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破阵子

周末辜幸和徐冗本来说好要一起出去玩，但是因为徐冗工作忙没办法赴约，她只好呆在学校里赶这一学期的业绩。她在学校的校报有份工作，需要每学期至少交篇稿子。说来也巧，她刚进来那年正好赶上校报式微多年以后老学姐下定决心要一振校报雄风，于是她在另一份学工面试的现场就被同一场的对方拉住问想不想要在他们那儿挂个部长的名。

        “我来这里面试就是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好苗子。”她若无其事地说。

        一招反客为主帮她招来了辜幸这个新的媒体部部长。

        辜幸早就猜到这部长的名字不是白挂的，但是当时老学姐面试的发言折服了她。老学姐把自己和校报老师的对话原样不动地搬到了面试现场。

        主面试官问：“你为什么想要来xxx部门？”

        老学姐：“前几天我跟xx老师聊天”

        “我们都认为真正的采访与报道没落了，新闻业没落了。校报越做越僵化，没了生气，没有了流动的真实的访谈，没有了在漩涡中心的敏感，大家都越来越不敢说话”

        时隔太久，她已经记不清对方当时具体说了什么。

        辜幸于是在那个奇怪的下午接受了邀请。果不其然，校报招兵买马不足，确实进了就能当部长，但是部长暂时就是个光杆司令。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要有新媒体的活就只有辜幸一个人干，也找不到其他的人，直到后来百团大战招来了一些懵懵懂懂的小朋友，辜幸的工作才轻省下来。后来老学姐毕业的时候问她要不要来当主编，她还以和新媒体部门熟悉了不愿意离开为由拒绝了。

        后来为了让部员们有点参与感，部里就定下了每学期每个人必须写篇稿子的规矩，作为部长的辜幸也得遵从。虽然她打算明年就辞去这个职位。

        一学期一篇新闻稿并不算多，更何况什么时候写都可以，一般辜幸不太着急。但是想到没法和徐冗见面，她心里就有种莫名的苦闷，也快乐不起来，干脆写点需要投入的稿子。

        只是冥思苦想半天，她也想不起什么具体的事情可以写。她偏爱文化或者社会类的话题，索性翻出自己关注的那几个公众号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上次老师跟她说，她的文章有风骨有灵气，但就是发挥得太随意了，没有那种字句斟酌有所依据的慎重。为什么不能是独一无二而不可取代的稿件？并不只是因为思考不够特别，而是因为手中掌握的材料和别人也无甚区别。这样的话，又怎么让别人知道一些被掩埋的事情呢？只靠字字泣血苦心推导吗？

        要去考察，去挖掘那些没有展露的数字，没有被归纳整理好的事实。辜幸有这个实力，去写一篇有底气、有把握，不只是传播着在其他地方也能被传播的事件本身的文章。要原创不要道听途说。

        因而辜幸这次打算找个有得调查的事情，就像写论文一样把它严谨地写好，如果能够用上打动人的笔法就更好了。她倒不是一定要写出个爆款，只是想让自己安心一回。

        但她翻了半天也没翻到什么感兴趣的话题。

        这边卡住辜幸就去那边写小说的番外。最近徐冗和她复合以后，辜幸再写甜文剧情就变得游刃有余了许多，就好像属于恋爱的那片脑域突然又活络了起来，原先的死水如今汩汩流淌。

        写了一下午又是一万多字，辜幸估计了下字数，就给编辑发了过去。再加上这星期没日没夜地缝缝补补，前面的十几万字也差不多能入她眼了。

        “小幸，你看下，出版名字需要改吗？”

        辜幸起名也不爱起充满噱头的，她有点犯懒。

        “不用了，就这个吧。”《暗红色迷恋》。

        “好。之后我给你寄几本样书过来。你的地址是？”

        辜幸心中一动。

        “可以寄到两个地方去吗。一个是另一个是”

        “ok。”

        完整地解决了一件事，辜幸心中放松了下来。那边徐冗给她打过来视频通话。

        辜幸接通。他把手机摆在了办公桌上，辜幸只能看见一身正装的他以及办公室后方灰白格子的背景。

        辜幸刚写完文章，这会儿懒懒地靠在椅背上，问徐冗：“今天晚上几点下班？不要累着自己了，要好好休息。”

        “今天还好。就是，这两天我可能要出趟差。”徐冗缓缓地说。

        辜幸挑了挑眉：“去哪？”

        “q地。”

        “怎么去那么偏远的地方？”辜幸惊讶了一下。

        “那边有点业务，还是一笔不太小的。我也不清楚，总之得过去看看，以免有风险。”

        “要去几天？”

        “大概得一个星期，暂时还不知道。我们在那边人不多，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找上我们。”

        辜幸哦了一声。“临走前见一面吗？”她趴到了镜头前，一张素白的小脸被放大，就好像一下子靠近了他。

        “这两天恐怕不得空。要不然你就得晚睡了。”徐冗抱歉地看向她。

        “这么忙。”辜幸咕囔着说。“好吧，只剩下我一个人在这里无聊。”

        徐冗被逗笑了。“乖，到时候给你拍那边的照片。据说q地风景很好。如果有什么好吃的东西我也给你带回来点。”

        辜幸点点头。她毛绒绒的碎发就抵在镜头上方，徐冗看着手痒，恨不得穿过手机去揉揉她的小脑袋。

        “今天干了点什么？”

        辜幸伸出手指头数了数：“先是帮老师跑了趟腿，中午和导师聊了聊天，下午写了写小说。”

        “什么小说？”徐冗感兴趣道。

        “之后你就知道啦。”辜幸神秘兮兮地说。

        “对了，我刚刚一直在苦恼一件事。”辜幸把选题困难告诉了徐冗。徐冗知道她在校报的工作，所以一点即通。

        “我回头也帮你找找看。”辜幸也是这么想的。步入社会的徐冗关注到的事情也许会比她多，也和她角度不同。

        “好哎，亲亲。”辜幸嘟起嘴巴。徐冗不好意思对着镜头做这个表情，但又看她可爱，故而在手机那端难得露出窘迫的神情，还像是几年前那个被辜幸撩的飞起的青涩少年。辜幸看着他的神情笑开了，在镜头那边乱晃。

        “别闹，辜幸。”徐冗揉了揉眉头。

        “好吧。”过了好半天辜幸偃旗息鼓。“你知道恋爱最热的阶段是什么吗？”

        徐冗：“是什么？”

        “就是无论看到对方是什么表情，听见对方说什么话，对方看不看得见，脸上都会不自觉地笑着。徐冗，你不爱我。”辜幸无理取闹地说。

        徐冗哑然。

        “徐冗，你不爱我。”辜幸得寸进尺。

        徐冗喉咙里哼笑一声：“在我这里，你知道爱的最热阶段是什么吗？”他直接把“恋”字去了。

        辜幸听得心头一热，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睛。

        “什么？”怎么突然正经起来了。

        “就是不管她在不在眼前，在不在身边，都会想要疯狂地亲吻她，紧紧地拥抱她。”

        辜幸不敢触碰他灼烫的目光。很快就有人进办公室找徐冗，两个人就挂了电话。

        “学妹，最近经院要找毕业生分享春招经验，估计得联系几个优秀毕业生。他们那边最近都在整另一个宣讲会，有点缺人手，你有时间吗？可以帮忙联系一下这些人吗？”

        一个学长把excel和通知文档发了过来。

        辜幸一向比较好说话，要是没有什么事，别人找她帮忙她基本上都会帮。她不太会拒绝。因而，时常有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找上门来。

        辜幸想了想自己毫无头绪的新闻稿，就干脆地答应了下来。正好开学比较清闲，多干点活还会更充实一点。

        “好滴。”

        “学妹辛苦了！”

        “对了学长”辜幸想起这个学长是社系的，就把她之前的困扰说了一下。“一个是我想问下现在有什么合适的话题吗，二是我没写过那种类似于调查报告式的文章，从构成到论证有什么要注意的事情吗？”

        那边学长又不知道去忙些什么了，半天也没回。辜幸之后不再等了，哼哧哼哧地开始加表格里的人的微信。

        辜幸大概扫了眼，差不多十几个人。然后她在中间惊讶地看到了徐冗。

        辜幸一时半会儿不想再打扰他，就先把其他人联系了。各种电话微信轰炸完毕以后，窗外天已经黑了。辜幸懒得出门，就点了学校里面的烧烤外卖，悠哉游哉地用平板看着电影等外卖送到楼下。

        屏幕上的男女主正开车撞向桥梁，那边徐冗的语音电话又打了过来。辜幸顿了顿接通了电话：“小冗？”

        “小幸。事情有变，我可能今晚就得飞走。”徐冗那边不知道在干什么，声音中裹着晚风猎猎，让辜幸莫名不安。

        “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对方突然说必须尽快谈拢。我们在那边的负责人不敢应下来，只能我赶过去一趟。”

        辜幸都忘了跟他说宣讲的事，只是忧心忡忡地说：“那你小心点。”

        徐冗似乎是笑了笑，顺着电话线传过来的声音如同裹挟着电流。“好。你照顾好自己。我先挂了，晚上到了我再打给你。”

        辜幸听着对面电话挂断的嘟嘟声。这是为数不多的一次，她听见徐冗挂断电话的声音。

        辜幸定了定心神。法治社会，也不会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但一通电话下来，她悠闲的心态荡然无存。再打开手机，她才发现学长那边已经发过来了几十条消息，还在源源不断地输入过来。

        辜幸翻了半天才翻到最上面。

        “有一件事，我之前想当做中社研那门课的调查报告主题写，后来顺藤摸瓜地挖了挖，发现不太简单，体量估计比较大，课程中间又不允许我出门长期田野调查，所以就搁置了。但是我感觉这件事应该有不少可写的地方。”

        “就一个月以前那个q地被拐大学生的事，你知道吧。去年也有零星几例。后来我去裁判文书网上面找案件审讯结果，发现那几个人在购买渠道那里说的含含糊糊的，不知道是官网有意模糊了还是被告就是那么说的，反正我是很好奇，那么大一个案件后面牵出来的应该不是小小的购买链吧，但是后来杳无音讯，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当然这些个东西我们没那个能力替警察来查清，但是我感觉社调本来就是为了起到直观和警醒的效果，至少可以统计一下q地乡镇实际被拐现象，当然这个我没有做过可行性分析，不知道可行不可行哈，你自己分析分析。”

        又是q地。辜幸看着这个地名皱起了眉。

        “社调一般就是问卷为主，分为样本分布情况，具体调查情况，还有根据主题而进行的价值评判、相关因素分析什么的，和高中实验分析有点像，如果能做出图来就更好了。”

        辜幸还记得一年两次的毕业季各种群里纷至沓来的问卷调查狂潮。

        “”

        辜幸看到最后，发现对方还在滔滔不绝地传授着方法和经验，她零星插了几句“哦哦”、“谢谢”、“好滴”进去，好半天对方才停下来。辜幸连忙把联系的情况告知对方。

        “好的。剩下的人我去联系吧。辛苦学妹，快去休息吧。”

        辜幸松了口气。对方敲字速度实在是太快，她完全赶不上。

        没过多久外卖的电话也打过来了。辜幸走下楼。

        烤面包片的香气萦绕在辜幸的鼻端。她确实是饿了，连忙把吃的拿出来。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辜幸听着楼道有人在那儿念辛弃疾的《破阵子》。淡淡的女声，温温柔柔的，没有什么铿锵的气势，听起来只显得虚虚渺渺，像是天外来音。

        “妹妹你怎么来了？”隔壁宿舍有人开了门。

        “姐，我来找你吃饭。”女声脆生生地在楼道游荡。

        “我可吃不惯这儿的饭。真想念q地的饭菜。对了，还有那儿的大雁与流霞”

        辜幸就奇了怪了，怎么一天里听见这个地方三四次。她又想起自己那阵不安。心跳鼓噪得越来越厉害，她索性放下手边已经失去香味的鱼豆腐串，擦了擦油滋滋的手，给报社老师拨过去一通电话。

        “喂？”老师那边大概也在吃饭，辜幸能听见淡淡的人声。

        “陆老师，是我，辜幸。”

        “哦是小幸啊，怎么了？”

        “刚才学长给了我一个选题建议，关于拐卖案的我现在有点犹豫要不要去s地实地考察调研一下。”

        “这，最近开学，校报这边老师也走不开，到时候可能要你一个人去，是不是有点不安全？”

        辜幸沉默了一下。“我男朋友正好去那边出差。我跟他一块儿去吧。”辜幸心里也没底。徐冗肯定是没什么时间跟她一起去走访什么的，但是最近的案件就在一周前，现在正是引人注目的时候，如果在这个时候写这篇文章或许是最恰当的时机。再晚就错过了。

        “还有就是，这个事情和校报主旨可能有点脱节。如果你只是写评论性的文章还好，有数据的话我不能保证最后一定能刊上去。当然，这肯定算你这学期完成了一篇文章，就是不一定能见天日。”老师说得委婉。

        辜幸不知怎的突然想追根究底一回。她承担了那么多人的厚爱和名不副实的赞赏，总要做出点实际的东西来体现自己并不辜负那些夸奖。

        “好的，谢谢老师，我再想一想。”

        “还有就是，虽然新闻界实证的记者不多了，但毕竟还是有的。你不要一脑门热血就去别的省市调查，先看看有没有人做过相关的研究，如果没有，也要深究一下为什么他们没能顺着这个思路走下去，然后你再看看你的力量能不能及。”

        辜幸温声应下。

        “我这里有个博士生最近也在研究选题，你可以跟他交流一下。我一会儿把名片推给你。”

        辜幸惊喜道：“谢谢老师。”

        “没事。我是乐于见到你这样的孩子越走越远的。”

        “对了，另外，车费住宿费可以报销，记得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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