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柳楹这晚睡得极不安稳，做了很多个梦，梦里看见顾嘉吉中了枪，血流满身，周遭都是尸体堆积如山，她跨过尸体朝他奔去，想要触碰他的脸颊，却发现自己早已双手沾满了血。

        她半夜惊醒，额头冒满冷汗，这是个噩梦。

        他们安慰人时常说，梦和现实都是反的。她希望如此，无论如何，她都希望顾嘉吉能平安归来。

        柳楹擦了汗，又重新睡下，梦到自己成了孙悟空，随着唐僧去取经的路上。唐僧一直在不停地念她，宛如魔咒，让她头疼不已，她看唐僧转过头竟是赵姨太的模样。

        梦断断续续，最后梦见了吴驭，不，应该是和吴驭一模一样的人，那是个少年，喜欢笑，眼睛总是亮着的，人畜无害。

        “咚咚咚。”

        “杜姨太，三爷叫您过去和他一起吃早饭。”

        柳楹从梦中醒来，头疼得厉害，脑子也是懵的，下意识应了声，在床上反应半天，脑子才重新转了起来。

        她睡得不好，脾性也不太好，把所有不舒坦归咎在吴驭身上，平日里都是睡醒了才叫人送早饭过来，几乎没醒这么早过，心里问候他几句才洗漱，换衣服过去。

        柳楹到餐桌时，吴驭已经坐在那开吃了。

        “三爷。”

        “坐下吃早餐。”

        吴驭看见她脸色惨白，黑眼圈重，脸也垮着，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脸色这么差，怎么了？”

        柳楹喝了口粥，回答:“没睡好。”

        她看都没看吴驭一眼，不想讲话。

        原来是把气撒到他身上了，吴驭哑然失笑没再开口。

        吃完早餐，他起身离开，杨金已经在书房等着他了。

        “吃完了回去休息会儿，午餐想吃什么吩咐给陈妈。”他走之前留下话。

        柳楹幽怨地瞪了他背影一眼，不应声。

        她回去又睡了一会儿，醒来后才觉得舒服点，心情也就没那么差，想起早上的事，后知后觉害怕起来，转念一想最多讽刺她几句，少有动真格的时候，又安心下来。

        屋外声音琐碎，一直有走来走去的声音，柳楹好奇，探出头看，是几个佣人端着吃食和喝的准备送到长廊最里边那间屋子。

        她拉住一个佣人问，才知道是赵姨太觉着无聊又拉着其他姨太太一起打牌，赵姨太原是准备叫她一起的，只是陈妈守着，说，三爷吩咐不许打扰她。

        柳楹不理解前几日她们还吵得很凶，今日又能笑着一起打牌。

        虽然说吴驭平日是凶了些，嘴巴毒了些，但这也算做了件好事。

        柳楹回屋子练字，自己学得晚，字也难看，顾嘉吉嫌弃，叫她勤奋练习。

        时间过得快，待她再抬眼时，已经差不多到了午饭时间。

        她不急着动身，看着窗外，回了春，开始回温，阳光明媚，洒满了庭院，屋外安静下来，只听得见鸟鸣声，这一瞬间，好似将时光无限拉长，长到没有尽头。

        早上的情绪一扫而光，要是日日都是这般好春光就好了。

        练了一上午字，她手上沾了墨，洗了手，又涂了胭脂才去主楼。

        赵管家见到她，便叫人布了菜，又去叫了吴驭下楼。

        柳楹精神起来，又开始模仿杜月琴的样子，努力端庄优雅，有些滑稽。

        吴驭瞟了一眼她，开口:“今晚江家为新洋房开售办了晚宴。”

        柳楹停下筷子，看着他，所以呢。

        “在闻春路附近。”他补充。

        柳楹眼睛一下就亮了。

        闻春路的小巷里有很多小吃，多数都晚上摆摊。

        顾家家教森严，女子不得随意外出，她是外姓小姐，寄人篱下，更不敢造次，好在顾嘉吉偷偷给她们带回来过一些糕点，让她十分想念。只是她刚到顾家没多久，顾家老爷去世，顾家大房败落，家产被其他叔伯瓜分去，顾嘉吉读的是军校，对商科方面一窍不通。

        为了保护顾家，他跟着司令做事，至少有了司令这个靠山，其他人不敢欺辱顾家。

        只是顾夫人对老爷情真意切，悲痛欲绝，唯一的孩子又做可能挨枪子儿的事，愁得生病。

        她和杜月琴日日在顾夫人身边照看着，知道进了吴家。

        那闻春路的糕点，叫她日思夜想。

        “想去？”

        吴驭故意问她。

        柳楹点点头，满脸期待。

        “那行吧，换件衣服到这里等我。”

        吴驭装着勉强的样子。

        “好。”

        她应得很快，声音都是上扬的。走回去时脚步轻快，连背影都是雀跃的。

        吴驭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哑然失笑，转头看见赵管家，又觉得自己失态，收回笑意，轻咳一声，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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