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上元节

四目相对，两人同时怔住，下一瞬，一齐瞥开头望向各自的另一侧车厢壁。

        盯着暗纹鎏金的车厢装饰，姜昀捏紧了广袖下的小手，想尽量不暴露自己现在的紧张羞赧，心中暗自庆幸身旁没有笑声或者打趣声传来——不然她可能会忍不住从车厢里打个洞钻到车厢底。

        ‘偷偷看人还被发现个正着什么的……要是被娘亲知道了，她能笑我一个月。’

        姜昀不由得反思起，是不是上辈子偷偷看他的次数太多了，以至于坐在他身旁她都敢如此张狂。

        ‘俗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被抓包的姜昀此时深以为然，‘不过下半句好像是，既然湿了鞋，干脆洗个澡？’

        小鹿用脑袋顶了顶思绪乱飞的姜昀，催促道：‘鞋都湿了，再去洗个澡呗，他还能拿你怎么样。而且你没发现吗，你们刚才是四目相对哎！他要是不看你，怎么会发现你在偷看他？’

        姜昀默默道：‘好有道理的歪理。’而且她的本意也是为了关心下他，看他在燕国的繁华街道与上元氛围中是否会感到不适，才不是为了偷看而偷看呢！

        只是她实在脸皮薄，难以出口解释这种事，更不好意思再去偷瞄观察他。

        小鹿开始撂蹄子：‘上元佳节，多好的机会啊！你别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啊！’

        姜昀：‘……谢谢你还会夸我中看。’

        小鹿：“你！”

        “咳，街边有不少卖花灯猜灯谜的小摊，要是有你感兴趣的，我们可以停车下去看看。”

        那人的清润声音一从身旁响起，姜昀和小鹿一齐安静下来。

        姜昀重新把视线瞄向车窗外，经他提醒才发现，马车竟然已经走到了闹市区。

        闹市人多，马车走得极缓，正好方便车中之人一观上元风俗。

        正巧一支舞狮队正在前面不远处表演，姜昀趴在车窗边饶有兴致地看了好一会：“说起来，虽然都是赏花灯，放烟花，舞狮子这些项目，不过细节上跟赵国的还是不大一样的呢。”

        谢御遥看似身姿端坐，视线却已经再次悄然偏到了窗畔的玲珑身影处。

        她看得认真，他也望她望得认真。他突然发现，尽管她仍然顶着那张与姬芙一模一样的面庞，可在他心中，她早已与姬芙界限分明。

        她就是她。

        会令他放下戒备，想要靠近，想要伸手拥入怀中的，只有她。

        “燕国的舞狮子动作大开大合，狮子身上的纹路也更粗犷些，赵国的舞狮子花招迭出，狮子身上的纹路更为精致活泼……嗯？”姜昀认真回忆，仔细对比分析着，身后传来那人煞有介事的回应：“原来如此，你说得对。”

        马车徐徐从舞狮子的队伍旁经过，一个缀着金流苏的红绣球从车窗旁擦过，又被栩栩如生的“狮子”一个鹞子翻身，在绣球落地前将它叼走，姜昀在车中也忍不住鼓掌。

        谢御遥望着她亮晶晶的明眸，被她此时通透纯粹的欢喜感染，不久前的低沉已在不知不觉间烟消云散。

        “想继续看的话可以让马车停一会。”他建议道。

        姜昀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用啦，我更想快些去你说的那个神秘地方，而且我们人多车大，留在这里影响其他人看。对了，我们要不要给些赏钱？”

        谢御遥轻笑：“能让你心生欢喜，确实该赏。兰城，殿下有命，去赏那个舞狮子的一些钱。”

        兰城在车外应是，继而一阵脚步声响起，接着是一连串的从马车后传来的道谢声。

        姜昀被他说得脸颊微红，迅速转移话题：“你这个管家，当的可真是有模有样。”

        “毕竟是受殿下所托，食君禄忠君事。”谢御遥状似一脸认真地答道，“而且殿下选择了我，我自然不能让殿下看错人而后悔。”

        他这种认真的语气最让姜昀难顶。姜昀默默把头转到车窗口的方向，佯作看风景的模样，实则一张芙蓉面染尽海棠色。

        看风景是假，借夜风散散火是真。

        偏偏那头小鹿还要在她心头煽风点火：‘他这个语气，啧啧啧……不能让你看错人后悔，你说，这像不像话本里什么月下私定终……’

        姜昀连连摇头：‘不听不听，小鹿念经！’

        “殿下在看花灯？若有喜欢的，不妨买来放在府中。”

        被谢御遥一提醒，姜昀才回神发现，马车已转入另一条街道。

        这是一条临河的街。河中星火璨璨，河岸旁，琳琅满目的各色花灯摆满了街道两侧，在花灯商人们的吆喝声中，孩童的嬉笑声中显得愈发诱人，直想让人掏空荷包买上个一排两排挂到自家院中。

        姜昀没有开口，但谢御遥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已经了然。他向车外吩咐道：“停车，兰城，把左边摊位上的那盏锦鲤灯和星月灯买来，嗯，再拿两盏河灯。”

        谢御遥提到河灯时，目光仍然留意着身侧之人的反应，见她将视线自动投向两盏莲花河灯，他便继续向兰城吩咐道：“要第二排的那两盏莲花河灯。”

        姜昀：“！”

        从头到尾一声未吭的姜昀被点破两次心之所钟，她蓦地回神转头，正撞入那人的含笑双眸中。

        小鹿：‘啧啧啧，到底是谁在偷看谁，嗯？’

        姜昀：‘……安！静！’

        小鹿：‘哼，就会吼我，真有本事你上去亲他一口，把他拿下！’

        姜昀不由得陷入沉思：自己是怎么养出这么一只厚颜小鹿？

        这时，兰城将两盏花灯递入车中，姜昀便再顾不得什么小鹿，伸手将她的锦鲤和星月接入怀中，细细端详起来。

        这两盏灯的花式皆是不同寻常，造型颇为新颖。锦鲤灯的外围框架是由两条首尾相连的锦鲤构成，两条红彤彤的丰美锦鲤由薄木板雕琢而成，上面又用金粉红漆细细绘出了锦鲤的鳞片与鱼鳍，鱼首等部位。而在两尾锦鲤的中间，是一个围起来的莲花灯台，灯台的地步则用工笔小楷写了四个字：“锦鲤来福”。

        星月灯以纸雕的月为灯架，中间一颗多棱多角的星被月拥抱着，若将其中的蜡烛点亮，星月相映之景该是极美的。

        河灯也被放入车中，马车重新启程，继续前往目的地。

        姜昀眼睛亮晶晶地看了四盏灯好一会，突然一声叹息，神色黯淡下去。

        谢御遥看着她突然暗下去的眼睛，一阵无措感突然在心中涌起，他不自觉放低了声音问道：“怎么了？可是灯有哪里不太合你心意？”

        姜昀连连摇头，试图重绽笑容：“没有没有，都是很好的灯，只是我突然想起来……这可能是我的最后一个上元节了。”

        之前听蒋嬷嬷提起的那驱鬼一事最近没了更多动静，可那边越是没动静，她心中越是没底。若那庆云观观主当真是个有真本事的……

        “别担心。”谢御遥的手本能地抬了抬，又被他克制着放了下去，他敛起心中不平静的涟漪，安慰身侧之人道，“不会有事的。”

        姜昀只当他是在宽慰自己，点了点头，心中忧虑却并未减轻太多：‘还是得想个法子提前准备些什么……’

        谢御遥缓缓道：“不如，我们提前去会会他。”

        姜昀：“……？！”

        她诧异地望向他，却见他神色认真，并无开玩笑的意思。

        姜昀努力思索，试图跟上他的思路：“你是想……试探他一下？”总不能是嫌命长，去自寻短见吧？

        “不错。”谢御遥颔首，望向她的视线中多了几分赞许之意，“道观看似清静，却也不是真正的世外之地，其中的利益纠纷不会比红尘俗世少太多，尤其是这种与皇室沾亲带故的道观，其中的弯弯绕绕，呵。”

        姜昀：“我明白了，不过我还是有点担心……”毕竟她的情况实在特殊，她真怕自己一进道观就被什么仙法给超度了。

        “若对方愿意配合，或者没什么所谓的真本事，自然一切无事，但若那人执意要与我们为敌，那便只好先送他一程了。”

        谢御遥语气轻松，姜昀却听得一激灵：“你是想，想做掉他？！”

        谢御遥颔首：“别担心，不会脏了你的手。”

        姜昀：“……”她更担心了。他如今重伤未愈，靠什么行动？

        在他面前，她的心思总是过于好猜。看着那双写满担心的明眸，谢御遥心中更是柔软：“相信我，会没事的。”即使如今自身难保，他也想护她无虞。

        他一时心中微苦：在遇到她之前，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有这种心念——想要不顾一切地去护住一个人。可命运无常，偏偏让他在最落魄的时候遇到了他想捧在手中的明珠。

        幸好，前些时日，他已找回一柄昔日的利刃。以此，护她度过这场难关应该不成问题。

        “瑶玉公子，到您所说的那个地点了。”兰城在车外禀告道。两人同时坐好，似乎方才的一切谈话都不曾发生。

        姜昀将视线向车窗外投去：这是一片甚为僻静的湖畔，依稀可见远处的点点灯火。一艘乌篷船停在不远处，旁边站着几个公主府的侍卫和……一个身着道袍的白发年轻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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