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除了你，我没有别的神

贾赦对这个说辞很满意，点头道：“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鸳鸯这里……”

        林黛玉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这于礼不合，内院的事理应交给大舅母二舅母来打理。”

        贾赦这才明白林黛玉看穿了他的用意，脸上的尴尬一闪而逝，开始正视这个外甥女。

        身量不高，一身素服更显柔弱，眉眼低垂，看似恭顺有礼，只是挺直的脊背和面无表情清丽绝尘的面容，让人无法忽视。

        倔强决绝的气势，让贾赦觉得如果他硬闯，她绝对会不顾长幼尊卑，尽全力阻止他。

        他那柔弱敏感的妹妹，竟能生出这样的女儿？

        想到贾敏，他找到了化解尴尬挽回长辈尊严的办法。

        “你母亲下午就到了，如果听到这样的噩耗恐怕受不了打击，身为女儿你该去渡口迎一迎，劝慰一下。”

        贾赦正色道，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还不快去渡口等人去。

        林黛玉听到这个消息，愣了愣，她还没适应有父母的日子，毕竟重生以来，她和他们没有任何的交流。

        所以，做什么事她自然而然的忽略了她父母健在的事实。

        想到贾敏的性格，林黛玉觉得自己灭恶魂这件事有点草率了。

        但这并不代表她就要接受贾赦的调虎离山，鸳鸯是她救回来的，怎么可能放任他胡作非为？

        她面容悲恸地说道：“我本该替母亲尽孝道，如今这般有何颜面去见她。”

        贾赦觉得她在指桑骂槐，强忍着没有发作，还要捏着鼻子道：“你无颜去见，舅舅又有何脸面去见？”

        无耻之尤！

        贾赦这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林黛玉蹙眉，难道要她动手不成？

        “大老爷在这做什么，前院二老爷正忙着下帖子，到时迎宾客的事可是要二老爷管？”

        凤姐风风火火地走过来，随意施礼后问道。

        贾赦听了，想到自己好不容易翻身，这个时候再让二房去交际，岂不是前功尽弃，然后拔腿离开。

        凤姐松了口气，拉着林黛玉的手问：“大老爷不着调，辛苦妹妹了。”

        然后，面带悲色又问：“鸳鸯如何了？”

        林黛玉凑到她耳边道：“还活着，我怕大舅舅知晓，没敢把消息散出去。”

        凤姐感激地紧抓住她的手，连念了几声佛：“阿弥陀佛，老祖宗保佑。”

        “我到处找你，就是想和你说，大姑和姑丈下午便到了，我已经使了人去渡口等着，可要我安排几个人陪你去？”

        凤姐问道。

        林黛玉摇了摇头：“我身子有些受不住，一切麻烦表嫂了。”

        两人边说边往正房方向走，在正房门口林黛玉又加了丧服，才进去上香哭灵。

        贾母已经换上了华丽繁复的寿衣，头戴金冠，面容栩栩如生，安详地躺在床上。

        贾宝玉见林黛玉走进来，红肿的眼睛盈满泪水，想要起身，却被王夫人牢牢地按住。

        三春姐妹皆跪在床边，林黛玉想起贾母前世的疼爱和保护，不由自主地跪下，哭得不能自已。

        她一哭，满屋子的女眷皆嚎啕起来。

        其中尤以邢夫人为最，拍地不停地哭喊亲娘，口齿伶俐地表示着自己的悲痛心伤，却让林黛玉心里的伤感散去一大半。

        荣国府大房有这样的当家太太，只能是扶不起的阿斗。

        林黛玉注意到了尤氏旁边跪着的绝丽女子，柔美袅娜，泪珠成串，哭得惹人心碎。

        “林妹妹……”

        贾宝玉终于挣脱了王夫人的束缚，来到了林黛玉身边。

        “我以后一定要比你先死，我怕自己的心会比现在痛上千倍万倍，和行尸走肉没有分别。可我又怕我先死，你也会心痛。不如我们一起死，一起化为飞灰好不好？”

        贾宝玉哭得不能自己，说出的话却让人瞠目结舌。

        王夫人看向林黛玉的目光越发不善，呵斥身边的丫头道：“主子伤心的糊涂了，你们也不知道拉回来劝劝，任由他胡说。”

        丫头们急忙去拉贾宝玉，贾宝玉却甩开她们，看着林黛玉道：“林妹妹，你应了我吧……”

        林黛玉看着他灰蒙蒙的灵魂，不由地叹了口气，除掉一个恶魂，不仅没有一点起色，他似乎更加疯魔了。

        她做不到无动于衷，安抚道：“我们要一起活的长长久久。”

        虽然这样的答案不是贾宝玉想要的，但它还是安抚了他躁动的情绪。

        待外面有人禀报灵堂已经搭建好，让众女眷和孩子休息会儿后，都去灵堂等着。

        林黛玉跟在众人身后，走在满是白幡、白灯笼的荣国府，此时天空灰暗，冷风呼啸，她仿佛看到了几年后的荒凉破败。

        在灵堂的一侧跪好，随着噼噼啪啪的鞭炮声，进来一位吊唁的人，等他上了香，她们把纸钱丢入火盆大声痛哭……

        每来一家皆是如此，林黛玉虽有仙力，也跪的膝盖有点麻，直至傍晚，丫头婆子们把饭菜摆到了灵堂的侧间，女眷和孩子们才站起来去用饭。

        邢夫人哑着嗓子道：“要哭三天，孩子们若是受不了，可以回去几个。”

        她的目光落在昏昏欲睡的贾宝玉身上，显然是敲打二房，这个时候谁休息谁就是不孝。

        王夫人怜惜地摸了摸宝玉的脸，让袭人和麝月伺候他用饭。

        邢夫人又把矛头对准了林黛玉：“怎么没见林家大姑娘？”

        王夫人突然接话道：“大妹妹此时该到了，林大姑娘是去接人了吧。”

        林黛玉放下碗筷，起身道：“那我去迎一迎。”

        走到王夫人身边时，她忽然开口问：“宝玉，你要不要去？”

        贾宝玉立刻清醒了：“当然要去，我陪妹妹去。”

        王夫人想说什么两人已经出了门。

        她气打不一处来，直接骂周围的丫头：“你们也不知道拦着？”

        邢夫人幸灾乐祸道：“你当娘的都看不住，还指望丫头吗？”

        “我去看看。”

        探春放下碗筷追了出去。

        余下的孩子如坐针毡，尤氏道：“还是快些吃吧，等会肯定还有人要来。”

        秦可卿则说道：“若是老祖宗还在……”

        恰巧一阵寒风吹过，众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顿时低头扒饭，不再言语。

        没人注意到，秦可卿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

        林黛玉拢紧暖袖，站在角门处，对旁边冷得直跺脚的贾宝玉说道：“我不用你陪着，你回去歇着吧。”

        贾宝玉哪肯回去，双手哈了哈气说：“没想到会这么冷，也不知道姑姑和姑丈有没有穿冬衣？”

        林黛玉斜睨了他一眼：“你冷成这样，还有空管别人，回去穿点厚衣裳再来吧。”

        贾宝玉执拗地摇了摇头：“一折一返，肯定要错过。”

        林黛玉把手里的暖炉递给他，他也不肯要，只缩着脖子抱紧双臂，陪林黛玉干站着。

        其实林黛玉叫他出来，只是不想他被当挡箭牌，谁知现在却怎么都劝不走他。

        “宝玉，快穿上衣服！”

        袭人和碧纹终于找到了这里，直接拿厚重的披风将贾宝玉裹住，又把暖炉塞到他怀里。

        袭人察觉到他手冰得像冰块，忙不顾贾宝玉的反对，揣进怀里捂着。

        林黛玉移开视线，语气淡漠地说道：“你们既然来了，就把他带回去吧。”

        “林姑娘，你身子弱，也别站在这了。先回二爷那等着吧。”

        袭人好言相劝道。

        林黛玉并非是真的想站这接人，她只是不知道自己除了恶魂是对是错，心有困惑，找借口清静一会儿仔细思考下问题。

        贾宝玉那儿是个什么情景，她还能不知道，能想明白事情才奇怪。

        见她不为所动，袭人有些急了：“林姑娘，宝玉早上听到老太太归天的事吐了血，若再受了寒……”

        林黛玉皱眉：“我又没有用绳子绑着他，刚刚我也劝了他。”

        “可是姑娘你把他带到这的，不如姑娘就跟我们一起回吧。”

        袭人心疼地摸了摸宝玉痛得通红的耳朵，继续劝道。

        林黛玉早已不是当初的闺阁女子，和仙尊斗法斗智百年，她的心无疑比当初历劫时冷硬，漠然道：“你带他回去便是，不用管我。”

        贾宝玉也道：“我这会儿身上已经暖和不少，再等会儿吧。”

        “玉儿—”

        身着素服的贾敏和林如海，从角门而入，看到林黛玉时有些惊讶。

        这个场景林黛玉在识海里出现了许多次，她设想了很多种回应。

        而此时，她却只是按规矩行礼，淡淡地回道：“见过父亲母亲。”

        贾敏和林如海愣住了，似乎是因为林黛玉出乎意料的疏离。

        贾敏瞬间红了眼睛：“玉儿，我是娘啊。”

        她上前想要拥住林黛玉，却被林黛玉轻巧避开。

        “母亲，该去灵堂给外祖母上香了。”林黛玉轻声提醒道。

        为什么贾敏和林如海没有坐轿子，就是因为灵堂离大门很近。

        贾敏泪如雨下，哭倒在林如海怀里。

        林黛玉眼中闪过几分无奈，再次提醒道：“父亲母亲，该去灵堂了。”

        林如海看着如此陌生的女儿，怀里又是痛哭的妻子，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但他知道林黛玉说的没错，必须先去灵堂。

        陪着贾敏和林如海上完香，林黛玉又回到贾母的院子，帮他们收拾东西。

        贾敏却拉着她的手不放，哭得不能自已：“玉儿，你怪娘了对不对？娘也是没办法啊，你身子弱，根本经不起长途跋涉，所以娘才把你留在了扬州，娘也是迫不得已啊。”

        林黛玉点了点头：“我知道。”

        但神情依旧疏离冷淡。

        看得贾敏一阵绝望：“你还是不信娘？”

        林黛玉原本不想揭开事实，但贾敏一直纠缠，她只有直言不讳：“那为何母亲不留在扬州陪我呢？”

        贾敏解释道：“你爹爹需要人照顾……”

        “那为何幼小的庶弟可以跟着去？”林黛玉又问道。

        贾敏顿时语塞。

        虽然早已知道答案，但林黛玉心痛难言，到底意难平。

        于是，她不想再看到贾敏的眼泪，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林如海追了上来：“玉儿，是为父的错，与你母亲无关，一切都是为父的错。”

        林黛玉转过身，看着曾手把手教自己识字读书的林如海：“父亲确实有错，因为母亲决定舍弃我时，父亲没有反对，不是吗？”

        林黛玉自嘲道：“一个病弱的女儿，哪有可以承继香火的庶子重要。你们确实没有错，这天底下再也找不到，如你们这般，宁可舍了女儿也要恩爱的夫妻了。”

        林黛玉说完，脚步加快回到自己房间，把门关上。

        “姑娘，你怎么了，不是去接老爷太太了吗？”

        正在收拾东西的雪雁看着情绪低落的林黛玉问道。

        林黛玉摇了摇头，走向里间：“我跪得累了，哭得也累，回来歇会儿。”

        “林妹妹，你开门。”

        是林绯玉的声音。

        林黛玉犹豫了片刻，转身打开房门，看着焦急的林绯玉问：“什么事？”

        林绯玉见她情绪正常，面色稍缓，越过她径直走进房间说：“皇上要对荣国府动手了。”

        林黛玉惊道：“怎么回事？你不是去打听父亲述职的情况了吗？你回来见父亲了吗？”

        林绯玉摇摇头，浑不在意道：“我哪顾得上见他？先说贾府的事，老太太一死，代表的是贾家老一辈的荣光不在，王家想要继续保住位置，就必须与荣国府决裂，所以他们暗中向朝廷提供了一些不利的证据，正合皇上的心意。贾元春当初靠出卖前太子的消息上位，如今风水轮流转，过不了两天，她被降位的旨意就要下来了。”

        “王夫人的打算也要落空了，明年选秀王家的女儿会送进去两个，就是之前要住进荣国府的那两个，贾宝玉终算逃过一劫，但也逃不了抄家的命运。我们的父亲是直臣，所以和林府牵连不大，你不用担心。”

        “我只是想问你，如果荣国府倒了，你还要保贾宝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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