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暮节失血过多，在驿馆昏睡不醒，冷面一直守在她的身边，不准任何人探视。
　　夜里，冷面守在暮节的床前为她吹清心曲。
　　清心曲曲调悠扬婉转，素有清心静气之效。以往冷面也会吹给暮节听，可偏偏这一次，他吹的曲不成调，吹至结尾处，竟还无端落下了泪。
　　“阿暮，你可算是醒了……”一曲终了，暮节终于醒了过来，冷面大喜过望，胡乱抹了眼泪，连忙将她扶了起来。
　　“大晚上的你在我床边吹这么难听的曲子，我能不醒吗？”暮节靠坐在床上，打趣冷面道。
　　冷面尴尬地笑了笑，随后握着暮节的手说道：“阿暮你等着，我去给你叫大夫……”
　　“不用了……”暮节笑着拉住了冷面。
　　“怎么能不用呢？”冷面坚持道。
　　“你忘了，我也算半个医者，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暮节又笑着说道。
　　她什么都清楚，也什么都知道。她明明那么清醒，却又要假装糊涂。她明明不爱笑，却要用笑来伪装自己。
　　“怎么了？”见冷面盯自己盯得有些久了，暮节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一摸，她便碰到了自己脸上的伤。有些疼，她便收回了手。
　　冷面见状连忙蹲在她面前安慰道：“阿暮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治好你脸上的伤，不会让你留疤的……”
　　“不用那么麻烦，这张脸本来也不好看，留不留疤都一样……”暮节轻快地说道。
　　“阿暮……”
　　“好了，你一直守着我，应该也累了，快回去休息吧……”暮节说着将冷面往床外推了推。
　　“我睡了……”暮节说着用被子捂住了头，完全不给冷面说话的机会。
　　冷面望了暮节一会儿，随后只得无奈地离开了。
　　冷面刚走，暮节便掀开被子，猛地往地上吐了一大口污血，眼泪这时也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阿暮……”冷面去而复返，他将暮节搂在怀里，慌乱地替她擦着嘴角的污血。
　　“你怎么又回来了？”暮节勉强扯出了一丝笑容。
　　“我带你去找大夫……”冷面说着就要抱走暮节。
　　这时暮节挣扎着离开了冷面的怀抱，她的右手三指搭在自己的左手手腕上，她一边为自己诊脉，一边笑着对冷面说：“脉象一息四至，不浮不沉，此为平脉。这口污血一出，我的内伤也就全好了……”
　　冷面望着暮节，仍是一脸担忧。
　　“你若不信，明日大可让大夫来为我诊脉，今日太晚了，你先回去休息……”暮节说着下床将冷面推了出去。
　　暮节如此固执，冷面犟不过她，便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只是第二日，他果然为暮节叫来了军医。
　　“确如姑娘所言，从脉象来看，姑娘应该已经无碍了……”军医一脸欣慰，众人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在遇袭后，淳于康定原本准备即刻带福安回南羌，以免路上再生变故。但福安执意要等暮节醒来后才肯离开，这才拖到了现在。如今暮节已醒，淳于康定等人便决定明日就启程离开。
　　临行前一晚，柳江合在城楼上约见了暮节。
　　城楼下，满城灯火辉煌，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城楼上，暮节与柳江合相对而望，一时无语。
　　“十多年过去，你长高了不少，武功也精进了……”柳江合先开口了，还用手比划起了暮节以前的身高。
　　这话听着像试探，所以暮节并不搭话，只冷冷地望着他。
　　柳江合有些尴尬，他又试着走近了些，见暮节并未后退，他又接着说道：“十多年前我曾许诺再给你一次杀我的机会，却不曾想，你把这机会用来救我了……”
　　“你早就认出我来了？”听到柳江合述说往事，暮节有些惊讶。
　　柳江合笑了笑，随后面向楼下的百姓站在了暮节身边说道：“那日你随辰王来将军府时我就认出你来了。那日春实带你熟悉了将军府，我以为你一定会折返，所以我在后院等了你一夜，可你最后没来……”
　　“从那时我便知道，你与以前不同了。如今的你有了牵挂，纵然机会摆在眼前，你也不会再轻易出手……”柳江合说着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望着身边的柳江合，暮节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的这一系列举动，真的让暮节百思不得其解。
　　“而你这一次的舍命相救，更加让我相信，我没有看错人，你心中有大义……”柳江合望着满城繁华感叹道。
　　“你不必如此恭维我，我救你，不过是想让你死在我的手上罢了……”暮节冷笑着打断了柳江合的话，随后也将目光融入了夜色里。
　　柳江合愣了片刻，随后他转身摸着暮节的头，笑着说道：“不管是因为什么，你总归是有了自己的想法，你再也不是那个一心只有仇恨的杀手了……”
　　柳江合的亲呢举动着实让暮节大吃一惊，待她反应过来后，她连着退了好几步，心里的疑惑却是越积越深。
　　不远处一直目不转睛盯着二人的冷面这时也握紧了玉笛，仿佛下一秒就要冲过来似的。连一直蹲在冷面旁边指挥两只蛊虫相斗的苗疆女子这时也抬头打量了二人一眼，而后又低下头自顾自地玩儿了起来。
　　“你今日约我相见，就是要跟我说这些？”暮节不耐烦地说道。
　　柳江合望了一眼一脸紧张的冷面，随后一脸温柔地对暮节说道：“明日公主就要启程，你有伤在身，剩下的路程便不必相送了……”
　　面对柳江合的嘱托，暮节仍旧一脸不屑。话已至此，暮节转身就走，冷面和苗疆女子见状也跟了上来。
　　“多谢姑娘舍命相救……”柳江合突然对着暮节的背影鞠躬行了一个礼。
　　暮节只当没听见，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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