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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归来


【你还做代写情书的生意吗?我看这句不错: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个子高挑的医生被防护服包裹的像个直立奔跑的北极熊。人满为患的医院大厅里,没有人注意到,刚刚从他们面前飞掠而过的,就是本市南医大最著名的心外主任,时与。

        而他能如此出名的原因之一,是他的年龄。每每当病患惊讶于南医大的心外主任竟然如此年轻的时候,他的同事们都从未有过一句质疑。

        时与从心脏外科的休息室跑到急诊科,又通过重重门禁,才来到重症监护室的门口。

        “时医生,icu见。”

        “夏教授,别害怕。”

        这是两小时前的微信对话。

        结果时与一个匆忙的战斗觉还没睡稳,夏酌就已经被推进了icu。

        护目镜起雾了,病床那儿还有管子挡着,时与望向躺在病床上的夏酌,其实什么都看不清。

        也不需要看清楚。夏酌肯定在闭目养神,他不看都知道。

        “时主任,”一个被防护服裹得男女难辨的护士看着他肩膀上写的“心外时与”,递给他一套新的防护服,“您先换一套再进去吧。”

        “谢谢。”

        擦好护目镜,换了新的口罩和防护服,又被icu的护士一通消毒,著名心脏外科主任医师“圣手”时与才被放行进入重症监护室。

        病床上的人,一脸病容,更衬肤白貌美睫毛浓,也果然在闭目养神。

        时与不想打扰他,只是安静地注视。

        ……

        “夏教授,有我在,没事的。这不过就是咱俩一起经历的又一场战役。定会一如既往,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嗯。”

        “我还一台手术,你睡会儿,下手术跟你说。”

        “祝顺利。”

        这是三天前的微信对话。

        那时候,夏酌已经频繁咳喘,只能给他打字。不过他知道,夏酌这种惜字如金的行为,跟病情完全没有关系。

        毕竟夏酌其人,十五年前就这样儿。能动手绝对不动口,惜字如金,爱拳如命,打遍全校无敌手,反正没人会开除他。

        不过这次的对手,有点儿棘手。病毒这种狡猾善变的东西,不能靠拳头。

        时与轻轻抚过夏酌的额角,可惜戴着三层□□橡胶,实在没什么手感,只能确定夏酌是睡着了。

        ……

        或许因为icu提供了与世隔绝的安静,夏教授这一觉,睡得着实长。

        时间漫长,内容冗长。

        长到他做了很多的梦,有的遥远,有的久远。有的能跨越到大洋彼岸,有的能追溯回很多年前。

        临睡前,他想过,这一次如果不能再向前看,那就往回看,掘地三尺,说不定能挖掘出年少时的轻狂和勇气。

        说不定还是能一如既往,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意识渐渐昏沉,连呼吸都乏力。可是他真的不想再让时与独自面对这个混乱的世界……

        ……

        ……

        十五年前,秋高气爽,阳光和煦,呼吸也根本无需卖力。

        下课铃已经很刺耳,监考老师又吹了一声哨,才发号施令:“停笔!最后一排同学起立,收卷子!”

        南中最大的阶梯教室里坐了几百号新生,卷子收到最前排时,大半学生都已经收拾好东西跑路了。

        夏酌刚把一摞卷子放到讲台上,手里就被塞了个笔袋。一个女生对他说:“那个……你的笔袋,笔和尺子已经放在里……”

        “谢谢。”夏酌冷着脸打断,“不过,请别动我东西了。”

        女生尴尬地被拽到一边儿,拽她的同学小声说:“夏神的东西你都敢动!”

        刚在后面看戏的男生用卷起的草稿纸拍了拍她俩的肩:“友情提示,夏神最讨厌别人动他东西哦!”

        见两个姑娘慌忙遁走,赵泽宁对夏酌说:“别这么严肃嘛!那小迷妹万一考到咱们班来,多尴尬啊!”

        夏酌面无表情:“我不认为她能考进来。”

        赵泽宁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神果然都是冷漠的。”

        夏酌冷哼:“这外号有完没完?”

        赵泽宁哈哈大笑:“对了对了,你记不记得初二年级晚会,六班那个傻缺文艺委员给全年级打印的节目单上,他妈把你名字直接写成了‘夏神’,这事儿我能再笑一整年!”

        夏酌无奈:“你丫一氧化二氮吸多了还是内啡肽分泌过剩?写我名字的不是他妈。”

        赵泽宁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继续旁若无人地骂骂咧咧捧腹大笑。

        两人在阶梯教室外拎了书包,随众考生一起往食堂走。

        赵泽宁换了个话题:“你说分班考试让体育老师监考,到底几个意思啊?白瞎我行云流水地写完了趴那儿睡觉!要是被咱们一班的老师看到,岂不是能留下很牛鼻的第一印象?”

        夏酌不屑:“谁知道你考场上睡觉是全写完了还是一道不会写?这种印象有毛用?”

        赵泽宁不服:“你初中多少场大考小考考完直接在考场上睡觉,结果回回年级第一,那是多少人无法企及的‘第一印象’!”

        夏酌难得耐心解释:“那是初中,题简单,老师还不让提前交卷。这次高中分班考试全是前几天集训填鸭式恶补的竞赛内容,考的是学习能力,不是过去的积累和熟练度,我哪门都没提前写完。”

        赵泽宁双手垫在脑袋后面走的很嚣张:“甭管怎么着,反正咱俩都考进一班就行。南中一班,四舍五入约等于一个脚指头已经踩入清北。”

        夏酌依然冷着脸:“请问您一个脚指头是如何同时踩入两所大学的?”

        赵泽宁拧眉想了想,说:“因为我是薛定谔的猫?”

        夏酌托了托眼镜:“可以。”

        两个少年个子高挑,走在高一新生中间十分惹眼。

        夏酌肤白,高挺的鼻梁上架着的无框眼镜就像两片薄冰,衬得面色更加清冷。

        赵泽宁考完试惯常需要降温,把校服长裤的其中一条裤腿提到小腿肚以上、膝盖以下,颇有耍酷的嫌疑。

        走在两人后面的几个小迷妹窃窃私语着:“一个斯文,一个败类。准一班的组合挺养眼!他俩好像比中考那会儿长高了不少。”

        “斯文那个是你们说的夏神吗?中考状元?初中蝉联三年的年级第一?”

        “嗯哼。旁边那个是千年老二赵泽宁。他俩在初中就是风云人物。”

        “千年老二是一直考年级第二吗?”

        “是二货的二。”

        “能跟夏神并肩而行,肯定也不是普通的二货,还挺帅的。”

        “话说夏神书包上的狗狗,我看好多人书包上都有,哪儿买的啊?”

        “食堂后面小卖部。据说以前没有卖的,是初中时好多人看夏神书包上挂着,所以在校外买了同款,小卖部才进了货。从此那只二哈就变成咱学校不成文的吉祥物了。”

        “那我一会儿也去买个挂书包上。”

        “买吧,保平安。”

        “啊?难道不是保逢考必过吗?”

        “贴吧上说,夏神是个保平安的神。”

        赵泽宁正竖着耳朵偷听得津津有味,背后的“啊啊”几声尖叫惊得他差点绊一跤,嘴里溜出一声:“卧草。”

        “啊啊啊!那谁啊!”

        “哇塞!染头发?戴耳钉?”

        “那小哥确定没走错学校么?”

        “走错学校不会穿错校服好么!”

        “咱南中校风这么开放吗?我初中在九中,别说染发了,男生统一是寸头,女生都不许留长发,更别说戴耳钉。”

        “听说在南中只要成绩好,老师不怎么管服化道。”

        “谣传。”

        “快去看看正面长啥样儿!”

        几个女生立即越过夏酌和赵泽宁,朝那位灰蓝色头发的小哥疾行而去。可惜人家腿长步子大,独行穿梭在拉帮结派的同学间,很快就消失在食堂外熙攘人群的尽头,她们根本没追上。

        赵泽宁啧啧几声:“这年头南中怎么连不良少年都招进来了?但是吧,我有种强烈的预感,也许终于有个比你还牛的牛人出现了!目测这人会在不久的将来,碾压你。采访一下就要被碾压的夏神同学,您对此有什么感想吗?”

        夏酌不以为然:“纯属将来虚拟语态。”

        赵泽宁只好自问自答:“看来他不是翻墙进来的就是拼爹进来的。你说他爹是交赞助费的,还是收保护费的?”

        “关我毛事?”夏酌懒得搭理。“我去占座,下午还有考试。”

        赵泽宁说:“我去排队,夏神想吃啥?”

        夏酌把饭卡递给赵泽宁:“米饭,一荤一素一汤。”

        赵泽宁一句“哦儿了”,两人很有默契地分头行动。

        ……

        九月一号开学报到,分班结果立见分晓。

        夏酌和赵泽宁在众望所归下考入南中一班,并且坐了前后桌。

        本以为高中时代就这么毫无悬念地开启了,没想到开学第三天,全班英语早读被叫停,年级主任李劲华亲自领着染头发、戴耳钉的“不良少年”走进南中一班,站在讲台上隆重介绍:“同学们,请大家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新同学!”

        一班用热烈而冗长的掌声掩盖着肆无忌惮的交头接耳——

        “这种打扮还能全须全尾走进教学楼,小哥难道是李主任失散多年的亲生儿子?”

        “屁啊,你们家基因敢这么突变!你看的清李主任睁眼闭眼么?能生出大蓝眼睛的儿子算他狠!”

        “他戴美瞳了吧?”

        “美瞳是啥?”

        夏酌坐在最后一排,抬头瞧了一眼讲台上杵着的高个子,觉得那坨灰蓝色的头发挺蓬松,像做了美容的贵妇犬,然后低头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了英语课文上。

        掌声故意持续不断,李主任拍了拍讲台,掌声和议论声才同时停止。

        “一班的同学们很热情嘛!新同学能从十七班转入一班,是咱们年级全体老师投票决定的。我希望新同学能够尽快在大家的帮助下融入一班这个优秀的集体。”

        讲台下又响起更热烈的一片掌声……

        “十七班转来一班,史无前例啊!”

        “这牛鼻孩子是怎么用两天时间就从成绩最差的班转到了咱们班?”

        “十七班是特长班,我想知道他有什么特长。”

        “我想知道他如果在咱班次次考倒数第一,这张明星脸该往哪儿放。”

        “你们友好点儿行不行?你就当他是心智有残,需要我们的临终关怀。”

        “南中一班是慈善组织么?”

        掌声渐渐散去后,李主任语重心长地对新同学说:“你看,既然进了一班,你这头发和耳钉是不是该……”

        新同学乖乖摘下耳钉揣到口袋里,嘴角微扬:“行,耳钉不戴了,头发我放学就去染黑、剪短,明天上课我还可以向——夏酌——学习,戴副眼镜。”

        新同学的目光越过讲台下面的一片学生,欣赏着他们变幻莫测的表情,最后将目光停在最远处的夏酌的头顶。

        一班的同学挺惊讶。向来只有老师们能直呼夏酌其名,其他人都得尊称他一声“夏神”。这是哪儿来的妖魔鬼怪,竟敢公然挑衅神坛?

        神坛上的夏酌听到自己的名字,抬头去看讲台上的吉祥物。他突然觉得,如果薅掉那一头灰蓝色的毛,换成黑的,那人长得似乎有点眼熟,但是他并不记得自己听过那人的声音。

        是温柔又沉静的声音,极有辨识度,唱歌应该很好听。

        夏酌觉得,变声期之后能变出这么个充满魅惑的声音,是那孩子的幸运。

        李主任见孩子态度不错,欣慰道:“那么请新同学自我介绍一下吧!”

        新同学仍看着夏酌,微笑道:“我叫时与,时间的时,与众不同的与。”

        坐在夏酌前面的赵泽宁突然转头:“他干嘛朝你wink?”

        夏酌收回目光,对赵泽宁说:“也可能在朝你wink。”

        赵泽宁挠头:“草,这种挑衅的招数,活久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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