓傅的！

        可转瞬他又有些怀疑，为何自己的名字无法留到万灵卷上？难道真是他对阿灵之心不诚吗？

        这样的想法放在从前，只会让他觉得松一口气，他原本也不想因为这些情情爱爱的事耽误自己的大业。可现在他心中却只有懊恼，甚至迁怒于自己这多年来被恶劣的环境滋养出来的冷漠。

        温灵却道：“这也是常有的事，你不用太放在心上。每个人都会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但是要遇到自己能付出生命的代价也要保护的人或事，有时候其实是一种运气。”

        人这一生，或短或长，却不是每个人都有幸可以遇到值得自己如此珍而重之的人或事的。

        殷弃沉默盯着温灵，温灵就曾几次不顾自己的性命保护他，可他却……

        “这样吧。”温灵收了万灵卷，瞧了瞧外面的天色道：“为了几位的安全，你们今日就先住在这里吧。如笙，我们走吧。”

        “栩栩，你们要去哪儿？”谛鸣过来拉住温灵的衣袖道，“我也要和你们一起去。”

        赵如笙翻了个白眼：“谛鸣，栩栩和傅道士的婚事，都已经经过咱们师尊和菩阳子前辈的首肯了，你还不死心呢？”

        “死心？我为什么要死心？”谛鸣理所当然地说道，“我是妖，不是人，干嘛要遵守你们人的那套规矩？况且婚契上说的都是说一世一双人，我是妖，加上我也不算违背婚契吧。”

        谛鸣理直气壮，甚至觉得自己说的无懈可击。

        谢霜辰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谛鸣却拍了拍他的肩，同情道：“你就可怜了，但也没办法，谁让你是个人呢。”

        “其实……”谢霜辰想到之前殷弃的警告，没再说下去，压了一下微微翘起的嘴角，说了句，“没什么。”

        “至于你。”谛鸣瞥过眼去看着殷弃，“你就更没戏了，十个人不说，还和傅道士长得这么像，看着就没有新鲜感，一看就没戏……”

        对于谛鸣这一套鬼才逻辑，温灵是早已见识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以前她还会好好与他说清楚，现在她已经对此完全麻木了。

        她对殷弃和谢霜辰道歉道：“不好意思，谛鸣他就是这样性子，你们别把他的话当真。”

        然后就扶着额头，拉着赵如笙道：“我们赶紧走吧。”

        “我也去！”谛鸣赶紧跟上。

        赵如笙却道：“你不是妖嘛，去什么去？你何时听说过那个仙门收妖为弟子的？”

        “什么意思？”谛鸣不解。

        殷弃却有些明白过来了：“你们是要去投宿客店？”

        温灵点头笑笑：“对。”

        谛鸣更加不理解了：“你们在这儿住的好好的，干嘛要去客栈住啊？不是说来城里的好些外乡人都失踪了，这客栈很有可能就是……”

        “你们是想？”

        “废话。”赵如笙小时候被拐丨卖的时候被妖坑过，对谛鸣可没有温灵的耐心，“不然呢？我们难道就坐在这里两眼一闭，等事情自己发生吗？”

        虽说只要谛鸣掩去这一头张扬的红发，一般人也看不出他身上的妖气，但这隅城毕竟处处透着古怪，那个隅神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为了保险起见，温灵还是对谛鸣道：“听话在这等着。况且万一我和如笙不慎中了什么圈套，也不至于一时找不到人帮忙。”

        谛鸣知道她的脾气，平时怎么闹她都会包容，但真的耽误她办事的话，那可不是好玩的。

        便拿出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含情脉脉地看着温灵道：“好。”

        殷弃被谛鸣看温灵的眼神激的头皮发麻，不自觉地上前一步，将温灵往自己的身边拉了拉。

        “怎么了？”温灵问道。

        “我……我只是听赵姑娘说这城中有两家客栈。”殷弃飞速转动大脑，“你们现在也不能确定是哪里出了问题，难免需要分开投宿调查。我想此事有一定的风险，还是要有人结伴比较安全，所以不如就让我和师妹与你们一起去。”

        “这……”温灵有些犹豫，倒不是不相信几人，说来也怪她总有种自己与这几人就像是早就认识过的感觉，只是正如殷弃所言，此事风险未知，于情于理她也不好让几个刚相识的人帮忙。

        “其实这位殷少侠说的也有道理。”赵如笙道，她倒不觉得让这两人帮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以温栩栩的性格这一路上也应该没少帮他们的忙，“但你和你师妹对这里也不熟悉。那这样吧，殷少侠，你就和我一起去城东的万福客栈，林谷娘就麻烦你和栩栩一起去城南的云来楼吧。”

        “可我……”想和温灵一起。

        “你要是不放心师妹，不想和林姑娘分开，那你和林姑娘都和我一起去万福客栈吧，我们三个人有个照应，也免得栩栩还要分心照顾我们这边的情况。”赵如笙道，她太了解温栩栩的实力了，他们不给她添乱，就是帮忙。

        “林姑娘还是跟我一起走吧。”温灵突然开口。

        -

        温灵和赵如笙已经在隅城待了一点时间，为了防止被有心人认出来，出门前二人便都服了越陵子炼制的易容丹。

        “林姑娘。”在去云来楼的路上，温灵忽然递给了林曦月一颗青玉色的珠子。

        林曦月疑惑地接过，仔细一看像是一颗莲子，就在她接过的瞬间她就感觉到自己体内躁动的剑意平静了许多。这一路上，她看着这世间种种，曾经坚信的，如今却也产生了动摇。在回隅城的这一路上，她都在想究竟是这世道错，还是那些不遵守神庭的规矩而被抛弃的弃民错了？

        若是这世道错了，那她这些年来一直怨恨父亲，岂非怨错了？可若是这些弃民错了，那么那些曾经绝望的在深坑之中等死，那些占据着天下三成之数穿着褴褛破衣黥着奴人印的人，难道各个都是十恶不赦之徒？

        正是因为这份动摇又牵动了她本就不坚定的剑心，以至于体内的剑意又开始躁动起来。

        只是她没有想到，和她同修神剑的师兄没有察觉到，反而是温灵先注意到了。

        “你？”林曦月不知该说什么。

        温灵却笑笑道：“这世上有很多事，本就不是非黑即白的。站的立场不同，看到的角度不同，同一件事也会可能得出截然相反的结论，这是件很正常的事。与其为此苦恼，不如用自己亲眼去看看，去经历一下，自然就会得出自己的结论。”

        温灵虽乐意助人，但平时也很少会主动与人这般交浅言深，只是她总觉得无法无视林曦月身上的剑意的动摇，就好像这是她本就该负起的责任一般。

        要稳定剑意，首先就要坚定自己的剑心，而锤炼剑心，最重要的就是要找到属于自己的道。

        而在温灵眼中，所谓的道，从来都不是什么玄之又玄的东西。它可以是观天地之大的包容万物的宽阔胸怀，也可以是怜惜路边草木的敬畏生命之意，更可以是为了生活而自强不息的拼搏之魂，还可以是为了守护身边之人决不放弃的努力……

        重要的是，你要弄清楚，自己的心究竟为何而坚守？

        “为理想坚持的清凛傲骨也好，为生活奔波的烟火世俗也罢，这两者并非是非此即彼的关系，很多时候只是每个在不同机遇下的人做出的不同的选择。”温灵道，“被生存所困满身烟火之人未必就没有救世之心，而心怀大志追逐理想之人也不需要抛却世俗常情。”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林曦月道。

        温灵望她一眼，继续往前走，云淡风轻地说道：“我看得出你身负神器，若此器本是为天下人所铸，你若不懂天下人，又怎能真正领会其剑意？”

        说着，温灵忽然停下脚步，用手捂了一下胸口，一股难以言喻悲悯和伤感的情绪毫无预兆的弥漫了她的全身。她吸了一口气之后，才继续向前。

        到了云来楼，温灵进门就与掌柜要了间房。她前两日离开时还说没有客房的掌柜，此刻二话没说就给她们开了一间上房。

        进了屋，温灵稍微整理了一下床铺，转头问林曦月道：“要不要出去逛逛？”

        林曦月愣了一下，过去碰了一下温灵的手臂，以传音之法问道：“不是要在客栈查失踪的事吗？”

        温灵用同样的方式回答：“再黑的店也不会大白天就明目张胆的做坏事，倒是我们一直明明说了是来参加庆典的，现在却一直关门待在房间里才叫人生疑。闲着也是闲着，你应该没来过隅城吧，我带你去逛逛。”

        说着温灵就拉了林曦月下楼，经过门口的柜台时，还问了问掌柜城里有哪些好吃好玩的，掌柜态度十分热情地向他们介绍了。

        温灵道了声谢，就带着林曦月出门了。

        二人道了掌柜所说的南市，林曦月跟在温灵的身后，看她兴致勃勃地逛着。六七月的天气，有些闷热，林曦月抱着剑，看着温灵蹲在一个买零嘴的小摊前，掏钱买了袋果脯糖糕，弯着柔和的眉眼和摆摊的婆婆闲聊。

        她一边夸婆婆手艺好，一边天南地北的闲谈，听婆婆说她家儿子早逝，家里还有一个孙子和孙女，儿媳又因为要养家操劳生了病，她没办法才只能自己做了些小食出来卖的时候。

        温灵又拿出了几块上品灵石放到婆婆面里：“阿婆，你福气好，自己做得一手好糖糕，还有个好儿媳。正好我的几位师兄妹也在隅城，他们还没尝过这么好的糖糕，劳烦您全替我包起来吧。”

        “全包起来也用不了这么许多。”婆婆包好糖糕，将多余灵石推回去。

        温灵却道：“不是还劳您陪我聊了这么久，定是耽误您做生意了，这就当是略作补偿吧。”说罢，她就拿着一大包糖糕起了身。

        那婆婆见她要离开，咬了下唇，拉了拉开口：“姑娘，你……”

        “阿婆，怎么了？”温灵问道。

        “没没什么……”婆婆的眼睛有些红，咽了一下喉咙，才道，“老婆子只是觉得姑娘出门这么久了，该回去看看家人，其实这隅神节也也……”

        婆婆没有再说下去。

        “嗯，我会的。”温灵笑了笑，就拉着林曦月离开了。

        “我还以为你会和她打听隅神节的事。”林曦月给温灵传音。

        温灵往她手里塞了块桂花糖：“这糖做得真的不错，清甜馨香。可惜那阿婆的摊子不好，这街上人来人往尘土飞扬，她的摊子就用两只矮凳搭着，放得太低容易沾灰，也难怪生意不好。”

        温灵看林曦月拿着桂花糖不吃，便笑道：“这些糖都是那个婆婆从盖着布的筐子里拿出来的，干净的不脏。”

        林曦月望望温灵，又像是明白了她说的，又像是不明白：“所以你就真的从一开始就没想打听隅神节的事？”

        “怎么没打听？”温灵笑道，“那个阿婆让我回家的意思还不明白吗？只是有些话，她不能说。”

        “什么意思？”

        “无论这隅神时好时坏，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个隅神确实庇护了这一城的百姓免于死于瘴鬼之口。既如此，若这隅神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么说出这个秘密的人，对这隅城百姓而言就是背叛者。在这样的世道下，做一个背叛者意味着她和她的家人都会断绝生路。”

        “可若现在失踪的那些人真的与隅神有关，那这一城的百姓包括那位婆婆便都是帮凶，难道就不该受到惩罚吗？”林曦月问道，但语气显然没有在面对孤岭村事件时那样激烈了。

        “……”温灵叹了一声，不再争辩，这样的事，就像孤岭村的事一样，仅以道德论，未免对这些在世道倾轧下的为了生存无从选择百姓太过残忍，可若不论道德，那受害者又何辜？

        她做不了能评判天下之事的青天，只能尽自己的能力，去改变这样无从选择的世道，让大部分的人至少不用时时面对生死与良知之间的选择。

        二人一路无言地又逛了一会儿，便回了客栈。

        夜间，二人躺在床上假寐。果然到了半夜，这房间中便升起了一股奇异的香气，温灵意识到是迷香，连忙示意林曦月屏息，假装被迷晕。

        不一会儿她们就被人从床上扛了起来，带进了一处幽暗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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