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四妹妹觉得如何

湖心亭外，雪狮子已然显现出了大概的模样，姜采薇“呀”了一声，搓着冻的发红的手掌，站起身去抖落云头履上覆盖的积雪，打眼便看到崔瑜正拎着竹篮往回走。

“崔姑娘可算是回来了！”

姜采薇连忙往前迎了几步，边走边道：“我的鞋子都被雪打湿了，正要回去换一双呢，崔姑娘先陪着殿下堆一会儿吧。”

茶馆那日之后，两人一起随着太后娘娘暂住在行宫的昆德宫，不仅是两人之间，就连时常来给太后娘娘请安的两位长公主，都较往日熟悉了不少。

宝庆长公主此刻还挨在崔瑛身边，央她一起参详着准备进献给太后的寿礼。

最近几日，太后连贤太妃的面都见的少了，宝庆长公主摸不着头绪，生怕自己会被太后遗忘，卯足了劲儿要借这份寿礼重得太后青眼。

崔瑛又向来最得太后爱重，宝庆长公主巴不得没人过来打扰她们。

这时听到姜采薇这样说，也顾不上去计较她那个从来没什么存在感的皇妹得到了哪家姑娘的关心，忙不迭扬声道：“皇妹身子弱，如今又是才刚好了几日，便有劳崔姑娘多替我照看着些了。”

崔瑜便将手里那个装了半篮梅花的小竹篮交给了迎过来接的宫女，遥遥朝湖心亭里的人一礼，崔瑛仍是那副温婉端庄的模样，任由宝庆长公主挤在她身边，不住地说着话，问她的看法。

崔瑜拎着裙角在颖昌长公主身边弯下身去，贺呈妤饶是再怎么早慧，如今也不过是七八岁的年纪，正拿着内侍折来的梅枝，兴致勃勃地勾勒着雪狮子的鬃毛，看到崔瑜过来，她便又将梅枝折断，分了一半递给崔瑜。

“殿下冷不冷？”崔瑜接过梅枝，看到贺呈妤泛着红的掌心，将手里捂着的描漆手炉拿给她。

贺呈妤将手炉抱在怀里，点点头，又摇摇头，有些赧然地向崔瑜道谢，白皙如玉的鹅蛋脸上，杏眼格外明亮。

两个人都不是多话的性子，安安静静地屈膝蹲在雪中完善着面前的雪狮子，动作却是出奇的默契。

“咦，这么快就堆好了？”

姜采薇换好了鞋履，急匆匆地跑了回来，对着地上栩栩如生的雪狮子拍手称奇道：“殿下果然是心灵手巧，聪慧至极！”

贺呈妤稍稍低下了头，“不及皇姐聪敏睿智。”

姜采薇看她这副样子，又想起从旁人处听到的有关这位长公主的事情，顿生心疼，鼓励道：“宝庆殿下自然有宝庆殿下的好处，可是颖昌殿下您也不差呀，臣女像您这么大的时候，可堆不出这么像模像样的雪狮子呢。”

贺呈妤却只是摇了摇头，“姜姑娘过谦了。”

姜采薇听得心里一急，正想接着再劝，却又忽然想起来，绛英园宫宴那日，崔瑜说她无法改变颖昌长公主处境的话，忍不住有些憋闷。

正巧湖心亭里传来宝庆长公主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还是皇嫂有主意，我也觉得这个寿礼甚妙，母后定然会喜欢的！”

姜采薇眼睛登时一亮，当即对贺呈妤道：“殿下可有给太后娘娘准备好寿礼？”

她是没有办法改变颖昌长公主的处境，可是宝庆长公主之所以能这样风光，不就是因为得到了太后娘娘的青眼吗？

那只要颖昌长公主也能博得太后娘娘的喜欢，她当前的困境自然也就能迎刃而解了。

谁知贺呈妤却丝毫没能领悟她的意思，反而还把注意停留在身前的雪狮子上，只是垂眸道：“嬷嬷们会替我准备进献给母后的寿礼的。”

那怎么能行呢？

姜采薇不用想都能猜的到，颖昌长公主既然是在贤太妃身前讨生活的，那她身边的那些嬷嬷们就八成都是贤太妃的人。

如果贤太妃真的存了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压颖昌长公主一头的心思，嬷嬷们又怎么会用心替颖昌长公主准备进献给太后娘娘的寿礼呢。

“殿下！”姜采薇一时有些急了，“您看宝庆殿下身边不也是有许多嬷嬷吗？可是宝庆殿下也在亲自给太后娘娘准备寿礼呀！”

可是皇姐跟她是不一样的。

贺呈妤朝她笑了笑，反而安慰道：“姜姑娘无需替我着急，嬷嬷们会帮我准备好的。”

姜采薇看着她这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哀其不幸之余不免生出了几分怒其不争的愤懑。

她本来都想好了，只要颖昌长公主愿意努力改变处境，她甚至愿意将自己苦思冥想几天，好不容易才想出来的寿礼让给颖昌长公主，只因她远较自己更需要得到太后娘娘的青睐。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颖昌长公主本人竟然如此安于现状，丝毫不愿意做出改变。

姜采薇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来，伤到这位年纪尚幼的殿下，她深吸了几口气，平复掉心里的气闷，才道：“殿下，臣女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情要做，怕是不能继续陪着殿下了，请容臣女告退。”

贺呈妤低着头，轻声道：“姜姑娘去吧。”

湖心亭外又恢复了长久的寂静，只有偶尔从亭中传来宝庆长公主娇俏的吃嗔。

良久，崔瑜耳畔才听得一句几不可闻的呢喃。

“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呀。”

所以，她的生母才会早早殒命，弃她而去，贤娘娘和皇姐也这样不喜欢她。

崔瑜转身看向身侧的贺呈妤，柔声道：“殿下已经做的很好了。”

贵为公主，却形同孤女，独自周全在皇宫这些各怀心思的主子中间，贺呈妤真的已经做的很好了，而且未来的她，还会做的更好。

泪水无声无息地从贺呈妤的眼眶里滑落，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她身前的积雪之中。

她转过身悄悄擦干了泪痕，待眼眶的红晕也悉数消退，才回过身道：“崔姑娘，谢谢你。”

崔瑜弯起唇角，替她拂去发鬓上散落的积雪，系上与斗篷一色的蜀绣风帽。

姜采薇去而复返，不由分说，拿衣袖挡着，将满满一荷包的金银豆叶塞给了贺呈妤。

临行前，祖母跟她说，不求宫人们记她的好，但求不要开罪了这些人，因而叫她该行赏时千万不要吝啬。

可是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姜采薇不小心把祖母的叮嘱抛到了脑后，从府里带来的银钱几乎还没有用过，她觉得，颖昌长公主可能会较她更需要这些。

贺呈妤被她这行为惊得呆了一呆，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可还没来得及等她想好该说些什么，姜采薇便已然再次跑远了。

炙鹿的香味儿和着梅香与酒香经久飘散在湖心亭中，午膳之后，宝庆长公主带着颖昌长公主回了贤太妃的寝宫，崔瑛支开姜采薇，留崔瑜在侧说话，侧首问她：“四妹妹觉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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