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卫太太的戏台

三太太一脚迈进松鹤斋，卫太太忙不迭跟着她给老夫人请安。

二太太眉头一皱，又看三太太凑到老夫人身边耳语了几句，道：“媳妇请珍姐儿和瑜姐儿去曲水轩等着了，不如叫琬姐儿也去寻两个妹妹玩吧。”

老夫人点头道：“二姐儿，你去吧。”

卫太太这才注意到坐在下首的崔琬，心里就是一叹，这妾生的丫头，竟然也能生得这般气派，就是这眉眼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呢。

可惜不待她多看几眼，崔琬便已然起身告退了。

她最知道今日会有哪些外客进府，凭卫家这么个破落户，可不配跟自己这个侯府千金见面说话。

三老爷领着死死扯着他袖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卫大人走进了松鹤斋正堂，看到的就是卫太太跪在堂中，跟老夫人哭穷哭命苦，死活要见大太太的场景。

“儿子给母亲请安，”三老爷被卫大人扯住一只袖子，便随性地单手作揖，朝老夫人礼道。

崔晔和崔景也赶紧上前见礼。

三太太看到夫君将两个儿子一起带了来，忍不住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两人少年结发，伉俪情深，唯独在子女培养上有些分歧。

三老爷认为儿子将来需要为妻儿支撑门楣，因而应当独立自主，若是父母时时处处为他们挡去风雨，娇花似的呵护，只能让他们日后易为奸人蒙骗。

三太太则觉得孩子们尚未加冠，理应以专心读书、积累见识为上，需得少与世间阴私险恶之事接触，以免影响了心性。

夫妻两人之间的眉眼官司，老夫人看在眼里，却没有理会。

她心里因为儿孙回京产生的喜悦，已然被卫家人的贸然出现打散了不少，此刻只是波澜不惊地抬眼看向堂中哭得如丧考妣的卫太太，淡声道：“你说要探老大媳妇的病，那我便问问你，她得的是个什么病，又是怎么染了这病气的？”

卫太太一时哽住，打了个嗝。

这哪里是在问什么病症、病因啊。

分明是打着哑谜，敲打自己呢。

不就是变着法子，想让自己承认，是他们这一家子人，怂恿着小姑子去替她官人谋官职的吗？

卫太太又不傻，怎么可能主动承认这种事情。

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就不信，她自己不认，侯府还能自己招认了媳妇买官的丑事。

那侍女说的对，最要紧的是逼着侯府，让他们去见小姑子，只要是今日见到了人，小姑子这病日后可就没有办法继续装下去了。

卫太太暗自给自己打了打气，她又不是侯府的奴婢，有什么好怕的？

就是侯夫人也没有权利打杀了她。

她当即挺起胸脯，理直气壮地装起了糊涂。

“老夫人，这妹子人在府里，又不给我们见，我们哪里能知道她得的是什么病呀？可总是这么见不到人，心里难免是要担心的，俗话说的好，长嫂如母哩，您可不能不理解我们做兄嫂的这片心呐。”

老夫人轻笑一声，转头吩咐宋妈妈：“既然亲家老爷太太这么担心咱们府上的大太太，你便跑一趟松云居，问问我这个儿媳，要不要相见吧。”

“我就说嘛，亲家老夫人最是通情达理不过了，”卫太太没想到事情会进展的这么顺利，她转念又想，该不会是里头又藏着什么阴招吧？

难道是打量着小姑子记恨自己，便只告诉她，自己这个嫂子来了，却绝口不提她的兄长和侄子？

那可不成！

卫太太一骨碌爬起身来，追着宋妈妈喊道：“您可得好好跟我们姑太太说说，她兄长和侄儿进一趟侯府不容易，我这个嫂子，就算是过去有对不住她的地方，她的哥哥和侄子可总是跟她打断骨头连着筋呢，姑太太可不能把气撒到他们的头上，连娘家人都不理了！”

宋妈妈驻足，转身面无表情地看向卫太太。

“舅太太放心吧，到底都有哪些人要探我们大太太，奴婢都会一并如实转告的，万不会欺上瞒下，只让大太太知道，您这位将她视作‘泼出去的水’、口口声声与她两不相干的嫂子登门来的。”

卫太太这才认出来，这便是当日扭送陈氏那刁奴回卫家的妈妈。

她干笑两声道：“不过是几句糊涂话，妈妈记性未免也忒好了些。”

“几句糊涂话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但糊涂事还是少做些的好，舅太太您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宋妈妈说着，似笑非笑地向卫太太行了一礼，“奴婢为主子们办差，不敢不尽心，舅太太若是没有旁的叮嘱，奴婢这便去请大太太了。”

“您忙，您忙！”卫太太赶紧道，“我没有旁的话了。”

她看着宋妈妈往松云居的方向走，转身就回到了松鹤斋。

能见到侯府这么多位主子的机会可不多，她还得尽量多替儿子讨些好处呢。

“壮哥儿！”卫太太一把从卫大人身边拎过儿子，转身便往地上按，“还不快给你姑祖母请安，娘在家里时，是怎么教你的？还有你这几位叔叔婶婶兄长，这可都是贵人哩，可不能怠慢！”

卫太太一边说着，一边转着眼珠子四处打量。

这一个个的穿锦佩玉的，就算是看不上他们家壮哥儿，不肯搭手提携，但小辈一个头磕到地上，她就不信他们能拉的下脸来，半点儿的见面礼都不肯出。

那可都是宝贝哩！

二老爷看看上首的母亲，又看看一声不吭只顾着喝茶的妻子，想要上前将人扶起来，心里却又有些发虚，偏他那神仙似的三弟也是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唯有崔晔和崔景，均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

崔景沉浸在穿着脏袍子的悲痛里，受到的冲击反而小些，却是往日里温润持礼的崔晔，目瞪口呆地愣在了当场。

卫太太按着儿子磕头，也没忘了口若悬河地诉说自己跟大太太的情意——

“亲家老夫人不知道，我们家官人和姑太太的母亲走得早，全仗着我这个做嫂子的，任劳任怨地为这一大家子人操持呢。”

“后来公爹也没了，哎呦，我们家的日子苦啊，可就是再不容易，我也只肯苦着我自己，从来没让我这小姑子受过半点儿苦啊！”

“那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纵然做了那么丁点儿不妥当的事，说过那么丁点儿不妥当的话，可要是因此，就把我过去的辛劳全抹了，我可就是有苦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真是一片的真心啊。”

……

“放你娘的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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