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紫吴站在走廊远处，静静看着这一幕。

        他没有生气。他很清楚慊人有多害怕寂寞，对于慊人来说，生肖天生就是她的所属物。因为是所属物，所以可以随意对待，喜欢就亲近触碰两下，不喜欢了，就冷淡无视。

        慊人亲红野的额头，只是在纯粹表达自己对玩具的喜爱而已。

        不过啊，慊人还远远没有意识到，人心是多么复杂，仅靠着羁绊，维系一生的可能性是很小的。

        就算是神明，也要懂得衷爱只有一份啊。十二生肖里，能一直陪着慊人的，也只能有一个。

        事实上，这些并不全对，慊人对待生肖们，并不是怀着像对待玩具一样的轻飘飘的态度。

        慊人依赖他们，尤其在晶去世后，这种依赖更加明显了。在失去父亲之后，慊人的生活里最亲近的人，就变成了十二生肖，他们之间的羁绊，几乎构成了慊人的世界。

        事实上，紫吴不能完全公正地看待慊人的态度。他不愿意自己和十二生肖的其他人一样，在慊人心中有着相似的地位。

        他开始后知后觉地焦躁起来。

        他突然意识到，十二生肖对于慊人来说，自己被偏爱着，但这种偏爱随时可以转向别人，他和他们没有本质上的不同。

        他看着慊人面前的少年，火红色的短发，看着耀眼却不刺目。温和的气质和爽朗的笑容，让他像是太阳一样吸引着别人的视线。

        确实是会招人喜欢的人啊。

        他在阳光的照耀下，微微眯起眼睛。心底像是被什么东西搅拌起来，紧紧揪成一团。紫吴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起身转身离开。

        秋天的太阳真是让人烦躁啊！

        紫吴漫无目的地在草摩家本宅中闲逛着。这并没有缓解他的焦躁。

        直到转角传来他一直等待的声音：“哦呀，紫吴，怎么，心情不好吗？”

        紫吴冷冷地回过头，果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心中的烦躁稍稍缓解，略微眯了眯眼：“楝姨。”

        音色清湛，韵律悠长。

        “我听说，楝姨你，因为由希的出生，狠狠找了慊人的麻烦呢。”

        他不紧不慢地向着楝靠近，眼神直直看着她的眼睛。

        “今天的你是吃了炸药了吗？我看看，”楝有些吃惊地看着紫吴那张毫无波动，面无表情的脸。真是难得啊，紫吴居然会把烦躁的情绪表现得这么明显。

        “不会是因为慊人生气，却没有办法发泄，所以把怒气撒到我身上吧。”

        看着紫吴越发冷淡的眼神，楝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她没有生气，反而靠近一步，抬起手掌想要触摸紫吴的脸颊：

        “现在你明白了吧，被羁绊束缚，连生气都不敢，这种感情，不过是—”

        紫吴狠狠挥开了楝的手臂，没有在意楝被打断的话语。

        楝没有想到紫吴敢在草摩家对她无礼，她稳住身体，忍不住惊呼道：“你？”

        紫吴缓缓靠近面露惊色的楝的耳旁：“没有下一次哦，说起来，上次本家的永也医生似乎说过，楝姨你的病越来越重了，所以上个月至少让侍女请他四次呢。”

        楝瞳孔骤然一缩，倏地抬起头。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紫吴：“怎么，现在我这个夫人，连见家庭医生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紫吴直起身子，毫不掩饰自己俯视的眼神：“当然有，不过也不要过度了哦。”

        他的声音里像是潜伏着危险：“永也医生也有些烦恼呢。这也是为了楝姨的身子考虑，毕竟是药三分毒。”

        当紫吴用甜蜜的声线不紧不慢地说出这些话时，楝感觉全身发冷。

        这是个多么危险的人啊，明明看起来还是少年，就已经透着股深不可测了。

        紫吴附赠了一个甜蜜的微笑，以示对话愉快。转身挥挥手，看着身后这个与慊人有着几分相似却完全不同的女人：

        “对了，看在对话还算愉快的份上，我就附赠楝姨一个消息吧，”

        紫吴压着声音，用着神秘的语气道：“听说晶过世后，侍女长给了慊人一个特别的东西呢。”

        然后毫不迟疑离去，只留给楝一个背影。

        发泄了一通后，意外的神清气爽呢。

        剩下的事情，就留给别人去烦恼吧。

        紫吴穿着木屐，慢慢欣赏着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院子，笑眯眯地想着。

        ……………………………………………………………

        慊人在和红野分开后，665就忍不住出声告诉慊人：“刚刚紫吴来过了？”

        “是吗？”慊人好奇道：“为什么没有来打招呼。”

        “因为你那时候刚刚吻了红野的额头。”665并没有帮紫吴掩饰的打算。

        “什么？我不可以吻红野的额头吗？”慊人停下脚步，有些不满地说道。

        什么啊，因为我亲了红野的额头，所以不来见我吗？这是什么，我不能亲近十二生肖中的其他人吗？

        慊人有些郁闷，她跺着脚躲回卧室。

        665并没有这时劝解她，它觉得这是个机会。慊人的环境一直过于服从她了，慊人的所有要求都能得到满足，这样下去，只会让慊人模糊自己行为的对与错。让慊人没有机会学习如何和别人相处。

        而且因为晶从小不断强调慊人的特殊性，让慊人一直以来对羁绊深信不疑。她坚信着只要羁绊存在，生肖们就永远不会离开。

        665是知道的，未来羁绊会逐渐解开，但慊人并不了解也不愿相信，所以为了慊人的未来，只能自己来承担教导的角色。

        教导慊人如何与人相处，教导慊人分辨对错，让慊人逐渐独立和强大。

        而对于生肖来说，只有对慊人产生难以舍弃的感情，才会让他们在束缚结束后，仍然愿意留在慊人身边。

        这才是真正的羁绊。

        要做到这一点，首先要开始让慊人学习和人相处。

        665并不希望慊人和人相处时，处处迎合对方，让对方感到愉悦。但是，慊人至少要了解，对方因为什么而开心，又因什么而难过。

        而且，慊人逐渐长大。现在慊人对羁绊的信任，已经超过自己与他们之间感情的信任了。对待生肖们的态度也有所转变，开始变得有些任性起来。

        随着慊人的年龄逐渐增长，对周围的认识加深。她会逐渐意识到自己的命令，十二生肖难以反抗这件事的意义。而这，会让追求自由的生肖们，感到痛苦和束缚。

        665一直呆在慊人身边，能感觉到慊人态度的逐渐变化。在紫吴、波鸟、绫女身边的时候，慊人还能保持着乖巧的样子。但是在其他人面前，已经偶尔会出现高高在上的一面了。

        “是我的错吗？”慊人已经回到房间，靠在纸障旁，有些出神地问到。

        旁边侍女听到慊人的声音，左右转转发现没有其他人后，只得缓缓靠近慊人，有些谄媚地开口道：“慊人大人，是草摩家的家主，怎么会有错呢？”

        慊人抬起头，静静看了她一眼。

        侍女看到慊人的眼神，连忙低下头，急急地出了房间，只敢在院子门口侍立。

        665看着慊人和侍女的交锋，淡淡叫了慊人一声：“慊人。”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叫我的名字。”

        慊人抑制的情绪爆发了。

        慊人第一次665这么冷淡的声音，刚刚在知道紫吴没有打招呼径直离开后，情绪就焦躁起来。又因为665冷淡的态度，这股焦躁感进一步在胸腔中扩散开来。

        慊人对665的态度异常不满：“为什么，你也觉得是我的错吗？”

        “为什么紫吴看到了就不来见我，他以后不来见我了吗？”

        直到这时，慊人才知道自己有多害怕紫吴离开。这种恐惧笼罩了她，让她身体渐渐缩了起来，缩成了小小一团，声音逐渐破碎嘶哑起来。

        “我要把紫吴叫来，他说过，会一直在我身边的。”慊人喃喃着，面上的表情，像是花瓶上浮现的了裂缝，是破碎的美丽。

        “慊人，慊人，冷静，冷静听我说，”665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他不应该这个时候刺激慊人的。它只是太急了，看到慊人向侍女看去的冰冷眼神，害怕慊人重蹈覆辙。它无比希望慊人能获得幸福。

        但是不能急，慊人要学习的还有很多，我也是。

        它只能大声呼喊慊人，希望能让慊人听到自己的声音。

        直到看到慊人怔了一下，逐渐安静下来，静静坏膝才放下了心。

        “慊人，这不是你的错，只是紫吴太害怕失去你了，害怕你对红野的关注超过自己。这种情绪，紫吴并不想在你面前表露出来，才会在那时离开。”

        “太害怕失去我？”慊人听着665的话，感觉内心深处的恐慌慢慢平息下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不是应该更快来到我身边吗？”慊人用已经平息下来的漂亮小脸好奇问到。

        “因为紫吴，看到你亲红野的额头，所以产生了……一些负面情绪，这种情绪会让他不冷静，所以需要自己让情绪冷静下来。”665有些头大地解释道，顺便给慊人上个眼色：

        “因为紫吴的心眼很小，是紫吴自己的问题。慊人没有做错，你可以对十二生肖的任何人表示偏爱。不过慊人，红野愿意留在你身边，这是付出。作为神明，面对生肖的付出，也要拿出同等水平的代价才对。”

        “恩？”慊人歪歪头。听懂了紫吴并不是生自己的气，也不想要离开自己，慊人就放松下来。“什么代价？”

        慊人仔细想想665的话，觉得没什么问题，细细思索了一下自己能做的事：“那么，让草摩家给红野父母合适的资源吧。”

        慊人能听进去，真的是太好了。

        665又开始觉得慊人和自己的未来充满希望。

        因此听到慊人的回答，它为了让慊人能够更好了解，特意用慊人在草摩家最讨厌的人，举例道：

        “这是你给予红野父母的东西，既没有给予红野，也不了解是不是红野想要的。红野本身并不一定感到高兴。比如，如果有人想要感谢慊人你，结果把礼物给了楝，你能高兴吗？”

        看着慊人瞬间垮下去的脸，665就知道慊人听进去了。

        “所以，慊人，你可以思考一下可以给予红野什么？”

        “还有波鸟、绫女、紫吴你又能给予他们什么呢？在晶过世后，他们一直在帮你处理草摩家事物吧，慊人有好好感谢他们吗？”

        665一连串的问题让慊人脑袋有些懵，她慢慢思考着它的问题，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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