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 界楔

　　无尽的风沙在自己的面前仿佛延伸到了天边的尽头，笼罩在自己耳边的刺耳呼啸与观众们不断传来的喧嚣吵嚷声似乎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一直不断汇聚着注意力的雪灵幻冰那奋战的动作不由自主开始放得迟缓，同样迟疑起来的视线也不断地环望着四周变得高耸入云的山壁——升起的阳光与脚下的大地犹如倒转的沙漏般渐渐搅合在了一起，原本理应立在自己身后的那片神山的山崖此时也在昏黄光线的交错中变得像是沙塔般柔软了，它们在逐渐覆盖自己听觉的耳鸣声中收缩、回旋,  最后变成了道道盘旋升起的旋风压迫到了雪灵幻冰的面前。

　　对方将幻象魔法升级了吗？还是使用了什么新的大范围土属性魔法？

　　胸口传来的阵阵窒息的感觉，双目圆睁的雪灵幻冰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那不断围绕在自己身旁的那些沙瀑与旋风却是在这个过程中转动得更加迅速，连带着雪灵幻冰视野内的整个世界仿佛都开始天旋地转了起来。不得不暂时闭上眼睛规避眼前这些混乱景象的入侵，白发的女剑士咬牙低下了自己的头，风沙的袭扰所带来的伤害不停地提醒着敌人还在她附近的事实,  那同样正在袭扰她精神的那些痛觉却开始渐渐变得麻木——诡谲而又奇异的天地变异中，站在那里保持着举剑防御姿态的女子就像是被固定在原地的木偶一般一动不动了，几乎将要压迫到身前的变幻景象也犹如被打翻的调色板一般搅动着周围的一切，将不停产出的无数错误的信号一股脑灌输到了她的五感之中。忍耐力在这场折磨中达到了极限，想要将心中的窒息感喊出来的雪灵幻冰张开的嘴巴却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那不停困扰着自己的苦痛折磨却是在下一刻骤然消失不见了，唯有那逐渐汇聚起来的一点刺痛依旧紧紧地揪在自己的胸口上。

　　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唔。

　　想要说话却依旧发不出声音，感受着胸口刺痛的雪灵幻冰苦涩地抬起了自己的头，不断侵袭环绕在自己身旁的那些千变万化的色彩此时也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只有化作无垠的星空与星空倒映下光暗尽头的分界线在白发女子的面前闪耀着虚幻的光芒。仅剩的力气支撑着自己的身躯没有倒下，大汗淋漓的雪灵幻冰只能眼睁睁地望着那星辰的尽头的明暗分界正逐渐升起的一道刺眼的光芒向着自己所在的方向不停地延伸着，由虚线的轮廓所勾勒出来的人影下一刻却是在这些光芒即将覆盖雪灵幻冰的前一刻挡在了她的面前，那徐徐走来的模糊身躯投影也在同样靠近的脚步里遮挡住了雪灵幻冰的视线：“你，你是……”

　　“芙蕾大帝？”

　　类似的虚像在过去的梦中出现过很多次，辨别出这道人影身份的雪灵幻冰下意识地想要说出这个名字，披散着绯色的长发、全身上下散发着超然气质的那道剪影此时也逐渐走出了阴影的范围，但按着她肩膀的随意动作却是完全没有千年前那位大帝所应有的高位感觉。犹如天地开辟的光暗交错中，站在黑与白分界线处的那两道身影就那么静静地相互对视着，望着绯色长发女子的雪灵幻冰心口处的刺痛感与窒息感又一次开始变得强烈，仿佛有无数想要宣泄的情感想要从不断剧烈起伏的双峰间奔涌而出：“我,  我——”

　　“——”

　　就像是无助之下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的情感得到了回报，眼前的芙蕾大帝张开了自己的嘴巴，但雪灵幻冰只能依稀辨别出这位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千年女帝正在对着她说话，说出的内容却还是一个字都无法辨认出来：“你，你在说什么？”

　　能……不能……

　　绯色长发的女子还在不停开口说话，那说话的动作也变得越来越慢了，于是雪灵幻冰也不得不强行提振起自己已经备受折磨的疲惫精神，努力想要从那一字一句演绎出来的口型中辨认出对方想要传达的信息是什么：“能……不能……听到？”

　　“别……呆了，别……别发呆了，快……醒醒……什么意思？我知道我现在在做梦，然后呢？”

　　“哪里……有……唔，是有什么呢？你想要我做什么？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办法——嗯？”

　　“你在干什么？你——！”

　　骤然睁大的双眼中，面前的绯色长发身影骤然将自己的手伸入了雪灵幻冰的胸口，原本沉淀在雪灵幻冰周围的星辰与白昼的交界线随后也在下一刻骤然收缩消失了，将无数玩家还在振奋呐喊以及上方繁花似锦还在不停发出的聒噪归还到了她的面前。沉闷感与窒息感同样一起消失，浑身都被汗水浸透的雪灵幻冰起伏不定的胸口也将她此时的震惊之色映衬得更加明显了，她睁大了双眼不停地辨认着依然站在自己面前的那道身影，最后才在对方依旧扯着嘴角轻笑的表情中张开了嘴巴：“你，你怎么——”

　　“醒啦？欢迎回来。”

　　没有在意四周还在不停鼓噪的声音,  站在对方面前的段青轻轻地甩了甩自己的手，一根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银色细针随后也在他甩手的动作中映衬着晶亮的光芒，然后又在雪灵幻冰愈发惊奇的表情中瞬间消失：“好了，问题的根源也找到了，你应该也脱离危险了才对。”

　　“我，你……”

　　万千的头绪导致思维的混乱，白发女剑士一脸不知所措地想要举步向前，疲惫感与无力感却是在下一刻完全占据了她，将这名白发女子带倒在了段青急忙俯身相扶的怀中：“我，我不是还在比赛吗？现在是……怎么回事？”

　　“不要再想比赛的事情了。”摇了摇自己的头，努力将对方保护起来的段青附在女子的耳边轻声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感觉……比刚才好多了，虽然……我也不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胸口还痛么？”

　　“……不痛了。”

　　被对方接下来的一句话问中，雪灵幻冰在段青的怀中抬起了自己的头，那犹豫了片刻之后的回答也让眼前的灰袍男子重重地松了一口气，然后向着自己的身后轻喝出声：“凝兰，带她上去吧。”

　　“不要多想了，你先休息。”

　　留下了最后的这句话，段青向着近在咫尺的那张熟悉的脸低声说道，早已站在他身后等待多时的女仆玩家随后也接过了雪灵幻冰的半个肩膀，下一刻便一起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原本覆盖在这片透明平台之上的黄沙此时也早已消失不见，那原本隐藏在这片黄沙之下的落日孤烟此时也不知何时消失在众人面前了，站起身来的段青施施然地回过了自己的身体，与同样正站在那里的良辰美玉打了个照面：“好了，我们这边也换人完毕了。”

　　“是现在就开始，还是先休息一会儿？”他冲着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那名俊朗青年笑了笑，那相比之下平平无奇的那张普通的脸上也尽是一副了然于胸的笑容：“我觉得还是先休息一会儿吧，你应该也需要转换一下心情才对。”

　　“……你是怎么解除的？”站在原地半晌都没有动弹，良久之后的良辰美玉也终于开口说了话：“不对，在此之前，你又是怎么发现的？”

　　“倒不是因为我的视力很好，只因为我们早就明白，你的目标究竟是什么。”毫不在意在所有人的面前解释这件事，段青面色轻松地继续回答道：“不计前嫌，改头换面也要强行参与这场比赛，将计就计，充分将临时发生和改换的规则利用起来，之后又低声下气地为诸位会长们出谋划策，免费透露出这种如同人格缺陷一样的贵重信息情报……”

　　“表面上看起来都是为了打败我们而营造出来的‘势’，实际上都是为了你的一己私欲而铸就的条件罢了。”说到这里的段青向着良辰美玉的身后指了指：“包括你故意将这场战斗让给落日孤烟来应对，多半也是想到了对方会施展沙暴类的法术来制造障眼法，从而方便你接下来行事而已。”

　　“没错，我确实就没想过上台解决，因为你们一定会高度防备这种情况出现。”良辰美玉点了点自己的头：“事实上，你们看起来也早就做好了替换的后手，不是么？”

　　“彼此彼此，我们也没有想到你会用出如此直接和粗暴的手段。”段青的眼眉渐渐沉了下来：“采用这种方式，你就不怕真的毁掉她这个人么？得到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对你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哈，我才不会有什么心理压力呢。”良辰美玉一脸不在乎地挥了挥手：“退一万步讲，就算最后真的搞砸了，我也是干掉了一个潜在的强力对手罢了，就像……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们肯定也无法得到。”

　　咬了咬自己的牙，站在段青眼前的这名男子面容终于变得扭曲了起来，感受到那股恶意凸显的灰袍魔法师随后也跟着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容，然后冲着对方摆出了一个放马过来的手势：“很抱歉让你失望了，不过我们也算是仁至义尽，还留下了一个让你发泄怒火的机会。”

　　“正好，反正料理掉你以后，我还可以慢慢完成我的计划。”扯了扯自己的青衫领口，良辰美玉重新恢复了自己绅士般的笑容：“但你能承受我的愤怒么？要是我一不小心没有留手，你的下场恐怕会很惨呢。”

　　“好久没有听过别人向我放这种狠话了，尤其还是在我身份已经摆明的现在。”段青再度摇着头笑了起来：“虽然已经物是人非，不过听起来还是很令人感慨啊。”

　　“那就加油吧。”灰袍的魔法师竖起了自己的法杖，展开双臂摆出了战斗的架势：“这可是我正式亮相之后的第一场比赛。”

　　“没有这般怒火作为燃料，我还怕你不愿意好好配合我的表演呢。”

　　没有再发出更多的言语，沉下脸来的良辰美玉静静地将自己的手按在了腰畔的剑柄上，七彩的光芒也随着挂在腰间的长剑渐渐拔出剑鞘的动作，一点点地显露在再度鼓噪出声的所有玩家观众面前。来自繁花似锦的解说声音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在所有人的耳边逐渐抬升，将即将再度开演的赛场氛围重新炒热到了最高点，然而被万千注视的焦点所聚集的那名灰袍魔法师此时却是没有丝毫身为压轴人物登场的自觉，于这片铺天盖地的欢呼声中伸出手指按住了自己的耳朵：“——我听到了。”

　　“你没事吧？分析已经结束了，刚才的确有类似位面打破一样的效果出现在你那边，按照我对这个世界过往魔法历史的了解，那应该是类似于‘现界之楔’一样的东西。”

　　“现界之楔？那是什么玩意儿？”

　　“传闻中非常高等级的空间锚定魔法，不过记载的效果可能与你想象中的有所不同。”

　　耳边的喧嚣声丝毫没有影响薇尔莉特的声音传入段青的耳内，那传递的内容也让这位灰袍魔法师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相位，影空间，平行世界，或者说独立位面——拥有这种基础性的‘原点’，你就算是创造出属于自己的新世界也是有可能的，维金斯送给你的那个万能法袍，使用的也是差不多的原理，不过规模比刚才的那一下可小多了。”

　　“……这种东西为何会打入人体内？会有什么样的效果？”

　　“如此稀奇的东西用在人的身上，想要得到的效果……唔，可以想到的可能性只有一种。”

　　两名玩家在透明的平台上徐徐地踱着步，就像是相互旋转试探的两只公牛，但唯有此时的段青才知道，自己正在听到的内容究竟是什么：“有人想要在你的朋友体内构建一个世界，包括构建或者改变与世界有关的一切规则，这种效果的成型将会反映在她的各个方面，首当其冲的应该就是——认知。”

　　“将虚假的幻象化作完美无瑕的真实——这应该就是现界之楔理论上可能达到的终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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