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命令的总归就是爱

不顾奶娘的阻拦，林黛玉径直来到灵堂，找到林如海，开门见山道：“爹爹，我不想去京都。”

        林如海刚送走一批前来吊唁的人，捏了捏眉心，满脸疲惫：“玉儿，我公务繁重，恐怕难以照顾你，你外祖母许久之前就盼着见你，有她照看教养你，我也就放心了。”

        林黛玉没有强求，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

        林如海望着她远去的背影重重地叹了口气，袖子里的一叠银票和地契被他用力捏紧。

        “姑母—”

        “侄儿来迟了。”

        出殡这日，风尘仆仆地贾琏下马，便踉踉跄跄往已合上的棺木上扑，一番唱念做打后，被众人劝住烧纸上香，这才扶灵出门。

        林家在姑苏城是大族，贾敏过世，扶灵回族里，族里上下无不前来帮忙，倒也不没有格外冷清。

        尘土将棺木掩埋，周围白幡在山风下伸展乱舞，纸线像未做好又断了线的小风筝，在空中东倒西歪地翻着跟头，众人的呜咽声不绝入耳。

        林黛玉伤感地看着这一切，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林妹妹莫要伤心，以后表哥定护你周全。”

        林黛玉转身抬头，只见贾琏眼波流转，头上系着的孝布，竟将他俊美的脸衬得如三月桃花，比施了脂粉的女子还美上三分。

        林黛玉收回目光，余光瞥见旁边的姨娘偷瞄了贾琏好几次。

        她冷淡地回道：“表哥还是回那边去吧，一会儿爹爹有事该找不到你了。”

        贾琏也有礼的告辞告辞离开。

        只是他身上的气息却让人有熟悉的感觉，林黛玉脑子里灵光闪过，惊觉地望向贾琏修长的背影。

        身怀仙力的琏二哥？

        林黛玉眉头紧拧，贾琏似有所觉，转过身对她点点头，行为举止间，风流倜傥，再正常不过。

        处理完丧后事宜，贾琏又出去采办查账，等到来通知林黛玉起程上京时，林黛玉已经回转扬州城十日了。

        “老祖宗和婶母对下面的人宽厚，这几年也没怎么派人查账，不料想竟真有奴大欺主的，若是回去说了，老祖宗和婶母怕是要伤心了。”

        林黛玉到正厅时，贾琏正襟危坐和林如海闲聊，倒像文雅的读书人，看不出一点纨绔之气。

        “表妹来了。都是自家人，我也不绕圈子说话了，咱们三日后启程可好？”

        贾琏俊美的脸上挂着亲切的笑意，礼数周全。

        林如海捻着胡子，看着成熟懂事的女儿，眼里写满了不舍。

        “不。”林黛玉轻声细语，却透出几分坚决：“我想留在父亲身边。”

        林如海眼眶微热，强易压抑情绪，诱哄道：“玉儿，你外祖家有许多兄弟姐妹，你去了定不会孤单。京都繁华比扬州不知强上多少倍，你不是想多买些书吗，京城的书坊更是多不胜数，你外祖家藏书也颇多呢。”

        林黛玉待他说完，面目平静道：“可京都没有爹爹。”

        一句话说得林如海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嘴唇颤动了几下，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感觉到贾琏探究的目光，林黛玉从容地对他行了个万福礼：“琏二哥，妹妹年幼无知，不懂官场，如果父亲要调入京中，不知此事是难是易？”

        如果不是看到林黛玉眼中的澄净，贾琏都要怀疑林黛玉是在嘲讽他了，毕竟在知情人眼里，他连个正经实职官身都没有，不过是平日里帮贾政跑腿给外官送送礼，从哪里知道官场形势。

        林如海清隽憔悴的面容上也露出犹豫之色，虽然巡盐御史比京里四五品的官权力大，但江南盐政弊病积深，日后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祸福难料。倒不如回京做个不起眼的小官，官途虽然晋升得慢些，但也能保全自己和女儿。

        可是圣上专门派自己和那位大人来巡查监督江南盐政，此事怕是没有缓和的余地。

        唯一的办法是早点把黛玉托付给岳母教养，以后自己真要遭遇有什么不测，也能了却挂牵。

        林黛玉又怎能不明白林如海的心思，上个碎片世界，姜玄胤在江南出现，还被林绯玉刚巧遇到，绝不是偶然。

        后来姜玄胤立了功，江南盐政发生地震般的动荡，林如海在林绯玉刻意的点醒下，逃过一劫。

        可最初历凡的那一世，林如海重病而死，她甚至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谁知道这重病是碰巧还是人为？

        “咱们贾家本就是世袭的勋贵，林家也是列候，不立功便想做实职实权的京官，怕难堵攸攸之口啊。如果此事可行，姑丈也不会从京都的兰台大夫成了江南道的巡盐御史，还不是朝里有人眼红嫉才。圣上专门给姑丈这个差事，无非是想姑丈利用机会建功立业，也好风风光光回京。若是姑丈动了回京的心思，这是要辜负圣心，绝对要不得。”

        贾琏有理有据地劝解，让林黛玉更加肯定眼前之人不是换了芯子，就是荣国府里发生了了不得的变化。

        不过，也有怪异之处。

        比之印象里，如今更精明世故的贾琏，为什么还要为王夫人做事呢？

        这些天，她可没少听说贾琏对王夫人的敬重，是表面功夫还是另有所图？

        “是黛玉想得简单了。三日后我便与你同道入京。”

        林黛玉面露苦色，一副不情愿的无奈模样，娇俏可人，贾琏的目光闪动，笑着保证一定会好好照顾她。

        林如海感激不尽，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银票和地契。

        林黛玉低头看着脚尖，控制住自己不去阻止，免得引起贾琏的怀疑。

        谁知贾琏毫不犹豫接了后，径直到走到她身边：“林妹妹，你年岁虽小，但林家的产业和钱财还是需要你保管，姑娘家要有些实质的东西傍身才好！”

        林黛玉诧异地看他看他，贾琏那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看不出任何轻佻和虚假，尤其是他浅淡温和的笑，让人生不出任何拒绝之心。

        林黛玉暗道一声，美色误人。连她都单纯因为他的好颜色失神一霎，如果是寻常凡人，恐怕会蛊惑得不知东西了吧。

        记忆中的贾琏虽也长得入眼，但气质完全和眼前的人不同，以前总带些风流浪荡子的纨绔劲儿。

        如今细细瞧着，竟颇有几分出尘入世的淡然从容。

        林黛玉顺手接过，并道了谢。

        来阻拦得林如林如海叹了口气，贾琏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过了晌午，贾琏的小厮便领着几个相貌齐整、干净利落的女子，从后门入了林府。

        “这些都是二爷在姑苏那边采买的清白女子，劳林大人给林姑娘挑上几个使唤，我也好给二爷回个话。”

        小厮施了礼，说明来意。

        林如海看着林黛玉身边的奶嬷，还有一团孩子气的雪雁，暗道自己的疏忽。

        林黛玉目光在面前的女子们身上回巡，开口道：“我在这里先谢过琏二哥了，右边最后一个，中间粉色衣裳的那位留下，余下的请回去便是。”

        林如海见自家女儿喜欢，也没有反对，赏了小厮几两银子便让管家送出了府。

        “你琏二哥是个办事周全利落的人物，只可惜读书不济。”

        林如海捋着胡须，语气里尽是惋惜之意。

        林黛玉也认同他的话，不管是她印象中的还是如今的这位贾琏，办事能力那是没得说，只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谁知他安的是什么心呢？

        历凡那世，她和他还有一桩官司要打呢，她不敢因为这些示好就低估这位的贪婪。

        她简单问了两个婢女的来历、所长，赐下挽妆、翦缀两个名字，给了一等丫鬟的份例，见两人露出欢喜之意，便领着两个人回了自己的房间。

        谁知还没有坐稳，一个头脸干净、精明利落的妇人，又领着人进后院来见。

        林黛玉有些纳闷，贾琏来奔丧怎么还带了年轻妇人，该不会犯了老毛病吧。

        思及此处，不免心里膈应。

        林黛玉又不好将人赶走，便放人进了屋。

        “林姑娘好——”妇人行了个大礼后，有条不紊地说道：“姑娘应是不识得我，我家那口子是二爷的奶兄弟，今儿才来拜见姑娘，实在是罪过。”

        林黛玉惊讶道：“原来是赵嬷嬷家的，难怪看起来干净利落。”

        妇人也惊诧抬眼：“姑娘竟听过我婆婆？”

        林黛玉自觉失言，糊弄道：“听娘亲提起过。”

        “能被姑奶奶记挂着，那真真是婆婆的福气了。”见林黛玉面露伤感，妇人不敢多说，捧了一句，马上调转话头表明来意。

        “二爷知道姑娘你一贯喜静，但这侍候的人是万万不能少的。姑娘挑的那两个放在屋里使唤便好，这屋外也得有两个支应做事的。我得二爷的令，仔细问过了，林府里的下人都是本地人，签死契的没几个。姑奶奶的人，两个贴身大丫头都开了脸，陪房又在姑苏那边看产业，所以二爷便让我又送了几个人过来。姑娘，你看……”

        林黛玉挑了挑眉问：“琏二哥挑的人都在外面？”

        妇人马上道：“回林姑娘的话，二爷让我领来的不过四人，加上你屋里的两个大丫鬟，凑个六字吉利。二爷说了，林家是列侯世家，这伺候的人算少的了。到了京都，少不得老太太心疼再给个贴身的丫头，到时算上雪雁姑娘，也才八个，就这院子里也填不满，还显空呢。”

        院子？

        这倒是提醒了林黛玉，如果带了五六个伺候的人，贾母定不会将人都打发了，也不好把她安排在碧纱橱，定要给她安排个独房或独院。

        但贾琏这人做事，却让人没来由地想起想起林绯玉。

        只不过贾琏是软刀，一点点地磨，他到底有什么目的，这样对他又有什么益处？

        一个林绯玉已经更让人头疼了，更何况贾琏是位娶了妻的男子？

        要真是第二个林绯玉，那当真是要了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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