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对于宋温来说，重新遇到当初被她留在床上的男人，这简直比见鬼还可怕。

        全中国有六百多个城市，十四亿人口，平时在陆北城里遇到个熟人都难。

        茫茫人海中能和特定的人偶遇，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宋温从来没有想过，那个酒醉的夜晚之后，她和周野清还能再见面。

        对方还莫名其妙地摇身一变，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是自己眼花。

        也许只是这个人长得像周野清罢了。

        但当他的眼神投过来，带着特有的那股暧昧意味，还有嘴角斜出的那抹标志性的笑容。

        就算她再不愿意承认，她也能百分百肯定，这新来的周总监，就是「那个」周野清。

        熟悉的办公室突然变得陌生，还有些灼热得难耐。

        宋温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完全不知道怎么面对此时的状况，没有动也没有说半个字。

        一想起那晚与他□□相对肌肤相亲，她的心里就像是被点了一把火，呲啦啦烧的难受。

        周野清慢条斯理地抬起手臂托腮，跟那晚在酒吧一样，不慌不忙，像是等着看她的笑话。

        “怎么？不认识了？”

        他问。

        宋温这才稍微回过神来，只能硬着头皮装傻充愣：“初次见面，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周野清低头笑了笑，从座位上起身，然后径直朝她走过来。

        他此时穿着件黑色西装，还戴了副金丝眼镜，俨然一位白领精英，与在法国那时气质截然不同。只是那修长的身段和精致五官还是老样子，身上也依然萦绕着那股熟悉的乌木香味。

        宋温喉咙发紧，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谁知周野清并没有因此和她保持距离，反而愈发逼近。

        直到她的身体几乎是要碰到后面的百叶窗，周野清终于停下脚步，定定看着她，“初次见面？wendy小姐把人睡了就翻脸不认人了？”

        光天化日的，他居然面不改色的说什么睡不睡的……

        不说隐晦吧，连个铺垫都没有，还要不要脸？

        宋温本来想装得淡定，可禁不住这露骨的一句，脸刷的一下通红。

        周野清嘴边斜起一抹笑容：“现在记起来了？宋助理。”

        “呵呵……”

        宋温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绝望地干笑两声。

        她猜想，现在自己笑得应该比哭还难看吧。

        而这男人看起来，倒是挺得意的，像是找到了失联已久的债主。

        正在这时，外面有人敲门。

        宋温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连忙转身去拉办公室的门，同时转头对周野清道：“周总监，那我先出去工作了，就不打扰您了。”

        机械般的快速说完，也不等对面的男人反应，她就赶紧把门外的人事经理fiona让了进来，还给她贴心的带上门。

        她知道这不合礼节，也很没有职业素养。

        但这个节骨眼上，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想立刻马上在周野清眼前消失。

        黄微微一看到她出来，立刻朝她跑过去。

        正准备饶有兴味地跟她讨论讨论，却看到宋温脸色不太好地朝着洗手间一路疾跑。

        坐在马桶上，宋温感觉自己脑袋像是被雷劈过了似的，滋滋冒着青烟。

        宋温无力地耷拉着肩膀，头也重得很，感觉自己现在像是穿越到了什么狗血玛丽苏电视剧现场，简直是荒唐。

        发生了什么？

        怎么会这样？

        那个不过是半路情缘的男人怎么突然空降就成了她的直属上司呢？

        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那她以后要怎么办？

        她脑子都要炸了，耳朵也莫名滚烫。

        从隔间里出来，她赶紧到洗手池前冲了一把冷水脸。

        感觉不够，又啪啪啪往自己脸上拍了几把，希望这样能让自己稍微冷静一点。

        回到工位时，黄微微一脸担心地过来：“宋温姐你吐了？”

        “……啊？”

        宋温有些莫名其妙地怔了一下。

        黄微微这下倒有些放心，“哦，我看你脸上有水，脸色也不太好，还以为你吐了呢。”

        “没有……我就是有点困了，去洗了个脸。”

        宋温强打精神笑了笑。

        黄微微看她好像没什么不舒服地，这才放心的朝她挤挤眼睛，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咱们新总监是不是特别帅！”

        宋温此刻最不想提的就是那个人，嘴角不自觉抽了抽，勉强应了句：“还行吧……”

        “还行？！”

        黄微微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哇塞宋温姐……没想到你标准这么高的？你见过比周总监还帅的啊？我这辈子反正没见过。”

        宋温无奈干笑几声。

        凭心而论，周野清确实是她二十五年人生里见过的最帅的活人。

        但那又怎么样呢？

        现在在她心里，他简直比恶鬼还狰狞。

        那边，黄微微连着啧啧了几声，又抱臂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现在倒是很好奇你未来男友长成个什么样子……”

        宋温现在一点也没有心情跟她讨论什么“未来男友”。

        她没有男友。

        现在，更没有什么未来了。

        正想着怎么把黄微微打发走，面前的座机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两人同时看向来电显示屏，黄微微反应迅速地推了推她的胳膊：“哎哎，长得「还行」的周总监召唤你了！”

        她话语间有激动，还有羡慕。

        可宋温只感觉到无尽的绝望。

        躲不掉的铃声像是来索命的诅咒，在黄微微关切的目光下，她只得暗中深吸一口气，极不情愿地将电话接起来。

        “宋助理，进来一下。”

        周野清只留下这么一句硬邦邦的指示。

        宋温也不知道fiona是什么时候走的，只是在她再次进入总监办公室时，房内又只剩周野清一个人，是她最不愿意面对的状况。

        两人中间隔着一张办公桌，虽然和贺深在时好像没有太大区别，但宋温还是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她拿不准这个人是不是又要说些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心里还有些忐忑的问道：“周总监，有什么事吗？”

        这一次，周野清却像是换了一个人，没有再提以前的事，表情也变得十分公事公办。

        他指了指身后的文件柜，“上一任总监走的时候，好像动了不少东西，里面的文件都是乱的，你帮我重新整理一下。”

        说完，他又敲敲面前的桌子，“还有这办公桌里的东西，有些可能是他的私人物品，我不太清楚，你也重新看一遍。”

        听到是工作相关，宋温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提「那晚」，什么都好说，尤其是工作。

        她环视了一眼他说的几个地方，连忙点点头道：“好的。”

        应完，她又习惯性的站了一会儿，想看看领导还有没有其他指示。

        周野清见她站着不动，歪头看了她一会儿，说：“等什么呢？开始吧。”

        “啊？”

        宋温愣了愣，“……现在吗？”

        周野清看着她面无表情的眨了眨眼，“不然呢？”

        他坐在那个位置，又戴了副斯斯文文的眼镜，坐姿端正挺拔，倒是很有老板的派头。

        宋温一时觉得有些压迫，只能试探性地问他：“要不……我等您下班了之后再来整理吧？也不耽误您现在办公。”

        周野清低头在面前的电脑上敲着什么，不以为意地答：“不耽误，你就当我不存在。”

        宋温心里惨笑一声。

        呵呵……

        当他不存在？

        那怎么可能？

        刚刚一副咄咄逼人架势的人不知道是谁。

        难道是死去的空气突然开始攻击她吗？

        “可是我手头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要不我——”

        像是早就看出她的意图，周野清不等她继续找理由，就开口打断她：“那你最好快点开始。”

        这位新总监开口，像是一点余地都没有。

        宋温算是没辙了。

        她总觉得他好像是故意的，但她又不能直接甩脸摔门而去。

        一整个下午，两人就这么待在总监办公室里。

        宋温不怎么说话，一直埋头整理文件，刻意避免着和周野清的视线接触。

        她只想快点做完快些结束，现在的每一分一秒，对她来说都是度日如年。

        工作间隙，她有时听到他在旁边敲着键盘，有时听到他给客户或同行打着电话，字里行间都很老练。

        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能坐到这个位置，她不知道周野清是怎么做到的。

        但这样的他，让她感觉很陌生。

        整理完文件柜时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后，周野清像是知道，很自觉地让出自己办公桌前的位子，转头坐到了沙发上。

        他拿出茶具不慌不忙地泡了一套功夫茶，然后招呼宋温：“宋助理，先过来喝杯茶休息一下吧。”

        宋温手里动作飞快，立刻头也不抬地回：“不用了，我这边就快好了。”

        周野清举着茶杯的手慢慢放下，盯着宋温专注的侧脸，抬手嘬了一口杯里的茶，慢悠悠道：“我怎么感觉，你像是特别着急离开这儿？”

        宋温身体一顿，难得转头朝他惨淡一笑，露出一个“你知道就好”的表情。

        周野清像是觉得特别有趣，忍不住低头笑了几声，“怕什么……难不成我会吃了你？”

        一瞬间，他像是又回到了以前那种没个正形的样子，说话也总带着玩笑意味。

        宋温感觉自己脸颊又有些要发烫的趋势，连忙低下头加快手里的动作，也懒得再去回应他那不正经的问题。

        从办公室出来，已经是下班时间。

        宋温看着电脑里还没处理完的一堆工作，无奈地长长叹了口气。

        一直加班到晚上八点半，办公室里已经只剩她一个人。

        她眼睛已经有些干涸地睁不开了，实在是疲惫，于是低头趴在桌子上短暂的闭目养神。

        突然有人叩她的桌子，咚咚两声。

        宋温抬头，看到周野清站在她的工位前，正低头看她。

        大概是下了班，他此时没有戴眼镜，和在法国那个时候，又有了几分相似。

        他像是挺奇怪的，问她：“怎么还不走？这都几点了。”

        人越累的时候就越容易烦躁。

        即使是宋温这样的好脾气，也因为他的这句话而升起一丝无名火。

        这不是明摆着吗？

        到底是因为谁她才被迫加班到现在呢？

        她幽幽看了周野清一眼，压着脾气道：“事情还没做完。”

        周野清直接伸手盖上她的电脑：“没做完就明天做，一起吃个饭，我们聊聊。”

        宋温报表做了一半，直接炸锅：“哎！我还没保存呢！”

        “又不是断电，慌什么……”

        周野清若无其事地又重新把她电脑翻开，“保存好之后收拾东西等我。”

        宋温又累又饿，本来就有点反应迟钝。

        她懵了好一会儿，直到听到周野清的脚步声消失在总监办公室那头，才猛地回过神来。

        等等，谁答应他了吗？

        就那么自说自话地走了？！

        而且……他为什么也没走？

        难道是故意等着和她「算账」？

        所谓的「聊聊」，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她这一下午都没回过神来，可一点也不想跟他聊。

        想到这里，她心头一紧，赶紧去关电脑。趁着总监办公室那边还没熄灯，她慌慌张张地拿起外套就往外跑。

        到电梯厅时，正好遇到品宣部的总监万丛。

        之前贺深在的时候，宋温和他打过几次交道，对方也很快认出了她。

        两人寒暄了几句，宋温却有些心不在焉，一心希望着电梯快点下来。

        这时，万丛又问她：“你们新来的那位周总监你见过了？”

        宋温嘴角一抽，礼貌地挤出一个笑：“是啊。”

        万丛笑道：“听说现在女同事们都特别羡慕你，宋助理自己有什么感受？”

        “我……”

        宋温硬着头皮说客套话，“我也挺荣幸的……”

        说着，她心里却想：

        要是现在打雷，应该会直接劈到她的天灵盖吧。

        正担心万丛还要继续这个话题，电梯适时的到了。

        宋温连忙跟着万丛进去，按了个一楼，又赶紧按下关门键。

        眼看着电梯门缓缓关上，她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还没松完，门外就传来一声熟悉的男声：“等一下。”

        还没等宋温反应过来，万丛就很“贴心”地连忙按了一下开门键。

        下一秒，周野清的脸缓缓出现在两人面前。

        万丛一看是他，立刻笑道：“哟，周总监，刚刚还在和宋助理说起你。”

        “是吗？”

        周野清气定神闲地走进来，幽幽看了宋温一眼，又笑着看向万丛：“说我什么？”

        “宋助理说很荣幸跟你一块工作。”

        “是嘛～”

        周野清这句尾音拖得特别长，“那宋助理大概是太腼腆了，都没当面跟我说过这个。”

        万丛赞同的点点头，“是，宋助理她一直挺低调的，这种话她怕是不好意思说给你听。”

        宋温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虽然知道万丛他也没别的意思，但她真的很想求求他别再说了。

        好在写字楼的电梯很快就到了一楼。

        “两位总监，那我先走了。”

        宋温连忙跟两人打了个招呼，拔腿就往外走。

        “万总监，我也走了。”

        紧接着，周野清也走了出去。

        万丛有些意外地叫他：“哎你不开车了吗？不下去啊？”

        “我先去买点东西。”

        周野清回头朝万丛挥挥手，示意他先走。

        宋温听到身后有男人的脚步声，一路走得飞快，最后几乎是跑了起来。

        但周野清实在是腿长，没一会儿就赶了上来。

        走出写字楼前的广场，宋温已经是有些气喘吁吁，背后汗也炸了出来。

        但身后的周野清却一直跟着，脚步声近在咫尺。

        宋温觉得这简直是一种折磨，干脆脚下一刹回头看着他。

        “你……你跟着我到底想干嘛？”

        她呼吸都有些急促，脸颊上也闷出两道粉色的红晕。

        周野清好气又好笑道：“谁让你跑的？”

        宋温警觉地看着他：“那我也没答应和你一起吃饭啊……”

        周野清一瞬不瞬地凝着她，说：“我不是说今晚。”

        “……”

        宋温脑袋一紧，最不想提的就是这事。

        “我……我要回去了。”

        她干脆装作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低声道：“请您别跟着我了，这是在公司附近，被人看见容易误会。”

        周野清默了几秒，之前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像是突然间弱了下来，声音也柔了些。

        “你吃饭了吗？”

        他问。

        宋温撒了个小谎：“我已经点了外卖了，回去吃。”

        她听到周野清像是轻轻叹了口气，小心看向他时，他的目光又犀利地在她脸上游移。

        她不知道他看没看出来她在说谎，但最终，他没有拆穿她，只是淡淡笑了笑，然后如她所愿的转身离开。

        回到家洗完澡，宋温虚脱地瘫倒在床上。

        这一天像是过得格外漫长，她好累，头一沾到枕头，眼皮就不自觉往下沉。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又看到周野清的脸，他含着荡漾波光的眸子，还有他右眼下的那颗浅痣，忽远又忽近。

        一时间，她分不清那是回忆还是梦。

        他的身体很烫，呼吸很沉。

        男人的声音像是就在耳边搔痒，低沉而嘶哑，对她呢喃着：“阿温，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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