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除鬼

她熟悉的小公主今日绕翠围珠，簪星曳月，一张芙蓉倩面高高抬起，素手按在腰畔的金丝鞭上，一对杏眸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她，直看得她心里打了个哆嗦，膝盖也软了下去——

        “老奴见过殿下，祝殿下万福金安。”

        姜昀把玩着金丝鞭的鞭柄，笑道：“宫里来的嬷嬷，怎会如此不懂规矩。本宫收拾了一下再来见你，本是你莫大的福分，你倒好，催了本宫三次，你是急着投胎吗？”

        蒋嬷嬷浑身一颤，赶忙道：“殿下，老奴也是为了尽快向皇后娘娘复命……都是这个小妮子说您在午休，还擅自去催您！”

        姜昀学着谢御遥的挑眉动作，看向这嬷嬷指着的侍女，后者已经跪了下来，额头紧紧抵着地面：“殿下！奴婢是听从……”

        蒋嬷嬷突然一声高喝：“大胆！还敢狡辩！”

        侍女顿了顿，接下来的声音虚弱无力：“……都是奴婢擅作主张，还请殿下饶奴婢一命！奴婢家中还有七十岁的姥姥要照顾，求殿下饶奴婢一命！”

        姜昀懒懒地吐出一个字：“滚。”

        待那侍女狼狈离开后，姜昀重新将视线落在蒋嬷嬷身上：“说吧，什么事。”

        瞧瞧这张扬的行事，这高傲的语气，再瞧瞧这张明艳的脸，蒋嬷嬷心中叫苦不迭：这分明就是姬芙本芙啊！那宋嬷嬷果真是得了失心疯，还牵连到她被皇后娘娘派来处理此事，真是晦气！

        蒋嬷嬷努力赔着笑道：“殿下，是皇后娘娘听说您被宋嬷嬷惊扰到了，派老奴前来探望。”

        “真的吗？那本宫可真是太感动了。”姜昀绕着她转了一圈：“不过既是探望，总得捎点心意吧？本宫看你，好像是空手而来啊？”

        蒋嬷嬷笑道：“娘娘最关心殿下了！娘娘今天一听说那个晦气疯子最后敢咒殿下，立刻就去请了当年给您算命的那位道长的大徒弟，庆云观观主郦道长，让他挑个吉日来公主府上做做法，给您去去晦气！要是真有什么怨鬼啊就给它当场打散咯！”

        蒋嬷嬷满脸堆笑，姜昀却浑身僵住。

        宋嬷嬷会不会化成怨鬼姜昀不知道，可她自己……显然不是什么正经的活人。

        姜昀迟迟不语，蒋嬷嬷的眼神逐渐透出些许疑色：“殿下……？”

        姜昀的指尖拂过掌心的纱布，本想习惯性地掐一把，用刺痛让自己冷静下来，却又想起了他不久前的叮嘱：‘不要伤害自己’。姜昀心中生暖，松开掌心也沉着了下来，迅速思考起了对策：“本宫喜静，这事还是免了吧。”

        蒋嬷嬷的眼神更加疑惑：“殿下您……喜静？”

        “……落水之后，本宫有所感悟，人生在世，一动不如一静。”姜昀作势将手搭回鞭柄上，微笑，“有什么问题吗？”

        蒋嬷嬷连忙低头：“没有没有，不过这是娘娘的一片心意，请的又是那位庆云观观主，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不会跟普通道士一般咋咋呼呼的，想来应该能很快结束，不会扰了殿下太久的清静。”

        “而且，宋嬷嬷死在殿下的寝宫里，还是去去膈应为好，殿下以前可是最在意这些神鬼之事了。”蒋嬷嬷声音恭敬，眼神却一直在往姜昀的脸上瞟。

        姜昀强作镇定同她对视，即使察觉到了她话中陷阱般的刻意，她也无从求证——一旦求证便是直接输了，等着她的最好的结局也是被吊在城门楼上，起码悬个十年，而他也会被她完全牵连，再无翻盘的希望。

        想起还在寝宫中等着的那人，想起自己刚才的承诺，姜昀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慎重，慎重，对方在投石问路，她可以……暂避锋芒，反将一军！

        姜昀捏紧了金丝鞭，看着对方浑身一颤，她慢悠悠地笑道：“看来嬷嬷对今天上午发生的情况很是了解啊，嬷嬷，没把本宫当外人吧？来，跟本宫说说，本宫这府上，被安插了多少眼线啊？”

        “殿、殿下说笑了，这哪有什么眼线？”蒋嬷嬷的笑容愈发油滑，姜昀故作好奇地问道：“哦？那今天上午的事，你们是怎么知道那么详细的？莫非，嬷嬷你还会什么隐身的术法，当时就在旁边看着不成？”

        蒋嬷嬷唇畔的笑僵了僵：“殿下、殿下您真会开玩笑，老奴哪有这种本事，老奴都是听皇后娘娘说的，娘娘……娘娘她也是为了关心殿下，才，才……”

        “才对我府上的动静一清二楚。”姜昀替她接上了这句话，继而叹了口气，“罢了，本宫也不是要为难你，不过还是希望你转达给我娘，她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如意已经长大了，有些事也该自己拿主意了。”

        蒋嬷嬷连连点头：“老奴一定转达给皇后娘娘，殿下，那除鬼的事……”

        姜昀眼神一沉，语气却故作轻松：“来就来吧，多大点事。”

        蒋嬷嬷的脸上终于重见笑容：“是是是，多大点事，老奴这就回去给娘娘复命，殿下您快请回去歇息吧！”

        ……

        冬时太阳落得早，蒋嬷嬷回到宫中时，血红的夕阳已经挂在了皇宫的金瓦墙头上，折射出一片明晃晃的血色，晕得人眼疼。

        蒋嬷嬷从血色中穿过，迈着碎步快速走入皇后所住的坤元宫中。

        和煦如春的殿内，皇后一身薄裳，手执细金剪，正立在窗前修剪一瓶插花。随着“咔嚓咔嚓”几声轻响，几朵梅花簌簌落下，落入从窗缝透入的一片血色之中，宛如被血海席卷浸没的几叶扁舟。

        蒋嬷嬷侍立一旁，大气也不敢出，直到皇后修理好了这瓶花，放下细金剪，在窗畔的小榻上坐下，立刻便有女官为她沏上一杯新茶。

        皇后捧着温热的茶，望向榻前的嬷嬷，柔声笑道：“你回来了，情况如何？”

        蒋嬷嬷躬身行礼：“殿下，应该还是那个殿下。”

        皇后用杯盖刮去茶水的浮沫，轻抿一口，先赞了声滋味，才曼声问道：“什么叫，‘应该’？”

        蒋嬷嬷当即跪在铺满坤元宫的柔软织花地毯上，她以头抵地，恭声道：“老奴不敢妄言，殿下的容貌，身形的确与老奴上次见到她时一模一样，只是……”

        皇后柔声道：“只是什么，但说无妨。”

        蒋嬷嬷先应了声“是”，才道：“老奴当时向殿下提起，要请人去公主府上除鬼去凶，殿下的反应有点奇怪。”

        “殿下说，她自落水之后喜静，不愿让道士来。而且老奴提起殿下原来在意鬼神之事时，殿下立刻转移了话题，反、反问起老奴，府中眼线一事……而且老奴回宫时，听说殿下今天上午同京中第一才女对弈，连胜两局，这……”

        皇后这次静默了许久，直到她将杯中的茶悉数饮尽，才放下茶杯，轻声笑道：“看来如意真是长大了，罢了，这都是小事。蒋嬷嬷走这一趟辛苦了，下去领赏吧。”

        蒋嬷嬷欣喜地告退了。

        待蒋嬷嬷离开后，皇后又向身旁倒水的女官吩咐道：“巧兰，去跟庆云观的观主说，小如意的身上可能也沾了些晦气，让他多留神一些。”

        “巧兰遵命。”

        ……

        姜昀一回寝宫，就扑回了她那柔软的大床上。小被子一裹，她与世隔绝，谁都不爱。

        谢御遥坐在一侧，看着她又把自己裹成一颗被子皮的糖心元宵，开始笑吟吟地计数：“一，二，三……”

        姜昀有气无力的声音从“元宵”里闷闷传出：“你在数什么？”

        谢御遥“认真”道：“当然是数你多久睡着，我猜我都数不到一百。”

        姜昀陷入了沉默：他不说还不当紧，一提出来，瞬时就有一股困意直冲天灵，拉着她的上下眼皮不黏一起不肯松手。

        为了不让自己在晚饭前真的睡着，姜昀掀开被子，露出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呼吸了两口令人清醒的被外冷空气，然后抱住自己的膝盖披着被子坐在大床一角，闷闷不乐道：“我好像，又遇到了一些麻烦。”

        谢御遥挑眉：“说来听听？不过看起来也就一点的样子，应该不严重吧。”

        “嗯？这你都能看出来？”姜昀震惊了。

        少年忍不住轻笑：“因为如果真的很严重，缺觉如你，也是睡不着的。”

        姜昀：“……”好吧，实在是很有道理。

        姜昀不由得陷入了沉思：“我难道是上上辈子没睡过觉吗？”

        谢御遥好奇问道：“为什么是上上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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