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原罪

虽是浅眠，醒来时已经傍晚了。

        季凌秋在一边安静敲着电脑，见他醒来，笑道：“说是工费出任务，却吃喝玩乐睡。”

        展影没太听得清他说的什么，只在庆幸没有做什么梦，他揉了揉太阳穴，清醒几秒后才迟疑道：“……什么？”

        季凌秋收回电脑道：“没事。提醒一下，晚饭时间到了。”

        展影看了一眼时间，起身去卫生间醒了醒神，才道：“什么睡了这么长时间？”

        季凌秋耸肩道：“鬼知道，书呆子出去了，老五在忙晚饭，老四和你比着睡。”说着，他倾身道：“你俩是不是瞒着我干什么去了？”

        展影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身后的房间，袁老四住的不是他昨晚的房间。季凌秋从那个房间醒来后仍旧活蹦乱跳的，所以睡不睡和房间没关系。

        人的原因。

        展影坐回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带着几丝刚睡醒的慵懒道：“累着了吧。”

        季凌秋想到鬼屋，偷笑道：“袁斯怎么虚成这样！”

        刚推开房间门就被这句话秀了一脸的袁老四：“……”

        他木然地走过去，从手环中抽出铁链长鞭，架到季凌秋脖子前道：“谁虚？”

        季凌秋往旁边偏了偏，躲过命脉，谄笑道：“我我我！”

        袁老四收起长鞭，挂到腰间道：“刚去清理了几个杂碎。”

        展影眯了眯眼道：“说来听听。”

        袁老四随意坐下，指着头，漫不经心道：“你儿子的小跟班遇到点麻烦，来找我了。”

        展影轻声道：“夙眠终于坐不住了啊。”

        季凌秋猛地看过去，愣了半晌，才道：“你儿子……晏儿？？？”

        展影笑而不语。

        只听他垂眸，漫不经心地玩弄了两下手环，开口道：“让小跟班把资料给联邦发过去。”

        晚上

        展影洗完澡后，随意端了一本书坐在沙发上，栗色湿发随意披在肩头。季凌秋合上电脑，凑上去拎起两绺，啧啧道：“展哥，越来越性感了。”

        展影抬眼，瞥了他一眼，嗤道：“哪比得过你。”

        季凌秋继续感概：“我也想留狼尾……你这长度都不算狼尾了吧。”

        展影垂眸道：“懒得剪。”

        “嗯，”袁老四在一旁道：“四年，这头发在无数人手中遭殃。”

        季凌秋扶着下巴思索半晌道：“以前他好像也留过长发，冷逸没时间带他去剪，他自己也懒得打理。后来他这狗毛，全是朝落一手打理的。”

        展影扔过去一个抱枕，道：“你才狗毛。”

        季凌秋接着抱枕，笑道：“小狗急了。你看啊，这棕色的狗毛，多可爱。”

        展影继续低头看自己的书去了。

        客厅中各干各的，一派和谐。须臾，展影合上书，看着从图书馆回来，刚进门的管书楠道：“今晚怎么安排？”

        管书楠道：“等。”

        展影点头道：“嗯。我突然想起来，笙弦湖的水里面有血液的成分，越靠近湖中心浓度越高。”

        管书楠凝眉片刻，道：“今晚去看看。”

        “有什么头绪么？”展影道。

        管书楠拿出笔记本，翻开后展影看到纸页上画画改改，已经大概有了明确的怀疑队长。

        他道：“我大概可以怀疑是凶手是谁，但不能直接抓起来审问。有关凶手的谜团太多，包括未知的重生实验和不知所踪的镇民，以我观察凶手的性格，他是不会轻易说出来的，所以我们暂时还不能打草惊蛇。”

        因为从一开始就有人费尽心思把他们引过来，所以这里一切事物的扑朔迷离程度对比杀人案要大的多，甚至可以称之为小朋友费尽心思做的恶作剧，冗杂又劣质，却可以看出极致的用心。与其现在去刨根问底，不如再看看劣质的小把戏到底想让他们干什么。

        展影垂眸看着地面，眸色晦暗不明。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灯火已经全息。房子里的灯也有些受到影响。不出多久，只听灯管“啪”的一声熄灭了。

        “你们闻到了么？”季凌秋突然使劲嗅了嗅，走到敞开的窗户旁边，道：“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袁老四闻了闻，道：“没。哪的？”

        季凌秋起身，使劲闻了闻，道：“血腥味，腐臭味，还有……说不出来的味道。”

        管书楠当机立断：“出去看看。”

        他们在屋里待的久，街上的雾基本上已经散了，只剩一片狼藉，几乎是尸体挨着尸体，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季凌秋呲牙咧嘴穿过尸体堆，叉着腰，无语片刻道：“都是味。”

        袁老四认真闻了闻，甚至蹲下嗅了半天，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无奈摊手道：“没有。”

        季凌秋摇头，道：“不在这，味道从四面八方来。”

        “去笙弦湖。”管书楠道。

        笙弦湖的雾气更加浓厚，甚至有蔓延上岸的架势，湖中心的洪荒亭已经看不见了。

        季凌秋指着不远处的湖水道：“那里，味道更重！”

        走近后才看出来这湖水竟是血红色的。

        血水随着支流流向四面八方，染红了整个镇子。季凌秋蹲下，仔细闻了闻，道：“腐臭味来自河底。”

        “我也闻到了，”管书楠道：“捞一下。”

        经过唐老五的不懈努力，两分钟后，红色血块在陆地问世。

        尸检员季凌秋一脸嫌弃地开始验尸，袁老四拉着展影躲了老远，对管书楠道：“你们在这忙，我和队长说着河流去看看。”

        管书楠默认。

        袁老四拽着人溜号了。

        展影嗤笑：“临阵逃脱啊。”

        袁老四松开手，耸肩道：“正好有事要说。”

        河流流向城镇外，展影和袁老四一路沿着河流去往尽头。出镇时，袁老四顿住脚步，走到螭吻雕塑的旁边，思索道：“我还是觉得这玩意有问题。”

        “嗯，是很奇怪。”展影跟过去，蹲下道：“还记得么，刚来的时候，这个螭吻某些部位有些变色。”

        “我还以为是经过岁月洗礼，即使老旧不堪，仍韵味流长……”

        展影面无表情道：“闭嘴。”

        袁老四闭上嘴，道：“呜呜呜呜呜！”

        “你和白痴在雪城打架时，蹭下的墙灰和这里的有什么不同么？”

        袁老四指了指紧闭的嘴。

        展影沉默半晌，抽出银色匕首，在手中挽了一朵剑花。

        袁老四老实道：“当然啊。墙灰和骨灰怎么能一样呢？是吧，队长。”

        展影收起匕首，垂眸看着螭吻道：“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刚刚，”袁老四抱拳道：“承蒙您的提点，我才发现。”

        展影似笑非笑道：“不用藏拙，你什么样我不清楚？”

        袁老四痞笑道：“我怎么敢呐。”他对上展影漠然的目光，耸肩道：“好吧，当时看到这个东西就有点怀疑了。人的骨灰颜色是不一样的，有白有黄。这螭吻像是由骨灰聚合，雕刻成的艺术品，所以有的地方看起来已经变了色。况且刚刚见到了血液，尸块，只差骨头了。”

        展影还没开口，管书楠就发来了消息：“尸块大多聚集在湖中心，不同尸块的dna基本不同。数量多，种类繁，基因杂。按照数据计算，基本上是全镇的人了。”

        袁老四起身，骂了一句：“操。”

        展影声线平和，幽声念道：“血中圣莲，以魂养魂……”

        “他是想复活什么人么？”

        袁老四嗤笑：“拉着这么多人陪葬，他自己怎么不去。”

        展影从手环中拎出两支烟，递给袁老四一支道：“没那么简单，殷镇只不过是一个开始。”

        袁老四点了烟，展影用手夹着烟接火，叼在嘴里。听袁老四道：“他们有一个组织，否则不会有这么大的阵势。”

        展影刮下螭吻的□□，装入密封袋，问道：“嗯。谁去找晏儿的事了？”

        袁老四示意继续往前走，他道：“还能是谁，宇宙大乱斗呗。晏儿现在十八岁，几乎掌控了整个五号星系的势力。虽然五号星系和银河系比起来弱势很多，也不免会有联邦的杂碎去找事。”

        展影呼出一口烟气，声音染上沙哑之意，他道：“晏儿不在？”

        袁老四道：“不知道，出去办事了吧。他的几个小跟班叫的我。”

        展影若有所思地点头。

        晏儿原名朝晏，是当年和朝落一起捡的孩子，那时候朝晏才五岁多。为了争跟谁姓展影单方面无理取闹好久，后来a·a队队长提议进行一场跨世纪比赛——猜拳。

        展影从一局定胜负到三局两胜再到五局三胜，输的那叫一个轰轰烈烈。

        最后晏儿还是跟了朝落姓。

        后来晏儿长到十四岁，朝落离开了。在那之后，朝晏在家里等了一年，也没有见到谁再回来过。

        他便离开了。

        两年后，他在明夷星系的附属第五星系，受到贵人相助，一路杀到了星际流浪者的元首。后来的朝晏，只单名一个晏字，再不冠姓。

        在所有人心照不宣的情况下，晏儿暗中协助展影调查，展影和袁老四私下与那位贵人一起，帮助晏儿平反某乱。

        展影曾私下找过晏儿，晏儿却下令将人拒之门外。在此期间，听到过不少有关那位贵人的留言。只知那是第五星系曾称霸一时的神秘之人，被人封名“混沌女王”。

        展影回过神，眼中是意味不明的情绪，他垂眸道：“我对不起晏儿。”

        袁老四没有说话，两人在河流的尽头停住脚步，展影蹲下查看排水情况，袁老四却道：“这宇宙，在五千年的那次大战后，更加分崩离析。”

        展影掐掉烟头，道：“打仗是早晚的事，联邦和夙眠，总要灭一个。”

        展影垂眸看着满城人的鲜血染红河流，通过一个个细微的针孔管道通向镇中的笙弦湖，造成人为的水循环，起身头也不回道：“走了。”

        回到殷蜀镇时，遍地的尸体已经被腾出了道。仅剩的镇民淡定的不像样，一边收拾尸体，一边感叹生命可贵。却没有一个人感到悲哀，仿佛死亡和他们毫无干系。

        展影看着周围的艳红色墙壁，走过去指尖轻轻抹了一点红色，捻了捻后轻轻闻了一下，淡的只剩一些铁锈味。展影垂眸看着满城的红色墙壁，轻轻叹了一口气，拿出密封袋扔给刚过来的季凌秋。

        季凌秋接过展影扔过来的密封袋，还在骂：“什么品种的人渣啊这么屑，我快气死了。本来以为镇民只是被关起来提取dna信息了，没想到直接ace(团灭)。”

        回到房子中，展影端着热水，一副老干部的模样，悠哉悠哉道：“先别激动，检验一下那个白灰。”见季凌秋拿出电脑，展影继续道：“假如身体被伪造，思维被复制，那这人造假人和本人还有什么区别？”

        季凌秋抬头道：“这不是和克隆人一样么？”

        管书楠摇头道：“本质不同。克隆的本质在于受精作用和胚胎发育过程的人为干预，而重生实验的本质是通过人工制造基因、假皮，血液，和复制思维，去‘复活’一个死去的人。毋庸置疑，镇子里的异常者都是重生实验的结果。”

        “问题回到原点，”袁老四道：“复制了思维，是不是就可以直接取代本人？”

        唐老五温声道：“这是一个困扰了人类多年的问题。”

        管书楠道：“假如你的爱人突然变成了一个复制体。这个复制体拥有你爱人的所有记忆，情感，思想，意识，行为，容貌，是不是可以说，这就是你的爱人？”

        季凌秋愣了一下，道：“那灵魂呢？”

        展影放下热水，被子与桌面碰撞，发出“叮”的响声。他道：“思维意识是灵魂的本质，也是产物。它超出了□□的限制，甚至超出了星球的二维平面，宇宙的三维空间，无法被定义。”

        季凌秋把电脑放到一旁，坐直身子，认真道：“展哥，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复制了朝落的思维意识。那么这个承载朝落思维意识的载体对你来说算什么？”

        展影难得的愣住了。

        对啊，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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