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医女

在那一瞬间，秦歌想了很多东西。

        首先，是对于自己英年早逝的恐慌。

        随后，他想起了总是跟着他絮絮叨叨的师父，他那喜欢站在山顶，黑裙飘飘吹唢呐的师姐，想起了他的兔子福福，以及他所有，所有的朋友。

        最后，他脑中只留下一个声音在大声尖叫，“是山中鬼！是山中鬼！”

        一切都好像凝固了。

        “事实上，我非常想知道一件事。”沈寒贞安安稳稳，甚至于细声细气地说道，“你是用了什么法子，才做到了这样神奇的分|身术？”

        穆灵皋正全头全脚地站在大门前面，保持着一个即将踏步出去的姿态，好像整个人已经被能工巧匠铸造成了一座石像。她的脸色正在飞快地由红润转向雪白，嗓子眼里酝酿着一阵惊恐的尖叫，“我没敲门呀，我没来得及过去——不是我在敲门呀。”

        她噔噔地倒退了几步，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那扇大门。骤然一个飞跃从门边跳到了寒贞身边，就好像有鬼怪在后面追着她跑一样。

        “虽然这话很不合时宜。”寒贞还来得及微微侧转了头，握着那只小表语调平静地和她说话，“但我还是要说。我刚刚达成任务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就别管这个吧。”穆灵皋玩忽职守，置若罔闻。

        “其实，半夜外头有个人在敲门也没什么的。”沈寒贞想了想，慢吞吞地说，“你也不要太过害怕。”

        穆灵皋不理她，只抖着声音小声祷告，“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敲门声依旧不疾不徐地响着。

        小庙中的另外两个人也终于被惊动了，闭眼端坐的陆临川只张开眼睛，向门口扫了一眼，便不再说话了。

        反倒是正在前仰后合打盹的于零双被弄醒了，懒懒地扯开嗓子问道，“你谁啊？”

        敲门声停住了，大殿里至少两个人正在屏息以待。

        “天寒地冻，夜深露重，远远地看到这里有光，因而过来看看。”

        一个女声细细地在一门之外响了起来。她声音轻柔，和气有礼，正因为她看起来很讲道理，所以让人更害怕了，“我可以进来吗？”

        “嚯。”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于零双已经给出了答复，“门也没锁啊。”

        “她要进来了！”秦歌这句话说不清楚是兴奋多一些还是恐惧多一些。

        “不要慌张。”沈寒贞小声说。

        只听到吱呀一声，大门被缓缓地推开了，一道细细的影子矗立在门口。一个少女提步跨过门槛，于火光之下展露出真容来。

        她下巴尖尖，身形颇为瘦削，一袭碧绿色的衣衫穿在身上，倒好像挂不住在那纤细的双肩上似的。

        在她左手中提着一盏油灯，晕出一团昏黄色的暖光来。背上背着一只半新不旧的药篓子，篓口用一块白布罩着，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东西。

        许是一口气登上山来，路途太过漫长，让她微微有些气喘，身上好像是没有半分武功的样子，不过即便如此，她却依旧言辞从容，面目平静，冲着每一个坐在火堆旁的人微微点头示意，“你好，你好，你好。”

        “你好。姑娘。”秦歌惊愣愣地看着她，似乎还在疑惑她是不是一个活人，“你，你是什么人呢？”

        “一个进山采药的大夫而已。”

        少女冲他笑了一下，在角落里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药篓放下了，从衣袋里取出一块帕子，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

        这使得秦歌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不知怎么的，总是在脑中幻想药篓里暗藏着一条蛇。

        少女接着说道，“我姓邱，邱大方。”

        她话音刚落，便有人不给面子，轻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邱大方转向他，非常客气地发问道，“你哼什么？”

        “你倒挂了我两次，我就轻轻哼一声么。”于零双依旧笑得好模好样的，“我不哼你，难道要恭喜你心思灵巧，谋算的本事顶呱呱？”

        “那是你自己没有良心啊。”那少女不由一笑，走了过来，道，“我才绑了你不到一个晚上，你便脱逃走了，运道还真是好。”

        “别的不说，这件事我是有贵人相助啊。”于零双懒懒地说道，还随随便便地笑了一下。

        “那你这会可是找到靠山啦。”大方不慌不忙道，“我要恭喜你才对啊。”

        话说到这里，对方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秦歌一拍腿，叫道，“原来是你……原来是你，你就是那个女大夫!”

        “小兄弟。”少女将头转向他，言辞之间颇为温和，“他都说我什么了？你可以和我说说。”

        “其实也没说什么。”见两人都望向自己，秦歌一时无话可说，“他只是……他只是向我们介绍了一下你。”

        ”噢，那便很好。”邱大方点点头，“那说明他还有一点良心。”

        她终于从这桩恶性犯罪里走了出来，转而介绍了自己的来历，几人也一一回应。

        她在对着其他人说话的时候，显得谈吐斯文，很讲道理。而唯有对于零双说话的时候，才夹枪带棒，每一句话中都好像带着一根若有若无的软刺，使人觉得不伦不类，奇奇怪怪的。

        显然是邱大方还在怨怼他昨夜跟踪的事，余怒未消。

        寒贞听了她这些不阴不阳的说辞，心里大感钦佩，觉得她能想出这些话语真是十分了不起。不由得问灵皋有没有见过这般谈吐的奇人，穆灵皋忙着登记绿茶任务的完成报告，理都没理她。

        “好啦，这回我可把你们都认全啦。”在一番沟通交流之后，邱大方笑盈盈地说道，“依我看，你们个个都是讲道理的人中龙凤。虽然头脑糊涂了一点，叫一个混蛋鱼目混珠在你们中间，总体来说却还都是好人，不会像一些人一样背信弃义，做奇怪的事情。”

        “但是，我还是有一件事情不明白。”邱大方一一将目光扫过这殿中的每一个人，笑意更浓，“你们到我家里来，坐在我家里烤火，又是有什么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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