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冲喜

陆家养子叫陆诚……

        壬初的目光落在报纸右下角那段文字上，1930年，陆家养子意外溺水，抢救几个小时无效离世。

        他突然想起前天夜里的梦，就在那座小佛龛后，他听见了陆太太和陈妈的声音。

        她们也提到过陆诚。

        还说什么“死了也不安分”“大少爷对他很好”之类的话。

        可是……壬初捂着脑袋仔细回忆，他记得很清楚，当时他在卫生间镜子里见到了穿红衬衫的自己，吓得不敢动弹，就大喊了陆诚的名字。

        陆诚确实听到也过来了。

        还有，那时候告诉他陆诚名字的是系统，系统的话，他总不能不信。

        也不对。昨天夜里的系统就特别奇怪。

        【系统，陆家大少爷到底叫什么？】他心里忐忑，捏住报纸的指尖泛白，心中的不安感陡然放大。

        【陆俨，俨然的俨。】

        【那为什么上回你说他叫陆诚？】壬初觉得特别奇怪，又猛然想起系统每次提到主角攻，都是用“他”代替。

        只有那一次，他说了“陆诚”的名字。

        【系统不会为您提供错误人物信息。】系统斩钉截铁。

        秋雨寒凉，携带着潮湿的空气拂面而来，窗户没关，雨滴随着斜风飞溅在壬初白净的手背，吓得他一激灵，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

        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被某些东西盯上了，告诉他错误的名字，提供他错误的信息。

        那东西模仿了很多人，陆俨、阮澄，还有系统。

        “阿初你没事吧，吓到了？”阮澄也站起来，揽住他纤瘦肩膀，温凉的指尖看似不经意地从他腰肢掠过。

        壬初回过神，又看了眼报纸的文字，长长的刘海遮住惊恐的瞳仁和泛红的眼角，“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阿初，我们是朋友，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遇到了什么事，陆家宅子里……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阮澄轻轻抚着他后脑勺浓密柔软的黑发，小指偶尔蹭过黑发下那截温软白玉。

        明明在说着离奇恐怖的事，可若壬初扭过头就会发现，旁边人浅色的眸子里装得全是他，其余则像一潭死水。

        “阮澄，你说有没有可能，陆诚他还活着？”

        壬初算不上是无神论者，但是他胆小，他更愿意相信世界上没有鬼，虽然他穿的确实是本灵异小说。

        “他已经死了”，阮澄拿起另一张报纸，指着一张黑白小图说，“这是当时陆家为他办葬礼时的画面，很多人当时都在场。”

        壬初抬眼去看，这下心又凉了半截。

        “陆家闹鬼的事街坊邻居都听说了，而且大家一致觉得，是陆家养子的鬼魂在作祟”，阮澄捏着下巴说，“听说陆家对这个养子不太好，养子死后报复，也不是不可能。”

        壬初想的却是梦里陈妈说过的那句话。

        她说：“大少爷对他可是顶了天的好。”

        对他好，他又有什么可怨恨的，还是说，连梦里那个陈妈都是假的，说的话也是假的。

        “陆太太倒是爱子如命，也打得一手好算盘啊”，陆澄张开手臂伸了个懒腰，“让咱们两个接连去冲喜，把陆诚对陆俨的伤害转移到咱们两个身上。”

        对了，冲喜，壬初突然想起这个故事的开始，原主本来只是个炮灰，应该在冲喜的第一夜就领盒饭，那害死他的，岂不就是陆诚的鬼魂？

        【系统，陆诚是这个故事的反派吗？】

        【抱歉，您的生存值不够，无法获得相关信息。】

        【生存值？之前好像没提过这个。】

        【您已经在本书世界成功生存三日，特为您开启生存值一栏，三日为一节点，每一节点可相应转化为一生存值，检查到您目前的生存值为：1。另外，通过特殊剧情点，生存值可双倍增加。】

        壬初突然升起一丝希望，【那生存值能换什么？】

        【探测仪，符咒，提前获知未来剧情等，您目前的生存值无法交换以上物品。】

        壬初听到前两样东西就吓得腿软了，据他所知，有符咒，那必得有鬼。

        和游戏里有厕所必有追逐战一个道理。

        “阿初，你为陆少爷冲喜，是自愿的吗？”阮澄认真看着他问。

        “怎么可能是自愿的……”分明就是被迫的。

        阮澄听到他在小声嘀咕，脸上又绽开笑意：“我猜阿初也不愿意去做这么吓人的事，陆太太也找了我，可我也不愿意。”

        壬初明白他的心情。

        “所以，阿初，我们私奔吧，就现在。”

        私奔？！

        壬初觉得事情好像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阮澄仍是笑着看他，顽劣的样子让人分辨不清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换句别的也成，我们一起逃走吧，离开陆宅，让他们永远都找不到。”

        他不是第一回说这话了，壬初想起，昨天他俩第一次见面，阮澄就提议他们两个一起逃走。

        壬初抬眸看他，外头突然响起一道惊雷，他不由眨了下眼，心头也猛地一震，而他面前看似清瘦的青年却依然站得笔直，连嘴角的弧度都和刚才一模一样。

        “阿初，你不愿意吗？”

        青年突然靠近，声音听上去有些委屈，温热吐息几乎扑到壬初鼻尖。

        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十分蛊人，靠得近，冲击力就更强，更像引人沦陷的漩涡。

        “阮澄，我和你不一样”，壬初偏开头，“我根本就逃不掉。”

        他不是书中人，不是随便跑到一个地方就可以安枕无忧的。

        他也想回家。

        想着，两颗滚烫的泪珠就从他眼角滑落，红红的眼角加上一双氤氲着水汽的鹿眸，甚至比阮澄的美更动人心魄。

        阮澄见到他这个模样，明显就有些手足无措了。

        “阿初，你别哭啊。”

        “阮哥，你怎么把朋友欺负哭了”，刚才出去卖报的小童脱了雨衣进门，“哥哥你别哭，阮哥他一直都这样，调皮得很。”

        小童向阮澄做了个鬼脸。

        阮澄捏了下拳头，表示不想和小孩子计较。

        “阮哥，外头雨停了，刚才在大街上我还看见陆家的车了，应该是往东边走了。”小童倒了杯热水暖着手说。

        “阮澄”，壬初拉了下他的袖子，“我要回去了。”

        “……好，我们一起回去。”

        阮澄又变回平时那副活泼听话的样子，临走前还撸了把小童毛茸茸的脑袋。

        小童端着茶杯，好久才晃过神，刚刚，有那么一瞬，阮哥好像特别生气，阴沉得很，又陌生，总之特别吓人。

        壬初和阮澄回到陆宅差不多是下午四点。

        除了长年出国做生意的陆先生，陆家人几乎都在宅子里。

        “阿澄，太太找你。”

        两个人前脚刚到，陈妈后脚就把阮澄叫走了，那脸色，壬初觉得比锅底都黑。

        壬初想起，原主以前的活儿都被陈妈停了，他现在唯一的工作，就是照顾病重的陆诚……不对，是陆俨。

        他一边上楼一边想，当时在卫生间，他明明叫得是陆诚的名字，可陆俨却过来了。

        是卫生间的门隔音太好，所以陆俨听错了吗……

        “咳咳咳……”

        离得老远，壬初就听到了陆俨的咳嗽声。

        他倒了杯温水，拿着陈妈给的药敲了敲门。

        “进来。”声音听上去比前两天还要虚弱了。

        壬初深呼吸了几回，然后才轻轻推开门。

        他进去的时候，陆俨正戴着眼镜靠在沙发上看画册，冷□□瘦的手腕从深色的家居服中露出来。

        脚腕也是，壬初走近了才发现这位病号甚至没穿拖鞋。

        他把药和温水搁在桌上，不敢再上前，“还生着病，怎么……怎么不把拖鞋穿上？”

        “习惯”，陆俨合上画册抬头看他，“昨天夜里你没回来。”

        壬初倒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在客房睡了一晚，十一点要落锁，我怕打扰你休息。”

        搞得好像真是丈夫在盘问他一样，壬初摇摇脑袋挥灭那莫名其妙的心虚感。

        “哦”，陆俨别开目光，捻了下苍白的手指，“你和新来的客人倒是聊得投机。”

        阮澄是个自来熟，小太阳，确实适合融化眼前这座大冰山。壬初想。

        “过来。”陆俨抬头看他。

        壬初没动弹。

        “桌上的药只有陈妈知道用量。”话中之意就是要壬初帮他配药。

        壬初迈着又缓又小的步子过去，想着陈妈的叮嘱将药片按用量搁在手心，最后抬臂递给陆俨。

        药是西药，外面有红黄各色糖衣，此刻都安静躺在壬初温白如玉的掌心，倒是意外地和谐好看。

        窗帘遮掩的光影里，陆诚的喉结很明显地动了下，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抬起，指尖从那一颗颗红黄药丸滑过，似在挑选。

        壬初的掌心却痒得很，尤其被他指尖滑过的时候。

        直到陆俨拾起第一颗药丸，他纤细的手指终于忍不住蜷缩了一下。

        “陆俨。”

        看着他喉间滚动，温水将最后一颗药丸送下，壬初不确定地唤了声他的名字，澄澈鹿眸对上他深沉又散发着病态的眉眼。

        “你是陆俨吗，还是，陆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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