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9 漩涡

“海流迷宫之后又是海雾迷宫么……真是千篇一律的老套路呢。”
  原本还能听到一点点的海风与海浪在耳边完全消失了，段青面对着这番静谧缓缓地站起身来，四面八方涌现而来的白色雾气也在逐渐下降的船速中完全涌到了他所在的小舟旁边，不可见的白色雾光也将他的可视范围削减到了极低的程度：“这么浓的海雾，简直就是任何航船的克星，就算是再具备经验的水手，恐怕也不敢说自己能在这种情况下安然行进吧……凝兰？凝兰你还在吗？“
  “凝兰当然还在，先生。”细微的翻动声随后从前方传来，属于暗语凝兰的回应也出现在了小舟前方微微靠上面的位置：“看来这不是什么隔绝联系的幻境，而只是普通的迷雾呢，先生。”
  “无论是听觉还是触觉都没有受到影响——确实是普通的迷雾。”试着向前伸了伸手，段青将还在木舟范围内微微颤动的魔鱼身躯纳入了自己的触觉当中：“除了它的出现毫无征兆以外。”
  “在远海的星风平原海岸和近处的这片未知海域边，我们都没有观察到这股浓雾出现。”暗语凝兰的声音从段青的头顶上方传来：“凝兰认为，产生这股浓雾的源头来自这片深海，也就是说——”
  “我们已经突破了第一关了么？”
  伸手不见五指的视野中，那细微的破空声终于降临在了段青的面前，一只冰冷而又柔软的手掌随后也紧紧地握住了段青的手，将他从这股思绪里暂时拉了出来：“喂，凝兰你——”
  “这样凝兰就不会走丢啦。”
  木舟的微微摇晃中，低沉的耳语与如兰的吐息也出现在了段青的鬓前，柔软的触感随后也越过段青的手臂贴在了他的身边，将原本环绕在那里的白雾挤开了少许：“还是说，先生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依然分开行动比较好？”
  “……算了，只要你高兴。”尽力无视了那若即若离的柔软触感，段青斜着眼睛将目光瞥向一旁的海水中：“总之在突破了暗流的第一道封锁以后，接下来系统又开始用更恶心的方式来制造困难了……我们的船身重量还在，对吧？”
  “没错，所以船体还在向前移动。”似乎还沉浸在某种异样的心情里，暗语凝兰回答的声音中带上了少许甜蜜的感觉：“应该是先生之前所确定的那股暗流，还在带着我们的小舟继续前进吧。”
  “那凝兰有没有感受到方向的改变？”
  “……没有呢，先生，凝兰觉得我们一直在直线前进，除非有其他的力量或者魔法在干扰凝兰的感知，否则——”
  “不应该啊，这片海域用迷雾蒙住了我们的双眼，结果却没有在接下来的漂流中做手脚？换做是我的话，我肯定再做一股环流，把所有的闯入者再送回去……嗯？”
  明显的旋动感出现在了灰袍魔法师话音未落的前方，小舟的行进方向也出现了瞬间的改变，还未及时出声的段青只觉得自己的脚下一降一升，然后便在一声巨大的水花四溅里逐渐变得缓慢下来：“——凝兰已将‘船锚’抛下，小舟马上就会停止前进了。”
  “好吧，至少我立的FLAG没有立刻实现。”段青叹息着将身体蹲了下去：“不过这种情况下，想要再复刻之前的方法来侦测暗流的分布，实在是难如登天啊。”
  “凝兰觉得，只要不是将我们送回到原处的海流，我们都可以尝试。”女仆玩家的声音依旧在段青的耳边响起：“纵横交错的海流就是纵横交错的通路，终有一条通路会通向目的地，我们无非就是会绕一些远路，多费一些时间而已。”
  “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于是段青用空余的那只手抓起了木桨：“我们稍微向前划动一下，然后用桨身测试一下水流好了……唔，你还能再抓到那种魔鱼吗？”
  “凝兰会尽力尝试。”顺着紧握的那只手，来自暗语凝兰的声音也在段青的肩侧响起：“凝兰也有一只船桨呢，要不要帮先生测试一下？”
  “当初要是知道这片海域是这样的结构，我就把多余的材料制作成水下的‘船帆’了。”段青点着头无奈回答道：“虽然简单的木片不一定耐用，甚至有可能会被水下的魔物偷袭破坏——你有没有感觉到转动？”
  “好像是暗流的缘故。”未等暗语凝兰回答，这位灰袍魔法师就自己说出了答案：“暗流与暗流之间出现了交错？”
  他探着头，将原本用来试探用的船桨向后用力一划，原本顺着段青的动作向前漂移的木船随后也又一次发生了旋转，犹如不受控制的漂流瓶被海浪打翻了头部一般：“是了，我们的脚下有两道方向完全相反的暗流，我们正好位于它们的分界线上。”
  “又到了凝兰最喜欢的选择时间？”段青被暗语凝兰握住的那只手随后又被另外一只手所覆盖：“我们应该选哪一条呢？”
  “冒险者在地下城探索的时候，有一条不成文的铁律：有新路走新路。”段青握紧了船桨低声回答道：“虽然没有任何科学性可言，但我觉得这非常适合我们现在的这个情况。”

  “凝兰明白啦。”巨大物体坠落的沉重破空声中，暗语凝兰娇笑着将小船再度压沉了少许：“凝兰也会帮助先生控制船向的。”
  “三，二，一——走！”
  一左一右两只木桨同时下水，将小舟又一次重重地送向了暗流的前方，交错的水流方向也带动着愈发沉重的舟身原地转了几圈，最后在段青二人一同努力的维持下摇摇晃晃地偏转到了新的行进方向。并未将自己的木桨从水中拿出，借女仆之力在舟边稳住身形的段青随后也干脆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水流的变化所带来的细微震动随后也沿着他右手向前的接触，沿着手臂回馈到的他的触感之内：“又一次交错，方向依然是相反的，真是有趣……我们还在转弯吗？”
  “是的先生，这一条暗流走的是弧线，凝兰可以感觉得到。”
  “如果弧线一直不变，最后应该会组成一个圆……嗯？又一个？”
  “速度还在加快，先生，是时候再次作出决定了。”
  为了保持船体的平衡，暗语凝兰用丝线将小舟上的载物拉偏了少许，一直沿着某个中心转动的舟身也在逐渐加速的过程中旋转摆动，最后在无法目视的浓雾里完成了一整个圆环的旅程：“——一共四个交错点！全都是沿着圆边缘的切线！”
  “现在是顺时针转动，所以——下一个‘切点’，应该选第一个呢，先生。”
  “没错！一又四分之一，马上就要到了！凝兰，准备！”
  “三，二，一——走！”
  又一次巨大的颠簸中，高速漂移的小舟在段青与暗语凝兰两个人的共同发力下切入了另外一条暗流的弧线，然后又在新的圆环中重新开始旋转，与更多相交的暗流所编制的迷宫继续搏斗着。一次又一次地试探与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切入之后，两个人手中的木桨也在纵横交错的暗流冲刷下变得支离破碎，最后一次确认了方向的灰袍魔法师随后也像是赌命一般将几乎断裂殆尽的木桨最后一次卷入水中，向着正前方的某个方向睁开了最后的双眼：“就是这儿！”
  “出发吧！”
  剧烈的颠簸几乎将小舟送上了半空，然后又在沉重的落水声里重重坠下，瞬间脱离了水面桎梏的舟身也在这一刻突破了白雾的封锁，在明朗开来的海面上渐渐稳定了下来：“呼，呼，呼，呼……哈哈，哈哈哈哈，真是惊险啊。”
  “我可是严格按照‘五四一二’的布局进行尝试的，而且还是在根本无法用眼睛确定、只能盲打一次性成功的条件下。”逐渐瘫在了木舟尾部，段青苦笑着望向暗语凝兰的脸：“要是他们在这片路途中间设置一个路障——比如说海礁什么的，那咱们可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凝兰可不会允许这件事发生。”将自己手中已经断成了半截的木桨丢到了海中，暗语凝兰笑着拉起了段青的身体：“要是真的有海礁的话，凝兰会将它击成粉碎的。”
  “算了，只要没事就好。”晴朗的天空与西斜的阳光又一次占据了二人的头顶，也将段青直起身来的前方重新照亮：“以及……你当时拉上来的不是什么大鱼啊。”
  在他的面前，原本理应被当做承重物摆在小舟中央的巨影此时也在阳光下显出了真身，它由被海水浸泡已久的破烂木架结构组成，看上去像是已经失事的大型海船的一角：“……原来凝兰也有钓鱼失手的时候呢。”
  “如果真的有其他的船只‘有幸’闯入那片海域，最后恐怕也只能落得被暗流搅碎、永远迷失在海中的结果吧。”观察着眼前散发着霉味的巨大船体碎片，段青撇着嘴唏嘘不已地感叹道：“我都不记得自己刚才经过了多少次切线的尝试……六次？七次？还是八次？”
  “是十八次，先生，有八次还是重复的。”暗语凝兰毫不客气地戳穿了自家先生的话：“如果凝兰的身体感觉没有错的话，我们应该是走了一条非常复杂的折线，最后穿过了九个大型海流环，才闯入到这里的。”
  “就像是穿过了重重风暴障壁之后，来到了台风眼的中心。”
  顺着她的指向，段青的目光也从眼前巨大的船体残骸中偏移开来，位于他们前方的海岛轮廓也在视野的远端渐渐勾勒出褐色的轮廓，沿着海平面断断续续地分部开来：“——居然是陆地？”
  “看来我们很快就要找到目的地了，先生。”已经取出了自己的冒险者手册开始了记录与对比，暗语凝兰笑着晃了晃段青的手臂：“按照标准自由大陆的地图记录，这里没有任何岛屿和陆地的记载，航海线与海图中也没有呢。”
  “看来我们又一次成为了新大陆的发现者。”段青唏嘘不已地说道：“虽然这一片大陆的面积看上来稍微小了一些。”
  “这可是星风平原右侧海域上的‘未知之地’，无论是再小的海岛都会是重大发现。”暗语凝兰笑眯眯地回答道：“考虑到这还是凝兰与先生一同发现的地方，这份意义可就更重大啦！要不然就已凝兰和先生的名字来命名这些新岛，怎么样？”

  “咳咳。”
  察觉到自己依旧被对方紧紧握住的左手上传来的热意，段青挠着脸颊将视线转向了一边：“总之我们先过去看看再说吧，如果确认是新的未知海岛的话……等等。”
  “我们还在前进么？”似乎刚刚才注意到了什么异常，段青的话音犹豫着停顿了下来：“这里依然有暗流？”
  “这里好像没有暗流了呢，先生。”检查着小舟侧面的水域，观察了片刻的暗语凝兰随后抬起了头：“不过这里的海水还在移动——不。”
  “是整片海域都在移动。”
  一瞬间的危机感从心头闪过，灰袍魔法师急忙攀上失落船体的残骸来到了小舟的前方，摇摇晃晃的舟身随后也带动着他同样摇晃的视野渐渐拉高，将眼前地平线远端的环状海岛景象放低了少许——位于那些环状海岛轮廓的内部，一片巨大的、看不到边际的空洞正在随着他们距离的接近而逐渐显现，那同样正在逐渐变响的落水轰鸣声与环绕那片圆形空洞周围的巨大旋臂，无时不在向段青提醒着那里究竟存在着什么：“……是漩涡。”
  “好大的海漩涡啊。”立于灰袍魔法师的身后，眺望着前方的暗语凝兰双手握在一起兴奋地回应道：“这么大的漩涡，凝兰还是第一次见到呢，先生。”
  “如果它不摆在我们的面前，我也很乐意与凝兰一起欣赏一下这份世界奇观。”段青的脸上则是再度爬满了黑色的线条：“而现在——我们得重新将‘如何活下去’放在首要位置了。”
  “准备弃船！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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