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对崔姑娘无效

大裴侯一计不成，反而平白给侄儿与崔家姑娘添了个兄妹之名，一时又气又恼，既恨皇帝坏事，又埋怨侄儿笨嘴拙舌不争气。

太后也因着贺恂的这一句“表姑娘”暗自惊讶，凭她对这个儿子的了解，他合该在旁饮茶闲看才是。

唯有姜采薇，真真切切地为了方才大裴侯的那一句夫人而羞红了脸颊，虽然，不久之后，她便因为皇帝的一句话，从夫人变成了表姑娘，但是姜采薇还是不免憧憬起了自己能做他“夫人”的日子。

姜采薇偷眼看向丰姿俊秀的清隽帝王，双颊更是红了个彻底。

直到宫女走到她身边，唤了她一句“姜姑娘”，她才回过神来，匆匆跟上了皇帝和太后的脚步。

大裴侯走在太后身侧，心念微转，又添新计，笑道：“阿姐，方才只是敲定了丫环小厮们怎么称呼咱们，可还没说这两位姑娘应该如何称呼您呢，既然皇上让她们做表姑娘，那是否便该跟着阿昭，唤您一声姑母？”

裴昭在旁拽大裴侯不住，听他这样信口开河，心里更是焦急，正要开口，姜采薇却已然先他一步出了声。

“那怎么行？”

她话音未落，便看到众人齐齐看向自己，尤其是大裴侯那双鹰目，险些盯得姜采薇当场打起了寒颤，她定了定神，也发觉自己失言，赶紧解释道：“臣女的意思是，太后娘娘身份贵重，这般称呼，实在不合礼制，臣女因而不敢妄言。”

她想嫁的人是皇上，怎么能跟着小裴侯，称太后娘娘为姑母呢？

便是真的到了改口的那一日，也合该是跟着皇上称太后娘娘为母后才是。

“几日不见，姜姑娘倒是长进了不少，”太后似笑非笑地看向姜采薇，“看来尚仪局的女官确然教导有功，很该嘉奖一番。”

太后重提往事，姜采薇不免难堪，低头道：“是，臣女当日莽撞，多谢太后娘娘开恩，不吝教诲。”

太后收回目光，不再多言。

相较姜采薇，还是今日这个丝毫不能体会她的为难之处，牟足了心思撮合裴昭和崔瑜的胞弟更令她头痛。

太后开始怀疑，今日之举是否错了。

若是再任由胞弟这般施为，便是侄儿不曾起过那样的心思，只怕都要因为他这位叔父的数度撺掇，萌生意动了。

那样的场景，太后万万不愿意看到。

她数度冷眼看向大裴侯，示意大裴侯谨言慎行，但奈何这个幼弟对自己毫无惧意，根本不为所动，直到她上了马车，还骑马跟在她车外，侧首对着车厢侧帘絮絮念念。

“够了！”

太后终于忍无可忍，“你若当真心疼昭哥儿，与其日日给他强凑姻缘，倒不如将这份心思毅力用在朝堂之事上，领了官职用心当差，少与那些声色犬马之辈往来，也免得带累宗族，让昭哥儿跟着蒙羞，我且问你——”

“上月御史台弹劾工部侍郎彭杨贪墨，罪证确凿，你为何要替他奔走，莫非那不翼而飞的三万两河道银里面也有你的手笔？”

“阿姐何出此言！”大裴侯张口欲辩，又听太后说起贪墨之事，这才稍稍变了神色，他是贪财享乐，可是什么样的银子能动，什么样的银子不能动，他心里还是很清楚的。

“可是又有人到阿姐面前乱嚼舌根了？您放心，这个案子跟弟弟绝对没有丝毫关系，不过是彭家托了人到弟弟面前说项，弟弟看那人办事周全，这才帮着出了几分力，您若是不愿意，弟弟不再管这事儿了便是。”

什么办事周全，怕是银子给的够数，奉承话又说的漂亮吧。

太后撑着额角，头疼地阖上了眼睛，他们裴家也算是满门忠烈，怎么就能长出了这么一个不懂事的歪苗。

如今自己尚在，还能帮着惮压遮掩，若是自己百年之后呢？

皇帝的性子，太后再清楚不过，他是万不可能因为血脉相连，便对这个舅舅网开一面的。

“不仅要知道什么样的银子不能贪，还要知道什么人的银子不能收，什么样的泥潭不能蹚，几张银票便哄得你这样大包大揽，替他们出头，难道祖宗挣下的家产还不够你挥霍？”

太后谆谆教导，大裴侯却满眼的无所谓，混不吝地随口应声，“阿姐放心吧，弟弟心里有数，不过您既然提到了家产，弟弟便斗胆进言，裴家的家产可都是咱们的祖辈、父辈和兄长们真刀真枪，从战场上拼杀回来的，阿姐您不看僧面看佛面——”

“弟弟跟您保证，这次绝对不是弟弟强凑姻缘，您要替皇上选后选妃，满京城的闺秀们那都是挤破了脑袋随您挑。”

“可是您瞧着咱们家阿昭，几时对别家姑娘这般另眼相待过，您若是不成全了他，回头他要是因为错失良缘，剃了头发跑去庙里做和尚怎么办？大哥可就只有这一根独苗，您要弟弟日后怎么向大哥交代？”

他一边说着，一边偷眼往后面瞧。

只见他那傻侄儿正骑着马，一本正经地走在崔家姑娘的马车边，可别说是他这个做叔父的，就是素昧平生的路人，都能看得出他星眸里那满的快要溢出来的喜色。

但裴昭毫无所觉，他借着护卫之便，打马跟崔姑娘的车驾并行。

为了防止绛英园宫宴那日的尴尬再次发生，他甚至在心里默念了数遍腹稿，这才趁着大裴侯和太后交谈的功夫，轻轻开口唤了一声，“崔姑娘。”

崔瑜原本是坐在马车里养神的，听出是裴昭的声音，她坐正了身子，稍稍侧身，转向车帘的方向，“小侯爷有话要对我讲？”

这声音宛若春日雨雾，丝丝密密滑落青葱竹林，然后自然而然地滴落到了裴昭的心底深处。

他脑子里竟然再次出现了片刻的空白，后知后觉地认识到，原来他所有的准备，面对崔姑娘，都是无效的。

“我……”裴昭看着身侧拢在金乌柔和光晕下的翠幄马车，声音愈发轻缓而认真。

虽然心知车帘里的人看不到，裴昭仍是端端正正地向她拱手，诚恳道：“我是来向崔姑娘道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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