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1 土船

“阿达木！阿达木！你和那些外来者说什么了？”

        一段时间之后的达鞑族聚落内部，几名靠近在一起的部族年轻人迅速地靠近到了走回聚落的阿达木面前，相互冲上前来的他们随后又相互犹豫着看了看彼此，最后被挤出人群的一名小男孩抢过了话头：“他们，他们说的是真的么？”

        “族长这么快就把消息透露出来了？”摸了摸小男孩的头，阿达木再度望向四周的目光里却是多出了几分严肃：“那么……大家也同意离开这里？”

        “离开？怎么离开？”还未等沉默下来的一众族人们说出自己的答案，一名站在人群中的族人就低声问道：“兽潮如果真的来临的话，我们根本就没有机会离开。”

        “那些冒险者承诺了离开此地的方法，而且是允许我们带着我们的财物一起。”指了指自己的身后，阿达木的嘴角咧出了一丝莫名的笑意：“刚才他们已经向我展示过了。”

        “展示过了？”

        又是一段难言的沉默后，被大手按在身下的部族男孩挣扎着急声问道：“那些冒险者带着你飞走了？就像传说里的神明一样？”

        “你说的是他们曾经承诺过的‘传送魔法’，对吧。”睁着眼睛望了对方一阵，阿达木随后像是有所察觉一样缓缓地摇了摇头：“那的确可以称之为‘神迹’一样的存在，不过他们向我展示的不是这些。”

        “他们使用的是另外一种办法。”再度揉了揉男孩的头，他板起脸来向着周围的年轻部族成员们说道：“我也正是为此而来的，想要赶在兽潮来袭之前逃离这个地方，我们就必须齐心协力，现在就开始动手。”

        “动手？动什么手？”

        “听我的指示就对了。”

        寂静的夜随着这位部族战士最后这句话音的落下而渐渐被打破，原本那不断经过此地的呼啸风声也开始被越来越明显的忙碌所取代，走出各自帐篷的族人们也开始望着这群部族的年轻人将整个聚落四周闲置的木板逐渐收集起来，一次又一次地向着东边的方向不停运去：“这，这是在做什么？”

        “做船！”

        还是那名喜欢到处乱窜的小男孩，那围着忙碌人群四处乱跳的身影此时也丝毫没有害怕与疲惫的模样：“那些哥哥姐姐们说，他们要做一条大船！能在西边的大海上到处旅行的那种！”

        “船？这怎么可能？”不明意义的迷茫眼神在这些族人们的眼中相互传递，似乎无法理解这个小男孩此时的口中跳出的这些词汇的意义：“不，那个……就算真的是‘船’，这里也不是什么大海啊。”

        “我也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大海，你们总是说要带着我们去看，结果到现在都没去过一次。”面露不满的小男孩冲着这些族人们露了露自己的牙齿：“不过没关系，我现在马上就能看到真正的船啦！”

        “这可能吗？”

        脸上的疑惑之色变得越来越浓重了，这些不明所以的族人内心中的好奇也终于战胜了不安，他们沿着那些部族的年轻人相互抬着东西移动向前的方向走去，最终在聚落边缘的草地深处发现了那聚集在原地的三两名冒险者正在指挥着众人的身影：“没错，放在这里就好，尽量插得结实一点，这样才能……喂！用力轻点！要是断了可就麻烦了！”

        “按照我们的图纸所选好的点位进行布置，不要有任何的偏差，这玩意儿对魔法的精准度要求极高，要是哪里失了灵，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把那块石板拿过来，那是用来充当底座的基础石板，一会儿我会在上面镌刻一个供能魔法阵，用来将魔法圆盘与镇风之石相互连接起来……”

        —————

        “往外，再往外一点，我想想……圈出大概一个篮球场范围的土地，应该就足够装下你们所有人了吧——什么？没见过篮球场？那呼伦族的武练场见过没有？”

        “真是有够累的。”

        又是指挥着这个临时工程队的建设，又是忙着刻画魔法阵，名为段青的灰袍魔法师脸上的汗水仿佛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越来越明显，最终伴着一声长叹而被他的衣袖抹下了少许：“就连我在记忆里指挥着那群古老的居民们造桥的时候，他们的理解力也比现在这些族人们强得多。”

        “毕竟不是一群专业团队，而是普通的草原族人，你就不要苛求什么了。”他的耳边随后响起了絮语流觞的声音，以及她伸手递过来的一块毛巾：“关键在于时间——距离我们到达此地已经过了多少个小时？”

        “应该来得及吧。”抬头望了一眼夜色，段青声音低沉地回答道：“只要这些族人们愿意这样全力配合我们，圈起一片用来搬走的区域至少是来得及的。”

        “那能源呢？”刚刚将一批新的族人搬过来的东西安排到了这片区域的另一边，走回到身边的雪灵幻冰声音低沉地问道：“你确定要把那块古代圆盘作为能源中心？”

        “怎么，还在担心圆盘的事情？”察觉到了对方一直不停盯着自己手中圆盘的视线，段青手中不停忙碌的动作也暂时停了下来：“不要有心理阴影嘛，只要不是太过胡作非为，这东西就跟普通的魔法电池没有什么区别。”

        “只要不太过暴露这个圆盘存在的话。”

        视线停留在了这片被人群逐渐包围的喧嚣世界中央，灰袍的魔法师声音低沉地说道，似乎明白了对方暗指之意的两名女子随后也散开了各自的视线，再度投身到了紧张的忙碌当中：“将这些木板连接起来！没错，只要把画在那上面的线条对准了就好，等那些符文生效以后，你们就会看到它们的作用了。”

        “尽量不要破坏脚下的土地，我们还指望着它们来完成电路呢……你问通电是什么？这东西很难向你解释，你只需要知道这是神使的力量就可以了。”

        “拿出你们捕猎的本领！你们当中眼力最好的是谁？把每一个符文之间的距离全部测算好，不能出现任何的错位。”

        “这边，还有这边……不错，符文都已经安置好了——段青！”

        紧张地巡视着每一个弧形场地的左右，带着阿达木的雪灵幻冰与絮语流觞两个人不停地检查着布置的完整性，确认完毕的声音随后也伴随着紧急施工完毕之后各自安静下来的画面，齐齐地传到了段青的耳边：“都完成了！”

        “很好。”回答她们的是段青坐在场地中央头也不抬的模样：“既然没有什么试运行的机会，那我们就直接开始好了。”

        “希望我的那个导师没有骗我。”他用力地甩了甩自己的胳膊，然后将魔法圆盘上镶嵌着的其中一块宝石转了半圈：“启动。”

        明显的嗡鸣声随着这道声音的落下而显现在了这里的周围，将还在望着这边的那些达鞑族族人的视线尽数吸引到了这片场地的左右，轻微的摇晃也随着一股股魔法力量涌动到这片弧形区域周边每一块竖起木板的表面而开始呈现在所有人的脚下，最后连同逐渐隆起的地面而完全爆发开来：“这，这是——”

        “大地在升起！我们——咦？只有这片地方升起来了么？”

        “看，那些草地在变化！它们变成了岩石！不，好像和岩石也有些不一样……”

        “那些符文！它们的光芒正在相互连接起来！它们，它们……啊啊啊啊啊！”

        呈现在木板与木板之间的符文在魔法力量的作用下渐渐连成了一根根粗壮的线条，奔涌在其中的魔法能量也随着破碎的土地的簌簌落下而显现在站立不稳的这些人的眼前，因为能量的暴露而开始脱落的泥土也伴随着那些族人的惊叫声而向着隆起的地面下方坠落，看上去就像是从一张巨网的网孔中遗漏下去一般：“支架成功了！但是水元素符文的硬化速度跟不上能量震荡的破坏速度！”

        “高级魔法强化！土元素塑形！”

        絮语流觞的提醒声还没有说完，来自段青的又一声发动魔法的大喊就凸显在了她的耳边：“本来就不应该是同时完成的工程，赶不上也是应该的，不过——”

        “只要我们再补上就可以了。”

        正在簌簌落下的泥土与草屑随着段青手中涌出的土黄色魔法能量的扫过而再度汇聚，很快就如同紧密的岩层一样凝固在了那一条条魔法符文线的最底端，正在升起的草地也随着这些硬化土地的出现而停止了摇晃，在魔法能量相互交织而成的巨网照耀下闪烁着灰黑色的光辉：“……呼，好了。”

        “把你们的族人们都叫过来吧，速度要快。”眼中的疲惫之色一闪而过，灰袍魔法师随后冲着还在相互帮助着从那些凹陷地面中爬出的年轻族人们低声说道：“想搬上船的人就搬上船。”

        “不想搬上船的，就留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达鞑族不愧为一个游离在中央草原边缘苟且偷生的小部族，其实际人口大概也只有几十人左右，除去刚开始帮助阿达木为段青工作的这十几个年轻的战士之外，剩下的老幼妇孺已然不多。由最后的那份大地的震颤中同样目睹了这场造船的奇迹，这些一直还在犹豫的老族人也终于下定了决心，只不过促使他们下定决心了并不是段青等人的警告和阿达木的劝说，而是来自西方的那抹隐约传来的血腥气味。

        对已经在草原上生活已久的这些部族成员们来讲，这股气味代表着什么实在是太明显不过了。

        “兽群距离我们已经很近，而且是大量的兽群。”

        目送着一个又一个正在搬着东西爬上土船去的那些族人们，阿达木声音低沉地解释道：“只有规模庞大到一定程度的兽群，才可以在我们看不到的距离内将它们的气味顺着风道传过来。”

        “先前被能量的冲击所破坏的地脉还没有恢复，所以这条风道上的风力也没有恢复。”皱着自己的眉头，属于段青的分析声也紧跟着响起：“这样一看，它们与我们之间的距离只会更近……还有多少人没有搬上来？”

        “这是最后一批了，其他的东西，我会劝他们放弃。”指了指距离这里不远处的聚落，皱着眉头的阿达木转而望向了不断经过自己身边的人群：“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他们也不会因为这些守旧的传统和搬不动的累赘而牵累我们所有人。”

        “希望如此。”

        看了看正在不远处帮忙检查着土船完整性与安全性的絮语流觞两个人，段青转而将目光落在了阿达木身后逐渐走来的人影身上：“不过我倒是没有想到，贵族的族长居然也是一名女性呢。”

        “只不过是被族人们信任到了这种地步而已。”一旁阿达木恭敬低头让身的动作里，这名头戴华丽部族毡帽、身穿女性部族群饰的人影走到了段青的面前：“很荣幸见到你，神使的代表，我是达鞑族的族长，鞑丽雅娜。”

        “先前我的两名队友已经与您见过面，可惜她们好像没有向我提起过您的性别。”收起了打量视线的段青随后也行了一个草原部族的礼节：“很抱歉，不过我对此并没有什么多余的看法，相反，在我身边的很多女性，其实都是非常具有代表性实力的呢。”

        “实力并不是用话语描述出来的，此时此刻更是如此。”望了一眼不远处雪灵幻冰与絮语流觞的背影，自称鞑丽雅娜的女子并拢着双手随意的地回答道，那夜色下显得有些圆润的面庞却是随着语气的转变，变得逐渐严肃了起来：“既然族人们都愿意相信你们，身为族长的我也不会忤逆他们的意愿，不过……”

        “既然我们听从神使的意愿开始这场迁徙，那想必神使也早就已经选好了方向。”

        她的眼神随着这番话，与身旁的几名达鞑族族人一起向着段青的身后望去。

        “不会就是那个方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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