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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曾经


这天稍晚些时候,江与时和班里的几个男生一起在操场打球。

        江洋坐在看台上,低着头,眼眶有些红。

        入秋的气温,晚上已经挺凉了,篮球架下的男生们却热得浑身冒汗,快把操场给烘热了。

        场上几个男生互相对视一眼,瞅一眼看台上独自坐着的江洋,再看看凶猛进球的江与时,都想他们中有人能出来打破僵局。

        事实是,谁也不敢在江与时拿球的时候提半个字。

        毕竟相比姚问的力道,江与时拿球揍人才让人胆寒。

        于是,一场篮球对抗赛过半,都没人能开得了口。

        最终还是刘尧拿到篮球,也不急着进球了,趁此机会,在怀里抱紧了才说:“大江,学校的篮球赛马上就要到了,”他眼神指指被晾在一旁的江洋,说,“咱得赢啊。”

        要想赢,现在就要开始练了,不能不让江洋上场。

        “一班最近正从外面找人来练球呢,蒋煜找的是一帮打街篮的人,咱们得抓紧时间制定战术了。”

        向来把输赢看得十分重的江与时擦了把汗,连眼神都没给江洋一个,说:“赢啊,必须得赢,冠军还是咱们的。”

        “那江洋……”

        “在下面看咱们赢。”

        大伙儿面面相觑。

        江与时发了话,再没人敢劝说了。

        等江与时走了后,众人一人一句开始数落江洋了。

        “你说你是不是缺心眼儿?”

        被姚问当众还了一球江洋没怎么着,让江与时给晾了半天,晾红了眼。

        说起这事儿,江洋还挺委屈:“他是我哥,他怎么能向着外人呢!”

        “你就是缺心眼儿。”刘尧都服了,“一次就算了,两次三次你还看不出来吗?大江明显就是要护着她啊。”

        “那件事大江是从她口中才知道原委的,你听大江的去了校长办公室,回头把账算在她身上,你这不是卸大江面儿吗?是你哥又怎么样?有你这样做事的弟弟吗?”

        刘尧就是清楚这一点,所以自始至终都没动过找姚问茬的念头。

        刘鹏飞也道:“就算不提大江,这女生你也惹不起。她一张口,连我都想站她那边儿。”

        他总结:“你在她面前占不了便宜,别再送上去给人头了,怪丢人的。你就说前排的那些个,我今儿注意看了,一个个瞧着她,那眼神里都闪光。”

        “亏得她考了个全科大鸭蛋,这要是成绩再好点儿,分分钟就给拉入他们阵营了。到时候他们那边不得上天?更要拿鼻孔瞧人了。”

        “唉,”听他俩说得在理,男生们纷纷叹气,“洋哥,听我们大家伙儿的吧,别再招惹她了,真惹不起。”

        惹不起的姚问这个晚自习过得不太安稳。

        前排同学时不时回头偷摸瞅她,而后拉着身旁人兴奋地说些什么就算了,最让她无法忍受的是有同学喊她班长。

        “别瞎叫,我不当。”姚问说。

        然而没用,有人把一张表格递给她:“班长,这是我们冬季篮球赛的报名表,你看看没问题我就交给老师了。”

        姚问:“……”

        她郑重道:“你看就行,不用给我看。”

        跟她有什么关系。

        人都认不全。

        “好勒,”女生很激动,“谢谢你对我的信任。”

        姚问:“……”

        不知道该说什么。

        真不是信任,她只是在打发她。

        女生刚走几步,又风一样窜回她桌前,表情特兴奋:“班长,我们现在得开始想拉拉队跳什么舞了。这都是班长必须要做的事情。”

        姚问:“……”

        她实话实说:“我拒绝当班长不是说着玩儿的,你找骆老师去吧。”

        女生一愣,哭丧着脸走了。

        这天晚上挺晚时,姚问接到了姚爱军的电话。她刚下晚自习吃了饭,姚爱军这个时候打来,应该是才从公司出来。

        从试卷发下来,姚问就在等这个电话了。

        彼时四合院很安静,江与时和张美艳还没回来。

        小南房隔音差,姚问有时候都能听见老太太打电话的声音。

        她出了院子,在巷子口附近找了个角落,确保这个距离老太太听不见,而后接通了电话。

        姚爱军声音很疲惫,语气便显得平和许多:“问问,你成绩怎么回事啊?你是不打算去好班,就要待在差班了吗?”

        自上回那通电话后,这是他们父女俩第二次通电话。

        “你说爸爸从来不听你的想法,总是以自己的想法教育你,那好,你现在说说你的理由。你怎么想的?”

        姚问愣了一下。

        从计划要考出这样的成绩时,她就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她也确保,自己可以承受。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姚爱军这次没有咆哮。

        她都考成这样了,他一反常态没有冲她发脾气。

        “你完全瞎写的是吧?你故意要跟爸爸作对是吧?”姚爱军声音低沉,听着很是令人揪心,“问问,你在拿你自己的未来跟爸爸赌气啊。”

        姚问一听这话,鼻腔就酸:“我没有跟你赌气!不信你问老师,我的解题步骤都是错的,我就是不会!你既然都能问到成绩,你也应该能问到更详细的东西。”

        到底是谁不把她的未来当未来啊?

        她一急,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嗓门儿就大。

        这跟她在同学们面前不一样,即便遭受了江洋的挑衅,她也很冷静。

        可现在不同,她面对的是姚爱军,她的爸爸。

        这回,姚爱军没有趁机教育她,反而笑着说:“送你去磨脾气,怎么还越磨脾气越臭了呢?”

        他越是示好,越是想要跟她修复关系,姚问就越是觉得情绪翻滚得厉害,胸腔都要炸了。

        “爸,我现在为什么这个样儿,你难道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姚爱军一愣,笑容就那么僵住了,好一会儿没说话。

        车子早就熄了火,他窝在驾驶位椅背上,一言不发。

        今晚店里小小地庆祝了一下,张美艳吃蛋糕吃得有点儿多,提议步行回家,江与时应了,陪着她一道走回来。

        母子俩从陡坡走上来时,隔着老远就听见声音了。

        夜晚的梨花巷原本就悄无声息,有人说话便分外明显。

        姚问站在拐角处,面向墙壁,讲话声音很激动,跟平时的她判若两人。

        母子俩要想回去,必须得经过姚问身边,这个时机过去,显然不太合适。于是,江与时和张美艳互相看了一眼,很默契地朝路边的墙角下走去。

        “爸,你有想过,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频繁地说我脾气大,说我总是得理不饶人吗?”

        姚问没听到姚爱军的回答,她也不需要姚爱军的回答。

        “从半年前。”她说。

        “半年前,你跟我妈离婚后,你接着把蒋阿姨领进门,从那时候。”

        姚爱军摸索到打火机,抖抖索索点着了烟。

        姚问陷入了回忆中。

        “你们结婚纪念日的时候,妈妈生日的时候,我生日的时候,你都会提前给她准备礼物。你会偷偷告诉我是什么,要我帮忙,我们两个一起给妈妈制造惊喜。”

        “明明从外面订菜更方便,更好吃,你为了表达心意,决定自己做。你因为做菜切破了手指,做出来的菜还难吃得要死,可妈妈还是会吃得很开心。”

        眼泪模糊了姚问的眼睛,对面的墙壁都开始泛花了。

        “因为你们开心,我觉得那饭菜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吃,我也吃得很开心。”

        姚爱军手抖得捏不住烟,嗓音嘶哑:“问问,别说了。”

        “从我记事起,你们两个人都是一起上下班,从来就没分开过。妈妈生病你比她还紧张,撇下公司,跑前跑后照顾。她难受,你看着比她还要难受。”

        “我有时候就觉得,我好多余啊。”姚问仰起头,想要把眼泪倒回去,可越倒越多,“可我很开心,我也觉得很幸福。”

        “问问,爸爸求你,别说了!”姚爱军手一抖,烟头掉了。

        “爸爸,你明明那么爱妈妈,你为什么就是要做伤害她的事情?”

        姚爱军说不出话来,眼眶都逼红了。

        “你脾气怎么越来越大了?”

        “这半年来,你总是这么问我。”姚问抹掉眼泪,“爸,不是我脾气越来越大,只是我表现出来了而已。”

        “以前我只是不说。”

        “你们不让我说,不让我管。你们总是说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情,大人的事情,小孩不懂。行,我不懂,那我不管,因为我是小孩。”

        姚问重重掐住手机:“可你们最终把我们的家管没了!”

        姚爱军手抖得握不住手机,手机滑落到座位上,他慌忙去捡,戳到了公放。

        “这个家里有我,你是我的爸爸,她是我的妈妈。你们两个人一拍两散,只有我一个人还想着那是我们的家,那是我爸妈的卧室——”

        说到这里,姚问长出了一口气,才能让自己继续说下去:“可是我爸妈的卧室里,住进了不是我妈妈的女人!”

        姚问刚抹掉的眼泪又流了出来:“你们两个,曾经那么恩爱的两个人,你们没有人在怀念我们的家。只有我一个人在努力,在难过,在怀念。”

        “你们是大人,你们那么快抽离了,可你们让我怎么办?”

        她抓着胸脯,哭着喊了出来:“我是小孩,我还停留在过去啊!”

        姚爱军也哭了。

        “宝贝,你相信爸爸,爸爸特别想维护好我们的家,爸爸做尽了所有能做到的一切,来挽回和你妈妈的婚姻……”

        “不,你没有。”姚问控诉道,“我看到的是,你们离婚后,蒋阿姨很快就进门了。”

        “爸,我不相信,我一点都不相信你上一刻还在为妈妈掉眼泪,下一刻你就能转头爱上蒋阿姨。爸,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姚爱军痛哭流涕。

        姚问脸蛋上还挂着泪,吸了吸鼻子,狠狠说:“我就是讨厌蒋阿姨,我也讨厌你,你们是世界上最不负责的大人!”

        “你和我妈总是跟我说,要我别管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会处理。事实证明,你们处理不好。”

        她狠狠说:“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束手旁观。”

        姚问拿纸巾擤鼻子,长吸一口气,让自己快点恢复平静:“我已经因为袖手旁观让妈妈对我说出那样的话,让我们的家没了,我再也不要这样做。”

        “从现在开始,我要对遇到的每一件事,都要做出我的影响。”

        那样,努力干预过了,当最差的情况来临时,最起码不会因为曾经什么都没做而后悔。

        月亮移到中天,风起。

        等姚问从角落里走出来,揉揉脸颊回了四合院,江与时仍旧还蹲在原地。

        烟头上的火明明灭灭。

        从他这个方向,恰好能看见姚问的脸。

        看见她的眼泪,看见她挂断电话后对着墙角泣不成声。

        张美艳正要站起来,江与时说:“等会儿吧。”

        “等会儿再进去。”他说。

        “我原本也没想着这时候进去,我就是腿抽筋了。”张美艳道。

        母子俩在月色下沉默。

        片刻后,张美艳低低开口,似感慨:“大人离婚,受罪的永远是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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