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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转折


姚问醒来时只觉得嗓子干,浑身难受。睁眼看见白屋顶,耳听外边有人在说话,鼻端闻见了消毒水的刺鼻味道。

        她有一时片刻的茫然。

        动了动手指,觉得胳膊沉得抬不起来,动一动腿,觉得僵硬,身体烫得慌。

        她这是……怎么了?

        睡前还在韩宁家的四合院,醒来怎么就在医院的病房里了?又生病了?

        “醒了?你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吗?爸爸去给你买。”

        姚问听见了姚爱军的声音。

        他从沙发上起身,站到了她的病床边,满脸担忧地看着她。他眼窝深陷,看上去很憔悴,向来干净的下巴上冒出了乱糟糟的胡茬。

        姚问觉得不真实得厉害,有心想问她这是到底怎么了,一看见姚爱军的脸,她立刻背过了身。

        想到昨天的事,就觉得心酸。

        此时已然是第二天的午后,姚问在睡梦中打完了点滴。姚爱军到神山后见了老太太一面,饭没吃一口,水没喝一口,径直来到了医院,守到她醒来。

        他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对着她的背说话。

        “问问,你永远都是爸爸最疼爱的女儿。哪怕弟弟出生了,也不会有所改变。”

        姚问觉得真是太可笑了。果然,娶了蒋茹那样的女人,她的爸爸也开始虚与委蛇了。她气得一把拉住了被子,盖过了头顶。

        闷了一会儿,就在她快要喘不上来气时,姚爱军把被子给拉开了。

        他往窗户外边望,眼眶不自禁泛上了一层泪意:“这些年咱们爷俩儿经历的事儿,爸爸都在心里记着呢。”

        “嘁,”姚问开口时才知道自己嗓子哑得不行,她咳嗽了几声,感觉好点儿了才继续说,“赶紧忘了吧。弟弟承担着给你们老姚家传宗接代的重任呢,你不就是因为这个才把我送回老家来的吗?我的未来我的前途算个屁,我算个屁!”

        说到这里,一滴眼泪就从眼眶飞速滑落到了枕头上,她狠狠抹了一把。

        姚爱军好一会儿没说话,定定地望着她纤弱的背。

        他再开口,却起了别的话题:“和你妈离婚那会儿,你妈放弃了你的抚养权,你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早上跑去游泳,就……”说到这里,他有些哽咽,“……就溺水了。”

        姚爱军都不敢说,他根本不信姚问当时会溺水。她水性很好,从来没出过事。之所以一提起来就说是“溺水”,其实他只是在给自己催眠,就把那一场事故当做意外溺水,强迫自己去相信。

        送姚问回来的路上碰见周阳要跳河,他几次三番阻止姚问靠近,就害怕万一勾起她的情绪。可结果……结果她还是……

        “你从奶奶口中得知弟弟的事儿后,跑去了蓝桥……”姚爱军埋住脸,搓了搓眼睛,搓掉了湿气,“你这样,爸爸敢告诉你吗?弟弟来了,爸爸挡不住,你们两个都很重要,你说,爸爸能怎么办?”

        姚问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溺水、蓝桥?为什么把它们俩放在一起说?

        她想了片刻,反应过来了,一翻身坐了起来:“我要跟你说几遍,那时我真的是单纯溺水,你才会相信啊?”翻得太猛,有点儿头晕,她撑住了额头。

        当时真的太难过了,哭啊吃东西啊睡觉啊什么的根本没法儿排遣,煎熬到受不了,她就去游泳了。想要把内心的悲伤全部洗掉,谁能想到会腿抽筋。

        “那蓝桥呢?”姚爱军眼窝里俱是红血丝,一夜担惊受怕的后果很明显地体现在了他的脸颊上,“你怎么大半夜跑去了蓝桥?你知不知道,从你奶奶口中得知你去了那个地方,爸爸……”

        姚爱军捂住了胸口,一下子像是苍老了十多岁:“爸爸腿软得差点儿站不住,你要是,要是……你让爸爸怎么活?”

        姚问看见了他眼里的红血丝,也看见了他的恐惧和难过,她只觉得一阵悲哀。小时候背着她教她背《木兰诗》的爸爸,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信任和了解了。

        “爸,我并没有那么不爱惜生命。我是有过难过得快要死掉的时候,但我会想尽办法自己排遣。我去蓝桥,不是去寻死。哪怕我难过得快疯了的时候,我也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我永远都不会去做那样的事情。”

        午后阳光静静地照耀在病床上,外面走廊里传来医生护士的说话声,轻声细语。

        父女俩沉默对视。

        良久后,姚爱军长叹了一口气,抹去了眼睛里的湿意。

        “你到底想要爸爸怎么样?和你妈复婚吗?是你妈先提离婚的。是她不要我们两个了。”

        姚问点点头,造成这个结果的原因他们两个都知道,她也曾经歇斯底里地说过很多遍,她不想再说了,只道:“所以,现在是你不要我了。”

        姚爱军一滞,几次张口说话,都没能说得出来,最终道:“你为什么就不能跟你蒋阿姨好好相处呢?”

        “我跟她好好相处?”姚问像是听到了这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那我妈呢?谁来为她讨回公道?”

        姚爱军再次被堵得说不出话来,病房里一阵沉默。

        姚问的病不是很严重,只是来势汹汹,瞧着有点儿吓人,需要输几天液。姚爱军跟她商量,哄着她要她回四合院,她不乐意回去。可眼下兜里空空,也没钱出去租房住。等姚爱军回了四合院,她独自躺在病床上想办法。

        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傍晚时分被门口的动静吵醒。二十八班的同学们提着罐头牛奶水果鲜花来看她。

        乌泱泱的一大群人,占满了整条走廊。进了病房,负责提东西的男生们默默站在后面,女生们叽叽喳喳上前来。

        “你怎么突然就生病了呢?”

        “就是啊,昨天还好好的。”

        “看看这脸,苍白的呀。”

        “快点儿好起来吧。”

        “……”

        同学们趁着上自习前的超长大课间来看望姚问,把病房给堵了个水泄不通。路过的医生护士病患频频往病房里张望,不由嘀咕:“里面这是住了个什么人呐?怎么这么多人来探病?”

        等大伙儿都离开了,韩宁又折返回来,挠挠头问:“……让我妈拒绝要你陪她看电视剧,这个……你是怎么做到的?”

        姚问:“。”

        她被嫌弃了吗?

        她还觉得自己做的挺棒,给了阿姨高质量陪伴呢。阿姨还担心她困让她先睡来着,难道……这一切都是她的错觉吗?

        等病房里再次恢复安静,姚问关了手机飞行模式,正要戳微信找江与时,蒋茹的电话就不管不顾打了进来。她厌烦地瞥了眼,没接。

        蒋茹却跟疯了一样,持续不停地打,打到第六通时,姚问按了接听。

        “是不是一天不搞事你就难受?”蒋茹压着嗓子,气得要冒烟。

        这才是姚问熟悉的蒋茹,撕下了虚伪面具的蒋茹。

        “你有病吗?你知不知道你爸今天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你让他大半夜坐飞机去看你!你让他舍弃了这么重要的会议去看你!”蒋茹嘶吼得嗓子都劈了,听着分外尖利,“你是不是见不得你爸好?”

        姚问不想跟她说一句话,静静听她发疯,她在等一个节点。

        “我在孕中,来不及收拾你,”电话里传来蒋茹气得大喘气的声音,“就你这……”

        等到了。

        姚问迅速挂断了电话,然后把她的电话号码立刻拉入了黑名单。

        蒋茹没骂完就被挂了电话,一想到她在对面气得要死的模样,姚问心里就觉得一阵爽快。

        但这种爽快过后,无尽的空虚顷刻间扑面袭来。

        过去的一段时间里,她一直跟这种人纠缠在一起,有意义吗?

        江与时进来时,见姚问正盯着地上的一堆礼物发呆,他绕过摆了一地排列得乱七八糟的礼品盒,笑着说:“这是储藏了一个冬天的食物啊,你小松鼠过冬呢。”

        姚问听见熟悉的声音,猛然抬头。

        她暂时得救了,糟糕情绪一下子如潮水般快速褪去。

        她指着地上的东西道:“待会儿你走的时候,把这些都拿回去。”

        江与时正好口渴,拆箱拿了袋牛奶喝,走过来往她床边一坐。

        姚问听他喝得香,忍不住说:“我也要喝。”

        江与时瞥她一眼,嘴里打趣着“怎么见人干什么你也干什么呢”,弯腰给她拿了一袋。

        姚问喝着牛奶嘀嘀咕咕,初始的高兴过后,这会儿想起要算账了:“你还喝我的牛奶,我醒来你都不知道在哪个国家呢?”

        上次输液还一直陪着呢。

        “你说什么?大声点儿。”江与时故意往她面前凑。

        姚问不吭声了。

        她咬着牛奶袋问:“我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就到医院来了?”

        关于这件事她没有一丁点儿印象,睡时在韩宁家,一觉醒来在医院,想想都觉得梦幻。

        江与时喝完了牛奶,把袋子扔到了垃圾桶里,双手往后一撑,侧望着她:“这件事啊,说来话有点儿长。你昨晚炸完毛原本睡得挺香,但可能毛炸得太狠了,临天亮时想收一收,收过头就发烧了。”

        姚问:“……”

        她差点儿让牛奶给呛死。

        什么叫炸完毛?

        江与时看她手忙脚乱擦嘴巴上的牛奶,顺手从旁边抽了张纸巾递给她,接着笑道:“然后就一个劲儿喊我,不让别人给你穿衣服,也不让别人背你。最后……”

        姚问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停下,复读机一般跟着问:“最后?”

        “最后,我只好给你穿衣服,我再抱你上车,再开车送你来医院。途中你还一直往我怀里黏,嘴里喊着热,要我给你降温,我就开了冷风……”

        江与时还没说完,姚问脸颊就腾一下红了。她一下一下蹭进了被子里,把被子拉到了眉毛下方,把眼睛给完全盖住了。

        江与时嗓音一顿。

        他进来时见她情绪不太高,原本想逗逗她,让她开心开心。此时见她这幅把自己藏起来的模样,一时心尖烫热,就没再说话。

        姚问手指正捏着被角,感觉到尾指被轻轻拨了下,是江与时的手指。

        而后,她的被子上就放了一个东西,就在她手指旁边,正好隔着被子压住了她的脸颊。

        江与时说:“好好跟你爸聊聊,我这就回店里了。”

        说着,床铺一轻。

        姚问赶紧拉开被子,江与时放在被子上的东西溜了下来,是一部新手机,和她摔碎的那部一模一样。她忙冲着他的背影喊道:“你干什么给我买手机,要让我爸爸买。”

        让他花钱。

        江与时人已经走到了病房门口,闻言道:“回礼。”

        姚爱军回了四合院,老太太在巷子口迎接他。刚下飞机就听说姚问住院了,他匆匆忙忙就往医院赶,都没顾得上跟老太太说一句话。

        老太太见他脸色不好看,生了点怯意,陪着小心问:“儿子,你……是不是真的赔了挺多钱啊?”

        “谁跟你说……”姚爱军生老太太的气,语气略显僵硬,说到一半明白过来说谁说的了,只道,“你儿子也是人,不是万能的,也会遭遇挫折。”

        老太太又问:“那……孩子她妈,我是说前头那个,她当初真的不离不弃?”

        “不然呢?她要是那个时候走了,”姚爱军强硬的口气弱了几分,“我现在也不会这么难过了。”

        老太太终于从儿子口中证实了姚问说的话,埋怨道:“这事儿你怎么也不跟我提一提呢?害我对她们母女……”

        “跟你提?”姚爱军冷笑了一声,剩下的话却没再说。不用他再往下说,老太太也意识到了,表情十分尴尬。

        有一个日日期盼着他事事赢的母亲,长年累月形成了习惯,谁会把自己的挫折摆出来,又怎么会跟她提?

        ……

        姚问原本已经下定了决心死活不回四合院了,晚上,姚爱军带着老太太来医院了。

        她背过身不看他们。

        也不知道姚爱军跟老太太说了什么,老太太进来时郑重给她道了个歉,说自己不该动手,要她一定回来住。连“你要是实在气不过,你就抽回来”这种话都说了,姚问还能怎么办,只能回去。

        当晚,她出院回家。姚爱军原本答应了老太太要在这里待几天,奈何电话一直响个不停,他只得连夜飞了回去。

        走时,他无奈又无言,想跟她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他出门的时候,她不说跟出去送一送。等他走了,她独自站在巷子口目送。

        她站在巷口望了好半天,直到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尽头。

        她的爸爸,一直以来属于她一个人的爸爸,从今往后,不再是她一个人的爸爸了。其实,很早以前,从蒋茹嫁进来那会儿起,他就已经不再是她一个人的爸爸了。

        十六岁的这一年,就从这一天起,姚问彻底不再对姚爱军抱什么希望了。

        往后的路,未来的人生,要怎么走,怎么过,她得自己看着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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