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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壳子


从选址准备扩店后,江与时眼见越发忙了。以前还能在教室里上个安稳课,现在隔三差五请假。

        但再忙,他晚上都会来接姚问。

        姚问几次说了不用来接了,他嘴上应着,可晚上还是会等在教学楼下,雨雪无阻。

        姚问虽然私心里不想让他这么累,希望他能有时间歇一歇,可每次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探头寻找他的车。

        等她在老地方瞧见他的车,她会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而江与时,透过车窗瞧见她明艳的笑颜,见她自教学楼耀眼光辉的灯光里朝他走来,他疲累一天的困乏好像奇迹般地消失了。

        等他自己发觉时,他的嘴角都是上扬着的。

        他往后靠在椅背上,伸手捏住眉心,心底不由喟叹:真想让她永远留在这里,就留在他的身边。

        一场雨夹雪之后,气温陡转急下,学生们迎来了寒假前的最后一次考试。

        成绩出来后,骆轻舟高兴得嘴巴都合不拢。

        姚问稳稳地坐在全校第一的宝座上,第二名蒋煜依旧与她拉开了好大一截差距。现在别说全校学生了,任课老师们都在看见姚问后说:“啊,那个就是姚问啊。”

        刘飞飞和田老师从一开始密谋抢学生,到没能抢得着,再到发现被抢的学生实力强劲得吓人,到现在,两人已经彻底躺平了。

        待骆轻舟今天来炫耀时,刘飞飞和田老师一唱一和:

        “二十八班班均分多少?”刘飞飞故意问。

        田老师答:“快别提了,以班均分来论的话,查无此班。”

        “啧啧,”刘飞飞摇摇头,“所以说啊,一个拔尖儿的学生她带不动一整个班呐。”

        骆轻舟一点都不会因为两人摆在明面儿上的挤兑而坏了心情,反而指着两人哈哈大笑,说:“我现在看你们俩,那感觉就是那种,怎么形容好呢,哦,对,你们是我的黑子。”

        刘飞飞田老师:“。”

        骆轻舟十分大方地摆摆手,给了两人最后一个暴击:“咱们之间差距太大了,我根本不会在乎你们弱爆了的言语攻击。”

        言毕又是一阵“哈哈哈哈”大笑。

        刘飞飞一口烫茶把嘴唇给烧得直哆嗦,眉毛跳动了好几下没能忍得住,最终一把揪掉自己身上那张好脾气的面具,朝笑得恣意的骆轻舟吼道:“周六晚上的约会取消!”

        ?

        ???

        这可把一旁正在喝茶的田老师险些给呛死,他那一口与刘飞飞同款的烫茶“嗤”一声喷了出来,手指虚空指指刘飞飞,再指指骆轻舟,感觉都要怀疑人生了,嘴唇哆嗦得一个字儿都蹦不出来。

        骆轻舟眼见把刘飞飞给惹急眼儿了,立马来了个现场教学版撒娇,一声“师哥~”喊出口,声调那叫一个抑扬顿挫,只把田老师震得骨头都要麻了,酥得是刘飞飞。

        等把烫茶喷完,田老师终于能说得出一句完整话了,哭诉道:“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你们背叛了我!”

        骆轻舟撒了个娇就把处于暴走状态的男朋友给哄好了,她轻飘飘瞥了眼刘飞飞,给了他最后狠狠一个暴击:“单身狗连生孙子都赶不上趟。”

        田老师:“……”

        而此时的二十八班教室里,小刀刀正在跟周围同学唠嗑,他皱着眉头说:“我最近在思索一个很重要的生理问题。”

        周围同学都知道他喜欢卖关子的德性,头都没抬:“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小刀刀便真放了一个还算有营养的屁:“你们说,骆姐肚子里怀着的是不是个哪吒?这都几个月了啊,她老人家肚子还是平着的。”

        突然被提醒了的同学们:“……可能真的是。”

        各科科课代表在发试卷,有人欢喜有人愁。姚问的试卷发下来往往只够她扫一眼成绩,稍后就被周围同学给抢走了。

        就在同学们闹哄哄观看她试卷的当口,有人在门口喊道:“班长,骆姐有请。”

        等姚问进了办公室,骆轻舟从办公桌上抬起头来,把江与时的试卷递给她,让她看。

        江与时今天又请假了。

        “听说你们两个住一个院子里,寒假你有时间的话,就帮帮他。”骆轻舟指着江与时依旧只做大题且都做对了的试卷,说,“这极有可能是个隐藏的学霸。”

        姚问不用看,也知道江与时的试卷是怎么个情况。

        “我也不知道他具体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男生啊,硬邦邦太难接触了。”说着,她爱怜地看了一眼姚问,感叹道,“跟你不一样,还是软乎乎的姑娘好说话啊。”

        关于江与时的成绩这件事,姚问有自己的想法,她并不打算跟骆轻舟详细说,她现在急需解决的是另外一件事。

        康丽娜和许东也等人把化学老师的事儿告诉骆轻舟后,如姚问所料,骆轻舟确实没有视而不见。她不仅没有视而不见,还搜集证据把这事儿径直捅到了校长办公室。

        前段时间,化学老师依旧来上课,但明显心不在焉,瞧着憔悴得很。

        骆轻舟也好不到哪里去,带着语文和英语两门课,还要操心这一摊子烂事儿,每天上完课就跟浑身散架了似的,感觉都快站不住了。

        但好在,经历了约莫两周的大地震后,二十八班如愿换了化学老师。

        一班班主任刘飞飞主动说服给自己班带化学课的邹老师,让他兼任二十八班的化学老师。

        这件事,总算是有了圆满的处理结果。

        同学们都兴奋坏了,从那之后,私下里亲切地喊骆轻舟“骆姐”。

        “骆老师,”姚问说,“关于金老……”

        “来来来,”她话还没说完,骆轻舟就从座位上几步走出来,搭住她的肩膀,把她往外拐,远离了一办公室的老师们,“我正好饿了,你陪我吃点儿去。”

        骆轻舟把她拐到了楼下小树林里,见四周没人,她点了根烟,这才道:“班长,现在可以说了。”

        姚问简直太震惊了:“您还知道我是班长您是老师呢?”当她面儿这就抽上烟了?

        姚问远离风口,躲避了二手烟的袭击,说:“同学们问他们的补课费还有没有追回的可能性。”

        这段时间以来,姚问自动捡起了班长的职位,把班长该做的事儿全都做了,跟骆轻舟也熟络了许多。

        说到这件事,平日里最是洒脱大方的骆轻舟咬牙骂了一句脏话,而后说:“估计一分都追不回来了。”

        转头见她一脸气愤的表情,又说:“当然,校长还在努力。”这不是故意说些轻松话安慰她,校长确实还在四处奔走。

        对于金老师这件事,办公室里的老师们有人唾弃,有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有人站在金老师那一方。唾弃的人都在说,金老师后台够硬。

        这件事被闹大后,金老师一口咬死她那就是正当补课。

        问到为什么把正常该在课堂上讲解的知识点拿到补习课上,金老师则说是从为了学生好的角度出发考虑的。大部分学生跟不上进度,只好这样做。

        对此,金老师还辨称:“我牺牲了自己的休息时间,收点儿钱过分吗?不应该吗?”

        如果乔若明能早些处理这件事,不至于让同学们受盘剥这么久。

        “一笔糊涂账啊。”骆轻舟半是可惜,半是无奈。

        在来神山之前,姚问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离谱的事情。此刻听闻金老师的事情极有可能会就这样不了了之,又想到不久前的乔若明、贾于荣,再一想到插手别人家庭的蒋茹,还有她那个令人失望的爸爸……她脱口道:“有些大人,真的不配称之为大人。他们做的事情,太令人恶心了。”

        骆轻舟乍然听她从自身角度发表看法,觉得有趣,点点头说:“我同意。”

        姚问有些意外,跟骆轻舟熟起来后,她觉得她像是一个大姐姐,就跟原先的班主任像个大哥哥一样似的。有些什么话,她都能直言不讳跟她说。

        此时听到她附和她的观点,她便想起了一件事,问:“骆老师,我偶然听说你是名牌大学的讲师,为什么会回来当二十八班的班主任?”

        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时,姚问觉得很不可思议。

        在她看来,二十八班班主任跟名牌大学的讲师根本没有什么可比性。

        “报答南楼张老头呗,”骆轻舟屈指磕了磕烟灰,眯眼望着近处挺拔粗壮的树干,突然间进入了哲学时间,感慨说,“人这一辈子,除了赚钱,也得考虑点儿别的东西,比如恩情之类的。”

        说完,她一转头见姚问正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骆轻舟想起从校长那里听到的关于姚问家庭变故的事儿,再想到最近这段时间两人之间配合无间,姚问事事做得妥帖,实在是个很好的得力助手,便生了开导劝解的心思,说:“想不想知道是什么恩情?”

        姚问点了点头。

        好像接下来要讲述的话勾起了几分不太好的回忆,骆轻舟狠狠吸了口烟,看烟雾飘散远去,消失在林间,才说:“我初三那年,遇见了一个特别暴躁的班主任。当然,我当时也很暴躁。他暴躁到什么程度呢?我坐在教室最后一排,他从后门进来,挥拳揍我,我一路后退,一直被揍到前排。”

        “揍我的理由是什么呢?”骆轻舟笑着说,“理由是我自习课上和周围同学吵闹了。”

        姚问瞪大了眼睛。

        听说江洋被乔若明打耳光时,她已经够震惊了。

        骆轻舟见她惊恐中满是为她担忧的神色,笑着说:“别为我叫屈,我反揍回去了。”

        姚问再次瞪大了眼睛。

        骆轻舟笑问:“是不是挺吃惊?是不是感觉跟江洋那件事有点儿像?”

        没待姚问点头,她就道:“几年后,等我变成了你刚才口中所说的大人,我回过头来才发现,我当初之所以学会了打架,学会用武力解决问题,是因为那是我的家庭潜移默化教给我的。”

        “我爸爸喝醉酒后经常打我妈妈,我见我妈妈无力反抗,我就很生气啊,我暗暗发誓,以后谁也不能动我分毫。”说到这里,骆轻舟再次笑了,“于是,我就把揍我的班主任给反揍了。”

        “再然后,”她眼睛往南楼望,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看不太清情绪,“张老头收留了正处于被开除边缘的我。”

        她低了头,笑着说:“他救了那个青春叛逆期人嫌狗不待见的我啊。”

        姚问沉默了好一会儿。

        骆轻舟述说的关于爸爸妈妈的事情,一下子触动了她的心境。

        她想到了不久前的过往,想到了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爸爸妈妈,心里堵得慌,只觉的一阵难受。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骆轻舟。

        骆轻舟把姚问当成了一个与她平等对话的成年人,给她灌输了一些她觉得可能会对她有用的观念:“所以,你发现了没有?举起拳头来伤害他人的,往往都是大人啊。小孩子为什么会打架?那是因为,他们学会了效仿。”

        她说:“就因为这样,我对孩子永远都多一份理解,这是我决定带你们的第二个理由。”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问眼前的学生:“是不是觉得有些大人很不可理喻?”

        姚问点点头,她就是这么认为的。

        部分大人,他们做的事情简直让人厌恶至极。

        “可是,”骆轻舟把烟捻灭,轻声说,“我们的生活中,有很多没有长大的大人,他们的内心还是孩子,还是会不停犯错。”

        这句话把姚问听愣了。

        在她的观念里,她一直认为,大人就该有大人的样子,就该为小孩做好榜样。

        所以,一旦周围有大人做了很离谱的事情,她会非常生气。

        这半年多以来,她一度因为这件事非常唾弃身边的部分大人。

        “班长,以后如果你遇到这样的大人,老师指的是……这部分还愿意继续好好生活的大人,还没有坏得很彻底的大人,希望你不要那么快地做出判断,多了解一下他们。”

        “为什么要你这样做呢?”骆轻舟看着她,以姚问从来未曾见过的认真表情说,“因为部分大人,他们还是小孩时,没有好好地被周围的大人善待过,导致他们没有很好地长大。虽然现在他们外面套了个大人壳子,但内里其实还是小孩。”

        说到这里,骆轻舟表情很温柔:“他们中的部分人,还在磕磕绊绊地学习长大。”

        她的这一番话,姚问理解起来多少觉得有些冲击,但她还是很快就消化了,且几乎立刻便看向了她。

        骆轻舟笑了,内心感叹她聪明,说:“没错,老师也是其中之一。”

        她又说:“有可能,你爸妈也是其中之一。”

        她爸妈?

        姚问有些震惊地看着骆轻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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