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鬼子阿熹

吃完了早饭，苏问秋和苏异还是跑了一趟提刑司，因为若是想要善堂一类的地方配合官府调查案件势必需要官府下发的文书，虽然以苏异的伸手找善堂的堂主逼供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有和气的办法谁会使用暴力呢？

        他们到提刑司衙门的时候林樊并不在，据说是出去找线索了，所以他们只能去找陆拾批文书。

        耽搁了这一段，当苏问秋和苏异站在第一家善堂门前的时候已经临近巳时末了。

        他们走进去亮出了文书，问了堂主一些问题，发现堂主是刚刚接任不久，并不是特别了解以前的情况，于是便提出想要翻阅善堂留存下来的记录宗卷，堂主欣然答应带二人到了宗卷室，并且十分客气地上了茶然后戴上了门。

        苏问秋翻了一气，确定这件善堂并没有收留过浑身没有毛发又不能见光的孩子，有些泄气。

        “那样的一个孩子在世人眼中大多会被以妖邪待之，恐怕不会有善堂会收留。”

        苏异十分不能理解苏问秋的作为，觉得到底是个孩子，事情被他想得简单了。

        可苏问秋并没有搭他的话，只是出了门，边走边说：“我们去下一家。”

        见苏问秋坚持，苏异觉得或许是这孩子另有成算也说不定，便不再说话，而是快步跟了上去。

        又是一连走了两家善堂，都是一无所获，广陵府城其实并不算特别大，但也绝对不小。除去朝廷开办的善堂，府城中的一些士族也合力办了几家，是以这样一座不大不小的广陵府城就设有七家善堂。

        临到中午，二人便在街边找个小摊位坐下了，就着小菜要了两碗凉粉和两屉小笼包。苏异重复着习惯给苏问秋用糖水冷泡了龙井，刚推到少年身前就被一只粗犷的手那里起来，就全喝了下去，连带着茶叶都嚼着吞了下去。

        “这般冷茶确实十分香醇”

        苏异眉头一皱，抬眼看去来人是林樊，心下腹诽“这般饮牛一样饮茶，他是如何品出茶香香醇的？”

        然而林樊压根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大喇喇地做了下来，苏问秋连忙又帮他倒了一杯水。

        “林捕头这是怎么了？”

        林樊喘着气竟是朝着苏异说：“我手下有细作，打探到了黑市办假户籍的一个叫肖湖的糟老头子，今天一天我就蹲他了。”

        苏异原本以为林樊连黑市都不知道，却不料这斯手上还有眼线，这一点跟邬寐倒真的是绝配。

        换了个杯子，苏异又给苏问秋泡了茶，这一次从另一边递给了过去，林樊见状有些讪讪的，扭过头朝着摊主就说道：“再来五屉包子！”

        没错，他是来蹭饭的。

        摊主又上了五屉包子，一下子就把小桌子摆满了。苏异终于有些忍不住了：“你不去盯梢，跑这来干什么？”

        “我叫眼线先去了，我正打算回去衙门叫几个人，把那肖湖一把给抓住，这不就看见你们在吃饭。”林樊口中咬着包子有些含混不清。

        “早不叫人，晚不叫人，偏偏这个时候遇到了我们。”苏问秋笑着调侃。

        林樊吞了两个肉包子道：“我这人啊，从小就是嘴壮。”

        三人一起解决了中饭，而后又是分道扬镳，苏问秋与苏异二人继续去剩下的善堂走访。

        半个多时辰后，二人终于到了城郊一家名为悯生堂的善堂，有些陈旧三进小院子掩映在一片翠竹之中，位置偏僻却独得一片清幽。

        院子的门紧闭着，苏异上前扣了门环，开门的是一个十分瘦弱的老伯。

        老伯见面无表情的苏异，手中还拿着一柄长刀，身体哆嗦了一下，问：“你你找谁啊？”

        苏问秋看出来老伯有些紧张，于是便上前去与老伯搭话，苏异让开身形，那老伯才看见之前被挡的严实的俊秀后生。

        说明了来意，老伯便放了他们进去，引着二人到了院中，他小跑着朝院子里正在教几个孩子背诗的另一位老伯走过去，与那人交谈了几句，那人随即放下了书叫孩子自己去玩儿，吩咐其他在忙碌的几个老人照看着，就朝着来人的地方来了。

        看样子那人就是这的李堂主了。

        李堂主笑着与苏问秋二人打招呼，请他们进屋。

        落座后，二人也饿没有客气，直接看门见山地询问，李堂主沉思了良久，才缓缓地开口说着。

        “这样一个孩子，我是记得的，其实这般特殊的孩子不论是谁都会有些印象的。”

        闻言，苏异看向了身侧的少年，“真的是在善堂长大的人！是误打误撞还是”

        他没有继续想下去，只细细地听李堂主的讲述。

        李堂主说那个还是有些追忆，十五年前城中的士族陈家和刘家一起出银子合办了悯生堂，而他是陈家请来善堂教孩子读书的先生。

        那个孩子就在接收的第一批孤寡和孤儿之中，名字叫做阿熹。是当时一个暗娼园子里一个瘦马生下，将孩子带出来仍在善堂门口就独自离开了，被当时的堂主捡了回去。但是这孩子长相十分奇怪，又不能见光，深信道术的刘家找了道士来看，那道士说那孩子是鬼子，留不得，是以刘家就想要烧死那孩子。

        可陈家却是心善，一心想要救那孩子一命，两家闹翻，刘家就从善堂抽走了开设的善款，而单凭陈家一家的财力没办法给善堂更好救助，只能勉强维持着。

        然而这孩子却是十分不好养活，几乎是平常的主食他全部都不能吃，曾经误食红豆后起了浑身的疹子高烧不退甚至窒息。然而他却在夜半时分不睡去后院饲养家畜的地方，咬死不少家畜，巡夜的小工看见了正趴在那些家畜的身上吸血。

        被管事的发现后，这孩子不服管教竟然连带着管事的一起咬了，虽不致命，但此后那孩子愈发的孤僻，且也没有人愿意与他亲近。

        而后，没过几年那孩子就自己离开了，善堂也曾四处寻找，却至今不知所踪。

        听过李堂主的叙话之后，二人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个阿熹就是连环杀人吸血案件的凶手。

        “瘦马？”苏异呢喃出声。

        “这大抵就是死者身份都是各大秦楼楚馆的妓子缘故了。”

        了解过情况后的二人便要告辞，李堂主如释重负一般送二人出门。

        已经踏出门口的苏异忽然回过头，看向李堂主，目光如炬。

        “不知李堂主今日可否见过那个阿熹？”

        李堂主神色一滞，不过是稍纵即逝，随即摇头语气平静回道：“自那时之后我等再未见过他，其实心下确实有些担心的。”

        苏异颔首，与苏问秋向李堂主施礼便离开了。

        “少主，我虽不知你是如何猜到凶手会在善堂长大，但我可以断定李堂主在撒谎，他近日见过那个阿熹。”

        苏问秋一怔，道：“猜出凶手在善堂长大不难，患有那种病的人如果不是四处寻医问药便是被遗弃收养，正常人不会收养这样一个古怪的孩子，若是寻医问药，即便是十几年前府城内有这样一个患病的孩子也不会没有踪迹可寻。是以凶手大抵便是在由善堂在抚养。阿异，我却十分好奇你是怎么看出李堂主在撒谎的？”

        “一个人在说谎的时候，神色表现会出卖他，尤其是眼神，即便反应很快，经验老道的人还是会发现的。”

        苏问秋哼了一声，道：“果然啊，人不可貌相。”

        苏异知道他这一句绝对不是什么夸人的话，讽刺的意味可谓十分浓重，看着那气鼓鼓还带着些婴儿肥的脸，实在有些可爱。

        还是17岁没长开的少年啊！

        离开悯生堂的时候已经是申时了，二人准备去趟提刑司的衙门把得到的线索与林樊共享，无奈林樊回过衙门后又离开了，二人只能留了字条给他，请留守的差役送过去给他，顺便叫他派些眼线去盯着那悯生堂的李堂主。

        事情办妥后，两人忙里偷闲地去了集市，准备买些现成的吃食回家。

        自苏放过世之后，苏问秋辞退了之前照顾他与祖父生活的短工，而苏异与他自己又不会做饭，只能每日里在街上买着吃。

        二人闲逛着说起案子。

        苏问秋道：“不知道林捕头被有没有人手去盯着那李堂主。”

        “这个不必担心。”苏异笑着说：“官府办不了还有璇玑阁，邬寐一直盯着这个案子，想必我们现在知道线索都逃不过他那里的眼睛。”

        苏问秋这才放下了心，他听苏异说过，林樊今夜会去抓住那个造假户籍的黑市贩子，顿觉大概今晚是不会有人打搅他睡觉，在查案的沉重心绪外，心情竟然雀跃了几分。

        一路走着，看见想吃的东西便都包起来给一直跟在他身侧的苏异拿着，苏异也是乐得看着小少主胡闹。

        大概是天不随人愿吧，回到家，吃过晚饭苏问秋和苏异二人在院子里纳凉到亥时。苏问秋已经撑不住昏昏欲睡，却不得夏夜的凉风摊在了院前的躺椅上。苏异见人睡着，刚取了件披风给他披上，小院的门就被扣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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