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离开顾家的时候，柳楹只带了几件衣服。

        她坐进车里，转过头看见夫人和杜小姐站在门口，嘴巴动了动，好像要说些什么。

        车子发动了，她回过头，不知道往后的日子凶险与否，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吴驭就坐在她身边，扫过她一脸愁绪的样子，冷哼一声，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车子驶进吴家院子

        吴家管家早就等在了院子里，吴驭下了车，朝管家示意，“顾家的。”

        柳楹下车的时候，已经看不见吴驭的背影了。

        她看向管家，点点头，提着箱子，有点手足无措。

        赵管家年纪看起来很大了，但眼睛里却透着一股严肃，严肃过了头就有一点凶狠了。

        他打量了一番柳楹，转头喊了陈妈过来，吩咐道:“带杜姨太去房间休息。”

        陈妈嗓门很大，“诶”了一声跑过来，拿起柳楹的箱子，谄媚地笑着:“杜姨太，这边走。”

        一边引路一边也在偷偷打量着柳楹，这模样不如前些日子来的赵姨太，但看着倒是显着有些学生气，偏偏又有种刻意表现出来的清纯。

        姨太太们都是住在比较偏的西边小洋楼，离主楼远。

        陈妈把床铺好后，对柳楹说:“杜姨太好好歇息，我就先退了，还有什么需求尽管使唤我们。”

        “好，谢谢陈妈。”

        看着陈妈走出房门，柳楹才放松了些，着眼打量了屋内的摆设，都是按着当下最富丽堂皇的款式来的，杂合在一起就有些俗气，和顾家比不得。

        柳楹坐在桌旁看从顾家带来的书，这是顾嘉吉临走前给她布置的任务，虽说她已经离开了顾家，但好歹也是个寄托。

        书是翻开了，但人却是静不下心来，心里直打鼓，就是怕吴驭会来。

        听闻吴驭好色，三月内就纳了四房姨太，柳楹是第五房，这些人都是大家族的小姐，有些是被送来的，有些是像她这样被迫嫁的。

        虽说是嫁，但明眼人都知道是他为了报复，为自己出口恶气。

        吴驭曾经只是码头的搬运工，后来在枪战中救了嘉豪商行的老板，受到赏识，为他卖命，暗地里贩卖军火，靠着打打杀杀走到了现在这个地位。

        因为涉及军火交易，圈子里的名门望族都会有所忌惮，再加之前些日子与司令梁大帅搭上了线，使得他更加为所欲为。

        如今进吴家大院的几位姨太太，有三位都是曾经折辱过他的人。

        吴驭报复心强，私下使绊子压着人家的财路。钱财权利和女儿，聪明人一下就做出抉择，当晚就把女儿送来。

        柳楹在顾家听到时，觉得可怜，从小便是娇养长大的小姐，再不济也是能做个正房太太，如今进了吴家也是被羞辱来的，在外也没什么脸面和身份，日子怕不是这么好过。

        当时当成闲话听着，没想到一转眼就成了闲话中的人了。

        柳楹叹了口气，指尖不自觉地卷着书页边，时不时看向门。

        好在吴驭最近很忙，因为货物问题去了北平，一个多月还没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吴驭故意的，把几房姨太太的房间安排在一起。柳楹偶尔还能听见女人争吵的声音，她躲在房里，权当看戏，日子也不算太无聊。

        晚上下起了大雪，天气骤得冷了下来，冷风透过窗子吹了进来，柳楹是被冷醒的。

        她起身去关窗子，夜还是黑的，大颗大颗雪花往下掉，有些被风吹进了屋子，吹到了她的掌心，慢慢融化。

        好久没有看过这样的大雪了，她突然想出去看看。

        想着夜深，各位姨太太都应该还睡着，柳楹安下心披了件绒毛外衣就悄悄下楼走到庭院。

        雪已经下了有一阵了，铺在地上有浅浅一层，柳楹小心翼翼地踩下去，凭着记忆在庭院逛了一圈，最后站在一颗大树下，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树，深冬还能有这么茂密的叶子。

        她想摇树，把树叶上压着的雪抖落下来。

        想了一下摇树的声音不足以惊动任何人，于是她抬起脚狠狠朝树干踢去，卯足了力气。树顿时轻轻摇晃，积雪一块儿掉落下来，大部分落在了她的身上。

        柳楹这才舒坦了起来，这些日子积攒的情绪终于泄了出去。

        她满脸笑意地转身，对上了黑夜里的一双眼睛，心跳漏了一拍，嘴角僵在脸上转化成了惊恐的尖叫的形状。

        “闭嘴。”那双眼睛的主人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阻止柳楹的叫喊。

        听见声音她才安心了些，转头便装腔作势地询问:“谁这么大胆子，在这装神弄鬼？！”

        气势很足，声音却是抖的。

        她向前走了几步，才看清了来人，是一身黑西装的吴驭，衣服沾了很多灰，皱得不成样子，远不如第一面时的得体，像是刚干完架。

        “三……三爷。”柳楹立马低头，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

        “杜姨太倒是好兴致。”吴驭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讽刺道。

        “我看雪下得大，就……”

        “跟过来。”吴驭打断她，留下一句话就自顾自地走进主楼。

        柳楹赶紧跟了过去，生怕他不满意。

        她怕吴驭，特别怕。

        吴驭有个好皮相，生得俊，但长得凶，眼神也狠，站在那里就不怒自威，就算说话都感觉这人随时要掏枪崩了你。

        柳楹可不敢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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