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昨夜星辰昨夜风

天气逐渐转暖，S市的阳光比伦敦要暖和许多。风和日丽，路上的女孩都穿上了薄薄的丝袜，千姿百态。姜几许第一天回北海盛庭上班有点不顺利，她的肉色丝袜在走出地铁的时候不小心被钩破了，幸好她包里多备了一双，只能狼狈地在女厕重新换了一双。
      
        这是出师不利？
      
        最狼狈的时候，正好接到了季东霆的电话，她把遭遇说了说，季东霆霸道地扔给她一句话：“以后只能穿裤子。”
      
        姜几许只觉得悲催，快速挂了季东霆的电话。
      
        一路昂首阔步，她再次走进北海盛庭的旋转门，心情可以说是复杂的。一路碰上不少老熟人，姜几许点头微笑，一切都非常好。在她刚要穿过大堂时，保安部的小张拿起一捧鲜花递给她：“姜经理，早上花店送来的，我们代为签收了。”
      
        姜几许接过花，抽出夹在花里的卡片，依旧是代写的英文句子——“You  can't  have  a  better  tomorrow  if  you  don't  stop  thinking  about  yesterday.”
      
        姜几许笑了下，把花捧在胸前。如果以前的她，肯定羞愧地想把花丢掉，哪会像现在这样，可以欣然接受这种“盛情”。她向电梯间走去，还没有走到就看到了两位熟人，何云和汪可可。有些人迟早会碰面，没想到那么快就遇上了。
      
        姜几许拿着花跟何云打招呼：“何总早。”
      
        电梯间的何云身穿桃红色正装，正吩咐汪可可做事情，她听到姜几许声音慢慢转过头，最后视线落在姜几许手中的大束鲜花上，抿了两下嘴角：“姜经理魅力不减啊，刚回来就有人送花来了，不知道是哪位公子哥呢？”
      
        “我也不是很清楚。”姜几许耸耸肩。从头到尾，她连余光都没有扫汪可可一眼，待电梯门打开，何云领着汪可可走了进去。
      
        姜几许依旧站在原地。
      
        汪可可有点心虚开口：“姜经理，你不上来吗？”
      
        “我再等会儿吧。”姜几许说，然后微笑着给何云和汪可可合上了电梯门，电梯门缓缓关闭，她看到了何云逐渐变黑的脸。
      
        不一会儿，三号电梯也在一楼停下来，姜几许要向三号电梯走去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脚步声，沉稳、整齐。她蓦然转过身，彬彬有礼地对陆续问好：“陆总好！”
      
        陆续不是一个人，他身边站着替他拿文件包的秘书，身后还跟着几位盛庭的部门经理。他们看到她，不少人都面露惊讶目光。
      
        姜几许跟他们逐个打招呼。
      
        陆续立在最前方，过了良久，他才朝她微微颔首，向她伸出了手，音色严肃低沉：“欢迎姜经理回归北海盛庭。”
      
        “欢迎！”
      
        “欢迎……”
      
        陆续带了头，经理们立马热情起来。三个月前，她与陆续还有闹不清的谣言，三个月后，这样的谣言已经不复存在。
      
        这个世间还是有个稍稍靠谱的理：要你等得起，时间会证明一切。
      
        陆续就站在她身边，他将近一米八的身高在她头顶投下一道影，仿佛是一座山向她压过来。因为这一点，姜几许恨不得自己再长十多公分。
      
        至于电梯气氛，是一种故作的轻松和谐。首先开口的是新上任的营销经理，男人视线落在姜几许手上的粉玫瑰上，开起了玩笑：“我的老婆一直嫌弃我不够浪漫，现在有些男人动不动就鲜花大餐，我这种老粗即使有心也学不会。”
      
        姜几许默默听着，这可真是一个好话题。论点在她身上，又能引发男人们各抒己见，玩笑里透出一股对女性的轻视。
      
        “对啊，每年情人节都是男人的受灾日。”一位主管附和道。
      
        受灾日？这句过于片面的话让大家面上都一滞，随后有人“呵呵”笑了起来，试图遮掩这句话表达出的侮辱性，毕竟这里还立着一个女性。
      
        姜几许也笑了下，笑容略带嘲讽。不过她什么话也没有回应，只是抬了抬下巴，看向上方跳动的数字。
      
        电梯里原本最活跃的两位，不由闭上了嘴巴。
      
        刚刚他们的话，她心里不舒服，便将情绪表达出来。有时候职场上，一句话掷地有声的反驳，还不如三缄其口，任由他们猜测。
      
        这招，是季东霆教她的。他告诉她如果辩不过就保持沉默，用鼻孔看他们。原话具体什么她忘了，不过大概是这个意思。
      
        姜几许用余光扫了一圈，看来还是有点效果的。她抿了下唇，却碰上了陆续投来的视线，男人的眼神锐利沉静，还有一丝说不出情绪。
      
        电梯很快停下来，因为陆续办公室还在上面，大家纷纷与陆总道别。姜几许跟着走出去的时候，还在里面的陆续开口了，他视线逗留在她脸上，用一种公式化的口吻说：“姜经理，等会儿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啊？姜几许反应过来，陆续口吻光明正大，如果她再拘泥不自然，只会害惨自己。她连忙点了下头：“好的，陆总。”
      
        她刚回来复职，陆续让她去一趟办公室很正常。而且他当着几位经理主管的面说，更论证了他和她之间并无猫腻。
      
        即使陆续不叫她，她也会主动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姜几许走出电梯继续与这几位经理说笑两句，并没有将电梯的情绪带出来，最后各回各的办公室。职场上，一定要做到对事不对人，这样才能获得长久的尊重。
      
        “我从伦敦回来之后我回了一趟老家，这是我家乡的老茶，怎么样？”陆续走出来，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来，一双长腿很自然地交叠着，仿佛在招待老友一样。
      
        姜几许放下茶，弯着嘴角拍马屁说：“陆总的老家肯定是山灵水秀的好地方。”
      
        “哦，从何说起？”陆续背靠沙发，轻轻松松问。
      
        “钟灵毓秀啊，出了像陆总这样的人物，肯定是个好地方。”姜几许笑着说。
      
        “哈哈……”陆续爽朗地笑起来，丝毫不提在伦敦的事，过了会说，“姜经理，南越的项目开始了，等六星级假日酒店落成之后我调你过去，目前盛庭的采购部缺人，不知道姜经理有没有兴趣到采购部学习一下？”
      
        采购部？姜几许有点惊讶，酒店的采购部一直是北海的皇亲国戚霸占着，什么时候有位置空出来给她。
      
        陆续像是明白她的思虑，很快解释起来：“可能姜经理不知道，原先的采购经理购买了一批劣质海鲜，已经引咎辞职了。目前我手头也没有合适的人，所以就想到了姜经理。”
      
        姜几许低下头，她前前后后将陆续的话分析了一遍：采购部的确比客房部更好，如果说客房部是对外部门，采购部是对内部门。其次，采购部可以学到更多的东西，接触更多的人。重要的是，采购部跟何云交集是最少的。
      
        姜几许看向陆续，老实说：“陆总，如果调动采购部，我想带走两个人。”
      
        “是安美和杜俊生吗？”陆续已经猜到，喝了一口茶，直接说出了人名。
      
        姜几许点点头。
      
        “安美可以跟你，不过杜俊生要继续留在客房部，他的性格更适合对外服务。”陆续说完看了姜几许一眼，干净的眉眼闪过一丝复杂，“我想培养下一个客房经理，还希望姜经理能体谅下。”
      
        下一个客服经理会是杜俊生？姜几许望向陆续。陆续肯定地点了下头，确定她心中所想。
      
        姜几许听到这个好消息，嘴角都弯了起来。一直以来她都很看好杜俊生，聪明机灵脾气好，没想到陆续也注意到了他。
      
        “陆总知才善用，我当然没任何意见。”姜几许面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然后替杜俊生表达了感谢，“谢谢陆总的提拔。”
      
        “姜经理客气了。”陆续背靠沙发，目光微闪，过了一会，陆续还是提起了伦敦的事，用一种清清淡淡的语气，“伦敦的事，我们都忘了吧，虽然我很遗憾；但相对来说，我更舍不得姜经理你这个好员工。”
      
        姜几许点点头：“……谢谢陆总看得起，我会努力工作的。”
      
        陆续抿了下唇：“好吧，你去人事部办理手续吧。”
      
        姜几许离去之后，陆续喝了两口茶水，家乡的老茶又涩又苦，她怎么会喜欢那个味，平心而论，姜几许更适合喝英式红茶。
      
        那天他离开伦敦前去了一家酒吧，漂亮的小姐勾上他的肩膀，袒胸露乳的模样，他看了只觉得恶心。最后他还是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醒来，身边是昨晚勾上他的漂亮小姐。
      
        爱情是什么，其实这个词在陆续心中一直是模糊的。但有时候爱情对男人从来是锦上添花的事情。没有情，他依旧有过婚姻，也有畅快淋漓的性爱，甚至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只是对于得不到爱的东西，他还是非常渴望。陆续承认自己是酸葡萄心理，他应该就是那一只蹲在地下仰望吃不着葡萄的狐狸吧，可笑又可怜的狐狸。
      
        何云哼笑两声，待人走得差不多，凑在姜几许耳边说：“呵呵，我现在很期待的事，不知道陆续会不会娶你呢？”
      
        姜几许愣住了，突然明白了何云对她满满的恶意从哪里来。何云以为她跟陆续在一起了？
      
        “你以为大家都不知道么，陆总亲自赴伦敦不是与你幽会吗？”
      
        姜几许轻轻笑了下，什么也不说，直接越过何云走出了会议厅。如果有些人连讨好都没办法在一起，那就真的不是一路人了。
      
        因为升职加薪，姜几许在办公室打算给季东霆条短信，只是输了好几遍，她又把手机丢在一旁了。她为什么要把所有的事都跟季东霆说呢？昨天她也给季东霆发了两条短信，结果季东霆的回复有多冷淡就有多冷淡，半天回复一个“嗯”和“哦”。
      
        搞什么呢，忘了她是他的女朋友吗？
      
        其实异地恋最容易在相互猜疑上出现问题。
      
        季东霆近半年整个的行程有了很大的变化，又要短时间安排妥当，这几天不止他很忙，整个公司的人都跟着他加班。但能怎么办呢？老板要去找老板娘啊。
      
        原本S市北海的南越项目，季东霆只是想当个股东，并不想参与其中。只是这两天，他心中思念跟伦敦的泰晤士河的流水一样，哗哗啦啦，每天奔腾不息。总之在姜几许离开之后他就没睡一个好觉。
      
        冰球、骑马，好友聚会全部提不起兴趣，无论华尔街股价如何上涨都不能让他有一个好心情。唯一能救他的，就是立马去S市见姜几许一面。
      
        姜几许发消息过来的时候，他正在公司快马加鞭处理事情，为了不浪费时间他回复非常简短。之后他处理好事情给姜几许拨了一个电话。结果只有细微的电波在他耳边流淌，姜几许早已经关了机。
      
        季东霆之前一直喜欢异地恋，他有一位前女友是在美国研究所工作，他和她大概两个月见一次面。因为两个月才见一次面，他和她相处得非常愉快，她也是他交往最久的女友，最后她提出分手的时候，他还略感可惜。
      
        所以关于他与姜几许的两地分居，他原本想一个月见一次面，之后又改成两个星期。直至两天过去，他已经开始暴躁了。Dean说他就像一个内分泌失调的男人。他冷笑：“Dean，内分泌失调对一个男人来说是非常严重的指控，你知道男人内分泌失调是怎么一回事吗？它会导致原发性睾丸功能低下，同时雄激素受体缺乏引起男性不育、精子生长障碍、垂体功能下降，甚至性交能力降低……Dean，请不要以己度人。”
      
        好一个以己度人！Dean彻底失言，他觉得自己没办法跟季东霆继续待下去了。
      
        虽然这样子，Dean还是非常开心地办理了回S市的手续。这几天，他一直怀念S市的小点心和酒吧。
      
        Dean建议说：“季先生，我觉得你应该给姜小姐一个惊喜。”
      
        季东霆不以为然，她会有惊喜的感觉啊？那个女人惊喜的反应一直很寡淡，开心的时候最多抱一抱他，不过有时候她抱他的样子，就像只小花猫用爪子抓着他，怎么甩都甩不掉。
      
        来到S市，Dean住到了好友家里，季东霆不想住酒店，然后他从Dean那里拿到了姜几许在S市的地址。
      
        姜几许的房子在老城区，季东霆花了点小费让一位卖水果的老太太带着他找到了住处。绕来绕去，终于找到了这个小区，他立在公寓楼下，上下打量起这幢斑驳的老房子，眉头皱了起来。
      
        水果摊的老太太跟房东认识，季东霆把自己的手机给房东看，房主看到手机屏幕，便没有任何怀疑就把钥匙给他了。他的手机屏幕就是那张他和姜几许脸贴着脸在床上照的照片。
      
        姜几许住在第六楼，没有电梯，他必须爬上去。季东霆上楼的整个过程都是沉着脸皱着眉头。
      
        一楼怎么会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小广告？
      
        二楼居然在楼道烧饭？
      
        三楼挂在外面的是什么，内裤吗？
      
        四楼更糟糕，脏乱到不行，那么多纸箱子堆在外面还有没有公共道德了？他的许许如果被绊倒怎么办？
      
        至于五楼……季东霆觉得自己要发火了。
      
        五楼房门是开着的，里面走出一个光着膀子的男人，看到他就粗声粗气地问：“你找谁啊？”
      
        季东霆心里不爽：“我女人。”
      
        什么玩意！光着膀子的男人一下子火了，对季东霆吼道：“你上老子家找老子女人，你胆子很大啊！”
      
        季东霆不说话，神色倨傲。
      
        五楼住户是个暴脾气，尤其是看到季东霆一脸嫌弃的样子，拳头捏起来，立马就挥了过去。季东霆快速握住男人的拳头，一下子将男人抵在门面上，嘴角噙着冷笑，正要开口说话，一个卷发女人从屋里走出来：“天哪，老公！”
      
        膀子男人通红着脸，大声骂道：“你这个臭婊子，什么时候勾搭了这小白脸。”
      
        季东霆看了眼门口这个满脸油脂的女人，松开男人的手：“不好意思先生，你误会了，我的女人在六楼。”
      
        “我靠——”
      
        真是不愉快的插曲。季东霆拍了下袖口，面无表情转过身。直到上了六楼，他憋了一肚子坏心情才一扫而过。这栋楼，只有他女人住的六楼是干净整洁的，楼道口养着一排排植物，不过大概一段时间没有料理，长得并不是很好，不过还活着。这些绿色植物，见不得多漂亮，只是看它们努力活着的样子，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可爱。这是生命给予的感动吗？
      
        季东霆欣赏了一阵，站直身子打开了房门，看到玄关摆放的小鞋柜，非常自然拿了最上方的女鞋换上，毫无疑问，这双浅米色的拖鞋肯定是姜几许的。换好鞋，季东霆将自己的皮鞋放到鞋柜里，虽然这双拖鞋他只能穿入半只脚，不过还是可以将就一下，总比在姜几许鞋柜上看到男人鞋要好。
      
        走进姜几许的小窝，季东霆不敢偷窥太多东西，随便望了几眼，便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休息起来，中间时不时抬眸看一下墙上的白色圆钟。这两天，他几乎通宵工作，然后连夜飞美国，又从美国转机过来。但是快可以见到他的许许了，因为亢奋他在飞机上也没怎么休息。所以季东霆在柔软的小沙发坐了一会后，困意就袭击大脑了。
      
        季东霆犹豫下，还是来到了姜几许的房间，他想姜几许肯定是欢迎他的。季东霆来到姜几许的房间，看到房间里这张只有一米二的小床，心莫名其妙变得柔软又潮湿。他脱掉鞋，躺了上去。床上有许许的味道，全是这些天他朝思暮想的味道，清新又可爱，仿佛是雏菊的清香，好像比雏菊的香味又要淡远点，让人至宁至静的味道。
      
        季东霆怀里抱着一个枕头，很快睡了过去。
      
        姜几许在伦敦给车上的每一个都买了礼物，礼物不贵，但都是她精心挑选的。一路过去，大家欢声笑语，车内气氛格外热闹。
      
        不过热闹的气氛在安美气呼呼说出“何云”名字后，彻底戛然而止了。
      
        安美说：“今天我们有聚会，特意早早换了班，结果何云还插手进来，故意又安排事情给小俊子和我。”
      
        姜几许拍了下安美的手。
      
        安美挽着姜几许的手：“不过现在好了，我可以跟着小姜经理你去采购部吃香的喝辣的。”
      
        姜几许笑了一下：“采购部不比客房部好呆，客房部再大的问题都是小问题，但是采购部，稍微出点差池，就是大问题了。”
      
        安美“哦”了一声，谨小慎微起来。
      
        晚上的接风洗尘宴订在沽源路的四里明，四里明是S市一家出了门的私菜馆，位于一座古色古香的建筑里，闹区里难得的一处幽静。
      
        私菜馆老厨和老黄是好友，专门留了一个好包厢出来，包厢临窗过去就是园中的假山假水，拉开漂亮的复古卷帘，便可以看到奇形怪状的石头泉水叮咚，自有一派悠然。
      
        包厢里，觥筹交错，满室流光碎影都是笑容灿烂。
      
        老黄和他几个徒弟喝了不少酒，兴奋地抱在一起唱了《红日》，里面醉得最厉害的可以说是安美，可以用“醉醺醺”来形容了。
      
        聚餐结束，安美还是醉得一塌糊涂，姜几许没办法，只能先把她带回自己的公寓睡一晚。
      
        打的回来公寓，姜几许一路扶着安美爬上了六楼楼梯，还没有打开门，她已经累得快要瘫痪了。姜几许看了眼靠着门打盹的安美，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边扶着她一边打开房门。
      
        进门换鞋。姜几许习惯性从最上一层拿自己的拖鞋，可是她的拖鞋呢？到哪儿去了？不管了！姜几许光着脚扶着安美来到房间，刚推开门，她已经震惊在门中央了。
      
        床上那一坨是什么东西！那么大只？是人吗？突然，一只大脚从浅米色碎花的被子里伸了出来。姜几许打了一个战栗，连心脏都停止跳动了。
      
        第一个网球砸在大脚上，被窝里露出来这只白洁如玉的大脚立马往里缩了下。
      
        混蛋！姜几许又扔出了一个。
      
        这一个砸在了床头上，“嘭”的一声巨响，网球反弹地上。但被子里的人依旧浑然不觉，一动不动地躺在被窝里。
      
        这个世界最恐惧的就是女人的想象力。姜几许深深吸了一口气，拿着网球拍一步步朝床边靠近，终于来到床沿，她颤着手去掀被子……
      
        她一点点掀开被角，心还吊在嗓子眼的时候，便看到一双水润深沁的狭长眸子，熟悉的、明亮的，带着隐隐笑意的。姜几许“哇”的一声，哭了。然后手被床上的男人握住，他一个使力，她已经跌落在床上，随后身体上方就多了一副沉重的男性身躯。
      
        季东霆，你这个大混蛋！
      
        姜几许拍着季东霆的后背，刚挣扎了一会，嘴巴就被封住了，男人的吻来势汹汹，就像一个巨浪将她拍在了沙滩上。
      
        过了会，季东霆才松开她，单手撑在她的上方。
      
        姜几许泪眼蒙眬。
      
        季东霆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弹掉姜几许睫毛上的泪珠，然后戳了戳女人粉团一样的脸，饱含笑意的眸子仿佛淬着慢慢的春风。
      
        “Surprise——”季东霆慢慢说。
      
        惊喜鸟啊！姜几许猛地踢了季东霆一脚，呜咽一声后，拿起手机要拨打电话。
      
        “打给谁啊？”季东霆问。
      
        “报警……”姜几许说完，然后按下一个“1”。
      
        季东霆拿过姜几许的手机，说：“许许，你可真是一个没良心的女人。”
      
        姜几许抿着唇笑了起来。突然，她想还丢在沙发上的安美，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脚来到客厅里。
      
        季东霆跟着下床，他来到姜几许身边，看着沙发上醉得一塌糊涂的女人，非常认真地说：“许许，你把她送走。”
      
        姜几许不可思议地看着季东霆：“送哪儿？”
      
        季东霆双手插袋，有点烦躁起来，他觉得自己很不对，但一个男人体内堆积着太多荷尔蒙本就是非常容易暴躁的。他来回踱步了两遍，转过身说：“许许，要不我们出去吧。”
      
        姜几许拉着季东霆来到小阳台，说：“Kingsley，你能不能找别的地方住一晚？”
      
        季东霆看了看小阳台四周的建筑，他把一些事情再次强调了一遍：“许许，为了跟你在一起，我重新安排了全年的工作计划，就在昨天我还在美国开会，原本我可以泡个温泉再乘坐第二天的飞机过来……”
      
        姜几许低下头。
      
        季东霆眨了下眼睛，觉得自己有点咄咄逼人，过了会，他妥协了：“好吧，我是男性，理应让出空间给你和你下属，抱歉。”季东霆说完，俯下头，亲了下姜几许的额头。
      
        姜几许被亲得愧疚无比，她对季东霆说：“可以帮忙把安美抱到床上吗？我们等会儿就出去。”
      
        “好吧。”季东霆勉强点了下头，同意了。
      
        安美比姜几许要高点，将近一米七的身高，不过季东霆抱起来依旧很轻松，季东霆将她抱到床上后，姜几许给她盖好被子，然后在床头留了一张便笺，内容是：“安美，我先上班去了，小区左边就有早餐店，我们酒店见。”
      
        季东霆胜利，他甜蜜蜜看了姜几许收拾好东西，然后拉着她的手走出公寓。夜里九点多，正是S市灯火辉煌的时候，季东霆拦了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说：“去北海盛庭。”
      
        怎么可以去北海盛庭……开房？姜几许拽着季东霆的手：“你疯了。”
      
        “好吧。”季东霆看向姜几许，“你比较熟悉酒店，我只知道个北海盛庭。”
      
        姜几许想了想，有点为难了。S市的大型酒店，她几乎都接触过，一时间还真决定不下来去哪儿。左思右想后，她说出了一家印象不错的主题酒店名字，那是一家新酒店。
      
        司机爽快答应下来，咧着嘴笑了笑，一副明白她和季东霆要去做坏事一样。姜几许故作淡定地看向窗外，然后被季东霆搂进怀里。
      
        ……
      
        主题酒店落座在S市的新开发区，附近都是漂亮的写字楼和商场，因为近期要举办博览会，车来人往很热闹。姜几许用身份证开了房，扬了扬房卡对季东霆说：“我请你。”
      
        季东霆笑得眉眼弯弯，搂着姜几许上了电梯，姜几许打开绿色的木门，里面是童话一样的装扮，绿色的门和窗、淡黄色的墙、红色的大床、蘑菇一样的床头柜，还有描绘在天花板上的漂亮墙绘。
      
        “童话主题的酒店吗？”季东霆一边问，一边去解姜几许的衣服。
      
        “是的。”姜几许点点头，回吻季东霆。因为季东霆逼得太急，连连后退了两步，然后坐在床沿与季东霆继续接吻。
      
        “我喜欢……”季东霆说，不知道评价酒店，而是现在这个浓情蜜意的吻。他捧着姜几许的脑袋，目光格外深邃，两人睫毛都格外长，这样的距离几乎要连在一起。
      
        “My  princess.”季东霆温柔说。
      
        “啪”的一声，姜几许的高跟鞋掉落在木质地板，随后整个人已经被季东霆推到了床头。
      
        ……
      
        清晨，方格子窗户透进来第一束阳光，季东霆看了眼身边的枕头，掀了下被子，来到了卫生间。
      
        果然，姜几许已经穿戴整齐对着镜子挽头发了。女人有一张漂亮的脸，额头光洁，五官精致又有特点，又大又水亮的眼眸给她添加了一份少女气质。
      
        姜几许转过身对季东霆说：“我要去上班了。”
      
        “好吧，我不打扰你了。”季东霆帮姜几许整理下衣领。
      
        姜几许想起一件蛮重要的事：“Kingsley，关于我们的关系，我希望保密，可以吗？”
      
        季东霆愣了下，扳过姜几许的肩膀，认真问：“你想玩得刺激点？”
      
        这是什么思维？姜几许不知道怎么解释心理感受。过了会，她点了下头。
      
        季东霆拍了下她的脑袋：“你这女人，少骗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不想让大家知道我们在一起。”
      
        谎言立马被戳穿，姜几许有点小尴尬，正要开口说话，季东霆摸了下她的头：“好吧，我同意。”
      
        姜几许踮起脚尖，在季东霆薄薄的嘴唇留下一个吻，眉飞色舞地去上班了。
      
        姜几许在十九楼的茶水间遇上安美，安美依旧穿着昨天的衣服，“小姜经理，你不是比我早出门吗？怎么还是我先到？”
      
        姜几许尴尬地笑了下：“我……坐公车的，很堵。”
      
        “好吧。”安美冲姜几许扬了扬手中的五谷茶，“十九楼办公区的东西果然是最好的，五谷茶都要比下面的好喝点。”
      
        姜几许笑笑，采购部的新工作开始了。早上，她先是熟悉采购部人员，虽然办公室包括她一共只有五个人，另外她有了独立的办公间，虽然只有9平方米。不过在寸土寸金的淮江区拥有9平方米的办公室，姜几许还是有点小兴奋。
      
        三年了啊。
      
        姜几许召开采购部的人员开了个小会，安美马屁精地给里面的前辈端了茶水，姜几许把做出来的工作安排依次发了采购部的老员工。然后她非常谦虚地说，她在采购的经验几乎为零，所以希望这段时间大家多多照顾。
      
        但是姜几许发给每位老员工的“工作计划表”可一点也不谦虚，事无巨细，甚至里面的要求和准则比之前的采购经理还要高。
      
        这是零经验的表现吗？采购部原本还不服气的人，都稍微收起了质疑，静下心听姜几许安排。
      
        “……不管如何，大家工作愉快，希望采购部可以成为盛庭最好的部门。”姜几许说完，一个老员工带头鼓起了掌。突然，办公室多了一个鼓掌的人。
      
        是刚走进来的陆续。
      
        “陆总好。”大家纷纷与陆续打招呼。
      
        “新工作开展得不错。”陆续赞扬说。
      
        姜几许：“谢谢陆总肯定。”
      
        陆续点了下头，顿了下说：“下午2点有会议，季先生过来了，北海总部包括盛庭经理级别员工全部出席会议。”
      
        姜几许“哦”了一声，她现在从陆续嘴里听到季东霆的名字，心里还是有点尴尬的。其实，陆续比她要大方多了。
      
        中午，姜几许和安美从员工餐厅回来，安美见办公室没有人，说道：“小姜经理，你看到没，何云现在都不来员工餐厅吃饭了。”
      
        姜几许笑了笑：“她现在是老板娘，不跟员工一起吃很正常，你别老议论人。”
      
        安美哼了哼，表示不服气：“你看陆总还一直在员工餐厅用饭呢，我听说何云以前每天还多要一份餐厅的饭菜带回家呢，她说是喂狗，但大家都知道她根本没有养狗啊。”
      
        安美知道很多何云的八卦，一时嘴巴就跟开了闸似的，她跟着姜几许来到里面的办公室，继续说：“何云豁得出去啊，早期爬陆总的床，没有成功，然后抓住机会爬老总的床，你看她现在的样子，就跟得道成仙一样，连员工餐厅都嫌弃了。”
      
        姜几许觉得耳朵吵，抬起头。
      
        安美凑到她耳边：“听说何云其实不好过呢，原配的大儿子从美国回来了……”
      
        姜几许：“好了，回去工作吧，你是我带来的人，你比他们要做得更好，知道吗？”
      
        安美握拳保证说：“我这就去干活！”
      
        下午两点开会。安美离去后，姜几许背靠转椅，想到季东霆的开会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弯了弯。然后她收起心绪，也开始工作。
      
        这几天她要恶补太多东西，包括之前王经理留下的一堆供应商资料，她都要先主动联系他们一次。两点开会之前，姜几许依次给他们打电话。先是日化用品的供应商，然后是海鲜馆，餐具用品等等。
      
        稍微几个电话打下来，已经快两点了。她从办公椅站起来，穿上外套，最后从包里拿出镜子补了个口红，稍微抿了下唇，拿起资料和会议记录本，走出了办公室。
      
        北海盛庭最大会议室外面已经有经理在等候了，姜几许走向他们，然后她看了下时间，还有十分钟。
      
        “季先生是个踩点的人，我打赌他一定是两点才会到。”公关部经理说。
      
        不少人恍然大悟：“对哦。他每次开会都是踩着点的。”
      
        姜几许抿了下笑，她第一次有机会参加这样的会议，倒不知道季东霆是一个那么踩点的人。
      
        突然通道的大门打开，西装笔挺的高层们鱼贯而出。姜几许看了下表，这次明明提早9分钟啊。
      
        一排人，走在最前面的是南越的项目经理，然后是季东霆和Dean，魏北海和何云，之后是陆续和其他几位高层。
      
        姜几许用余光扫向季东霆，他居然穿了她送给他的衬衫，外面的西装外套依旧是他一贯的风格，尖翻式领口，收腰剪裁，看起来简单利落，又不失优雅。
      
        这个男人散发出来的魅力，一向是饱满而充沛的，就跟阳光一样。
      
        突然，姜几许收到一束投向自己的目光，她抬眸，与季东霆投来的视线交汇了一眼，各自转移视线。若无其事的样子。
      
        高层到齐，大家各就各位，会议正式开始。季东霆的位置在左一，他对面是魏北海和何云。姜几许在会议桌尾巴处。
      
        形式会议向来是冗长而乏味的，会议的主持人是陆续。但发言最多的是项目负责人高辉明，因为南越的部分设计按照季东霆的要求重新修正，所以这次主要是展示新设计。
      
        设计师来自德国名家。
      
        3D彩图非常震撼人，加上负责人的演说，大家纷纷点头表示满意。只有季东霆是沉默不语。过了会，他清了清语气说：“上一次我不满意是酒店安全这块，防火通道设计得不够合理。这次不管是安全通道，还是屋顶花园，甚至休闲区景观设计，都比上次提高了很多。我很喜欢，它也完完全全符合了六星级的标准……但，也只是符合而已。我认为南越在主题体现这块还是很薄弱，如果只是体现奢华概念，那这个项目就不用开始了。”
      
        会议桌鸦雀无声。
      
        季东霆继续说：“如今市场上有各种新材料和新工艺正在研究和实践，科技的发展是迅速的，我们的酒店是不是能在这一块体现出来呢？比如采用更多的环保材料，电子化智能控制更全面，将科技和创新折射进整个酒店设计里呢？”
      
        男人声线严肃低沉，用不急不缓的口吻将一组组问题恰似流水敲石地指了出来。季东霆说完，直接看向老总魏北海。
      
        魏北海皱起了眉头。
      
        会议室再次陷入了沉默，姜几许只觉得仿佛有细微的电波在她耳边流淌。她心里是同意季东霆的说法，但是她没有发言权。
      
        就在这时，一道干爽的声音响起来，是陆续发言了，“我同意季先生的话。”
      
        季东霆轻轻“呵”了一声，对会议桌上全部的人说：“昨天我在一家不错的酒店入住，我可以跟大家分享一下，那家酒店的主题就非常浓厚。”
      
        何云看了眼魏北海，得到许可后开口：“不知道季先生入住什么酒店，我们可以学习一下。”
      
        糟糕了，姜几许低下头：季东霆，千万不要说出来。
      
        季东霆眨了下眼，丝毫不忌讳，直接说出了酒店名字：“Milin.”
      
        何云笑了：“如果我没有记错这是一家童话主题的酒店，季先生怎么会入住这样的酒店？”
      
        姜几许低下头，一张脸已经烧了起来，她好想离开这里。
      
        季东霆看了眼何云，整个人往后靠着皮质会议椅，他脸上没什么笑容，但是看上去随意且舒服，过了会，他低笑一声：“很奇怪吗？我跟我女朋友一块去的。”
      
        女朋友……
      
        会议厅再次陷入了静默，比之前那种死气沉沉不敢出声的死寂，现在这种更像是会议桌上的人全部陷入了一种惊叹里面走不出来。
      
        刚刚季东霆的话随意而自在，他明明只是分享昨晚的舒适体验，但总觉得有些不一样。何况他的话里还透露出好几个细节。
      
        他女朋友在S市。
      
        他女朋友昨晚跟他待在一起。
      
        他和他女朋友昨晚在童话主题的酒店……咳咳。
      
        倨傲绅士的男人的口吻坦荡自然，真是太引人遐想了！
      
        会议桌上不少人已经面面相觑。姜几许还被人推了下手肘，她抬眸，是坐在她身边的公关部大美人高巧儿，高巧儿用口型问她：“季先生有女朋友了？”
      
        姜几许不说话，低下头。她一颗心都揪住了。
      
        从头到尾，最自然淡定的还是季东霆。或许在他的思维里，真的只是单纯分享一家好酒店而已，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北海的高层们，除了陆续谁也不知道季东霆已经有女朋友，所以有人便问起季东霆：“季先生，你女朋友也在S市？”
      
        季东霆不想回答太多的样子，转过头，目光倨傲、平静地落在会议厅的LED屏幕上，过了会，他才缓缓点了下头：“是。”
      
        好矜贵，好倨傲，好一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但就是这样子的男人，反而更加吸引女性。至少在场除姜几许以外的女性，都在思考这样的问题：是什么样的女人可以在季东霆头顶作威作福？又是什么样的女人可以拐季东霆去童话主题的酒店？
      
        何云笑了笑：“季先生好情调啊，其实我也关注Milin，这家酒店的确非常有自己的风格。”
      
        季东霆礼貌性颔首，并不说话，显然不想与何云讨论这个问题。何云面上有点尴尬，转头看向自己身边的魏北海，感觉魏北海面前的茶快凉了，连忙让会议人员重新泡一杯过来。
      
        外面传闻何云把魏北海照顾得很好，其实真不假。
      
        姜几许沉下心想了想季东霆刚刚的建设意见，他说得并没有错，S市向来不缺奢华酒店，目前S市五星级酒店已经有二十多家，包括北海盛庭这家白金五星级酒店。但目前还没有将“奢华”和“科技创新”融合的酒店，如果在“奢华”中再体现“环保”。这样的度假酒店，还真心让人期待。
      
        会议桌上，季东霆抿了下唇，接着说：“Anyway，我的想法是能不能给‘奢华’一个新的定义：‘小奢于物，大奢于心’，酒店不仅要让客人在感官认知上有全新的体验，在精神层次上给予更高层次的享受，比如我刚刚我提到的Milin酒店。”
      
        魏北海还在犹豫，男人年龄大了就怕冒险，他也觉得季东霆说得很好，如果他再年轻十岁，他肯定举双手赞成季东霆。这样一想，魏北海又有点遗憾起自己的年龄。数十年，他给自己打造了一个北海王朝，但他已经不再年轻了，他没有激情和活力。尤其是这些年，他越来越害怕衰老，甚至他不敢面对自己开始松弛的肌肤。
      
        想必昨晚的季东霆与他的女朋友过得非常愉快，但他和年轻的妻子……想到这，魏北海握上何云的手，对季东霆说：“季先生，这个问题，我真需要再想一想。另外这个星期六，我邀请在座各位到我和何云的新家做客。大家也放松放松，以后南越的项目，还要靠你们啊。”
      
        ……
      
        会议解散，高层们的重点在会议内容，姜几许这边的中层经理们，是想着这个周六赴会的事。公关部经理高巧儿与姜几许交好，她偷偷拉着姜几许说：“你去不去啊？”
      
        姜几许摇摇头：“我还不知道。”
      
        “去也烦，不去也烦。”高巧儿是个直肠子，人也长得也美艳无比，“我觉得那么馊的主意一定是何云想出来的。一来可以向我们这种水深火热的贫民炫耀豪宅；二来还可以捞个礼钱。周六如果咱们上她家做客，能不包个红包吗？”
      
        话糙理不糙，姜几许扯扯嘴角：“要不找个理由拒绝？”
      
        “不行啊，何云的面子咱们可以不给，但老总呢？”高巧儿撩了下卷发，拍了下姜几许的肩膀，“明天咱们商量下礼钱的事，谁也不做出头鸟，大家包一样如何？”
      
        姜几许点了点头。
      
        姜几许回到公寓，高巧儿就打电话过来了。季东霆站在客厅外的小阳台上眺望，他进来想跟姜几许商量点事情，盘坐沙发上的姜几许正在接听电话。
      
        “你们决定是2000吗？”姜几许问。
      
        “不是我定的，老张他们决定的。”高巧儿声线高，女人略高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还带着一丝不爽的脾气。
      
        姜几许背靠沙发：“既然2000了，我们再加个零头，两千零八如何？”
      
        “行。”高巧儿同意下来，“那我通知其他经理们……唉，上次副总结婚，我们也才包800呢。”
      
        ……
      
        挂上手机，姜几许有气无力地靠在沙发上，抬头看见季东霆已经从小阳台进来，男人脚上穿着她新买给他的拖鞋，身上因为脱掉了西装，整个人显得休闲而优雅。
      
        “什么两千零八？”季东霆问。
      
        姜几许叹了口气：“周六的礼钱啊，何云跟老总刚结婚，我去她家肯定要包个红包的。”
      
        “哦，送礼啊。”季东霆说。这可是非常有意思的中国文化。
      
        “送得不少啊。”季东霆在姜几许身边坐下，摸了摸她的脸，“我家许许大出血了啊……”
      
        有钱人走开！姜几许不想理季东霆，其实她也郁闷，工作上何云给她使绊，她还要给何云送钱……她看向季东霆说：“大家都送2000，我总不能送200吧。”
      
        季东霆点点头：“两百的确不合适，像是给小费。”
      
        姜几许笑了下：“而且这钱去了是回不来的，同事之前结婚送礼，以后我结婚还可以邀请他们，但老总那边……”姜几许说到这，很自然停了下来，这些都是很远以后的问题，跟季东霆无关的问题。
      
        “的确，我也不想邀请魏北海。”季东霆摸了摸姜几许的头。
      
        姜几许笑呵呵，从沙发上跳下来：“Kingsley，晚上我下厨给你吃，如何？”
      
        季东霆“嗯”了一声：“谢谢。”
      
        姜几许刚开始是有点排斥季东霆住在她这里，主要这地方太小太窄，不过她看季东霆住得有滋有味，俨然已经当成了自己的家，除了跟楼下邻居相处得不是很好。
      
        姜几许怕季东霆打碎了自己的碗，立在边上看他洗。不过季东霆还真让她刮目相看，洗个碗也是优雅贵胄的模样。
      
        “季东霆，你之前洗过碗吗？”姜几许感兴趣地问。
      
        季东霆：“洗过。”
      
        “什么时候？”姜几许更好奇了。
      
        “我在医院当实习医生的时候。”季东霆说，然后把一个洗好的碗放在架子上晾干，从善如流。
      
        “Kingsley，你为什么不当医生了呢？”姜几许无意问道。
      
        季东霆洗碗的手突然停下来，过了会他严肃地看向姜几许：“许许，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希望你以后也不要问起。”
      
        姜几许很少见季东霆冷下脸来，顿时有点尴尬，她收了收脸上的表情：“好的，对不起。”
      
        “没关系，不关你的事。”季东霆俯下身亲了亲姜几许的嘴巴，“你现在可以到客厅看会儿电视，我很快就好了。”
      
        姜几许眨巴两下眼睛，有点像被大人训斥后的小孩。
      
        季东霆的衣服是Dean送来的，Dean还开了一辆崭新的雷克萨斯LS，这是季东霆在S市新买的车。
      
        她立在公寓大门与季东霆告别。季东霆冷着脸看她：“我坐私家车，我的女朋友要挤地铁？”
      
        “不是说好了吗？”姜几许看向季东霆，“说要隐瞒恋情啊……”
      
        “小气的人。”季东霆站在车门旁说，“我是北海南越的股东，你是北海盛庭的员工，我顺路带你一程不可以吗？”
      
        哪里来的顺路？他还好意思说！姜几许提醒季东霆：“是谁当着大家的面说自己有女友了？我可不敢坐已经有女朋友的大老板的车。”
      
        季东霆摊手：“抱歉，那天我是无心之过。”
      
        姜几许暂时相信季东霆是无心之过，不过她真不能坐他的车。她早跟高巧儿商量好，乘坐巧儿的mini去何云的豪宅。
      
        高巧儿比她早工作五年，目前在S市过着有车无房无男友的生活，日子还算滋润。姜几许去找她的时候，高巧儿已经打扮得花枝招展，她立在自己的车旁给姜几许一个拥抱：“有时候我真羡慕你这种天生丽质的，怎么穿都没关系。”
      
        姜几许笑起来：“好吧，我承认我穿的有点土。”
      
        高巧儿是北海盛庭一枝花，酒店向来不缺美女，比如前厅工作的女员工们都不比空姐差劲多少。高巧儿在盛庭名气出众，还是因为她的火辣性子。
      
        高巧儿的mini是粉色的，姜几许上车，高巧儿就开始吐槽了，她和安美一样爱吐槽何云，不过吐槽技术更高超一点：“刚刚老张打电话给我，说何云安排的节目是烧烤，哎哎哎，两千块吃了一顿烧烤还是头一回，城隍庙那边的韩国自助烧烤才128呢。”
      
        姜几许笑了起来。
      
        “但何云喜欢烧烤啊，省本钱呢。”高巧儿叹叹气，发动引擎，出发开往何云的“豪宅”。
      
        何云的新家在S市的花溪别墅区，落于S市的半山腰，这片区域算是S市的有钱人住的地方。
      
        姜几许和高巧儿来到的时候，大家基本到齐了，几位北海经理正由何云招待着。何云带着大伙参观别墅的绿化，别墅外面有假山假湖，有林荫小道，还有一个大大的室外游泳池。不远处，一位别墅工作人员正在换水，估计是遇上什么问题，招呼何云过去一趟：“魏太太，可以过来下吗？”
      
        何云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这些人笨得不行，我要过去一下，失陪啊。”
      
        “等会啊。”高巧儿拉住何云的手，塞了一个红包到何云的手里，“没机会参加你的印度婚礼，红包还是要补给你的，祝你跟老总百年好合啊。还有……你嫁了有钱人可不能忘记我们这些姐妹啊。”
      
        何云拉着高巧儿的手，笑呵呵。
      
        高巧儿拿过姜几许的红包，继续说：“这是几许的，我们包的一样，你现在是有钱人了，不能嫌弃呢。”
      
        何云看向姜几许，笑得合不拢嘴：“姜经理，你那么客气干什么呀！”
      
        姜几许抿抿唇，送上祝福：“新婚愉快，幸福美满。”
      
        “那么多谢了。”何云把两个红包递给身边的保姆，然后拍了拍姜几许的肩膀，“等会儿烧烤多吃点，烧烤结束还有好玩的节目，晚上我都让保姆准备好房间了，就住我这里，房间多，我都能安排下。”
      
        姜几许笑：“谢谢招待。”
      
        高巧儿也笑：“你们家的游泳池真的好大，我真羡慕啊——”
      
        “呵呵。”何云拍拍高巧儿的手，向游泳池走去。何云离去，高巧儿吐了下舌头：“我好羡慕啊……”
      
        姜几许失笑起来，转了下头，便看到身在二楼的季东霆。他正与魏北海坐在二楼的阳台喝着咖啡。男人手持咖啡，唇角兀自带着笑，这笑容清清浅浅的，对着阳光很是灿烂。
      
        季东霆对面的魏北海一身笔挺西装，头发修剪很短，他是S市出名的儒商，五十多岁的男人，保养得很好。所以三十岁的何云，嫁给五十多岁的魏北海，没有一个人说何云吃亏了。
      
        何云是客房部出来，操持事情一向特别拿手。很快，花园的草坪上多了三只烧烤架。保姆们把食材拿出来时，何云对二楼的人招了招手：“海哥，季先生，陆总……大家都下来吃烧烤啦！”
      
        突然，一个身穿白裙子的女孩摆着脸从家里走出来。何云脸上的笑容比刚刚更灿烂几分：“魏筱，快过来吃烧烤吧。”
      
        “老总的小公主呢……后妈难当啊。”高巧儿叹着气说。
      
        姜几许走到最右边的烧烤架坐下来，高巧儿跟她坐下来，然后其他几位女经理也坐了过来，一张桌几乎都是女人了。
      
        另一边，魏北海带着季东霆他们下来了。
      
        魏北海在最中间的烧烤架坐下，他招呼自己的宝贝女儿过来：“筱筱，你何阿姨知道你最爱吃烧烤，今天特意给你弄了，开心点！”
      
        魏北海的女儿很漂亮，眨巴着眼睛不说话，最后气呼呼地在姜几许这边坐下来。魏北海脸上有轻微的尴尬。不过他这张桌子不缺人，陆续、张副总、顾总经理都坐在他这里。最后走过来的是季东霆，张副总热情地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座位：“季先生，坐这里。”
      
        季东霆不领情，视线掠过张副总身边的空座位，神色自然地指了指姜几许那边小桌子：“多谢，不过我坐那边。”
      
        “哈哈。”魏北海笑起来，“我们这里都是男人味，那边都是女人香。季先生比咱们都聪明啊。”
      
        现场除了陆续，其他男人都笑了起来。
      
        季东霆睨了这群哈哈大笑的男人，神色依旧从容无比。不过仔细看：男人下巴轻抬，眼角露出一丝趾高气扬的意味，仿佛在说——你们这群愚蠢的男人！
      
        幼儿园里，如果一个小男孩特爱到女孩扎堆的地方玩，就会招到同伴们嘲笑。季东霆想不到北海实业这群加起来好几百岁的男人，居然还有那么幼稚的心态。他坦然地来到姜几许身边，非常绅士地询问在座的女性说：“我可以坐这里吗？”
      
        “当然可以了。”高巧儿说，“欢迎。”
      
        “我烧烤技术还不错，等会儿非常乐意为你们服务。”季东霆说，然后非常自然地在姜几许身边的空位坐了下来，风度翩翩如玉。
      
        唔……类似上面这样子的话，有些男人会说得轻浮无比，有些男人是绅士优雅中透出一种自信的幽默感。因为多了一个人，烧烤桌上的女性们顿时陷入一种敏感的静默。过了会，高巧儿歪着脑袋打趣坐在自己对面的季东霆：“季先生果然比平时我们讨论得还要绅士呢。”
      
        季东霆呵呵笑了两下，重点完全偏离了，他问：“你们平时都在讨论我吗？”
      
        这人真是！姜几许转过头，正好与季东霆的投来的视线交汇在一起，她快速移去，季东霆淡淡抿了下唇，低着头有模有样地烧烤起来。
      
        “季先生那么青年才俊，我们不议论都难啊。”另一位女经理说。
      
        “过奖了。”季东霆微微颔首。
      
        女经理面露红光，低下头去。烧烤架里白炭“滋滋”地发出细微的燃烧声响，最上面的一排鸡翅已经处于半熟状态了，正黄灿灿地冒着油光，勾人食欲。
      
        呵呵，聊得真好。姜几许自己烤起土豆片，就在这时，身边的男人对她说：“帮我也烤一个，谢谢。”
      
        姜几许默默地又拿了一串土豆过来。
      
        “叔叔真有意思，明明说过来为我们服务的，却还让姐姐帮忙。”魏北海的女儿突然开口说，小女孩一板一眼的模样，逗乐了全桌的人。不远处烧烤桌上魏北海也是一阵笑哈哈：“果然那边更热闹啊。”
      
        季东霆对小女孩的指控不以为然，眉眼划过一丝水波一样的笑意：“我跟姜经理是互帮互助呢。”
      
        “季先生还真偏心我们的姜经理，你们男人都一样，专挑最漂亮的下手。”高巧儿叹着气说。
      
        季东霆但笑不语，摇摇头地叹了两口气，一副大家不懂的模样。
      
        因为大家都知道季东霆有女朋友，就有人八卦地问了起来：“季先生，你怎么不把你女朋友带过来，金屋藏娇对不对啊？”开口问的是南越项目负责人，他坐在魏北海那边，正转过身问季东霆，北方人，笑容非常爽朗。
      
        季东霆侧过头说：“我不算金屋藏娇，不过我女朋友比陈阿娇还漂亮却是真的。”
      
        “羡煞人啊。”高巧儿抿了抿唇。
      
        姜几许有点扛不住了，她想站起来湖边透透气。就在这时，季东霆开始分享自己烧烤好的食物，将金黄色的奥尔良烤翅彬彬有礼地分配到每位女经理的碟子里。
      
        轮到姜几许了，她本能递过自己的盘子，结果季东霆却对她说：“你的还要等会儿。”
      
        呵。姜几许放下盘子。
      
        女经理们开始尝季东霆分给她们的烤翅，随后响起一道道夸赞声，一口一个好好吃，最夸张的是高巧儿：“季先生，您真是全能男人。”
      
        季东霆接受夸赞，微笑地点点头。
      
        真是一只孔雀！姜几许继续烤自己的，她打算口渴喝点啤酒时，发现桌上的罐装啤酒已经打开了，是季东霆帮她打开的。姜几许脸不自觉红了一下，拿起啤酒喝了一口。女人永远被这样的小细节触动。她和季东霆的恋爱似乎也有点瞒不住，即使有意相瞒，也会在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体现出来。
      
        烧烤进行到一半，桌上以分享美食为由，会相互喂食物，其实这并没有什么，比如一根烧烤棒上的牛肉，你咬一口，我尝一下，不少人都可以接受，而且的确比较有气氛。
      
        “我烤的牛肉串还不错，季先生，您也尝一下吧。”高巧儿说完，大大方方地将自己的牛肉串递到季东霆的嘴前，同时抬着一双美目笑吟吟地望着季东霆。
      
        桌上女经理都没有高巧儿那么大胆，不少人看向季东霆。姜几许也停下来，看向这串距离季东霆嘴边不到五厘米的牛肉，只要他稍微凑过嘴，便能吃到了。
      
        姜几许懒得看，直到季东霆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抱歉，我女朋友看到了会吃醋的。”姜几许倏然转过头，只见季东霆往后靠了靠，笑容俊雅地对高巧儿说：“还是给姜经理尝吧。”
      
        季东霆笑容太过俊雅，高巧儿虽然有点尴尬，也很快没事起来，她把牛肉串递给姜几许，然后娇俏地哼了一下：“季先生还真不给我面子呢，你不是没带你女朋友吗？”
      
        季东霆但笑不语，并不解释什么。
      
        英俊的男人，阳光，草坪，美食……如果各种化学剂加在一起会产生反应，那么这些美好的词汇组合，在女人心中可能就会产生一种“怦然心动”的错觉。季东霆这个男人，之前对人太倨傲，现在如此彬彬有礼的样子，不少人就多想与他聊几句，这个感觉就像商场限时秒杀一样，错过了这个时间点，立马原价销售了。因为现在就在这个点上，大家都想秒一次。
      
        “季先生，我们都想看看你的女朋友呢，不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才可以征服你。”一位女经理问季东霆。如果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有兴趣，肯定开始询问他的感情状况。
      
        姜几许低着头，土豆片熟了，她将它放到季东霆的碗里。
      
        季东霆看了一眼，然后认真回答起女经理的问题：“我觉得男女之事，讲究的是缘分，另外我并没有被她征服，是她被我征服了。”
      
        “哈哈……”
      
        “季先生，您真幽默。”高巧儿听了就乐了，“季先生，您征服过不少女人吧。”
      
        “这个我没办法说……”
      
        姜几许听不下去了，她站起来对大伙说：“我去湖边走下，有点热。”如果之前，肯定有人相陪。不过现在大家都围绕着季东霆聊这聊那，还有人询问他懂不懂中国股市，有没有好的股票推荐。
      
        ……
      
        如果可以，她并不喜欢自己男朋友太优秀，优秀的男人需要永远不知疲乏的女人去征服他们。姜几许在湖旁的长椅上坐下，她对面有个人造湖，面积不大，不过里面的鱼又大又肥，看着灵活又可爱。姜几许回去拿了一点面包喂食，只要她往里面丢点面包，里面的红鲤鱼就纷纷往上冒泡。
      
        “嗨。”身后有人与她打招呼，是陆续。
      
        姜几许转过头：“陆总好。”
      
        陆续拿了一串烤茄子递给她，姜几许接过来：“谢谢。”然后在长椅上坐下来，陆续笑着立在她身边，无意问起：“是他不同意公开吗？”
      
        “啊？”姜几许愣了下，才明白陆续指的是她和季东霆恋情这事，她摇摇头，“不是这样子……总觉得公开很别扭。”
      
        陆续同意地点了下头，有感而发吐出一句话：“这个世界有些人爱高调，有些人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
      
        姜几许低头吃了一口陆续烤的茄子。突然想起来，有次北海盛庭的员工聚餐是韩式烧烤，那会她只吃烤茄子。姜几许心里有一种沉甸甸的压抑感。
      
        陆续看着姜几许，闲适地聊了起来：“我记得我小时候，常常跟人在山上烤东西吃，那时候东西基本是现成的，土豆、红薯、玉米，还有茄子，现在只要想到那个味，还馋得不行。”
      
        姜几许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不过想想就很有意思：“陆总的童年很精彩呢。”
      
        “想起来还算可以吧，当时我可是孩子王，大家都乐意跟着我打转。”陆续微笑地看向湖面，金子般的阳光投照在碧波粼粼的湖面上，四周的植被郁郁葱葱，倒映水里一片绿色，真是湖水一色的好风光。
      
        这里的花溪别墅，曾经是他的梦想。他心里有个梦想跟大多男人无异：有一幢漂亮的大房子，里面住着一个漂亮的妻子，一双懂事聪明的小孩，外加一条忠实的狗。
      
        “相比陆总，我的童年无趣很多。”姜几许摊摊手，“我小时候很笨，懂事后就把时间都花在学习上。”姜几许想起了自己童年，每天补习班、练琴、舞蹈……她十分讨厌数学，但严厉的父亲还让她报了奥数培训班。不过当时最大的烦恼也是考试成绩不理想而已，奥数比赛努力了，却没有拿到好名次。
      
        “不用想，每天被逼着练琴和写作业，对吗？”陆续猜测道。
      
        姜几许笑了起来，遗憾说：“看来我的人生真的很寡淡。”
      
        陆续正要说这不是寡淡，而是他曾羡慕的童年时——“在聊什么呢？”
      
        一道富有磁性的声音从身后飘过来，男人的声音犹如冬日下的湖水般深沉平静。陆续转过头，身形颀长的季东霆已经来到姜几许的身边。
      
        “随便聊聊而已。”陆续坦然回答。
      
        季东霆看向姜几许，姜几许看向季东霆，不过她懒得跟季东霆说话，又转过头去。
      
        呵呵，以为不告诉他，他就猜不到了？季东霆眨了两下眼睛，冷峻地看向湖里的鲤鱼，说：“难得出来玩一玩，就不用聊工作了吧。”
      
        “不是。”陆续笑了下，“我们刚刚在聊小时候的趣事。”
      
        季东霆沉默了片刻，顿了顿，他无所谓地笑了起来，说：“哦，这样子。可惜我小时候就像个大人样，没什么童趣，不然也可以跟你们分享一下。”
      
        陆续夸赞道：“季先生，年少老成啊。”
      
        “过奖，只是比较早慧而已。”季东霆淡淡道，口吻却直接而磊落。对他来说，在情敌面前谦虚，就是一种假仁假义。
      
        对陆续来说，季东霆很直接，他不喜欢他却同样羡慕他。
      
        突然，何云那一边有点吵闹，姜几许循声望过去，只见花园多了一个面容清秀的男人，对峙在魏北海面前。这人应该就是魏北海留学回国的儿子，年轻的男人身上还带着一种血气方刚的傲气。过了会，他牵着魏筱，直接离开了别墅。
      
        魏北海沉着脸看着儿子离去，何云试着拉上他的手，却被他甩开了。
      
        魏北海先说，他讲述了当时他在生产队做事的趣事，吃大锅饭，饭少人多，吃得慢的人永远吃不饱。
      
        几位副总有人跟魏北海一个年代的，对当年的事同样津津乐道。
      
        轮到季东霆了，姜几许本能看向他，季东霆回望了她一眼，他的童年趣事可以与她分享，但不会与这些人分享，所以他微笑地摊手：“我没什么可聊的。”
      
        几位女经理脸上有点遗憾。
      
        游戏刚进行到一半，童年就分类出来了，60后的童年，70后的童年，80后的童年，还有90后的童年。魏北海无奈笑了起来：“跟你们比起来，我就是个糟老头子。”
      
        何云的脸红了起来。
      
        这个周末既然是聚会，大家都没有多少上下属的感觉，聊天话题和姿态都格外随意，尤其是几位副总，根本不像之前开会的样子。
      
        “姜经理，你多大了？”一位副总突然问姜几许。
      
        姜几许正要回答，却被季东霆抢了先：“女孩子的年龄向来都是秘密。”
      
        “年轻的女孩子的年龄可不是秘密。”高巧儿说出了姜几许的年龄，然后问副总，“副总，你是要帮我们的姜经理介绍对象吗？”
      
        “我还真有这个意思。”副总笑了下，“就是不知道姜经理有什么要求呢？”
      
        有时候公布恋情有麻烦，不公布也是麻烦，姜几许正要说话，季东霆又抢在她前面，他说：“其实张总您在询问姜小姐几岁之前，先要问问她有没有男朋友，不是吗？那么漂亮的小姐，一般情况怎么会没有男朋友？中国有句话叫好心败坏事……”
      
        张副总笑起来，拍了拍手：“我这个老糊涂，姜小姐，你应该没有男朋友吧？”
      
        姜几许只觉得心口爬满了蚂蚁，她低着头，看见季东霆放在裤袋的手已经拿了出来，修长雅致的手指一搭一撘弹了起来。
      
        “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姜几许艰难说了出来。
      
        “哦？他是谁？”高巧儿有点激动地问。
      
        “呵呵。”季东霆也弯腰看向姜几许，男人狭长的眼睛微微翘起，他笑眯眯地问她：“姜管家，不知道那个让人嫉妒的男人是谁呢？”
      
        贱人！姜几许抬起下巴，破罐子破摔了：“一个混蛋男人，嚣张又恶劣，长得也不帅。”
      
        季东霆脸上的笑容徒然收了起来，她疯了吗？
      
        “噗——”何云笑起来，“貌似……条件是有点差啊。”何云真想不到姜几许有男朋友了，不过姜几许不是会撒谎的人。如果一个女人不想公布恋情，原因无非只有一个，那个男人拿不出手。
      
        “不过谈恋爱而已，不喜欢就分了，我们北海青年才俊很多啊，让我们副总再给你介绍好的。”何云继续说着，好像是一片好意。
      
        高巧儿不爽何云的话，反驳她道：“何副总，你是没听出来小许话里的甜蜜啊，女人的嘴巴都是反着说的，嚣张是邪魅，恶劣是……调皮，至于长得帅不帅，我们看到才知道嘛！”
      
        邪魅？调皮？季东霆眨了下眼睛，看向姜几许，这根本不是他啊。
      
        就在这时，季东霆的手机响起来了，他看了眼屏幕闪起来的名字，当着大家的面按了接听键：“妈妈……嗯哪，还不错……她也挺好的……我们很好……怎么会吵架，放心，我会让着她的……”
      
        毫无疑问，这个电话是Kingsley的妈妈打来的，姜几许低下头。就在这时，她听到季东霆声音一顿。
      
        “……哦，你有话对她说？”季东霆已经随手把手机递给她，用一种自然又理所当然的口吻对她说：“妈妈要跟你讲话。”
      
        姜几许：“……”
      
        四周彻底陷入一种奇怪的气氛里，或许这本来就是一个需要时间消耗的事实，每个人都需要时间去接受和消化。过了一会，有人已经消化差不多了，发出几道倒抽冷气的声音，但依旧没有人说话。大家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季东霆递给姜几许的手机上，观看姜几许的反应。
      
        “诶……”
      
        姜几许彻底懵住了，仿佛一个雷打在她脚下，整个人木若呆鸡。她慢慢地转过头看向季东霆：男人似乎还没有察觉自己犯了什么错，眨了两下眼睛，看起来很无辜，很无辜。
      
        姜几许微微张着嘴，脑子一片空白，过了会里头又噼里啪啦爆炸起来。现在是什么情形？仿佛一场华丽的电影突然出现一个穿帮镜头。
      
        不管如何，姜几许还是从季东霆手里拿过手机，放在耳边叫了一声：“阿姨……”
      
        “许许，没想到你真在Kingsley身边啊，最近好吗？”听筒里的确是Kingsley妈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年轻甜腻。
      
        “挺好的。”姜几许都快哭了。她拿着手机站起来，走到花园另一边接听电话。
      
        这不是逗他们吗？难道真的可以什么也不解释？
      
        季东霆抬眸，好像突然意识到投在自己身上目光太多，他不适应地蹙了下眉头，然后笑了起来，三分灿烂，三分恍然大悟，还有三分歉意。
      
        “我是不是暴露了什么？”季东霆问大家，口吻认真。
      
        高巧儿点了下头，试着问：“季先生，你跟我们姜经理……”
      
        “哦，其实我们早在一起了。”季东霆坦率承认，稍稍坐直身体，有点像是在开新闻发布会。
      
        “难怪啊，哈哈……”魏北海笑起来，然后有人跟着笑，夸赞说：“季先生真是深藏不露啊。”
      
        这有什么好夸的？夸赞他被女朋友雪藏只能自己想方设法正名么？季东霆抿抿唇，脸上笑容很淡。
      
        “季先生还真会挑人，一下子就摘走了我们北海最漂亮的一朵花。”原来要给姜几许介绍男朋友的张副总也笑呵呵地说起来，“难怪刚刚有人不乐意啊。”
      
        季东霆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然后微微颔首：“让大家见笑了。”
      
        对于一些突如其来的消息和意外，有些人接受能力强，震惊过后就平缓回来；有些人接受能力弱，怎么也想不明白。
      
        为什么呢？
      
        为什么季东霆会跟姜几许在一起？何云看向季东霆，不可否认，季东霆是她遇上最出众的男人，出众到她都没办法去想入非非。其实她这辈子也只渴望过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叫陆续。但如果一个女人曾脱光身子站在一个男人面前，这个男人依旧无动于衷，他对她是真的没任何兴趣。那晚是她的耻辱，所以她接受了魏北海对她的暧昧邀请，并紧紧抓住了他的心。她运气不差，顺顺利利成了整个北海王朝的女主人。她之前拼死拼活年入二十万，现在魏北海每个月给她的零花钱就有二十万。
      
        有些人骂她骂得很厉害：小三、狐狸精、不要脸……什么难听的话都有。可是她一点都不在乎。有多少人骂她，就会有多少人对她卑躬屈膝。所以她才会那么讨厌姜几许，假清高，假正经，看似本本分分的女人，一颗心比谁都要强。
      
        瞧，这不是钓上一个比陆续更好的季东霆吗？谁说姜几许不会给自己谋算呢？何云想到这，看了眼不远处的陆续，她很想看看他的脸色会如何精彩，结果对上的是他静若止水的眸子。他仿佛对刚刚的消息一点也不在意，或者他早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
      
        “季先生，你跟姜经理什么时候在一起的？”高巧儿继续问季东霆，刚刚她有过羡慕也有过失落，不过很快烟消云散，因为她更想要看到何云吃瘪。
      
        季东霆其实并不喜欢跟不相关的人分享太多自己的私事，不过他还是要主动解释一些事情。一个男人必须承担起解释权，不然他们没准怎么打扰他的小管家，或许开始胡乱臆测她呢。毕竟，大多数人的眼光都是市侩的。
      
        “其实我们在北海盛庭的时候就日久生情了，彼此心里有对方但没有挑明。之后我回伦敦了，本以为这段感情就此搁浅了。但很有缘分的是，几许来伦敦培训，我们又浪漫地相逢于伦敦的塔桥上，当时我丢了钱包，几许正好捡到了还给我，仿佛是上帝的安排……”
      
        季东霆说到这停下来，男人说话的时候，金灿灿的阳光仿佛抖落在他眼底，悄悄漾出一朵花；他嘴角微微翘着，好像回忆起塔桥再次相逢的美好，依旧会被当时的情景感动。
      
        怎么就不会感动呢？
      
        那天伦敦天空霞光漫天，静静流淌的泰晤士河，以及油画一样的建筑背景。塔桥上女人的头发在徐徐微风中飞舞起来，她脖子上系着他最爱颜色的丝巾，他从她身边走过时，漂亮的丝巾几乎要拂到他的脸上……谁说这一切不是上帝的盛情安排呢？谁能否认他和她之间是没有缘分呢？
      
        ……
      
        “当时真的是姜经理捡到了您的钱包？所以你们遇上了？”一位女经理难以置信地问，口吻里有掩饰不了的羡慕。但她也只能羡慕姜几许的好运气，捡个钱包也能牵扯出一串罗曼蒂克。
      
        所以说，老师从小教育我们拾金不昧是多么重要吗？
      
        “当然，我也觉得很凑巧呢。”季东霆回答得很含蓄，脸上挂着清清浅浅的笑容，“虽然我是无神论者，但我认为男女之间是存在缘分的。”
      
        “对啊，好比咱们的何总和老总，对吧。”高巧儿适时插话道，仿佛真的只是有感而发。
      
        “我跟何云可没有那么浪漫。”魏北海说，叹了一口气。他毕竟年龄大了，对爱情早已经没什么期待，但心里多少还剩着一些未老的情怀。这个世上，多少男人跟他一样，有钱有势可以给自己爱人打造童话一样的王国，却没有年轻的心态享受这样的爱情了。或者像现在舒适舒心的生活，才是最适合他的。
      
        何云挽着魏北海的手臂，低低笑了下，说：“在恋人心里很多事情都浪漫啊，有一次下雨我没有打伞，你亲自下车给我撑伞，然后我们逛了好几条街呢。”
      
        “难为你还记得。”魏北海拍拍何云的手，脸上有点欣慰。
      
        “许许，你不开心吗？阿姨好像听出你有点不开心，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希望不是我那个儿子让你难过了……”手机听筒里，季母温柔地询问。
      
        “不是的。”姜几许随便找了一个理由，“我刚刚睡醒……”
      
        “啊？”季母声音带着点惊呼成分，“如果我没有记错，你们那里是下午三点啊。你跟Kingsley一起午睡吗？”
      
        姜几许：“……”
      
        季母笑了起来，声音有点荡漾：“天哪，我隔着十万八千里都可以感受到你们的幸福了。好了，阿姨不打扰你们了，好好享受这样的周末。哎哎哎，年轻的情侣真让人羡慕……”
      
        “阿姨……”姜几许欲哭无泪地望着花园里的花花草草，第一次产生了破坏的心情，她深吸一口气：“好吧，阿姨再见。”
      
        “再见，我未来的儿媳妇。”
      
        “……”
      
        姜几许挂上手机，便看到了手机屏幕的照片，她和季东霆脸贴着脸的照片。男人眉目如画，眼神却凌厉如风，怎么看都不像是好商量的男人。
      
        根本就是一只不讲信用人面兽心的混蛋！姜几许在心里骂季东霆，但怎么骂也消不了她心中的火，怎么骂也不能让北海的人全体失忆啊。
      
        姜几许几乎要捶胸顿足，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她用余光睨了眼季东霆不远处的男人面带微笑：正侃侃而谈，心情比今天天气还要好。
      
        姜几许平静好心情，向季东霆走去，感受着大家投来的目光，她艰难地挤了挤嘴角，然后把手机还给季东霆：“你的手机。”
      
        季东霆显然不想跟她再次撇清关系，眼尾轻轻扫了她一眼说：“先放到你这里。”
      
        唔唔唔……好暧昧，如果不是交往一段时间的恋人，谁会把自己的手机随意交给别人呢。高巧儿笑望姜几许，拉着她坐下来，说：“姜经理啊，你很不够意思啊，找到那么好的男人还瞒着我们，还骗我们不帅，根本就帅得举世无双啊。”
      
        姜几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她感觉自己的手被拉住，是季东霆拉着她，他让她坐在他身边去。姜几许微笑着来到季东霆的身边坐下。从头到尾，季东霆根本没有松开她的手。
      
        季东霆咳嗽了两声，对大家说：“不管如何……很抱歉对你们隐瞒。几许太要强，职场上也怕人说闲话，担心有些人会戴有色眼镜看待她和我的爱情。所以心里才一直别扭放不开。”季东霆说到这，轻叹了口气，“同时我也不希望我的存在影响她的工作。所以隐瞒了大家，对不起。”
      
        “哈哈，小姜经理很难得啊。”魏北海直接赞扬姜几许。他身边的何云的脸瞬间白了两分。
      
        大家见魏北海都不顾自己妻子面子说起了好话，也不顾忌这个靠男人上位的女人的面子，夸赞起姜几许。有些事情，男人比女人看得还精明，就是因为太精明了，反而什么都不会说出来。
      
        出来的时候，高巧儿打趣她：“你这个可恶的女人，运气怎么那么好。”
      
        “对不起啊。”姜几许扯扯嘴角，道歉。
      
        高巧儿大方地拍了下姜几许的肩膀，凑在姜几许耳边说，“又不是所有的人都是何云，我理解你的。”
      
        姜几许稍稍有点释怀，但她跟季东霆坐上车时，一张脸立马拉了下来。季东霆看得都震惊了，变脸王吗？
      
        “我妈妈跟你说了什么？”季东霆并不扯开话题。
      
        姜几许懒得说话，过了会她闷闷道：“我不想跟骗子说话。”
      
        季东霆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什么骗子？”
      
        “心知肚明。”
      
        季东霆：“你认为我是故意的？”
      
        “这还需要说吗？”
      
        季东霆望向车窗，顿了下说：“人有失足马有失蹄，还希望你能原谅我的过失。”
      
        姜几许哼了一声。
      
        季东霆也哼了一声：“好吧，不准生气了。许许，我们也要看到好的一面，纸包不住火，大家迟早会知道的。所以在像今天这样的情形下说出来也不错，他们至少都是经理级别的人，再怎么口无遮拦，也会顾及身份。”
      
        季东霆说得头头是道，姜几许还是不想搭理他，直至回到公寓里，她直接上床睡觉了。季东霆立在房间外看了一眼。这女人是鸵鸟吗？遇上不好意思的事情就喜欢躲在被窝里？
      
        姜几许满肚子的气顿时消了一半，主动洗起了桌上的水果，但还不是很想搭理季东霆。
      
        如果一个女人心情不好，一场畅快淋漓的性爱可以消除阴霾。季东霆在心理学上看过这样的话。而他也非常喜欢用这种方式让姜几许心情好起来。季东霆抱着姜几许就开始啃了起来。姜几许双手抵在季东霆的胸膛上，吐了一口郁气，轻声说：“Kingsley，今天你这样子的行为其实让我特别不舒服，我感觉你根本不考虑我的感受。”
      
        “抱歉。”季东霆说。姜几许要推开季东霆。
      
        “……那我的感受，你有考虑过吗？”季东霆望着姜几许，她在他眼里多么漂亮啊，就像世界最漂亮的玫瑰花。但有时候他怎么就看不到她的心呢？手术室里兔子的心都比她要大点吧。
      
        季东霆下巴轻抬，神色傲矜地看着姜几许，鼻息错乱，却保持清贵如玉的模样。
      
        这是做什么？他什么意思？姜几许身体已经红成了熟透的虾米，顿了顿，她咬着唇声音沙哑地对季东霆说：“不行就别做……”
      
        “怎么会不行？”季东霆在姜几许耳边说。
      
        “许许，我告诉你什么是爱侣，两颗永远在一起的心，两副互相吸引身体，你懂吗？”季东霆目光湛湛地看着她，“以及永远的光明正大，你不用羞愧。”
      
        姜几许几乎要暂时休克，她说不出话来，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季东霆。季东霆俯下头吻她，温柔至极：“如果我要给你爱，肯定是气势如虹，盖世无双，你要不起也得要。”
      
        姜几许抱上季东霆，谢谢你此时那么爱我。
      
        季东霆吻了吻姜几许的额头。原来爱一个人，不管多么亲密地在一起，永远是没有安全感。这是对未知未来的一种害怕吗？还是他根本没有走进她的心里？很陌生的感觉，一点也不像他季东霆会思考的事。
      
        或许这就是爱情的魔力，让人欢喜让人忧伤。
      
        姜几许下床洗澡。她公寓的浴室很小，大概就几个平方。打开花洒，小小的空间热气弥漫，水雾缭绕成一片。她裹着浴巾立在镜子面前：被热水浸泡过的肌肤，白皙而红润。这样子的身体她自己都有点陌生，就像时间回到了年少时光。
      
        十六岁的姜几许，黝黑明亮的眼珠，白嫩无瑕的肌肤，粉红的嘴唇，还有一颗容易敏感的心脏。爱情果然是让女人保持少女心的灵丹妙药。
      
        姜几许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怕什么，季东霆对她越好她越没有自信。甚至她觉得自己和他肯定会分手。她的心里住着一个预言大师，不停地跟她强调——你和季东霆长久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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