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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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几许接到沈珩电话时,她正在体育馆里攀岩。一共十多米高的人工岩壁,难度系数对她来说还真有点高,不过就像底下那位年轻教练说的“没有挑战就没有超越”。她已经能爬完八米了,也应该尝试一下十二米,是不是?
刚开始姜几许不认为攀岩是什么难事:只要慢慢来,有足够的耐心和体力,就能一步步地爬到最高处。
结果第一次攀岩,她爬到三分之一的地方,贴在不上不下的岩壁上都快哭了,因为她根本找不到抓点。
她惧高恐高却有一颗想爬上去的心,步履维艰。
原来一步步往上爬这事并非易事,稍微踩空一步,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可惜这一次她挑战十二米并没有成功,她在快到顶点那里大幅度倾斜的地方踩空了脚,整个人因为失去平衡性掉了下来。
落地的时候,教练扶住了她,开玩笑说:“好可惜,只差最后一步了。”
姜几许解开身上的装备:“有时候就是这最后一步要爬很久。”
教练很年轻,是一个俊朗的平头男人,有着强壮结实的身材,男人身穿训练服时,全身上下都是凹凸有致的肌肉。
“姜小姐,明天的青年攀岩比赛,你有兴趣参加吗?”教练问她,眉眼里蕴含着笑意,隐隐有着期待。
“很抱歉,恐怕我参加不了。”一场攀岩,姜几许头发已经散乱,她伸手重新将长发一扎,额前没有掉下来碎发,更显得美人额光洁如玉。
“那晚上可以一起吃饭吗?”教练再次邀约。说起来,他约了这位姜美人已经约了两个月了,在他给她当教练开始约。
他对她一见钟情,第一次看到她攀岩时乌黑柔顺的头发一甩一甩,他就心动不已了。当然一个男人对女人一见钟情的前提条件,这个女人要足够漂亮。
“王教练……”姜几许摇头失笑,然后再一次认真说道,“我说了,我不喜欢姐弟恋。”
王翊威恨不得修改了自己身份证的年龄。不就是比她小三岁吗?至于那么不给机会吗?
攀岩馆出来,外面就是真冰溜冰馆了。周六的午后,溜冰馆很热闹,里面最活跃的人群是青少年。外面天气转暖,这里的冰面依旧结结实实,晶莹剔透。初夏的阳光从宽阔的玻璃窗大片片落进来,室内一片明静清晰。
场内放着动感的音乐,姜几许难得有个闲暇心情,她在观看台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场内不乏溜冰高手,滑行、旋转、后退……各种花式,让人眼花缭乱。
她很想学滑冰,不过一直没有学。她想学溜冰跟那个男人有关系,不想学也是因为他。她还记得他打冰球的样子,如此意气风发。
姜几许来到体育馆的停车场时,沈珩再次电话打过来,她接听,沈珩约她出去玩。姜几许对着手机笑了笑:“沈珩,我最近挺忙的。”
沈珩也笑:“小许,不可能我每次约你你都忙吧。”
“那只有一种解释了,我在找理由拒绝你。”姜几许说得很直接,正巧一个电话进来,她随便说了两句就挂了沈珩的电话,接起这个刚进来的电话。
电话是安美打来的。安美半年前跳槽来到了美斯特,既然来了美斯特,她就大大方方留为己用,将她安排给自己做助理。
安美电话打来是问她工作上的事,关于美斯特的业务进展汇报。
姜几许坐上车,针对安美不懂的问题做了详细的解释。
安美语气懊恼地说:“小姜总,我是不是太笨了。”
“没有。”姜几许说。安美叫她“小姜总”,原本怪异的,每当落在心里又能带来一丝愉悦感。
人活在世,身边总要有几个亲近的人,不管是亲人、爱人,还是朋友。
姜几许安慰安美:“美斯特跟盛庭不一样,你不能拿盛庭那一套对付美斯特,美斯特现在改革了,酒店主题比盛庭还要年轻,如果说盛庭是奢华,美斯特就是轻奢。”
安美笑嘻嘻:“谢谢小姜总指点。”
“那我先开车了。”姜几许挂上手机。然后她打开车内的电台,里面正播放着一首法国小调,舒缓柔和,很适合一个人静静聆听。
去年9月份,北海盛庭正式改名盛庭。酒店这个行业,易名相当于易主,如今盛庭的大股东,不是魏北海,而是陆续。
魏北海因为经济犯罪判了七年,不过魏北海入狱一年里,一共召开了六次股东会议,何云作为他的代理人,将北海管理得一团糟。
这个世界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名利当前,谁还敢享福。有些商人不管他在哪里,都不改商人本色。
姜几许看着后视镜,小心翼翼地倒车出库,就在这时一辆奥迪迎面开来,她往左打方向盘,不料直接撞在了旁边一辆进口大众的车头上。
奥迪车主人是一位五六十岁的女人,女人下来就立马道歉了,姜几许拍了照,就让她先走了。
但是这辆进口大众怎么办?瞅着可是一辆好车啊。姜几许真想逃之夭夭,不过她还是等了将近半个小时,最后因为车主人迟迟不来,就在车的挡风玻璃前贴了一张便利贴,上面留有她的名字和电话。
不过这个世界还真有不差钱的人。姜几许直到星期一上班,还没有接到车主人打来的电话。
美斯特中高层晨会时间跟盛庭一样。去年,美斯特在新任总裁的带领下进行了改革。美斯特新组成的管理层,平均年龄不超过三十,这意味着美斯特有着S市最年轻的管理层。
而美斯特跟盛庭完全不一样,如果盛庭的主题是“商务”“奢华”“贵族”;美斯特则是“年轻”“时尚”“轻奢”。
晨会结束,姜几许跟营销部顾经理又聊了聊最近的项目。正事谈完后,这位顾经理跟她吐槽起来:“姜总,你知道吗?我爱人上个星期在伦敦出差,跟人玩赌马输了十二万,我们家要喝西北风了。”
“怎么会?”姜几许很震惊,“你老公不像是爱赌博的人。”
“还不是被人骗了。”顾经理眼圈有点红,她叹叹气说,“如果不是有小孩了,我都想离婚了。”
“别冲动,钱都是可以赚回来的。”姜几许安慰两句。
顾经理来到姜几许的办公桌,继续说着赌马的事:“我那位说告诉我,原本都是一头阿根廷马赢的,没想到被一头混血马拿了第一。原本以为明摆赢的,我那位才会买了那么多注马票。”
姜几许不了解赌马,只能对顾经理表示遗憾。
顾经理还在愤愤不平:“其实也不怪他,如果我在赌马场,也不会投那头叫xuxu的马,瞅着名字也不像冠军马。”
xuxu……姜几许张了张嘴,很惊讶。
顾经理后知后觉:“好像跟姜总的名字谐音呢。”
中午,姜几许用电脑搜索了那匹叫xuxu的马,网页上有xuxu英姿勃发的照片,它已经不是她记忆中的小马驹了,唯一不变是额前一簇白毛,看起来神气极了。
想不到xuxu那么厉害啊,貌似她还喂它吃过草。
“季先生。”Dean把要签的文件递给季东霆,兴高采烈说,“我刚从S市回来就来找你了,你看我对你多好。”
“多谢挂念。”季东霆把xuxu牵回马厩,拍了拍它脑袋,然后来到一幢白屋里,他坐在沙发上看Dean送来的文件,他大致翻了翻,肯定道:“Dean,你做得不错。”
Dean突然正襟危坐,递上了一张便利贴。
季东霆蹙着眉看着便利贴上的名字和电话,熟悉的字迹让他眯了眯眼,除此之外,他并没有多大反应,而是淡淡靠着沙发问:“什么意思?”
Dean诉苦说:“我借了朋友新买的车,结果我就走开一眨眼功夫,车就被撞了,然后上面贴着这样的便利贴。”
季东霆把便利贴放在茶几上,笑了下:“让你朋友找肇事者啊,找我这里做什么?我是警察署吗?”
“好吧,可是维修费可贵着呢。”Dean拿出手机要拨号,“我还是跟我朋友直接说吧,让他赶紧联系肇事者,如果可以还能敲一笔呢,姜管家可是好商量的人。”
“呵呵。”季东霆对Dean的话不屑一顾,“姜几许是姜总了,那女人现在是有钱人,了不起的有钱人,她赔得起。”
“也对,虽然年薪五十万,可惜每个月工资才一万出头。”Dean拨了号码放在耳边,“我朋友还算大方,可以让姜管家分期付款。”
季东霆看到Dean就烦,他从沙发站起来,随手把茶几上的便利贴拿进了口袋里,开口说:“修理费你先垫付,我加在你工资上。”
Dean笑得春风满面,其实他拨的根本就是女朋友的号码,他女朋友是一位可爱的荷兰小姑娘。
很快,Dean甜蜜地讲起了电话,满满都是浓情蜜语。
季东霆蹙着眉头,直接出去了。
Dean挂断手机时,心里暗爽,终于有一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喜悦。现在他才是有女朋友的男人,外面那位,孤家寡人呢。
……
一个男人单身久了,不管身体还是性情都会产生一些变化,而且还遭人非议。季东霆周末在毕晓普路的藏书室看书,他看的一本童话书,姜几许看过的书。可能是最近真太无聊了,那么无聊的书,他都可以看一个下午。
快要晚饭的时候,母亲来找他。他放下书,开口问:“晚上要留下来吃饭吗,我让管家多准备点食物。”
“Kingsley,你以前可从来不留我吃饭的。”季母说,眼里闪过一丝担忧。
“是吗?”季东霆看着自己母亲,“但是有问题吗?”
“当然有。”季母伤感地说,“你跟许许分手后就没有交过女朋友了,连个男朋友也没有。”
季东霆严肃地看向自己母亲:“我很正常。”
“我知道。”季母拉上自己儿子的手,“可是天下哪有不担心儿子的母亲,一直以来我都怕你太难过了。”
季东霆扯了扯嘴:“我没事。”
“那就好。”季母很快面露笑意,“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季东霆淡淡回应,不指望母亲能告诉他什么好事。
“我上个月不是去S市玩了吗?”季母冲季东霆眨眨眼睛,“是许许给我当导游的。”
“哦。”季东霆提不起兴趣。又不是给他当导游。
季母跟儿子说起了心里话:“其实我真觉得许许挺不错的,她工作那么忙,我在S市玩了7天,她几乎每天都抽出时间陪我逛街吃饭,难为她了。”
季东霆抬了下眼皮,点破母亲的话:“应该是你死皮赖脸麻烦她的吧。”
“怎么会是死皮赖脸呢?”季母被自己儿子教训了,微微有点不开心,“即使你跟许许分手了,不代表我不能跟她做朋友吧。”
季东霆懒得跟自己母亲说话。
季母看到儿子手中的书,惊叹道:“Kingsley,你连小时候都不看童话书,现在怎么看了,难道你在逆生长?”
季东霆坐在舒适的躺椅上,继续翻阅起来,一边看一边说:“我替我孩子看可以吗?”
“当然可以。”季母怀念起自己年轻时候,感慨地说:“我怀你的时候就开始帮你挑选童话书了,结果《小王子》《夜莺与国王》之类的你都不看,后来你直接看你爷爷的《水浒传》《三国演义》《金瓶梅》什么的。”
忍不下去了!季东霆摆着脸:“我小时候没有看过《金瓶梅》。”
“是吗?难道我记错了。”季母尴尬地笑了笑,“反正都看过,对吧。”
……
晚上季东霆早早就睡了,其实他跟姜几许分手后,几乎每个晚上都睡得很早。而里面藏着一个辛酸的事实:每一个早睡的男人都没有女朋友。
今天有两个人在他耳边提起了那个女人的名字,季东霆躺在床上有点睡不着。不知不觉,他已经起来,走到姜几许住过的隔壁房间。他翻箱倒柜,终于在这个房间找到了一本姜几许留在这里的抄写本,他打开看了看,上面都是她那时培训期间的摘抄,直到最后一页,上面有一句英文句子。
“Don't try so hard, the best things come when you least expect them to.”——Kingsley.
季东霆扯唇笑了下,英文句子下面又写了好几个“Kingsley”,以及三个“季东霆”。女人笔迹娟秀工整,将他名字写得生动又好看。
季东霆念了两遍,竟念出了一种缠绵的意味。然后他握笔在“季东霆”旁边写上了“姜几许”,爱情上,他幼稚得就像一个小学生,而且还是一个补习生。曾经他自以为给了她最好的,未曾想过,他所给的一切是不是她所想要的。
这个项目,姜几许努力了,她想陆续那边肯定也努力了,结果被南越轻轻松松拿走了。
晚上陆续约她吃饭,她答应了。
地点是在S市一家普通饭店,吃的火锅鱼。姜几许迟到了将近二十多分钟,她看到陆续时特别不好意思,解释说:“中山路堵上了,来了一拨交警。”
陆续看了手腕上的表:“还好,女士本来就有迟到的权利。”
姜几许笑了笑,问陆续:“饿了吧,要不点菜?”
陆续招呼服务员,陆续点了两斤黑鱼,其他的都是姜几许拿主意,她在盛庭工作三年,陆续的口味她很清楚,所以点起菜丝毫不费劲。
“这顿我请。”姜几许对陆续说。
陆续背靠椅子:“行,下次我再请你。”
姜几许笑吟吟:“陆总现在是大老板了,下回肯定要请我吃顿好的。”
“这个没问题。要不玉府楼?”陆续建议说。
姜几许摇摇头,她对那种一顿饭吃掉好几万的地没什么兴趣。她问陆续正事,“陆总找我什么事?”
“有没有接到邀请?”陆续说。
姜几许怔了下,陆续口中的邀请应该是南越酒店的开幕宴会,美斯特那边的确想让她去,不过她可以不去,美斯特又不是没人了。
姜几许抿了一口茶:“有……不过我不打算去。”
陆续遗憾说:“好吧,我交代自己约你的理由吧,我缺女伴,想跟你结个伴。”
鱼火锅上来很快,下面是电磁炉。大锅鱼在电磁炉上热气腾腾地冒着白气,里面漂着一层火辣辣的辣椒籽;头顶是一盏橘黄色的灯,交相辉映成一片温暖的色调。
姜几许夹了一块鱼肉:“……其实我一直很想看看南越假日酒店。”
陆续耸肩:“当初为了盛庭,我把南越持股全部转卖,可以说南越一直是我的遗憾,所以即使是鸿门宴,我也要参加。”陆续说完,直直看向姜几许,男人黑曜石一样的眸子就像两个黑色漩涡,仿佛可以把人吸进去。
又仿佛在问她:姜几许,你是在害怕吗?
姜几许犹豫了几秒,直接答应陆续:“好,我跟陆总结个伴,不过我们算是竞争对手,我还真怕我老板生气。”
“我是你的前老板。”陆续说笑。
姜几许回敬一句:“当然是现任老板重要。”
……
南越假日酒店在六月六号这天开业,南越是S市第一家六星级酒店,目前也是国内唯一的六星级酒店,姜几许让安美给她弄来了南越宴会的名单。
这次宴会名单,里面有影视明星、城中权贵,以及各界精英。而S市市长将亲自给南越开业剪彩,念祝贺词。姜几许前前后后把名单看了一遍,确定没有季东霆的时候,心里舒了一口气。
伦敦飞S市的飞机上,Dean问季东霆:“季先生,南越开业筹备的时候,我们明明问你要不要亲自剪彩,你是说不要对吧。现在名单都没有你名字,你以什么身份出席呢?”
“我是南越最大老板,我的酒店开业了,我不能去吗?”季东霆摊开报纸看起来。
Dean:“话不是这样子说啊,总觉得不合适。”
“就以神秘嘉宾吧。”季东霆说。
Dean张着嘴:“啊?”
“就以神秘嘉宾出席。”季东霆重新说了一遍。
Dean默默转过头:什么神秘嘉宾,根本就是最不待见嘉宾吧。
8岁的她爱穿公主裙,喜欢大裙摆和粉红色,喜欢风吹裙摆发出的沙沙声,仿佛自己是上帝最爱的孩子。
18岁的她爱上牛仔裤和T恤衫,喜欢纯粹又干净的色调,她是父亲的乖乖女,她在父亲面前安静懂事,在沈珩那儿张牙舞爪。她想穿一次性感长裙,却从没有机会。
如今的她快28岁了,岁月如梭,回忆的时候总感觉时间走得特别快。
姜几许立在穿衣镜跟前,什么时候她已经不再穿曾经最爱的衣服。她穿衣风格越来越墨守成规,每次去商场基本只逛几个牌子店,款式从来没什么大变化。女为悦己者容,可能少了那位悦己者,她穿衣风格只要大方得体就可以了。
姜几许参加宴会前,安美送给她一支口红,她涂上之后,总觉得颜色太深了,不过还挺搭裸色的。
“这是红毯女星最爱的口红颜色,不过我还觉得小姜总最适合了,都把女明星比下去了。”安美拍马屁说,然后主动说明了自己的目的,“宴会的时候,可以帮我要个签名吗?”
无功不受禄啊。姜几许就知道安美有事相求,她看向安美:“什么?”
“就是郑凯的签名,我可喜欢他了,我看到宴会名单有他名字呢。”安美双手合十,可怜兮兮的模样,“小姜总,我知道你最好了,我这辈子难得追星一次。”
“我尽量吧,不保证一定要得到。”姜几许点点头。正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陆续打来的。
姜几许乘坐陆续的车去南越酒店。上半年,陆续的车已经由之前的凯美瑞换成了奥迪A8,很适合陆续的一辆车,车内空间大,座椅舒适豪华。
姜几许坐在副驾驶上着网,陆续跟她聊起了车的话题。似乎男人都喜欢聊车的话题,陆续跟她说了A8的优缺点,A8优点明显,缺点也是显而易见,比如油门偏重,比如行车过程有噪音。
“你呢?”陆续问她,“喜欢什么车?”
姜几许愣了下,然后笑了笑。她没办法对陆续说她最爱的车是阿斯顿马丁,现在她开自己的POLO感觉也蛮好,什么经济层次喜欢什么档次的车,应该最合适的。
“我对车没什么感觉。”姜几许抬起头,“如果可以尽量安全点。”
陆续点点头:“可以理解,对女人来说,车的确是一个比较无聊的话题。”
姜几许解释说:“陆总误会了,等我有您的身家,我可能就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了。”
“哈哈。”陆续笑,大大方方说,“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变着法挖苦我,觉得我是暴发户吗?”
“怎么会?”姜几许实话实说,“这个社会凭实力说话,我还想成为暴发户呢。而且世界总需要有能力的人打破平衡,即使我没有这样的能力,也希望多出现这样的人。”
陆续抿了抿唇,兀自带着笑,随后说:“几许,你抬举我了。”
姜几许脸上挂着笑容,然后沉默下来。陆续不是第一次叫她名字,每叫一次似乎都在拉近他和她之间的某种关系。姜几许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刻意而生涩,带着男女之间特意营造的暧昧。
可能就像薇薇说的,她还没有准备好迎接下一段感情。但她不可能一辈子不结婚,不能一个人过一辈子。
姜几许打开车窗,六月六,阳光柔润和温暖。
车子徐徐开进南越假日酒店,先是穿过两个欧式的保安岗亭,随后进入的大道,四周都是郁郁苍苍的大树,枝叶蔓披,仿佛车子开进了一个古老而沉寂的森林,壮美、庄严。头顶树梢的绿叶连成一片,摇曳万里。
“这些树几乎可以抵得上酒店建筑的造价了。”陆续对姜几许说。
姜几许同意陆续的话,这些树最小的树龄也有好几十年了,不然哪有这份静寂和深幽。道路上豪车一辆接着一辆驶过,却丝毫没有任何嘈杂喧闹之感。路面上颇有一份至宁至静的温润。
南越酒店依山而建,没有因为建筑改变山岭地形,主建筑在山丘的最高处。陆续一路开着车,姜几许转头欣赏着车窗外的风光美景。与其说南越是一家假日酒店,不如说是豪华度假村。到达停车区,陆续的车在使者的安排下停靠在专属位。姜几许下车时,陆续下车礼貌性扶了她一下。姜几许望了眼不远处的白色建筑群,问陆续:“像不像世外桃源?”
“外面像,里面就不一定了。”陆续笑着说,然后去拉姜几许的手。
姜几许怔了怔,然后主动挽上了陆续的手臂。她跟陆续结伴而来,当然要挽着陆续出席。女人有时候要端着,有时候还需要大方一些。
酒店宴会在大厅举行,剪彩仪式之后宴会正式开始。在剪彩仪式开始之前,有人专门安排参观酒店。
姜几许拿到了一份南越地图册,封面就是南越的标志,一只可爱的小绿马。
姜几许打开地图册看起来,主建筑三百多米高,一共六十六楼,上面有着空中花鸟园和游泳池。主建筑后面是一个高尔夫球场,左边是歌剧院,以及南越还没有竣工就出名的科技体验馆。南越假日酒店,真是做到了极品享受和极致体验。
剪彩很快开始,她和陆续在草坪的白色椅子坐下来。奇怪的是,她和陆续明明一块来,却没有安排在一起。
剪彩仪式有点无聊,S市市长还真来了,他跟南越的项目负责人握了手,然后拿着麦克风发表致辞:“今天,我们欢聚在这里,共同祝贺南越假日酒店隆重开张。借此机会,我表达对南越的深厚寄望,希望南越假日酒店不负使命、不负众望做好青年科技博览会的接待工作……”
致辞结束,姜几许跟着众人一块儿鼓掌,坐在她身边是一位戴着太阳眼镜的漂亮女人,姜几许感觉在电视上看到过。
女明星鼓着掌,嘟囔了一声:“Kingsley难道不来吗?”
姜几许:“……”
Dean来找季先生时,季东霆正立在六十六楼的空中花鸟园拉小提琴,男人身穿黑色西装,头发特意打理过,额前碎发全部往后梳,然后定型,这样的发现更显得男人额头宽阔英俊,一双狭长的眉眼斜飞入鬓,看起来傲慢又清贵。
季东霆静静拉完一首小调,对Dean说:“拉得如何?”
Dean拍马屁:“根本就是帕格尼尼投胎转世。”
“瞎扯。”季东霆放下小提琴,“我拉得最差的一次。”
Dean笑笑:“季先生不准备一下吗?姜管家已经来了,她今天穿了一件杏色裙子,很漂亮的。”
季东霆不为所动,过了会说:“跟陆续一块儿来吧。”
Dean:“好像……”
季东霆走进来,在沙发坐下来:“Dean,你现在也是有女朋友的人,我问你一个问题,女人选择配偶最在意什么?”
Dean想了想:“季先生,我不是女人。”
“你女朋友为什么会喜欢你呢?”季东霆换了一种说话。
Dean有点不好意思:“她说我长得帅。”
季东霆背靠沙发,遗憾说:“如果姜几许跟你女朋友一样头脑简单就好了。”
“……”
Dean愣了愣,第一次在季先生自信满满的口吻听出了一丝伤感,男人流露出来的遗憾不是一点点,仿佛在他漫不经心的口吻里,藏着浓浓的伤感。
汇演结束,南越酒店的晚宴就开始了。晚上,每位邀请嘉宾可以获得一张南越入住体验卡,享受顶级水疗和桑拿。姜几许觉得找到郑凯让他签名的最好时机就是晚宴的时候。
晚宴她与陆续待在一起,陆续人脉广,她跟着他捡便宜。有人打趣陆续,“陆总真是照顾美人啊。”
“可不是要聪明点吗?”陆续开着玩笑,“脑袋再不开窍,媳妇都娶不着了。”
姜几许立在陆续面前没有解释,她如果解释反而承认陆总的话。她对陆续说,“陆总,我到那边去一下。”
“嗯?有事吗?”陆续问。
姜几许把安美的嘱托告诉陆续,陆续爽朗笑了下:“正巧我认识天皇娱乐公司的经纪人,我看他今天也跟着郑凯过来了,我找他帮忙吧。”
真是太棒了!了却一桩心事。姜几许把三张卡片从手包里拿出来,递给陆续,“签在上面就可以了,谢谢陆总,陆总真是好人。”
这样“活泼”的姜几许,陆续还真第一次见,他有点看花了眼睛,仿佛姜几许就是一个普普通通市井里长大的美丽女孩,身上有着让他心动的气质。
“小事而已。”陆续微微笑,便去找郑凯的经纪人。
所以今晚的宴会招待,就像世界名菜的鉴品会一样。
姜几许想到美斯特的餐饮,可以说是美斯特最糟糕的地方,不仅没有特点,而且口感平平。因为这个原因,姜几许特别留意晚上的食物,另外她重点吃了西餐和糕点。
如果只站在食客的角度,好吃得她都要咬断自己舌头了。
陆续很快回来,他告诉她:“卡片已经交给经纪人了,他说郑凯签名后,会让人送来。”
姜几许再一次道谢,陆续睨了她一眼:“姜总,你非要那么客气吗?”
姜几许笑。
就在这时,宴会主持人站在台上说:“今天我们南越还来了一位神秘嘉宾,大家可以先猜一猜。”
场内响起细细碎碎的讨论声,正在这时,一位侍者模样的人走到姜几许跟前,他把三张卡片递给她:“姜总,您的卡片。”
姜几许接过来:“谢谢。”
台上主持人笑容灿烂,打趣说:“我透露三点,首先他是一位帅哥,其次他是典型的空中飞人,第三,他真的很有钱。”
有人猜测起来,小小的互动完完全全满足了大家的好奇心。
又帅又有钱,能当南越酒店宴会的神秘嘉宾……姜几许心里突然升起不好的预感。她转移注意力,打开手中的折叠卡片,卡片里面签名龙飞凤舞,苍劲有力。
但哪是郑凯,分明是季东霆三个大字,签名上面还有一句话——“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姜几许低着头,把卡片合上。季东霆还真是一个学贯古今的男人,不过他可能不知道,写下这千古情诗的诗人转身就再娶了。
那个男人写这样的诗给她什么意思?两年前的气消了,所以又回过头逗逗她吗?
……
台上的主持人太傻帽,Dean在后台看着季先生的冷脸,他很快明白缘由:那么幼稚的介绍词季先生好意思上去吗?难道季先生除了帅和有钱就没有其他可以说吗?
Dean有点歉意地开口:“季先生,抱歉。”
“没事。”季东霆没有计较,然后抬着头直接上台了。他走到中间的麦克风架台前,手上拿着Dean准备稿子,他展开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中文字。
他随便看看就头疼了,已经没有心情念了。
“各位女士们,先生们。”季东霆把稿子折回去,将它放回口袋,清清口气继续说,“非常荣幸请到大家参加南越酒店的第一次宴会。南越对我意义非凡,所以今天我非常开心地站在这里与你们分享南越的一切,我相信南越的完美竣工不只是一个结束,还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季先生居然不用他的稿子……
Dean立在后台好想哭,有什么比自己精心准备的稿子不被看好更难过的事吗?为了写这篇稿子,为了让季先生今晚的表现更加才华横溢,他用了多少好词好句有人知道吗?
台上,季东霆简单陈述完毕。镁光灯闪烁,媒体朋友已经开始拍照,季东霆脸上挂着笑,风采卓然,他对这样的场面应对有余。
有媒体记者问季东霆:“季先生,南越酒店原本是您亲自负责的项目,后来为什么是Ben先生过来的,中间有什么原因吗?”
“你很会问问题。”季东霆赞扬记者,然后目光平静扫了一眼全场,再次开口的声线沉稳又平实,“当然有原因,不过这个原因不方便透露。”
“南越酒店前期投资巨大,您觉得它是好投资吗?”财经记者问道。
季东霆微微笑,回答他的问题:“如果以投资者的眼光来看,南越绝对不是好投资,它完全是从我口袋拿钱提高GDP。”
有人笑。
季东霆话锋一转:“但是,它对我个人来说是一项好的投资,而且我不后悔投资南越假日酒店,对我而言,投资不只是收益的回报率有多高,它还包括感情付出、信念的维持,甚至我人生最美好的回忆都与它息息相关……”
季东霆说到这,有记者激动了:“季先生,你人生最美好的回忆是什么?”
“抱歉,这个不作回答。”季东霆风度翩翩拒绝了记者的问题。
……
季东霆一共回答了记者十几个问题,男人保持微笑,态度谦逊,口吻稳妥风趣,回答问题又滴水不漏,一双长腿立在台上,姿态挺拔又从容。
最后的时候,有个女记者夸季东霆,他说:“季先生一点也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您是个平易近人的成功男人。”
“哦,是吗?”季东霆笑得一点不谦虚,“外界说我什么,高傲?我想这肯定是误会。熟悉我的人,都认为我是一个温柔的男人。”
平易近人?姜几许有点想笑。这个词本身就是对高高在上男人才有的一种夸赞。
姜几许嘴角扯起一丝笑,随后她感觉肩膀多了一只手。她抬头,陆续对她眨了眨眼睛,男人一双黑瞳像是深沉不见底的海,正用一种平静的姿态担忧她。
姜几许对陆续说:“陆总,我没事。”
采访结束,男男女女开始跳舞,场内衣香鬓影,灯光迷离浪漫。姜几许接受了陆续的邀请。陆续舞步跟他的性格一样,沉稳里透着严肃。
“其实我会跳舞,还真要感谢几许你。”陆续说起了一桩往事。
姜几许抬眸,眼里闪着不解。
陆续解释说:“还记得你来盛庭的第一个年会吗?当时酒店举办了个舞会,我看到你跟老黄他们都跳了舞。当时我很想邀请你,不过却因为不会跳舞放弃了。”
姜几许想起来了,当时她刚来盛庭,她紧张自己在年会上的表现,害怕自己被排斥孤立。而老黄是第一个邀请她跳舞的。
“老黄是个跳舞高手,当时我都震惊了,男厨师居然那么会跳舞。”姜几许跟陆续闲聊起来,她或多或少能感受到陆续当时的心情。她看向陆续,“陆总后来怎么学会的?”
“瞎琢磨吧,其实并不难,可惜我一直没有女伴。”陆续说,他隐藏了一些事实。比如他前妻王宜乐是他第一个舞伴。在他和她结婚一周年的时候,他在自家的露台邀请她跳了一支舞。当时他真的想跟她过一辈子,他告诉王宜乐:“以后我会带你出门交际,你必须学会跳舞。”
不过人生总在不经意间出了错,或者他想跟王宜乐过一辈子的心一直不够真诚。他敷衍了王宜乐,同时敷衍了自己的婚姻。他就像一个病患男人,他不是王子,却想找到真正的公主,就像《豌豆公主》里面的公主。
一曲结束,姜几许对陆续说:“陆总,我想休息一下。”
陆续点头,然后有礼地松开他放在她腰上的手。姜几许在舞会边上的欧式高脚沙发坐下来,隔着水晶帘子,她并没有看到那个男人。
“需要喝点什么?”酒店侍者上前问她。
姜几许摇头:“不需要。”
休息处灯光故意调暗,檀香架上点着印度一种线香,香味清雅淡远。姜几许喜欢这样的味道,人的身体很容易在这样的环境下放松下来。
姜几许坐在沙发上给安美发了一条短信——“抱歉,没办法要到郑凯的签名。”
安美回了一个“大哭”的表情。
姜几许无奈,她把手机放回手包里,转过头看到自己跟前多了一杯牛奶布丁。她头也没有抬一下,先说了一声“谢谢。”
“不用谢,我的荣幸。”一道低沉优雅的声音飘在她头脑上方,清冽中带着两份干燥,就像秋天碧空如洗的天空。
姜几许放下手机,抬头。
季东霆看着她,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来:“我可以坐这里吗?”
“当然可以。”姜几许挤了挤嘴角,然后站起来要离去。
“许许,你应该知道我不是要坐在这里,我过来是想跟你说会话。”季东霆说。男人的开场白非常直白,直白得让人没办法拒绝。
姜几许怔了怔,季东霆还是老样子。她重新在沙发坐下来:“你说吧。”
季东霆看着姜几许,仿佛女人的脸上有个计时器,正滴滴答答计着时间,分分钟要走人的架势。
他平静复杂的情绪:“你看起来不错。”
姜几许回敬一句:“你看起来也很好。”
季东霆摇摇头:“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好。”
姜几许抬起眼睛:“身体出毛病了?”
这个坏女人!季东霆背靠沙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从侍者托盘上拿了一杯鸡尾酒,有商有量地问姜几许:“等会儿可以让我送你回去吗?”
姜几许直接拒绝了:“不用了,我跟陆续来的。”
季东霆顺着姜几许的视线看过去,隔着水晶帘,他和外面的陆续视线有了短暂的交汇。他沉默地转过头,长长的睫毛低低垂着。
男人比女人还靠脸,长着一张精致俊雅的脸,只是垂眸而已,落寞和悲伤仿佛要从眼里溢出来。
姜几许抿了抿唇,心里难受。不管她怎么想季东霆。季东霆不是沈珩,不管这个男人曾经说了多么让她伤心的话,但是他的心从来都是赤忱而真挚的。
但是伤人的话,因为他的真挚变得更加伤人。
“季东霆,其实我不明白你的想法,我并不认为恋人分手了还可以做朋友。”光线迷离,舞池摇曳,姜几许头脑却格外清醒,她把话直接挑明了。
“我并不想跟你交什么朋友。”季东霆说,男人的眼睛亮得像星辰,静得像湖水,他单手放在桌面,问,“陆续在追求你?”
“应该吧。”姜几许不是傻子,不会感觉不出陆续对她的态度。另外一个单身女人被男人追求似乎也不需要藏着掖着。
她对季东霆坦然承认:“我也正在考虑。”
季东霆深幽的眼睛定格在姜几许脸上,然后像一个良师益友地开口说:“想听听我的意见吗?”
“不好意思,不是很想。”姜几许眸光带笑,“而且你已经给我建议了,不是吗?你说陆续比沈珩好。”
“对不起。”季东霆主动道歉,“那是气头上的建议,我希望你忘掉它。”
姜几许笑起来,笑容相当灿烂:“不用道歉,我真觉得陆续挺好的,我还要谢谢你的金玉良言呢。”
季东霆扬起一个自嘲的笑:“我真是一个笨蛋!”
姜几许不置可否,然后站了起来。季东霆跟着姜几许站起来,就立在她的跟前。
男人身材高大,一下就挡住了她的去路。姜几许仰着头,她今天穿着十公分鞋子,结果还要这样子看他。她打开手包,从里面把写着诗的卡片放进季东霆的西装内侧口袋:“你知道么,这位诗人刚写下深情绝句,转身就再娶了。”
“……”季东霆眨巴眼睛,“许许,我不知道。”
“这不重要。”姜几许扬眉,擦过季东霆的身子,离开了休息室。
季东霆从西装口袋拿出卡片,原本他以为这句诗最能表达他的心情。结果……他快被元稹连累死了。
以前如果是顾翎晚上安排的局,姜几许都不爱参加,但是这一次她没有拒绝。
一路过来,陆续都很沉默,快到世纪大道的时候,他开口:“要不去我那里坐坐?”
男女之间,有些暧昧可以装糊涂,但是一定要听懂意思。姜几许真的考虑了三秒,她对陆续说:“顾姐约我,我已经答应了。”
“好吧。”陆续的脸在车内暗淡的光影里逐渐清晰起来。前方的车灯直射进来,姜几许本能眯了下眼睛,她对陆续说:“就在前面放我下来。”
陆续轻“嗯”了一声,他把车停靠路边,然后他跟着她一起下来。大厦闪烁的霓虹灯投在他脸上,男人削瘦的下颚线条如流水一样流畅。
姜几许跟陆续道别:“再见。”
“再见。”陆续上了车,姜几许目送陆续车子融入浩瀚车海里。
姜几许参加了顾姐安排的局。金碧辉煌的包厢里,坐着各式各样的男男女女,有一些姜几许认识,都是出名爱玩的女人。
今晚顾翎请客,姜几许跟着大家才喝了两杯白兰地,浑身已经沾满了酒气。坐在她身边是一个好看的男人,男人有一张熟悉的带“尖”的脸,眉梢眉眼,上翘的嘴角,凑巧下巴也有一个尖尖的小口。
男人叫她“姐”,声线清雅动听。
姜几许与他玩了骰子、简单的纸牌游戏,最后她问他:“你会不会玩21点。”
“会啊。”男人凑在姜几许耳边,“这里太吵,我们换个地方玩,好不好?”
姜几许只觉得耳朵热热的,她心头一烧,然后点了点头:“好啊。”
……
会所对面就是酒店,男人用自己的身份证开了一间房,姜几许拿着一叠牌盘坐在床上,耳边是哗啦啦的水声,跟她一起来的男人已经在卫生间洗澡了。
五分钟后,男人就穿着睡袍直接出来,姜几许对他招手,她把整理好的纸牌放在床上,开口问:“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别人都叫我John,不过你可以叫我小天。”男人捧起姜几许的脸,“姐,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你了。”
姜几许笑起来,摸上男人的下颚:“你这里有个口。”
男人抬了抬下巴:“喜欢吗?”
姜几许:“……喜欢。”
“姐,你结婚了吗?”男人问。
姜几许摇头,又问:“你几岁?”
“二十二了。”男人回答。
姜几许:“很小啊,怎么不上学呢?”
“我上着学呢,科大的学生,我是被一位同乡人带进来的,其实我也不缺钱,就是喜欢玩。”男人非常直爽。
姜几许呵呵笑起来。
男人似乎对她很好奇:“姐,你有男朋友吗?”
“现在没有。”
“那很好,我还有机会做你男朋友呢。”男人笑,他的眼睛要比季东霆更细一点,笑起来就弯了月牙,很好看。其实季东霆也会这样子笑,不过要他心情很好的时候。
姜几许笑笑,并不说话。
男人看着她:“你跟你男朋友分手多久了?”
姜几许想了想:“一年零六个月。”
“听你的口气,你貌似还在想他。”男人故作可爱眨了下眼睛,“是他甩你的吧?”
“你们真会看人心事。”姜几许直言,“对,他甩我。”
“居然有那么差劲的男人。”男人打抱不平,“可以说说他吗?”
姜几许低着头,声线幽微:“他跟你一样,是一个好看的男人,很多时候他都非常温柔,性格虽然有点自大,但是他人不坏……”
男人静静地听着,似乎已经做惯了女性的倾听者,过了会,他递给姜几许一张纸巾。
“但是他也会发脾气,他嘴巴很毒,训斥人的时候根本不容人反驳……”姜几许闭上眼睛,季东霆当年骂她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来。
“……我告诉你,名媛比你要好千倍万倍。至少她们骄傲自信,她们内心丰盈强大,她们真挚简单,她们永远对自己男人坦白忠诚,姜几许,你做得到么……”
姜几许擦掉从眼角冒出来的眼泪,就在这时,一个温柔的吻落在她眼角,她猛地睁开眼睛,男人向她倾靠过来,她平静地喊了停:“你走吧。”
男人有他的“职业素养”,虽然他感到非常遗憾。
姜几许打开皮夹,抽了好几张钞票递到男人手里:“谢谢你。”
“嗯。”男人拿着钱,离开了。
她滑动着手机屏幕,一个个翻着号码,同事们,客户们,供应商们,朋友们……最后她停在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上。
中间她换了手机,但每次拷贝号码,这个男人的号码都一起拷进去,她每次都想删,每次都忘记。
姜几许靠在站牌广告牌上,最后拨打了这个号码。
很快,男人熟悉的声线在她耳边响起:“许许?”
姜几许声音低低的:“可以过来吗?我在世纪大道的站牌这里……”
姜几许挂上电话,把手机放回手包里。虽然初夏了,夜晚的风吹在身上还是凉飕飕的。她静静地坐在公车站牌的长椅上放空大脑。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她就看到了一辆车停在对面。
很快,车里走下一个英俊的男人,男人立在对面站牌左看右看,似乎找她,样子有点着急。过了会,男人才转过身。
他和她隔着大道,中间车流流淌,路口红灯闪烁着,他直直地看向她。
姜几许抬头看向闪烁的红灯,还有最后十秒,她在心里数着数:十、九、八、七、六……然后,绿灯还没有亮起,季东霆直接从斑马线走了过来。
姜几许站起来,看向闯了红灯的男人,季东霆一步步朝她走过来。快走到的时候,他脱掉自己的外套,非常自然地罩在她身上。
姜几许低着头,沉默不说话。
这个瞬间,仿佛两年的时光未曾在她和他身上逗留,她和季东霆好像只是吵了一架,他没有弃她离去。第二天,他和她彼此道歉,最后温柔拥抱。
季东霆伸过手,将外套给姜几许穿好,他立在她面前,替她挡住穿过大街吹来的凉风。最后他抱上她,以非常温柔的姿势。他就要开口告诉她:“许许,这两年,我从未离去。”
然后,姜几许已经先开口了,女人声音里透着复杂的心情,还带着一丝清冽的酒味,她说:“Kingsley,我好想甩你一次。”
季东霆低下头,女人的脸柔顺地贴在他的胸口,路灯倾泻在她头顶,看起来柔美而温润。
最后,他搂着她的腰身,后唇边蓦地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仿佛迷雾散尽。声音就像冬日下的海水般深沉平静。
“好啊。但是如果你想甩我,首先你要泡我。”
处处笙歌的长街,身后是城市灯火交织勾勒出的华丽背景,像黑丝绒布上缀满璀璨的宝石和碎钻,不远处大块的橱窗透着光亮,隔着玻璃可以看到可爱又漂亮的甜品陈列在货架上,这些让人流连的蛋糕店,仿佛是提高城市幸福指数的存在。
姜几许微微仰头看着季东霆,一双眼眸因为染上了醉意,犹如深冬的湖水一样,平静的底下是暗流湍急,她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怎么泡啊,季先生教教我啊?”
季东霆将手抵在姜几许心脏的位置,橙黄色的路灯下,将两人的影子打在灰色的方块砖上,瘦瘦长长的,虚虚笼笼的,这样的画面就像一幅定格在路灯下的旧照片。
“只要它就够了。”季东霆说完,慢慢俯下头,在姜几许的红唇上轻轻落下一个吻。他闻到了她身上的酒气,他最讨厌女人身上有酒味。但此时恨不得跟姜几许一同沉醉和遗忘。
姜几许双唇颤抖,当接触到唇上的那一抹温暖,她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是一种非常细微的疼痛。
然后她被眼前这个男人重新抱进怀里,她听到了久别重逢的心跳声,傲慢而慵懒,咚嗒咚嗒……
季东霆将姜几许带上了车,车子静静地开在城市中央,直至上了高架,季东霆往南越假日酒店方向开去,他暂时住在南越的套房里。
姜几许对季东霆说:“去我那里吧。”
“好。”季东霆没有拒绝的理由,他在路口掉头,换了一个方向。
姜几许住在S市体育中心附近的雅诗小区,美斯特的房产。她住在公寓楼二十三层,七十多平方的二室一厅,房子因为她一个人住显得相当空旷。
两人走出了电梯,季东霆跟在姜几许身后,姜几许打开防盗门然后换鞋进门,女人微微弯腰的模样优雅又漂亮。季东霆低头就看到了她光洁的脚踝,他差点要抚上它。
季东霆脱了鞋进来,刚走两步,姜几许猛地转过身,漂亮折眉下方杏眼有神,她直直地看着他:“季东霆,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
室内淡黄色的灯光照进了姜几许的眼眸,平静而明亮。
季东霆立在姜几许跟前,对啊,他怎么知道?刚刚一路开车过来,姜几许并没有告诉他住宅地址,他却能从善如流地找到了小区,仿佛他和她是一对晚归的夫妻。
“因为我……”季东霆正要开口,姜几许已经走到了餐厅,厨房半开放式设计,中间有个白色的吧台。
她看起来并不想听他说话。
“很不错。”季东霆环视一眼,主动找话题。
“都是以前的人留下来的,我稍稍改了改。”姜几许扯了扯嘴角,询问季东霆,“要喝酒吗?”
“有酒自然好。”季东霆笑,视线一直追寻着姜几许。她已经脱掉了他的西装,杏色的裙子非常适合她,衬得她肌肤白腻如凝脂。其实她皮肤白,穿什么颜色衣服都好看,从他这个角度,女人背部的曲线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姜几许打开白枫木做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瓶白酒,“我这里没有红酒,只有这个。”
季东霆看着姜几许手中的白酒,帅气耸耸肩:“正好。”
姜几许去拿酒杯,季东霆开了酒瓶,两人分工合作,熟悉的习惯感并没有因为时间影响。爱情在他们彼此心中种了根,情爱是野火是春风,是两人碰在一起就难以忘怀。
姜几许拿了酒杯在吧台的升降吧椅上,然后倒酒。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季东霆闻到酒的香,情的味。
季东霆先喝了起来:“好酒。”
“朋友给的。”姜几许说,然后她也喝了一口,酒辣得她眼泪都出来了,又生生被她逼了回去。姜几许微抿红唇,轻轻吐出一股心间的郁气,低低开口:“季东霆,因为你的出现,我今天心情很糟糕。”
吧台淡蓝色的光线,在姜几许脸上晕开。季东霆道歉说:“对不起。”
“我还讨厌你每次说对不起的样子,明明高傲得一塌糊涂,还把人往泥土里踩。”姜几许笑起来,因为喝了酒的关系,刚刚恨恨的语气里夹着一丝爱人之间才有的霸道和耍赖。
这是属于情人之间的小情绪,总在不经意里体现出来,明明他和她早已经分手。季东霆温柔地摸了摸姜几许的头发,承诺说:“的确是个不好习惯,我一定改。”
“你改不了的。”姜几许给季东霆重新倒了酒,主动问候起来,“这两年,你做了什么?”
季东霆扯了扯嘴巴:“非常无聊的生活,做生意、吃饭,睡觉,以及有一些乏善可陈的业余生活。”
姜几许几乎趴在吧台上:“挺好的。”
季东霆:“还有一件事,我一直在想念你。”
姜几许望着季东霆,这就是这男人的嘴啊,明明被他伤被他怨,她还是那么爱听他说的好话。
她与他分手的这一年半,不是没想过交其他男朋友,甚至直接跟人结婚了事,只是和谁在一起她都很自然地跟季东霆去比。
她恨他,但她还是非常想念他的好,想念他的吻,甚至想念他每一句在她耳边的情话。她不让自己想起他,事实是她依旧在挂念他。
呵,她可真贱。
姜几许已经趴在吧台上:“有没有交新女朋友?”
季东霆老实地摇摇头:“没有。”
“为什么?”
“心里还有你,怎么交其他女朋友?”季东霆淡淡说。
“哈哈。”姜几许笑起来,醉酒后心脏变得诚实,她因为季东霆这句话感到开心。她拿起酒杯站起来,因为脚部虚软差点要摔倒,幸好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她。
“砰!”随后酒杯落地,幽幽灯光交错映在彼此面孔,映在光滑黑色大理石地板的两道影子,慢慢纠缠在一起。
墙上钟表滴滴答答,最后两人一起倒在床上,季东霆吻了上去。
姜几许眼眶湿湿的,季东霆停了下来,他不想让她再次受伤。动物都会因为痛苦吸取教训,何况是人呢。季东霆摸上姜几许的脸,他怎么舍得让她再经历一次像上次那样的意外。
季东霆低头吻了吻姜几许的眼睛,女人眼皮轻轻颤了颤,他看得很心疼。他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低声说:“许许,我一直都在……”
“嗯……”姜几许闭着眼睛。过了会,轻“嗯”了一声,似乎是梦中娇语。
“晚安,许许。”季东霆说。
……
第二天,季东霆感觉到身边人有起床动静,立马睁开了眼睛。他扬了扬唇,正要道早,姜几许冷冷的眼神就扫了过来。
“既然醒了,就起来回去。”姜几许交代好,套了一件睡袍在身上,干净利索地下了床。
“等等。”季东霆叫住姜几许,“昨晚我们……”
“昨晚我们什么也没发生。”姜几许系上睡袍的带子,走进了卫生间。她冲了一个澡,再次出来,季东霆已经穿好了衣服,他的西装外套有着微微的褶皱感,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露宿外头的男人。
姜几许擦拭头发,干净的眉眼满眼都是凌厉,看仇人一样看着季东霆。
季东霆被看得有点局促:“许许……”
姜几许蹙眉看着他:“昨晚我醉了。”
“酒后吐真言。”季东霆说。
姜几许笑了:“那我吐了什么真言?”
季东霆愣住了,首先她没有说爱他,也没有说想他之类的话,唯一还剩点暧昧的一句话,就是——“季东霆,我真想甩你一次。”
季东霆认真地看着姜几许,然后用一种饱含期望的眼神看着姜几许,他说:“你说要甩我一次。”
“好吧。”姜几许面无表情地说,“季东霆,你可以给我滚了,我把甩你了。”
季东霆不可置信:“许许,我们才一个晚上。”
姜几许打开衣柜,拿出今天要穿的衣服,转过身说:“一个晚上怎么了?一个晚上不能甩人吗?”
季东霆脸上多了一丝狼狈,此时情景,他就像一条即将被主人赶走的狗,他绞尽脑汁想如何讨主人的欢心,他拼命想着自己身上有什么优点能让主人喜欢……结果答案并不理想。
眼前的女人如此软硬不吃,他在她前面,非常捉襟见肘。
姜几许要穿衣服了,季东霆这方面一向很绅士,他主动来到客厅,并轻轻给姜几许关上门。然后他在沙发上坐下来,大脑快速飞转着。
爱情需要有点心计,但时间越来越紧张,他想了几分钟,束手无策。
……
姜几许换了一套淡黄色职业套装,她对镜子挽头发时,狠狠瞪了一眼自己。然后她走出房间,外面客厅早没有了昨晚的男人。
姜几许嘲讽地笑了下,正要出门,身后传来一道好听的男声:“早餐快做好了,吃点再走吧。”
姜几许转过身,高高大大的季东霆穿着她的围裙,手里拿着一个锅铲,正一脸讨好地看着她。
“我做了荷包蛋,热了面包,食物都是从你冰箱里拿的。”季东霆笑着说。
姜几许走到季东霆跟前:“听不懂我刚刚说的话吗?我已经把你甩了!”
季东霆凑近姜几许,直视着女人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几乎要打在她的额头上。他压低声音说:“你甩得不够认真,我不接受!”
姜几许生气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对啊,她从来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
……
上班的路上,姜几许一路埋怨自己,都怪自己一时情动,才惹出那么多麻烦。
早上,美斯特晨会,酒店总裁说了一件事:“下面这件事是关于S市酒店协会商议决定下来的,协会主席跟顾苑房产打算在清市的周庄园投资度假村,周庄园目前旅游得到了相关部门的支持,他们的一个瀑布有望被划为5A旅游景区了,如果真有钱可以赚,咱们美斯特也可以尝试一下,毕竟美斯特本身就是房地产起步的。”
总裁是个风趣幽默的年轻男人,眼睛打量着会议桌上的男男女女,笑着说:“有人想去周庄园免费旅行一次吗?”
会议桌男男女女,一时竟没有了声音。
会议结束,姜几许去了一趟总裁办公室,主动揽下这吃力不讨好的活,其实她没有别的原因,就是不想见到某个男人。
另一方面,或者去一趟大山,还真能换个心情也说不定。
姜几许中午就回公寓收拾了东西,带上一个二十四寸的行李箱,一路换了好几种交通工具,然后先考察团队来到了这个叫周庄园这个地方。
周庄园只有招待所。
晚上姜几许在招待所的小床上涂蚊虫药膏。床上放着一只手机,铃铃铃响个不停,是季东霆一直给她打电话。终于她嫌烦了,滑动手机,还是接听了。
“许许,你还不下班吗?”季东霆在手机里问她。
姜几许看着头顶灰白的天花板,说:“季东霆,我出差了。”
出差?
S市的季东霆得到的消息可不是这样子,他得到的消息是——姜几许跟着陆续到山沟沟见婆婆了。
刚听到消息,季东霆都快吐出血来,Dean为了让季东霆稍稍宽心一点,摘了一朵花给他:“季先生,有没有兴趣玩个游戏。”
季东霆抬了抬眼睛,并不说话。意思很明显,他并不想玩什么游戏。
Dean笑容灿烂,他热情演示起来:“她爱我,她不爱我,她爱我……”
季东霆冷着脸看着Dean:“Dean,连你在嘲笑我吗?”
天地良心,他怎么敢嘲笑老板呢?!Dean无辜地摇摇头,他继续摘着花瓣:“她爱我,她不爱我,她爱我……她不爱我。”
季东霆一张脸直接沉下来了。
Dean感到非常抱歉:“再来一次?”
其实他并不能算真正的周庄园人,他老家距离周庄园人还有三十多公里的路,不过他在周庄园念过小学和初中,当时他和王宜乐一直就是同学。
他觉得自己对周庄园的感情,就像对自己的婚姻一样,没有爱却只能接受,然后逼着自己爱上。
陆续给姜几许打了电话,然后发现姜几许也在周庄园,一个瞬间,他几乎有点心颤:那个女人只是走进了他故土,却仿佛走进了他心底的最深处。
他迫不及待想看见她。
陆续在招待所找到了姜几许,女人穿着米色的开衫,里面是真丝背心,搭配一条黑色OL裤,黑色长发柔柔软软地披在肩膀上,看起来简单又优雅。
招待所很简单,他担心姜几许住不习惯,姜几许却带他来到窗户外面,指着窗外树丫上的一个鸟窝:“上面那两只真可爱,尾巴长长的,刚刚还飞在了我的窗台上。”
陆续带了单反,他拿过来给姜几许。姜几许眉开眼笑,调好光把树丫上两只“可爱”拍了下来,陆续笑着问她:“你是摄影爱好者?”
姜几许突然一愣,摇摇头:“我不是。”
她为什么会喜欢上摄影,都是季东霆教会她。男女两个人在一起,总是很容易被影响。她对他还念念不忘,不管跟谁在一起都会与他相比,这是她与沈珩分手没有过的感受。
潇洒地说无所谓说不在乎,却将思念的苦水往肚子里咽,她到底在争什么?
姜几许酒量不好,陆续给她挡了几次酒,他跟人说起家乡话时,姜几许才后知后觉发现陆续是周庄园人。
饭局结束,姜几许来到外面堤坝吹风,山里的气候比外面要凉爽,空气是前所未有的清新。身后传来一道脚步声,姜几许转过身。
陆续走在她跟前:“不知道我是这里人?”
姜几许摇摇头,然后望着河岸对面的大片的枣子树说:“这里可真美。”
陆续笑笑,然后对姜几许说:“来,上车,我带你到处逛逛。”
姜几许没有犹豫,直接坐上了副驾驶。
陆续是自己开车过来的,一路泥泞,他的黑色A8已经沾上了泥巴,姜几许把车窗打开,凉凉清风吹进来时,她感到一阵神清气爽。她兴致好,歪着头问陆续:“车里有音乐吗?”
“有的,就是不知道我喜欢的,是不是你喜欢的。”陆续将一句普通的话讲出了两分情味来。
“陆总品位好,应该说我能不能跟上陆总的品位才是。”姜几许笑眯眯地回敬了一句,车内音乐响起来,是一首80年代的老歌。
“陈百强的。”姜几许说。
陆续:“难为你还知道这个歌手。”
姜几许笑起来:“我爸爸喜欢的歌手。”
“你父亲现在怎么样?”陆续问,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上心,自然对她的家人就上心了。
姜几许抿着唇,语气有点无奈:“蛮好的,他又拉到了风投,这次感觉还挺靠谱的。前阵子联系我,说要给我打钱,说我过得太辛苦了。”
陆续轻松地笑起来:“那很好。男人像你父亲一样能一直保持着奋斗的激情,其实非常少见的。”
“算是吧。”姜几许叹叹气,“我跟他不是很合拍。”
“父母是没办法选择的。”陆续口吻有点遗憾,他的车绕上了一条山区公路。姜几许对这里人生地不熟,所以一切都没有留意,只顾着欣赏沿边的山清水秀了。
陆续的车一路往上开,姜几许看着窗外,指着外面一个小村庄:“陆总,那是什么地方?”
“王家村。”陆续回答。他没有说,这就是他前妻的村子。
姜几许有点反应过来,坐正身体:“陆总,我们去哪儿。”
陆续看了眼姜几许:“我都来周庄园了,还能学着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
姜几许眨了眨眼睛,顿时笑不出来了,整个人也变得安分起来。她想:她这回还真是被陆续骗上了车。
因为是山间公路了,陆续开得不快,姜几许昂扬的心情有点萎蔫下来了。陆续的确应该回家一趟,但是她跟着他像什么样子呢?
现在车已经开到了村口,她纠结地看着陆续:“陆总,我去不合适吧?”
“有什么合不合适的,吃个饭而已。”陆续说。
姜几许笑啊笑:“我什么也没有带。”
“你这是要上门拜访公公婆婆吗,带什么东西呢?!”陆续打趣说,姜几许脸一红,反驳说:“去领导家总应该买点东西吧,对了,这里有店吗?”
“这些店都没什么好东西。”陆续嘴角翘起来,说,“好了,我后备箱准备了蛮多东西,如果你真介意,你拎一拎,就当作你买的?”
这是什么逻辑啊!姜几许干扯着唇。
陆续的村子不大,稀稀疏疏的房子坐落在公路旁,房子有好有坏,有砖瓦房,也有洋气的别墅,道路除了人之外,还行走着各种禽类,鸡鸭鹅……还有牛。
陆续绕过一条路,车轮压过小块石头,车子一上一下,姜几许的心也跟着一上一下,最后陆续把车停在一幢红瓦白墙的崭新房子面前,她都不敢下车了。
“嫌弃了?”陆续笑看着她。
姜几许都要哭了:“我想陆总应该明白我的心情的。”
陆续假装听不懂姜几许的话,继续说着玩笑话:“什么心情,丑媳妇怕见公婆吗?”
姜几许直接瞪了陆续一眼。
陆续笑容满面下了车,姜几许只能跟着下来,房子的大门没有上锁,陆续直接进了门。姜几许立在门外张望。
突然,一个差不多六十多岁的女人从里屋走出来,她兴奋地上前拉住陆续的手:“老四回来怎么也打声招呼啊。”
陆续对自己母亲笑了下,然后还把在门外的姜几许拉进来,对母亲说:“阿娘,这是我朋友,上门做客,你晚上多准备几个菜。”
陆母顺着陆续的话,立马打量起姜几许,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起来,她拉上了姜几许的手,用不算流畅的普通话说:“姑娘长得真好,欢迎欢迎!”
姜几许叫了一声:“伯母好。”
陆续的老家装修挺好的,客厅是全套的红木沙发,大理石地砖被他母亲收拾着光可鉴人。姜几许坐在沙发吃着陆母端来的水果和干货。陆母招待她后,走到电话机旁打电话:“阿美,你弟弟回来了,晚饭在家吃了,你把阿生阿玉都叫上啊。”
陆续对姜几许解释说:“她们都是我姐姐,我上面三个姐,下面还有一个妹妹,我是独子,因为生了三个姐才有我,所以我叫陆续,陆续才来的意思。”
姜几许笑笑,不知道说什么。陆续给她剥了一个橘子:“给。”
“谢谢。”姜几许肠子都打结了,哪还吃得下。
首先回来的是陆续的父亲,如果不是驼背,他应该是一个非常高大的男人。姜几许站起来问好。陆父去卫生间洗了手,才跟她握了握手,然后一边抽杆烟,一边跟她夸这里的空气和水质有多好,但夸的最多是自己的儿子。看得出来,他对陆续感到自豪。
客厅墙上和电视剧柜台还摆放着陆续上学拿到的荣誉,满满一堆。姜几许附和了两声。陆父眼神安慰,看向陆续:“你回来正好,我有事找你商量。”
陆续跟着陆父离开了客厅,姜几许内心煎熬,陆母热情地端了一杯茶水给她:“喝一喝。”
姜几许喝了一口,正是陆续上次给她泡过的茶。
“喜欢吗?”陆母问。
姜几许点头:“很好喝。”
陆母看着姜几许,询问姜几许:“哪里人?”
“A市人,不过我在S市工作,以前在陆总的酒店工作过,这次我们因为周庄园旅游开发一起过来。”姜几许解释很清楚,希望陆母能明白,事情不是她想得那样子。
“哦,挺好挺好。”陆母笑呵呵,正要开口,又来了三个人。姜几许本能地站了起来,进来的三个人,都是三四十岁左右。
陆母指向姜几许,用本地话与她们说:“她就是老四带回来的朋友。”
她们的话与普通话有点区别,姜几许语言天赋不错,多多少少都听懂了。这三个女人,应该就是陆续的三个姐姐了,她局促地打招呼,她们热情坐过来,拉着她聊天了。
她们问东问西,姜几许尽量笑得自然点。中间,她们还说起了王宜乐,似乎是在对比她和陆续的前妻,又似乎用另一种方式提醒她什么。
二姐说:“难怪咱们弟不要她,那样的女人离了只能活该,我有次去老弟那里,咱们弟不是忙吗,就让她招待我。你们猜,她用什么招待我?就带我去面馆吃碗面啊!还说城里东西贵,一碗面也要三十多块什么的,听得我怪膈应的。”
“算了,怎么说都离了,就怪咱们老弟对她太大方了。”大姐安慰二姐,然后笑眯眯看向姜几许,“你老爹做什么的?”
姜几许回答说:“做生意。”
“哈哈,我们都是直肠子。”大姐拉上姜几许的手,“你别介意啊。”
姜几许摇摇头:“我喜欢直爽的人。”
“还是你好啊。”一直安静的三姐也开口说,“人漂亮,还大方得体。”
“谢谢。”姜几许对三姐说,然后问她们,“陆总呢,他去哪儿了?”
“你说老弟啊。”大姐回答说,“跟我阿爹去山上了,阿爹让他看看选好的坟地,不远,很快就回来了。”
姜几许:“……陆总还懂那个啊。”
“当然,老弟什么都厉害。”大姐满满自豪。
二姐给自己剥了一个橘子,边吃边说:“你也挺有意思的,怎么还叫老弟陆总呢。”
姜几许解释说:“陆总是我的之前的领导。”
“哈哈,跟我一样嘛!”大姐甜蜜地说,“我就叫我家那位叫领导,他最爱批评教育人,当个镇干部,还真得意了,一年工资还没有咱们老弟一天赚得多。”
姜几许深吸一口气,真觉得误会越来越大了,她开口说:“我跟陆总真是朋友而已。”
“哈哈,我们明白的。”二姐对她笑。
姜几许默默低下头,她们哪是明白的样子啊。
陆母端了一碗汤,里面好多鸡蛋,姜几许问陆母:“已经开饭了吗?”
“不是,你先吃了这个。”陆母把大碗鸡蛋放在姜几许跟前,“都是自家生的土鸡蛋,不比外面的人造蛋,以前老四每次回去,我都准备一篮子给他。”
姜几许看着碗里的东西,感谢又感谢。但是她们都不吃么?只有她一个人吃?
“好了。”大姐站起来说,“我去帮咱娘弄菜了。”大姐离去后,二姐三姐也跟去了。姜几许对着一大碗的鸡蛋,一点胃口也没有。
她慢慢吃了一个,陆母走过来看看她的碗说:“吃不了就剩着,没关系啊。”
姜几许感到很抱歉:“对不起。”
“没关系。”陆母打开窗子透气,“院子的太阳好,里面怪闷的,要不要到外面坐坐。”
姜几许笑着点头,她从客厅出来到院子里。院子里种植许多花草,还有一个高高的葡萄架,此时葡萄正开花,嫩绿色的小花,隐藏在层层叠叠的叶子里,让人忽略它们的存在。
小院放着几把竹做的椅子,姜几许在上面坐下来,里面是陆家的厨房,陆母和三个姐姐都在里面做菜,一边做一边闲聊着,她们嗓音都挺大,有些话自然飘到了她耳朵里。
大姐在里面说:“我觉得这个不错,漂亮,家里还是做生意的,以后不会跟王家一样坑咱们老四,说不准还能帮衬上。”
“卖水果也是做生意的。”二姐说:“不一定能帮衬上呢。我跟你们说啊,我之前听了不少闲言碎语,说咱们老四没离婚前就跟一位女下属好上了,好好的女孩子能勾搭男人吗?要怪就怪咱们弟太好了……”
陆母说:“不说了,咱们老四也不小了,不能老拖着啊?我对这个女孩挺满意的,笑起来甜,看面相不刻薄,就是瘦了点。”
“这还不好养,等他们结婚了,阿娘你就去老四那里住着。老四和她生了孩子,你肯定要帮忙带着,外面的保姆没多少好的。”二姐出着主意。
“可是老四不喜欢啊。”陆母为难说,“我可不想讨人厌,而且我也住不习惯大城市的生活。”
“孙子重要,还是你住得舒服重要啊?”二姐话最多,应该也是她们主意最多的人。
姜几许揉着太阳穴,烦躁得厉害。
“其实我就担心她容不容人,是不是瞧不起咱们山里人。”二姐说完,声音低了低,“不过我有个法子试试她。”
“什么法子。”
“等会吃饭的时候,我跟咱们弟借钱,借个十几万来着,看她怎么吱声,是真大方还是装着的……”
大姐:“不好吧……”
……
姜几许拿出手机,季东霆给她打了几个电话,后面几个她没有接听,季东霆给她发了一条短信:“姜几许,你再不回我电话,你信不信我来陆家抢人了!”
什么男人啊!姜几许嘀咕一句,打算给季东霆回个电话。她正要拨号,耳边传来一道愤怒的吼叫声。她抬眼,整个人已经愣住了:迎面走来的一群男男女女手里拿着农作工具,其中两个她还有点印象,不正是以前甩她巴掌的男人吗?
姜几许赶紧站起来往里跑,结果还没走两步,就被一个凶悍的男人逮住了,抓到了院子外的柴火堆上。
“陆汉明!你给我出来,你们把狐狸精招回家,今天你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为首的男人对里面喊。
姜几许用力挣扎:“你们说话客气点!”
就在这时,姜几许只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已经像小鸡一样被拎了回来,是陆母把她抢了回来。
陆母手里还拿着一个擀面杖,她将姜几许藏在身后,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她对来闹事的人喊:“你们王家人还真够有脸的,自家女儿是个不会下蛋的鸡,还有脸上门闹事啊!”
同时拿着菜刀的二姐已经开始拨号:“我现在就把王宜乐叫过来,她跟老四离婚拿了三套房子,我照样有办法让她吐出来!”
大姐也上前一步,她是镇书记夫人,派头更高一点:“你们闹啊,我报警了啊报警了!”
而姜几许被三姐紧紧抱着,生怕她会受到什么伤害一样。姜几许一时间百味交感,但真想感慨一句:陆家女人都好厉害!
……
另一边,季东霆一边烦躁地查看导航,无果,他打开车窗询问一个路过的小男孩,摘下墨镜问:“嗨,朋友,知道陆续家怎么去吗?”
小男孩用一双黝黑的眼睛瞅着季东霆,并不回答。好像一副要不要跟陌生人说话的模样。季东霆扬了扬唇,明明心里焦躁如火,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亲切一点。
小男孩又黑又酷,犹豫了几秒,并不打算理会季东霆。季东霆对小孩从来只有一招,他从皮夹里拿出了一张钱,递出了车窗外,说:“等会儿,这是你的酬劳。”
还有酬劳啊?小男孩傲冷地接过钱,抬抬胸膛说:“早开过头了,你要往回开,第三个路口左转,看到最漂亮的那幢房子就是陆家人的。”
“Thank you.”季东霆表示感谢,然后合上车窗,快速调转车头。这里的路窄,这一路他遇上了不少鸡鸭牛羊。有些机灵点也就罢了,他按车喇叭就会自动走开;有些呆头呆脑的,任由他怎么按喇叭就是优哉游哉地挡在路中央,造成了严重的“交通”堵塞。
季东霆数着路口数,终于找到了第三个路口,可是最漂亮的房子在哪儿呢?季东霆绕了半天,然后又问了一个厚道人,才发现自己被那只兔崽子骗了。
季东霆深吸一口气,原来他之前的方向没有错,小坏蛋啊!他在小路艰难掉头,一路灰尘,一路奔波,终于看到了传说中“最漂亮的房子”。
红瓦白墙,院子前面有个葡萄架,倒是有点像南非小镇上的建筑风格。姜几许会喜欢这里吗?季东霆心里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季东霆没有把车开进去,他把车停靠大路边,然后利索地下了车。从他这里过去大概还有六七十米,他还没有走几步,便看到院门口挤满了人。
这么热闹,难道已经开始办喜事了!?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季东霆三步并两步就来到了人群的外面。他个子高,站在最外面也能看到立在最里面的姜几许。
这个场景哪是办喜事,分明是被围剿了!
季东霆扒开人群,快速来到姜几许跟前,他在女人眼里看到了震惊和一丝委屈。他伸过手就将姜几许拽到了自己怀里,护犊子似的蹙着眉问:“没事吧?”
姜几许看向季东霆,脸红红的,然后低下头。
季东霆松开姜几许,看向一群闹事的人:“请大家安静下来!”
男人声线沉稳有力,一个瞬间,一伙人还真安静下来。
季东霆清清口气:“各位乡亲父老,在下季东霆,很高兴在这里跟你们见个面。”
神经病啊!姜几许不忍直视季东霆了。
“你谁啊!”有人问,怒气冲冲。
季东霆睨了姜几许一眼,有些事他还不完全明白,但是也不想让这个节骨眼让姜几许为难,他开口说:“我是陆续的朋友,也是你们的朋友。”
“谁跟你是朋友。”有人讽刺说,“我看你是狐狸精的相好吧。”
陆母一听“狐狸精”就火了,立马上前要撕掉那人的嘴巴:“我让你张口闭口狐狸精,是不是你比家女儿好的女人都是狐狸精啊,那全天下就是狐狸窝了!”
季东霆暂时松开姜几许,理性地拉住陆母的手,用一种沉着又具有信服力的语气开口:“伯母,请不要生气,清者自清,他们口出恶言是违法行为,这样蓄意闹事,更是刑事犯罪!”
这人是谁啊!到底哪儿来的?大家纷纷用这种眼神看季东霆。
季东霆挡在一群女人跟前:“不管事情如何,对妇女下手不是男人的行为,你们可以生气,但不能失去理智!”
“好啊,耍威风对吧!”两个冲动的人已经涌了上来,试着要教训季东霆,季东霆根本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
“季东霆!”姜几许把季东霆拉回房。她不是不想他替自己出头,而是更不想看到他受伤。
陆母当机立断,关了大门,任由外面如何闹事。她急乎乎地跑到电话机旁拨电话:“老四啊,家里闹上了啊,你先不要回来知道吗!”
另一边季东霆握着姜几许的手,上上下下检查她的身体:“真没事吗?”
姜几许摇摇头。
陆家姐妹看着姜几许,又看着季东霆,笑着问季东霆:“你真是老四的朋友?”
季东霆微微颔首,松开姜几许的手:“……我们都是朋友,小许和陆总也只是朋友。”季东霆说得很简单,但也解释得很明白。
陆续接到母亲的电话,反而最快赶了回来。同时,街坊邻居相互围观,几乎全部是偏帮陆家,你一言我一句,纷纷责怪王家。
姜几许坐在客厅,时而看看外面,季东霆时不时看她几眼,不动声色。
陆母是个直肠子,对姜几许说:“都是误会啊,让你们受惊了,对不住啊!”
姜几许摇摇头:“没事。”
季东霆多加了一句:“是他们恶意闹事,你们无须自责。”
“季先生明理啊。”陆母对季东霆笑。
季东霆点点头,表示理解。
王家人离去后,陆续走进来,男人脸上表情仿佛未曾受到王家人的影响,依旧淡然自若。他上前与季东霆握手:“这次多谢你。”
季东霆保持风度:“陆总客气了,大家都是朋友。”
陆续给季东霆倒茶,然后对母亲和三位姐姐说:“他们都是我在S市朋友,特意过来玩的,季先生因为有事耽搁了一会,就晚到了。”
还真是误会!陆母虽然遗憾但也咧嘴笑着:“我这就准备晚饭去。”陆母去忙了,三个姐姐也跟去帮忙。客厅就剩下他们三个,陆续看向姜几许和季东霆,心里再次想起伦敦那次的挫败。不过很奇怪,这一次并没有那次那么生气和愤怒。
他渴望的爱情,不属于自己。第一次失败,他伤了自尊和骄傲;这一次,心就有点静下来了。或许一些事只能用一句话来解释,有些事没办法强求。
晚饭,陆母和三位姐姐烧了满满一桌子的饭菜。饭桌上,陆父要敬季东霆一杯酒,季东霆彬彬有礼地拒绝了:“我真不能喝,等会还要开车回去。”
“回去做什么,睡这里啊,家里多的是房间。”陆母说,一场“恶战”,她已经把季东霆当成了自己人。
“阿娘,季先生是忙人。”陆续打了一个圆场,陆母拉上儿子的手,“那你呢,晚上也回去?”
陆续顿了顿:“我多待两天。”
陆母喜笑颜开,想起了姜几许,问道:“姜姑娘呢?你就留下来吧!”
陆母话音落下,姜几许同时收到两人投来的目光。她刚刚替季东霆喝了一碗米酒,灯光下脸蛋红红的,她有点抱歉说:“我还有事,要先跟季先生回去了。”
陆母有点失落,然后又开始热情地招呼大家吃菜。
陆家晚饭吃得早,晚饭结束,外头才落日西下。姜几许跟陆家人告别,陆续出来送她。季东霆坐上车的时候,她还跟陆续立在外面。
“原本想让你在这里多玩几天的。”陆续说,语气里有点遗憾。男人眉眼染上了落日的余晖,眸光十分温暖。
姜几许说:“对不起。”
陆续拍拍姜几许的肩部:“上车吧,回头我再联系你。”
“陆总再见。”
“再见。”
姜几许上了车,季东霆侧过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对外面的陆续说:“再见,请回吧。”
陆续玉立在路口,只是抿唇笑笑。
季东霆往左打方向盘,他把车窗全部关上,姜几许神色寡淡坐在副驾驶上,直到季东霆叫她名字,才无辜地看着他:“什么事?”
季东霆问:“被欺负傻掉了?”
“我才没有呢。”姜几许低声说,“我只是有点遗憾,其实陆家人挺好的,陆续也不错……”
季东霆深吸一口气,整个人就像一只炸毛的猫,为了防止自己又犯“口不择言”的错误,他平息了情绪才开口:“许许,我也不错啊,我的家人也很好,我妈妈也很喜欢你。”
姜几许最受不了季东霆用这样的口吻说话,她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讨论这个问题。
季东霆勾唇笑了笑,他打开车内音乐。
熟悉的音乐响起来,高山流水错落有致。车在山路时高时低,远处是金黄色的霞光,瑰丽烂漫。姜几许忽然开口:“谢谢。”
季东霆翘起嘴角。
姜几许担心季东霆没办法睡这样的房间,说:“季东霆,你还是回去吧。”
季东霆转过身:“许许,你让我开夜路吗?”
“好吧。”姜几许给季东霆送来干净毛巾和洗浴用品,并给他铺了床,一边铺一边说,“明天你先回去,我还有几天呢。”
季东霆不说话,只是看着姜几许:女人弯腰铺床的动作,温柔又静美,一下子温柔到他心坎里,他动容地抱住她,两个人一起滚到了床上。
“季东霆!”姜几许瞪季东霆。
季东霆笑,突然问姜几许:“许许,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姜几许怔了怔,仔细听起来:“什么声音?难道有小偷?”
季东霆随即轻笑起来,狭长的眸子含着点点笑意,他弯起嘴角,声音极是温和:“许许,是我心跳声——”
姜几许一下子红了脸,要推开季东霆。
季东霆故意压了压姜几许,一脸认真:“听,它在说话……”
姜几许哭笑不得,狠恶恶地看季东霆。
季东霆笑容灿烂,亲了亲姜几许的额头,故作声音道:“它在说,我好爱你啊,许许。”
姜几许很生气,说出来的话却是又软又滑:“季东霆……”
什么是男人的甜言蜜语?
每当落进耳朵的时候,就像被他强制塞了一颗糖到嘴里。她生气被喂了糖果,她根本不想吃这块糖,她觉得自己要生气,不然太没有尊严了,但是嘴里的糖却是美滋美味的,它很甜,而且很合她口味。
姜几许撇过来不理会季东霆。
季东霆捂着心脏的位置:“许许,它又说话了!”
混蛋啊!不要玩了好吗?姜几许眼皮也没有抬一下。
季东霆瞅着姜几许:“它说啊,许许,你能不能再爱上我呢,你爱我好不好!”
姜几许咧嘴,终于笑出声,她推开季东霆:“好了,别闹了,我回房了,你休息吧。”说完,姜几许离开了季东霆的房,并带上了门。
还差一点点!
季东霆盘坐在床上,突然一只蚊子飞到他腿上,他没有去管它,而是给姜几许打了电话:“许许,我被蚊子咬了。”
隔壁的姜几许直接挂断了手机。
季东霆有点失落,望着天花板惆怅起来。五分钟后,门外传来敲门声,季东霆愉快地起来开门。结果立在门外的是招待所的老板,她递给他一支药膏:“蚊子咬了就涂这个。”
“多谢。”季东霆拿过药膏,关了门。
姜几许感兴趣的地方是米镇,是周庄园隔壁一个古色古香的市级城镇,早在十几年前就进行了旅游开发,那里有神庙、情人湖,以及富有特点的街道,每年都能吸引一群旅客观光。
季东霆把车停在收费的停车场里,然后与姜几许像情侣一样逛起来。不过季东霆可不认为现在他和姜几许是情侣该有的样子。
哪有女朋友连手都不让他拉一下呢?
季东霆走在姜几许后面,停车场出来就是闹区。因为是周末,路上人来人往,到处都是摩肩接踵的行人。
姜几许肚子有点饿了,正拿着手机搜索网友点评的美食店,一时间没搭理季东霆,自顾自走着。季东霆目光一直锁在姜几许身后,亦步亦趋,虽然无奈,心情还是相当美妙的。
突然,他感觉一个人急促地擦过他,他猛地转过身,就抓住了一个小年轻。小年轻手里拿着一个黑色钱包,不正是他的吗?
人赃俱获啊!小年轻已经完全傻愣住了。
季东霆面色沉沉,下一秒却松开小年轻的手。
小年轻是个新手,完全被季东霆的气势震慑了,吓得要把钱包主动递还给季东霆。
但季东霆没有伸手接。
纳尼!难道还要把钱包放回他口袋里面!小年轻内心煎熬,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就在他忐忑不已的时候,男人看了他一眼,然后……然后直接走掉了。
他走掉了!
走掉了!!!
小年轻抬起头,回顾男人最后看他的那一眼,那可是相当复杂的一个眼神:里面有对他人格的批判和否定、也有对他的愤怒和嫌弃、还有他根本不想要回这个钱包……最后汇成一句:“走吧,不要再出现我面前。”
真是神经病啊!小年轻拿着钱包忙不迭跑了。
季东霆双手插袋,他追上了姜几许,姜几许找到了一家美食店,转过身问他:“这家店可以吗?”
季东霆很满意,点头:“Good, I like it.”
姜几许正要进去,季东霆突然拉住了她:“许许,我的钱包好像被偷了。”
“什么?”姜几许停住脚步,她睁大眼睛看着季东霆,相当不可思议,“你先找找。”
季东霆拍了拍上半身,然后把裤子口袋翻给姜几许看:“都没有……”
姜几许瞅着季东霆,眼神担忧。
季东霆回望姜几许一眼,感慨一句:“真是鱼目混珠、人心险恶啊。”
不过以上都是他的想当然。
季东霆身无分文,中饭自然是姜几许请的。服务员还没有过来点菜,姜几许找到位子坐下来,烦躁地看着他:“季东霆,你都不着急吗?”
“着急也没用啊。”季东霆无奈说,反过来安慰姜几许,“别担心我,我没事的。”
姜几许嗤笑一声,她可不是担心他,她会担心一个富豪丢了钱包会伤心欲绝吗?她担心自己好不好!
“许许,任何人都有困难的时候。”季东霆望着姜几许,男人眼睛非常真诚;姜几许则是一副懒得搭理的模样。此时场景像是一个把冰激凌吃到衣服上的小男孩,他知错了,又无措至极,而姜几许就是那个不想给小男孩洗衣服的“坏妈妈”。
姜几许抬抬眼皮,点菜都不跟季东霆商量,偏偏季东霆要求还挺多,主动要求加了三道菜,并说:“既然出来玩了,就要吃好喝好。”
姜几许笑:“您出钱啊!”
“回头我再请你,好吗?”季东霆摊摊手,“我是看餐厅这几道菜都不错,有点想尝尝。”
这是什么女朋友啊!服务员都看不顺眼了,她不忍心那么英俊男人受到这样的侮辱,对姜几许翻了翻眼皮,表示对她的不认可:她是女魔头吗?就算男人脑袋有问题,也不能这样子对他啊!就凭他这张脸,也可以多点几个菜啊!
“先生,等会我给你打折。”女服务员说。
“哦,谢谢。不过我们不需要打折。”季东霆点好菜,把点菜单还给服务员,有礼又挑剔地吩咐说,“另外再榨两杯猕猴桃汁,一杯放30g糖,一份不加糖,如果有薄荷叶,就两份都放三四片进去……”其中放糖的是他的,不放糖的是姜几许的。
服务员眨了眨眼睛,对季东霆的好感立马瓦解了。这是什么男人啊!那么难伺候?!她又有点理解眼前这个烦躁的女客人。
“我们没有薄荷叶,可以用薄荷粉代替吗?”服务员商量说。
“薄荷粉和薄荷叶不一样的,有白兰地吗?味道会更赞。”季东霆良心建议说。
姜几许看都不想看季东霆一眼。
“如果没有,就保证原汁原味,多谢。”季东霆说完,面带春风地看着姜几许,“我记得以前我给你榨了一杯猕猴桃汁,你说是你喝过最美味的果汁,秘密就是我在里面放了薄荷叶。”
姜几许:“我敷衍你的话,你也信?”
季东霆点点头:“当然。”
姜几许不跟季东霆生气了,简直是浪费生命的行为。中饭结束从餐厅出来,她问季东霆:“你真不报警?”
“里面没什么重要的东西,还要浪费时间录口供,你觉得会有帮助吗?”季东霆淡淡道。
这……貌似没有错。姜几许不管季东霆了。
餐厅出来是一条富有特色产品商业街。季东霆依旧跟着姜几许走,这一点两人倒是有点默契。比如季东霆如果看中什么东西,会叫住前面的土豪:“嗨,许许,我看这个不错,可以买下吗?”
姜几许问店老板:“多少?”
“两百八。”
姜几许打量了一眼:“太贵了,不买。”说完,没有任何商量地走了。季东霆笑看姜几许一眼,抠门许。
姜几许想去一趟寺庙,从闹区到名寺,有公车直达,小城镇出租车不多,所以比打车还要方便。至于季东霆的车,他说驾驶证也在钱包里面……
姜几许找到公车站点,她从包里找零钱,结果只找出两个钢镚。她很无奈,递了一张钱包最小的纸币给季东霆。
公车来了,姜几许顺利上车,她找了一个位子坐下来,季东霆也塞了一张二十块进去,司机倒很热情,让他立在门口收钱。
有些事情季东霆没有做过,不代表他不会做。他本身是商人,一下子就明白了司机的意思,何况这一套手法在商业也常见,法律上叫合同权利的转让。
季东霆玉树临风立在公车门旁,首先第一位上车是年轻妈妈带着小女儿。
他低头看着小女孩,笑眯眯开口:“小朋友,你可以把手中的硬币给我们?”
小女孩以为这位帅气的叔叔要帮自己投币,立马递给了他:“谢谢叔叔,叔叔是好人。”
季东霆扯了扯嘴角,然后把钢镚放进了口袋里。小女孩睁着黑白大眼睛,都震惊了。妈妈趁机教育,低声对女儿说:“如果你不努力读书,以后就跟这位叔叔一样在公车收钱。”
第二位乘客是女学生,她是刷卡乘客。
第三位……
季东霆终于困难地收齐了十八块钱,他把它们展示给姜几许看,姜几许瞧了一眼:“这是你的晚饭钱。”
季东霆笑着收下了:“谢谢。”
姜几许看向车窗外。
季东霆不信佛,依旧双手合掌,一脸虔诚地朝着佛祖弯了弯腰。就在这时,立在他前面一个妇人将心愿讲出来,她说:“保佑我儿早日成家立业。”
季东霆也把自己心愿说出来:“在下季东霆,希望佛祖保佑我也早日成家,心愿达成之时,必定高香奉上。”
姜几许从大殿走了出来,寺庙出来是一片桃花树,“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不过现在这个时候,桃花树也已经开始凋谢了。
姜几许靠在石头做的围栏上,面色平静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突然,她感觉一个镜头正对着自己,她转头,是季东霆正拿着单反在拍她。
她转身,直接背对着季东霆。
就在这时,一个女孩在姜几许身边哭了起来,姜几许蹲下身子,轻声询问她:“怎么了?”
“我找不到妈妈……”
姜几许安慰她:“你先在这里等,不要乱走,你妈妈肯定会回来找你。不要哭,阿姨陪你。”
“如果你是坏人怎么办?”小女孩擦着眼睛问。
姜几许被小女孩逗乐了,笑了笑:“阿姨不是坏人,你站在阿姨身边就可以了。”
很快,小女孩的妈妈就过来了,她跟姜几许道谢,姜几许摇摇头:“真的不需要。”
小女孩被妈妈带走,姜几许趴回栏杆,山上空气新鲜,习习凉风迎面飘来,夹着桃花清甜的芳香,仿佛可以带走全身烦恼。
季东霆与姜几许一起靠在栏杆,气质突然沉静起来。
姜几许看了眼季东霆,忽然开口问道:“季东霆,你很喜欢孩子吧?”
季东霆先是愣一愣,然后他望向桃花园说:“小孩子吵,不喜欢……”
姜几许明显不相信,但也没有说什么。
季东霆侧过头看姜几许,只见一片淡粉色的桃花瓣被风吹到她的肩膀上,仿佛蝴蝶柔软停在她肩上休憩。他伸手捏过这片花瓣,继续说:“我不信佛,却相信缘分,比如你和我。我觉得孩子和父母也是命定的缘分,就算我季东霆这辈子都没有孩子,我也不会遗憾……”
季东霆话音未完,姜几许已经下山了。他转身跟上她,她一步步走在前面,他慢慢跟在她身后,她沉默不语,他心情烦冗,脚步也沉重起来。
过了会,他加快脚步走到了姜几许身旁,他腿长,没几步就追上了她。
他碰碰姜几许的肩膀,指向不远处一个小茅房,念道:“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
那是什么人家,根本是一间特意造成小茅房样子的公厕。姜几许呵呵了两声:“神经病!”季东霆摸了摸鼻子,碰了一鼻子灰。
姜几许仰着头看了眼季东霆,然后垂下眸,声线淡淡地开口:“季东霆,你到底什么意思?”
季东霆望着姜几许,认真地说:“重新追你。”
姜几许轻笑起来:“我不想跟你在一起。”
“我知道。”季东霆双手撑在姜几许头顶上方,替她挡下温热的阳光,随后说:“你刚开始不也不想跟我在一起吗?”
其实她对他的爱情,从来都没有美好到一见倾心,他想要她的心,就必须努力证明和经营。
面对季东霆的直白。姜几许有点生气。
季东霆拿出一包纸巾,递了一张纸巾给她擦汗,然后说:“这一年多里,我一直因为我当初说的话感到抱歉,许许,原谅我很多地方做得不好,我曾经不是一个好的男朋友,我让你难过了。”
姜几许没有接过季东霆的纸巾,她站起来:“走吧。”
季东霆将没有送出来的纸巾放回口袋。一路迷人风景,他想起去年某个场景:姜几许作为美斯特高层到一家福利社做活动。她与一位心情不好的小朋友聊了很久,当时他就想,其实姜几许从来都是一个好母亲,她温柔又有耐心,她细心又有原则,她轻声细语,总能把话说得很好听。
当时他坐在车内看了很久,姜几许离去之后,他下车找到这位小朋友。小朋友是一位小儿麻痹症患者,小小年纪都要坐在轮椅上。他喜欢画画和音乐,他还有个从来不跟人说的兴趣爱好,他同样热爱着跳舞。
晚霞满天,他与小朋友一起坐了很久,他问小朋友:“可以告诉叔叔,刚刚那位阿姨跟你说了什么吗?”
小朋友告诉他:“因为院长老是骂我,我很难过,因为我很喜欢院长。然后阿姨告诉我,她特别理解我,因为她也被喜欢的人骂了。”
“是吗……”
“她说她做错了一件事,她心里很难受,然后她被男朋友骂了,她说做梦还会梦到男朋友骂她的样子,就像我也会梦到院长骂我。”
“她男朋友真是坏蛋。”
小男孩:“其实我的确惹院长不开心了。”
“只有愚蠢的人才会用语言伤害最爱的人,叔叔也是愚蠢的人,跟你那位院长一样。”
……
季东霆望了眼天空,湛蓝湛蓝的,碧空如洗。他第一次对姜几许示爱,心血来潮,无非出于某个心动;第二次他在伦敦示爱,他因为浪漫的邂逅,心中涌现出泛滥的情潮。他热烈、冲动,就像一个陷入爱河的幼稚男人。他把这样的情绪定义成爱情,与其说他爱上了姜几许,还不如他爱上了爱情的感觉,想好好把握这份缘分然后一起相握年华。
感情上,他要姜几许与他坦诚相待,却忘了他从来没有与她平视过。他对她的态度就像对以前的女友,只是比起她们,他对姜几许更好更大方,他会营造更多惊喜给她,然后有结婚的冲动。
他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表达情谊,却忘了姜几许跟他之前女朋友不一样。
18个钢镚,老板都惊讶了,问了句:“只付自己的?”
季东霆坦荡荡说:“我只够付自己的。”
自信的男人连软饭都不怕吃,何况是单独付自己的饭钱,季东霆付完账,抽了一张纸巾优雅地擦了擦手,仿佛这里不是面馆,而是皇家酒店。吃一碗十多块还送一盘小菜拉面的男人,居然可以吃出贵族的气势。
姜几许付了钱站起来,季东霆走在她面前,已经替她打开了店门,并用低醇的嗓音开口:“小心。”
姜几许来到外面,她从皮夹里拿出一张卡。季东霆一下子就明白姜几许的意思,他先下手为强。他望着姜几许说:“我什么证件也没有了,我买不了飞机票,我驾驶证丢了,如果遇上了交警什么的……”
姜几许气呼呼地往前走,她想回S市,季东霆没有了驾驶证,但是她带来了。但季东霆的意思是再住一晚。
住一晚?一张身份证只能开一间房,怎么住?
最后是季东霆妥协。
从停车场取回车时,姜几许要坐上驾驶座时,季东霆撑在车前望着她:“跟你开玩笑的,我的驾驶证还在的,我来开吧。”
姜几许瞪了季东霆一眼,在副驾驶坐下来。
米镇到S市,一共8小时车程,但是夜间要开8小时的车……姜几许无意扫了季东霆一眼,心情有点复杂。但她还是安安静静地望向车窗外。
车上了高速,一路披星戴月,最后车在第一个服务站停下来,季东霆拿着她的钱包里面买了两瓶水和一些水果零食,以及一杯提神的黑咖啡。
姜几许把头靠在车玻璃上,季东霆变戏法地拿出一根包好的香肠:“许许,你的最爱。”
谁的最爱啊!神经病!姜几许接过香肠咬了一口,味道比她想象得要好,她默默地吃完了它。女人总是会被一些细枝末节触动,还不容易找到一个出口,又开始作茧自缚。
白天东逛西逛,然后又登山去了寺庙,平心而论姜几许都有点累了,躺在车上很容易昏昏欲睡,姜几许揉了揉额头,看向季东霆,询问:“晚上没问题吗?”
“I'm OK.”季东霆回答说。他的体力开个夜车,完全没问题。
其实这个方面,姜几许从来没有怀疑过季东霆。车又过了一个收费站,姜几许已经睡眼惺忪了。她拿出手机看时间,才晚上10点。
但距离S市还有好几百公里,回到S市肯定凌晨两三点了。
姜几许看向季东霆,季东霆眉眼带着笑:“你睡会,说不准醒来咱们就到了。”
姜几许开口:“我们先到前面的城市休息一个晚上吧。”
季东霆微微笑:“好的。”
车内电台,男主播用一种低沉富有磁性的声线讲着男女之道。这是什么电台节目?姜几许皱起眉头……但是不可否认,男主播声音很好听,夸张的话来说:耳朵听了都会怀孕。
季东霆对男人声音不感兴趣,却对内容感兴趣了,他的车从高速下来,路过一条四周都是田野的公路,一望无际;头顶月圆明静,竟让人产生了一种圆满感。
他笑着对姜几许说:“真的有这样的女人,比如你就是这样的女人。”不喜欢他也罢了,还不让他喜欢她。
“不可能。”姜几许说,然后单手撑着脸颊。车内浅蓝色的灯光下,女人手腕莹莹如玉,一张脸更显得清秀雅致,高华静美,举手投足间神态自若,有一种女人特有的优雅风情。含蓄、沉静、精巧又柔和。
“比如你对我,不就是这样子吗?”季东霆说,口吻玩笑透着无辜。
姜几许微微抿着红唇,不想说话。
车已经进了城市市区里面,这是一个老城市,轻工业发达,城市建设结合了历史文化,时代感里体现出了历史沉重和沧桑。夜晚11点,城市依旧灯火通明,道路两边竖立着一块块广告牌,这是属于这个城市企业文化最精华的浓缩。
还没有找到酒店,季东霆又开口了:“不过我从来不想征服你,我只是想要你爱上我。”
姜几许望着挡风玻璃外的灯火阑珊,默不作声。其实她很想反问他几句话:他曾经说她配不上他,说她不配当他儿子的母亲,说他不想让一个懦弱自私的女人当他儿子母亲,现在呢?他要改变心意了?
这一年多时间里,她似乎越来越不想问一些“为什么”,那是对自己的一种轻视和自贱。爱情是两个人的,一场爱情的失败两人都有原因,她从来不觉得季东霆对不起她什么。
只是因为她爱着他,所以想起一些往事她还是会很难过。
是念念不忘,还是耿耿于怀?
车停在一家四星级酒店大门。因为没有套房,姜几许只能开了一间标间,一个卧室有两张床,酒店装修属于美式风格,简单大方透着一些雅致。
姜几许真的累了,看到床就睡了。她习惯睡里面,季东霆自然是睡外面。他稍稍洗漱一下,然后轻手轻脚爬上了床。
他转头看了眼姜几许,她背对着他,似乎睡了。
季东霆用遥控器关了房间的灯。顿时,室内一片漆黑,连呼吸声都清晰起来。
季东霆靠在枕头上,其实他很想跟姜几许说说话,说什么都好。彼此像朋友一样聊天也好,他喜欢看她眉眼带笑的模样,然后轻声细语告诉他一些小秘密。
时光咔咔走着,繁琐又动人。
耳边传来姜几许细细微微的呼吸声,她应该睡去了。季东霆给自己盖上被子,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去的,再次醒来,是因为耳边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有个滑稽的想法:姜几许那女人不会弃他而去吧?
他猛地打开灯,起来看向右边的床,只见姜几许正往身上套了一件睡袍,女人刚睡醒,眼眸惺忪,就像一杯清澈迷离的清茶,看起来无辜至极,她对他说:“我口渴,喝水。”
“怎么不开灯……你可以叫我啊。”季东霆掀开被子,利索爬起来。
姜几许看向季东霆。男人只穿着一条四角短裤,跨着一双笔直修长肌肉感紧绷的长腿走到茶水台前,然后轻车熟路地给她倒了一杯水:“少喝点。”
吊灯光线正白色,清光白亮,男人胸膛结实,微白皙的肌肤光洁如玉,似乎有光线反射到她眼底,姜几许微微移了移视线,然后喝起水来。
她喝半杯,放下茶杯。
季东霆非常自然拿起她剩下的半杯水,全部喝完了。他的唇覆盖在她喝过的位置,有种情人才有的亲昵感。
空气突然变得紧绷、敏感,富有弹性,姜几许有点尴尬,清清口气:“睡吧。”
“嗯。”季东霆拉上她的手,俯下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晚安。”
姜几许:“晚安。”
季东霆舍不得松开姜几许的手,希望这样美好的时刻多停留一分一秒。突然,窗外响起几道烟火绽放的声音。
是上帝听到他的心声了吗?季东霆拉着姜几许来到玻璃窗前,拉开厚实的窗帘,只见外面烟火璀璨了半边天。
凌晨一点,谁在放烟火?
今天不是什么节日,也没有盛典,难道是有新店开张?姜几许这样想。
季东霆望着玻璃窗外,忽然说:“有人在求婚吗?”
姜几许笑了,表示不相信。
季东霆愣了下:“许许不喜欢烟火?”
姜几许摇摇头:“太盛大了。”
“那是因为它重要。”季东霆看着姜几许,英俊的脸有着一种思量后的认真,他说,“一个男人向女人求婚,肯定是做了深思熟虑的决定,他下定决心要变成女人的后半生依靠,给女人一个家和一份永远不变心的爱情,不管未来如何,两人脚步是否一致,但要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姜几许沉默地看着季东霆。
季东霆眼里忽然冒出一簇光亮,亮到姜几许不敢回视,她要甩开季东霆的手,季东霆却将她攥得更紧。
姜几许有点妥协下来:“好吧,你说得对,盛大的求婚很好,我是羡慕嫉妒恨可以吧。”
“你羡慕个头啊!”季东霆骂姜几许。
姜几许蹙着秀气的眉毛:“有病!”
季东霆用一种生气又温柔的声音说:“一年多前,我求过婚。”
姜几许呆呆望着季东霆。
季东霆继续说:“因为女主角没有到场,然后没有风度的男主角愚蠢地跑到非洲散心了。”
“……”姜几许太阳穴跳着,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过了很久,仿佛有一丝的明白和动摇隐隐冒出来。
其实两个人一起回顾往事,就像两人再次手牵手走过最难过的时光。一个人回忆往事,除了添加惆怅和自怨自怜还会有什么。
姜几许轻轻笑起来,她突然理解季东霆当初为什么会那么生气。曾经她所有不理解和抱怨的,现在都能明白和有所体会。
这是时间沉淀下来的理智吗?
“当初你很生气吧。”姜几许问。
“很生气,想杀人。”季东霆笑了一下,“真想处理掉那个带走你的男人。我曾经是医生,我可以亲自动手。”
姜几许摇摇头:“你不会。”
“所以我只能暂时不见你,试图忘掉一些不愉快,我当时认为冷静下会更好。”季东霆说,“所以我去了非洲,但是来到非洲,我觉得特别没有意思,我还是想见你。”
“对啊,当时你去了非洲。”姜几许低下头,“我还祝你玩得开心点……”
“许许,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季东霆按住姜几许的肩膀,男人的眸子像落入湖水里的星辰,眼瞳里有她的倒影。
姜几许点点头:“你问。”
“如果这个世界有时光机器,我们回到了过去,就回到……”季东霆说到这停下来,他的胸口似乎蕴含着一股气,他如此急切却说不出话来;他双手微微颤抖,仿佛此时此刻,这个世界真有属于他和她的时光机器,仿佛所有的不美好可以一起努力遗忘和改变。
“当时我们在打电话是吗?”季东霆回忆起来。没错,当时他就要登机了,他心中郁闷悲伤,他觉得自己全部的骄傲和自尊被一个女人捏碎,所以都有点不想听到她的声音。同时,他如此爱她,如果她当时能留下他……
姜几许看着季东霆:“是,你说你朋友约你狩猎,电话是我打给你的,你就要登机了,时间很紧张。”
“对对对。”季东霆点头,目光清隽似水,“许许,我们可以重演一遍当时的场景吗?”
“神经病。”姜几许说,不想理季东霆。
季东霆很激动,已经将手机放在耳边,装作接通了姜几许打来的电话,他愉快开口:“许许,有事吗?”
姜几许捂着嘴笑了,说:“根本不是这样子。”然后她像个导演指导季东霆,“你当时是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么,分明就像接到债主的电话。”
“好吧,我再来一次。”季东霆换了一种语气,“有事吗?”
姜几许有点演不出来,但她碰上季东霆眼睛,她拒绝不了,她低着头开口:“你……在机场啊?”
季东霆深吸一口气,当初自己伤人的话语再次出现耳边,他如此冷淡、漠然置之,冷傲,仿佛忘了姜几许是他最爱的女人,而是他的敌人。
季东霆很难受,他转过身说:“是的,我要去南非一趟,大概十天后回来。”
姜几许背靠落地窗,声音淡淡的:“是去谈生意吗?”
“哦,不是,那边有什么生意好谈的……”季东霆自嘲地笑了笑,然后他转过头看向姜几许,“几个朋友约我去南非狩猎,最近挺无聊的,所以就答应了。”
顿了顿,“许许,我要登机了。”
姜几许低下头。
“你还有其他事情吗?”季东霆不死心问道。他记得他当时也这样问了,那个季东霆高高在上,他用最冷漠的口气伤害自己最爱的女人,他因为自己难受,所以想让姜几许跟着他难受。
但他同时渴望姜几许的挽留,他只是用冷漠的口吻掩盖他的懦弱和不堪。
他才是爱情上的胆小鬼。
姜几许一声不吭。
季东霆又说了:“真没有事吗?”
姜几许扯着唇,当时她在医院打这个电话,她原本要告诉季东霆宫外孕的事,最后她因为季东霆冰凉的态度封锁了自己的心,她如此逞强又不理智,但她把逞强当成了骄傲的理由。好比季东霆给了她一刀,她又给自己补了一刀。她以为会是痛痛快快,却把自己往泥潭深渊里拉。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此时明明就像幼儿园小朋友常玩的“扮演”游戏,她却真的难受和紧张起来,仿佛时光真回到了一年多前,她还是那个就要跟爱人倾诉痛苦的姜几许。
季东霆望着姜几许,他在等她下一句话。
姜几许转过身不去看季东霆,她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烟火已经消散,天空重新变得静寂浩瀚,月凉如水,群星满天。她声线清哑开口:“季东霆,你不能去非洲,因为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季东霆眼圈微微泛红,然后他上前紧紧拥抱住姜几许:“许许,对不起。”
姜几许也哭了,用手指弹走眼角的泪水,她轻声说:“Kingsley,我怀孕了。但医生说是……宫外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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