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野趣

掀开帐帘，尔葭拉着雅尔江阿快步走进营帐，忙对留守帐内的谷雨道：“你快去厨房提晚膳，我快饿晕了。”

        看这姑娘满脸急吼吼，雅尔江阿轻笑，两人骑马跑了小半个时辰，难怪她饿的受不住，日后得常她出门走走。

        拉着她坐到凉榻上，雅尔江阿笑着道：“葭葭，现做晚膳，你这小肚子怕是等不及。”

        说着，雅尔江阿把一碟菠萝蜜饯推到她手边。“不如让人下碗鸡丝面来，先给你垫垫肚子。”

        尔葭捻起一块菠萝脯塞入他嘴里，她弯眼笑道：“王爷，幸好我机灵，出门前就已点好晚膳，咱俩都不用等。”

        “谷雨，你快去把晚膳提来。”

        谷雨点头应下，走出营帐赶去厨房。

        雅尔江阿吞下嘴里的蜜饯，端了盏果子露给尔葭，笑道：“不错，我们葭葭很有先见之明。”

        这姑娘在吃食上，确实不会亏待自己，就是有些挑食。

        尔葭咬着蜜饯，对他眨眨眼。“也点了好几道王爷爱吃的菜，今晚加餐哦。”

        穿来清朝后，她的生活水平保持在温饱线上，很少吃到爱吃的水果，且因路途不便，时人无法大量运输瓜果。

        进了王府后，尔葭才知道这个时空的哈密瓜，多是让官员作为贡品献给皇室，属于普通人有钱没处买的水果。

        又吃了块菠萝肉，尔葭乐得摇头晃脑：“王爷，你有点不对劲哦，你曾说晚上要少吃蜜饯的。”

        雅尔江阿伸手戳她微鼓的粉颊，见她双眸含嗔瞪着自己，忙收回手。他轻咳：“你呀，总算把这话听进心里了。”

        看这姑娘吃东西都觉可爱，他心痒痒的厉害，只是不好扰怒她，便捏捏她的指尖解馋。

        他笑着解释道：“只是葭葭曾说过，若是哪天疲累过度，便想吃些爱吃的来补偿自己。”

        闻言，尔葭嘻笑一声，挺起腰肢得意道：“王爷，咱们心有灵犀哦。今日晚膳除了有你我爱吃的，我还吩咐厨子做了不少甜食哟。”

        雅尔江阿顿觉不妙，忙问道：“比如呢？”

        尔葭满脸狡黠，对他眨眨眼，拉长了嗓音说：“比如，糯米球啦，南瓜小饼啦，还有拔丝红薯啦……”

        小姑娘语调软软糯糯，一字一句念出食谱，让他眼前一黑。

        “停！”雅尔江阿忙开口打断，这姑娘满脸兴奋，一看便是逮住机会要大吃的节奏。

        “那你还问我！”尔葭轻哼一声。她扭头捻了块菠萝果脯吃，不再理睬他。

        雅尔江阿有些头大，这淘气鬼太爱吃甜食，荤菜、汤羹、糕点、滋补汤水、蜜饯果脯……

        哪怕晨起喝盏清水，都要勺两勺蜂蜜来冲泡。

        雅尔江阿轻轻把她抱在怀里，打算慢慢劝她：“葭葭，你看你点的都是些油炸甜食，爷觉得你还……”

        尔葭柳眉一竖，伸手推开雅尔江阿，开始算账：“王爷，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

        “就兴你昨晚吃大份的冰碗，不许我今日多点几份甜食？”

        “况且王爷是应了我的，哼！”说完早就备好的腹稿，尔葭扭头在榻上挪了挪，用行动表明不满。

        雅尔江阿：“……”

        扼腕！

        好话，歹话，全让她这张小嘴叭叭叭说尽了。

        难怪昨晚这淘气鬼没有追究他吃夜宵，怕是早就打定注意了。

        看她满脸气嘟嘟，雅尔江阿忙拉住她的手，哄道：“葭葭，你别误会，爷方才是想说……”

        尔葭甩甩手没能挣脱，气呼呼地别开脸，问：“王爷想说什么？”

        这姑娘笑的时候，让他心窝软乎乎的，此时冷下脸说话，让他莫名心虚。

        实在惹不得。

        雅尔江阿轻咳，咬咬牙道：“爷想说……说你还缺一道芋泥奶糕没点。”

        哎？！

        搞定了？

        尔葭心中暗喜，转头问他：“王爷，确定没骗人？”

        看她脸色微缓，雅尔江阿握着她指尖轻捏，赔笑道：“芋泥奶糕，你也爱吃，爷怕你忘了，便想着提醒你。”

        尔葭点点头，满脸矜持道：“王爷都这么说了，那咱们就再加一道点心吧。”

        雅尔江阿不敢多说，只把案上那盏没动过果子露推到她手边，柔声笑道：“你先用润润唇。”

        喝完这盏果子露，让小姑娘饱腹三分，等会再劝她多用几口奶糕，总比好过多吃油炸的甜食。

        尔葭笑嘻嘻扑到他怀里，仰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满嘴好话：“王爷好贴心，葭葭太喜欢你了。”

        这家伙确实是好意，不让她放纵食欲，只是尔葭也不想纵着这家伙，管得她束手束脚。

        嘿嘿，如此便好。

        看她捧着杯盏小口抿着，雅尔江阿摸了摸微湿的下颌。

        不怪这姑娘嘴甜会哄人，时时要喝蜜水，她就是个小糖人。

        傍晚时，雅尔江阿牵着小糖人，捡了一条僻静草地慢慢走着消食。

        两人说完各自见闻后，雅尔江阿转头看着尔葭，讶然笑道：“所以说，十八阿哥是没吃到半颗糖，最后只闻了闻糖味儿？”

        尔葭手摇团扇，扬着笑脸道：“对呀，我可不敢让他乱吃东西。想着闻闻糖味儿也能解馋，就把柠檬糖装进荷包，把空玻璃瓶递给他闻。”

        雅尔江阿握拳抵唇，忍着笑问：“那十八阿哥怎么说？”

        这淘气鬼真会折腾人，十八阿哥的脸色肯定很精彩。

        听到这话，尔葭拿团扇轻敲下巴，满脸沉思。“王爷，十八阿哥今天很不对劲！”

        雅尔江阿瞥了眼脚下的草地，拉着她避过草深处。把两人五指扣在一处，而后他问：“这话怎么说？”

        看来这姑娘是打翻身仗了。

        尔葭想了想，道：“唔，若是往日他早就开始毒舌我了，今日反倒把我夸了一番。”

        还有，小恶魔脸上露出五味陈杂的样子，确实够精彩。

        曾听这姑娘科普过毒舌的含义，雅尔江阿了然，含笑打趣道：“我们葭葭好看，让人夸夸实属正常。”

        曾经何时，他是不会吹彩虹的，这世上除了皇上，其他人都享受过他嘴里的“真心之言”。

        只是这淘气鬼，每次都能把他闹得又爱又恨，说轻了把话当作耳旁风，说重了便眨着圆溜溜大眼瞧着他。

        她眼睛还没掉泪，他便心软了，只得想法子哄着人。

        一步退，步步退，最后他总算把哄人的十八班武艺学了个透彻。

        “确实有眼光的。”尔葭弯着圆眼，点点小下巴。“他是一个劲儿夸我身上衣服好看，头上首饰漂亮。”

        尔葭摸了摸发上的蓝珀花钗，有些小得意道：“哝，就是这支蓝珀花钗，十八阿哥夸得最多。”

        当然，当小恶魔吞吞吐吐问她花钗材质时，尔葭就晓得这孩子又在耍心眼。

        只是她的小糖糖装在荷包里，连个玻璃瓶都没损失掉，不要钱的好话，她非常爱听，便无所谓了。

        此时将近黄昏，木兰围场草叶摇曳，夕阳余晖把她脸颊染上绯色，乌发间堆着的蓝珀闪着点点蓝光，犹如细碎星子缀在她白皙手指旁。

        看着她双眸粲着笑意，雅尔江阿半晌回过神，把她放在发上的小手拿下，而后握在掌心。“确实很漂亮。”

        尔葭嘻嘻一笑，随后抓住他的衣摆，瞄着他腰间，娇娇地道：“王爷，我想吃糖了。”

        看这姑娘满脸憨笑，雅尔江阿默默叹气，抬手从腰间摘下荷包递给她。

        这惊艳维持不过三息，小谗嘴便自现原形了。

        尔葭在荷包里掏了掏，半晌只找到一瓶薄荷糖，给两人各喂下一颗。她问道：“王爷，荷包里怎没有芋泥奶糕啊？”

        雅尔江阿闻言失笑，指了指他腰间挂着的微鼓荷包，打趣道：“想必是某个小精怪出门前，把奶糕利落抛下，只带上了妆盒。”

        当时这姑娘坐在榻上，把奶糕、果脯、菱花小铜镜、小玉梳、粉脂盒等零散小物件，收拾了一大包出来。

        她发愁半晌，取舍半天没个结果，眼看日头即将西沉，他只好委婉提示说，他俩只是外出散步，不是出远门。

        最后还是他遭殃，除了奶糕，这姑娘把她说的出门必带物品，全都堆在他的身上，如同两人曾去庄上摘桑葚子那般。

        尔葭眨了眨眼，嘿嘿干笑道：“王爷啊，闲人也会多忘事的。”

        雅尔江阿摇头失笑，从她手里接过荷包重新挂回腰间：“葭葭既喜欢这些，倒少见你在身上佩荷包。”

        满族男女都有佩戴荷包的习惯，男人多是挂在腰间，女子则在衣襟佩戴珠串或装有香料的小荷包。

        尔葭摇着团扇，毫不犹豫地说：“挂在我身上，那怎能一样？”

        眼见天色暗了下来，雅尔江阿牵着她的手，笑道：“这里头还有什么说法么？”

        “十三哥，你瞧那两人，咱们这是又遇上了？”十四阿哥纳闷，两人刚走出营帐区，便碰见简亲王领着他家格格在散步。

        他转头问十三阿哥：“木兰围场挺大的，这都第二回了。”

        世界竟如此渺小？

        十三阿哥手摇折扇，温和笑道：“指不定还有第三回。”

        大家都同住一片帐区，抬头不见低头见很正常，也就这个傻弟弟大惊小怪的。

        十四阿哥收回视线，想到昨日在直郡王席上发生的事，不禁吐槽道：“还是别了，简亲王这人太小气，爷和他处不来。”

        见十四弟满脸倾诉欲，十三阿哥摇折扇的手一顿，只得配合道：“十四弟，此话怎讲？”

        他从未听说简亲王有为人吝啬的传闻，十四弟这是从哪得出的结论？

        看来昨日发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憨事儿？

        果然，十四阿哥打开了话匣子：“十三哥，昨日狩猎后，弟弟去大哥营帐闲聊，简亲王让人给大家送上几份冰碗时，弟弟遇上一件怪事儿。”

        不用对方答话，十四阿哥自己就把话接了下去：“当时简亲王桌上放了一个食盒，弟弟好奇食盒上的花纹竟是桑葚子。”

        “你猜简亲王是怎么说的？”

        十三阿哥默了默，问出心里话：“冰碗味道怎样？”

        “不错呀，就是少了果酱……”十四阿哥截住话头，摆摆手道：“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当时的回复。”

        十三阿哥瞥他一眼，把折扇合上轻击掌心，依然问出心里话：“你碗里少了的果酱，是桑葚果酱吧？”

        话题再次岔开，十四阿哥急了，只觉十三阿哥今日忒不会不接话了。

        他按下心里翻滚的吐槽欲，含糊道：“确实是桑葚子，不过那味道肯定不咋滴，娘叽叽的，就不是大老爷们该吃的。”

        十三阿哥脸色笑意差点崩裂，他竟不知这个弟弟是属狐狸的。

        葡萄酸不酸，没能吃到嘴里就开始自欺欺人？

        傻弟弟要出口的话，他已有所猜测。十三阿哥了然一笑道：“所以，他是如何回答十四弟的？”

        十四阿哥嘿笑一声，道：“简亲王竟指着食盒，满脸得意地说那桑葚花纹是他的雅趣！”

        况且当时简亲王满脸笑意，让他莫名觉得碍眼，导致他在席上都没能多喝几杯酒，便胃里撑的难受。

        说着，十四阿哥大笑一声：“桑葚又不是梅兰竹菊，就一个野果子，还雅趣？”

        “要弟弟说，野趣还差不多！”

        十三阿哥心里咯噔一下，这傻弟弟该不是先觊觎人家的果酱，接着又吐槽对方的食盒花纹不好看？

        皇室食谱里，确实少见桑葚子，至于简亲王为何对这不甚常见的果子另眼相待？

        十三阿哥看了眼在远处并肩散步的两人，答案显然易见。

        他不禁仔细打量着身旁的傻弟弟，见十四阿哥眼圈没黑，从他蓝袍里露出的手腕无青色，这才放下心来。

        看来十四弟嘴上还是有分寸的，没有乱说话让简亲王把他打一顿。

        十三阿哥刚放下心来，就见傻弟弟满脸遗憾道：“哎，若非大哥在旁岔开话题，弟弟非得帮简亲王提升下审美。”

        十三阿哥莫名心梗，是他小瞧十四弟了。

        幸好有大哥在旁拦下一场皇室子弟的打斗。

        十四阿哥连啧三声：“咱们皇室中人，怎能如此小家子气，便是真把野果子当宝，也得收敛些。”

        “十三哥，既然看见简亲王了，咱们过去打个招呼吧，否则多失礼。”十四阿哥勾唇坏笑，大步走向雅尔江阿与尔葭。

        “十四弟，你别……”

        没能拦住要去捣乱的二愣子，十三阿哥忙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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