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9（二更）

扎根在墙角缝里顽强生长的杂草到底也躲不过四季的无常。

        影影绰绰的光晕下，它们褪了生机盎然的绿色，随风摇曳着，用颓败的枯黄凸显出岁月的无情。

        姜莱看到靳晏北不似在开玩笑的诚挚模样，皱眉，头疼，且后悔。

        她在心里默默地对过去骚话连篇的自己露出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她很清楚自己确实经历过这样的中二气息爆棚到总想仗剑走天涯锄强扶弱的时光的，这种话，也的确很像是她在那段年纪里会说的话，但具体跟谁说了在什么情况下说的她哪里能记得清楚，而且，这好像也不是重点。

        但靳晏北都提醒地这么具体了她要是还没有想到，那确实是挺伤他的。

        姜莱踢了踢掉落在地的枯草，思前想后，还是选择了转移话题。

        她也挺真诚地仰着脸看着他，本来酝酿好的“你现在也挺好看的”在想起符笙老师时就咻地从喉咙间压回到了肚里。

        虽然她只是纯粹地陈述事实，但这种容易引起误会没有界线感的话她说确实是不合适的，她只能礼貌微笑，和他保持最客套的寒暄。

        “是吗？”她抬起手碰了下自己的后脑勺，表情依旧严肃真诚，眼神却是飘忽了起来，“哈哈，那我那时候眼光还挺好。”

        靳晏北沉默地看着她，他看出了她的不自然，犬吠消停前，他体贴地没有再追问。

        他在头脑风暴，风暴的结果是他就是想要个微信想和她重新建立起朋友的联系，他想，就这么简单，他有什么好紧张的。

        此时的他同时也意识到就是他没有认清自己的意图端正自己的态度所以才让姜莱对他有所警惕的。

        他移开视线，颔首看着弄堂里的暗景，深不见底的地段，树影张狂。

        “那时候要不是你出现了，我怕都活不了。”其实没有那么夸张，毛磊他们最后认罪时就只承认绑架勒索，他们说他们就是手头紧，其实根本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话是这么说，可那也是在他获救在他们被逮捕以后，如果他没有被救，可能结果也非他们所强调的那样，他认识他们，他们为保自己选择杀人灭口也有可能。

        这话说的严重，姜莱听出了点端倪，也总算摸到了他话里的线索。

        她不动声色地靠着防盗门，准备听他再多说点。

        不曾想，情绪刚渲染到位的靳晏北却突然在这时踩了急刹车。

        “我真把你当朋友了，我记到现在，哪里知道你当时宽慰我说的话都是逢场作戏。”他幽幽地叹气，有点怨怼地看着姜莱。

        姜莱头皮微麻，张张嘴，想解释又无从解释。

        打开任督二脉变成话唠的靳晏北看她愣住，郁闷彻底消散。

        见自己铺垫地也差不多了，他从兜里掏出手机，解锁进到微信迅速找到微信添加好友的二维码，“早知道当时我们应该留联系方式的。”

        他把屏幕推向她跟前，怕她多想，也怕继续被拒绝，他还是搬出了符笙，“听符笙说你签到她工作室了，以后来帝都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就算没有你是我救命恩人的这层关系在，符笙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他进退有度，态度也摆出来摆的明显，姜莱犹豫了数秒，还是和他加了微信。

        防盗门“砰”地关上，姜莱的那声“路上注意安全”跟着那嗡嗡响散落。

        靳晏北垂眸睨着一把利剑的头像，心里咕噜噜咕噜噜地冒着泡。

        过程虽然不尽如人意，想要她激动地和他说起当时的场景也没出现，但结果是好的，他最终的目的还是成功达到了。

        得偿所愿。

        屋内倦鸟归巢的姜莱卸下满身疲惫，拖延刀疤男时她也是靠着灵活走位才没有吃到苦头，但近身肉搏，哪有不被撞疼撞伤的地方呢。

        她坐到板凳上，脱下外套，从小柜子里拿出治疗跌打损伤的药酒。

        她觉得自己今晚肯定会睡的很沉。

        “嘶。”她微微吃痛，自我包扎时，脑海里闪过刚刚靳晏北说过的话。

        他们镇上民风还是挺淳朴的，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梦主要是在学校里还有隔壁几个村几个镇的比她年龄大点的村霸镇霸上。

        那时的她确实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谁被欺负了她都敢冲上前替其报仇。

        武馆里，除了天资聪颖的小师弟，就剩她武力值最强了。

        但她的强适合的是速战速决快刀斩乱麻，她的强基本作用在那些小打小闹恶刚萌芽的时期。

        她想着靳晏北说的“不然他就没命了”的话，如此严重的情形，她该有点印象的才是。

        想到小师弟，迷惘纠结还不肯放弃回想的姜莱此时倒是豁然开朗了起来。

        她好像确实是救过一个被绑架了的男生，男生和绑匪都是外地的，来他们镇里旅游，绑匪们和男生此前好像还是朋友，结果，也不知道是蓄谋已久还是临时起意，友谊的船分崩离析。

        都是群穷到没办法又想暴富想到发疯后走上歪路的社会青年，早早辍学，游手好闲，法律观念薄弱。

        被朋友们背叛了的男生学习了他朋友们的杀马特非主流。

        那时候挺流行的，那时候的审美确实就是如此，而且男生的确也挺好看的，救下他后，他家长过来把他接走以后，她还乐颠颠地跑回武馆，向她的师兄弟妹们炫耀她的丰功伟绩。

        和木桩对打练咏春的小师弟当时好像还调侃她，说小心你救过的小帅哥们赖上你。

        她顺着小师弟意有所指的目光低眉看着围在她脚边摇尾巴的瘸腿小奶狗，沉默。

        也难怪她现在认不出靳晏北来，当时的杀马特哪能对等如今的衣冠楚楚呢。

        随着这段记忆的画面渐渐明朗起来，她有点后悔刚刚和靳晏北说她眼光好的话了。

        现在再回看非主流，简直就是不忍直视惨不忍睹。

        -

        靳晏北去酒店小住了一晚，隔天清晨，见到姜莱打过招呼后，他就准备启程回帝都了。

        告别离开前，他总觉得姜莱观察他审视他的目光有点怪。

        他皱眉狐疑地看着她，她抱着等会儿要陪她上戏的宝剑，半晌，她一本正经地跟他说：“我记得你了，你那时候头发是炸开的还是绿色的是不是？”

        “……”

        《刀剑江湖》杀青在即，恢复武功的琳琅出现在了黑白两道善恶难辨的武林大会上，擂台里和反派打斗的是符笙。

        从难以完成的高难度武打动作到现在稍微简单点的比划，符笙能尝试的都尝试了，她现在有场外指导，她能把很多动作都做完美了。

        从零到有到慢慢适应的阶段是艰辛的，但她很满足也很骄傲。

        导演喊“卡”，符笙缓慢落地，工作人员解开威亚的暗扣，她大汗淋漓却笑得开怀。

        林淼捧着水杯走上前，姜莱收起她记录着演员们表演时情绪拿捏的笔记本，给她竖起大拇指。

        明天还有最后两场戏，即将结束工作的符笙抑制不住地开心。

        她走到姜莱跟前，站着任由林淼给她擦汗，几秒后，她手里的手机叮地响起，她拿起看了眼，眉眼间的惊喜更是藏都藏不住。

        “姜莱，你那出租房真的好退了啊，我们明天收工就回帝都了，你该准备该收拾的东西今晚都给我弄好啊。”

        本来还在喘息着的淡定的符笙忽然间急匆匆了起来，她叫上林淼跑回她的化妆间。

        姜莱看着她们的背影眯了眯眼，她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离开邬阳了，突然地让她有点不舍。

        失踪案的倪微找到后，邬阳最近并不太平，微博频频曝出热搜。

        和娱乐圈有关的权色名利交易露出了冰山一角。

        姜莱叹气，很多人都跟她说这个圈子乱的很，她也早就清楚，但她没有想到在她每天生活工作的地方，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会阴暗到如此地步。

        有好几个小姐妹也因此打算结束见不到彼岸的横漂生活了。

        天高海阔，江湖再见。

        和房东约好了退房的时间，用不到的东西扔掉，带不走的东西暂时寄存到姜濉家里，姜莱把她北漂的行李打包带到符笙林淼她们住的酒店。

        她半个下午都没看到她们人了，黄昏来临，天边的火烧云泛着红彤彤的浪漫。

        虽然知道以后还会再来，但她还是莫名地蓄着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晚饭时间又是去她常去的那家大排档，弄了碗腊肠米粉。

        热汤下肚，姜莱的心情才稍稍好了点起来，她托腮看着现在人还不多的小吃街，弯唇。

        她打算等吃完了就到处走走，走过她近半年来走过无数回的路，也去看看她还没来得及看的风景。

        独来独往时，她比较喜欢往安静的地方逛，因为这样她就可以睥睨整条宽路。

        付了腊肠米粉的账，姜莱到附近转悠了圈，还买了杯奶茶。

        她走过拥挤的人潮，晃晃悠悠地逛着。

        她下午发的打包行李的朋友圈靳晏北点了赞，同时，也留了评说：等你来帝都请你吃饭。

        她的老板吃醋似的追评：我呢？

        姜莱也是这几天才知道，她和靳晏北的那段神奇的过往，符笙也知道，不过她只知道个大概，细节是她问的时候她稍微补充进去的。

        但有没有记错她就不得而知了，她只知道，她说完以后，符笙看她的眼神总是别有含义。

        桂花飘香，姜莱顺着渐浓的香味往前走去，路上接到了林淼的电话。

        她大概也是很久没见到她了，所以问她：“你去哪儿了？”

        姜莱咬着吸管口齿不清地说：“逛街。”

        “什么时候回来哇？”林淼顿了顿，追问。

        她这才刚开始呢，姜莱挑挑眉，没答，几秒后，反过来问她，“怎么了？”

        闺怨的林淼独自在酒店的床上翻来翻去，“我好无聊啊，我一个狗好孤独啊！”

        “？”她不明白。

        她听着林淼絮絮叨叨的“抱怨”，脚踩着飘落在地的桂花。

        前面有棵岁数很大的香樟树，树枝上绑着无数的红绸带，姜莱知道，它在很多影视剧里担任的是寄托年轻男女爱情的月老树。

        夜幕缓缓降临，她打算走完这段路就回去陪陪哀嚎的林淼。

        这边这几天没有剧组，到了晚上，更是幽静。

        她慢悠悠地往前走，和迎面而来的一对情侣打了个照面。

        皎洁的月色下，她眯了眯眼，觉得这对情侣中的女孩她有点眼熟。

        但他们都戴着口罩，包裹的很严实。

        姜莱和那眼熟的女生面面相觑了数十秒，就在她皱眉沉思着到底在哪里看过她的时候，对方先慌了暴露了，女生倏地收回和那男生十指相扣的手，受惊吓似的“嚯”了声。

        那声音，姜莱熟悉地不能再熟悉，就是她的老板符笙。

        而站在符笙身旁的男人，明显不是靳晏北。

        “……”怎会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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