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金刚试之

“裴家有意在大军凯旋后设宴？”老夫人听孙女这样说，脸上难得的浮现出了些微的诧异之色。

自从先昭平侯亡故，桓太夫人的眼疾又日渐棘手，昭平侯府便已经有多年不曾办过宴会了。

每逢裴昭出征凯旋，多半是他亲自在誉临台包下酒席，请左右参将同乐。

即便是佳节宴饮，裴家设宴邀客的也是武定侯府。

“既然桓太夫人这样说了，那到时候，便叫你爹娘带上你一道去吧，虽说如今朝堂局势紧张，可他们都是刚刚在西北疆场上并肩作战的，若是甫一回了京师，便一昧地避嫌，反倒像是有什么似的，更何况裴小侯爷还救过你们姐妹的性命。”

老夫人发了话，此事便算是定准了。

二太太接过话禀道：“先前娘说要将绘芳园西边的那几处院落拾掇出来，给几个姐儿单住，如今天气也开始回暖了，媳妇想着，是否可以挑个吉日动工了？”

“是该拾掇起来了，眼看着几个姑娘都是快及笄的人了，若是再不叫她们自己住过去，学着自己管自己的院子，只怕这些年学的那套掌家理事的本事，都要被她们给忘光了，”老夫人笑着道，“这事儿你便多费心，帮她们操持吧。”

二太太自然应是。

几个管事的妈妈们又禀了些旁的事情，老夫人略听了一会儿，便将手递给三太太道：“我乏了，扶我去休息吧，你们有话只管禀你们二太太，我已挑了她做世子夫人，没道理还要我事事操心，反倒叫她躲在后面享清闲。”

“娘！”二太太登时不依了，“您就偏心三弟妹吧，把我撇在旁边，只肯带着她吃茶听戏，连个帮手都不肯留给媳妇，过会子，您说到兴起的地方，媳妇又拿着理不清的事情去烦您，您可不准嫌我！”

“了不得了，”三太太笑着扶住老夫人的手，“咱们家顶顶厉害的二太太要发威了，母亲，咱们可得跑快些了，免得叫她拿住，倒走不了了。”

她跟老夫人说说笑笑地走出了正堂。

老夫人从转过年节，便彻底不大爱管事了，连日都是请几个女先儿，说些新故事解闷。

这日女先儿们讲的是一折儿子犯了偷盗之罪，母亲大义灭亲，亲自将儿子押赴衙门认罪的故事。

宋妈妈除了在崔瑜那里帮着办安济院的差事，大多数时候仍是跟在老夫人身边当差的。

她边帮老夫人揉着额角的穴位，边道：“寻常听的戏文都是说男人们如何抛家舍业，报效君主，好像但凡深明大义的，便定然是七尺男儿似的，说起女子，不是偏私，便是善妒，再不然便是溺爱子女，终酿大祸，如这样大义凛然的故事，倒是甚少会安在女子的身上。”

老夫人笑道：“这写戏文的是男人，但凡是好的品格，自然是要被他们安在男人身上的，再者说了，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你说这故事里的女子深明大义，说不准旁人还觉得她冷血无情呢，老三媳妇，你怎么说？”

三太太温文尔雅地陪坐在旁边，听老夫人问起，便道：“回母亲的话，媳妇觉得，这故事里的女子，即便不是深明大义，也绝对称不上是冷血无情——”

“便说她儿子犯的那偷盗之罪，按大雍律法，左不过是个徒刑，可若是那位母亲分明撞破了儿子的行径，却帮着他遮掩逃脱，没准儿她的儿子便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事，若自此心存侥幸，难保哪天不会犯下杀头的大罪，先贤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想来便是如此了。”

老夫人点头道：“这话说的不错，纵子等同于杀子，明智的父母，总是要为子女考虑深远的，因而我有个想法，你听一听，回去也跟老三商量商量吧。”

三太太似有所感，握在帕子上的手稍稍收紧，端正道：“母亲请说。”

“我们婆媳两个闲叙几句话罢了，这么严肃做什么？”老夫人笑着摆手道。

“我不过是想着，晔哥儿和景哥儿两个，也都是到了做正经事的年纪了，他们父亲是个有主意的，几年前便带着他们行万里路去了，可这万里路的风光看过了，万卷书也读过了，古人说，玉瓷之石，金刚试之，咱们总是要看看他们学成了什么样子的，你说是不是？”

三太太低着头，瞧不出神色，但一个“是”字，却几乎是在老夫人话落之时，便当即应了出来。

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道：“入国子监进学的名额，咱们府里是一向都有的，昱哥儿也在那里跟着先生们读了很多年的书了，我的意思是，让晔哥儿和景哥儿也跟着去国子监进学。”

“他们已然考过院试了，若是学的不错，没准儿可以在今秋的乡试考个举人，日后若有造化，做了进士，授了官职，这国子监的先生和同窗，对他们也算是个助力，当然了，这只是我这个祖母的想法，他们究竟要走哪条路，还是要你们夫妻二人去商量个结果的。”

举凡读书人家，有哪个不想金榜题名，更何况三太太出身清流世家，靖阳侯府的子孙们又大多是文武兼修，她自然也是盼望着儿子能够得中进士的。

先前她之所以会同意三老爷挂冠，带着她和儿子们离京，游历四方的想法，既有夫妻情浓，不愿伤了彼此情分的缘故，也是因为两个儿子年纪尚幼，不急于科举，三太太也觉得理应让他们开拓眼界。

最要紧的是，她不愿看着两个儿子走上疆场，步了他们大堂兄的后路。

如今儿子们大了，老夫人又明言打算让他们科考入仕，三太太自然是愿意的。

宋妈妈一路将三太太送出松鹤斋，才回去向老夫人复命，“三老爷和三太太的感情一向是极好的，这次有三太太在旁劝着，三老爷定然是会肯答应留在京师的，老夫人您也算是可以放心了。”

老夫人阖目养神，没去接宋妈妈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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