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恍若隔世

崔瑜在万寿节半个月之前被传召入宫，再次走出皇宫的时候，芍药花都舒展起了花瓣，隐隐散着沁人的香味儿。

皇宫里面已经没有了那位，曾经风光一时，又在入宫不足一个月的时候，便被废为了庶人的端妃娘娘的身影。

纵然身处同一座宫殿，崔瑜也不知道冯姝月的去向。

甚至，便连她的生死，也仅仅只是崔瑜自己的猜测。

没有人向崔瑜说起过这件事情，崔瑜便也不去问，不去管。

好在自从那日花园一番谈话之后，贺恂便再也未曾寻过她。

崔瑜只是从宫人门的闲话里得知，前朝的大臣，随着这次的冯氏谋逆案，又有很多大员就此阖族下狱。

与此同时，京师乃至于各个州府，那庆祝自家老爷升官发财的酒宴，也是摆了一桌又一桌。

六部三司五寺里的要员里面，崔瑜之前熟悉的名字更多了。

这种恍若隔世之感，在她出宫那日，去慈宁宫向太后娘娘辞行，然后迎面看到了前往慈宁宫请安的贺恂，还有他身后穿着一身宫女服饰的，曾经的淮南伯府大姑娘方敏儿之时，更为清晰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在她行礼告退之后，有一道视线，若有似无的朝着她离开的方向瞟过。

崔瑜一路走出皇宫，靖阳侯府派来接她回府的车马，已经在宫门外候着了。

玉书和玉弦一人打帘，一人扶着她上车，皆是将她从头到尾的看了又看，直到确认自家姑娘确然是完好无损，连身量都不曾消瘦半分，这才齐齐的松了一口气。

这几日，京师显贵聚居的松溪巷和松淮巷都是格外的热闹。

松淮巷曾经最为风光的冯府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宅。

便连遍地勋爵人家的松溪巷，也有那等子孙才干平平，却借着与冯家的交情，谋得了一官半职的人家，受到了皇帝的清算。

如今，已然是被抄家夺爵，空了偌大宅院，只怕是征西之战结束之后，便会有因着赫赫战功的新贵，成为这些昔日侯府、伯府的新主人了。

不过，靖阳侯府的人，虽然照常收帖子，去赴交好之家的升官宴，却也没有多少功夫，真正去关心这些事情。

“还好宫宴下毒的事情查清楚了，要不然，姑娘还不知道要被连累成什么模样呢。”

玉弦捧了攒盒出来，掀开描漆盖子，露出里面满盛着的六七样果子糕点，又给崔瑜奉了盏云雾茶道：“也便是锦衣卫拿人拿的快，太太又看奴婢们看的严，若非这么着，奴婢非得去捡些石头块来，将这起子险些便害了姑娘腌臜人，砸个头破血流不可！”

“自己存了那等该死的心思便罢了，偏生还要拉着别人家的姑娘垫背，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什么叫作‘便罢了’？”玉书轻轻扯了下她的袖子道。

“愈说愈是不像个样子了，谋逆的大罪也能叫做‘便罢了’，太太是怎么嘱咐咱们的？如今尚且还在府外呢，你竟然也敢说这样的话，知道的，是你心疼咱们姑娘，可若是入了那有心之人的耳朵，便成了咱们不觉的冯家所犯的罪孽，有什么了不得的了。”

玉弦笑嘻嘻的拍了玉书一下，嗔道：“姐姐好没意思，咱们坐在自家的马车里，说几句害咱们姑娘的人怎么了？若是真有那外头的人在此，你便是拿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都是只说正经话的正经人呢。”

玉书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瞥了她一眼道：“属你最是没有个正形了，也不担心这副模样落在那些小丫头子们的眼睛里，你便再也管她们不住了，到时候，看姑娘还纵你不纵你。”

玉弦便又摆出了副话本子里奸角宠妃的模样，挑眉道：“姑娘便是最疼我了，姐姐即便是再心里怎么吃我的醋，也做好你的贤德娘子吧。”

这次连崔瑜也莞尔道：“了不得了，我管不了你了，为了我不做那等昏聩夫主，只好快些给你寻个好人家，让旁人去替我做了。”

玉弦这才稍稍红了脸颊，嗔道：“奴婢才不要如了姑娘的愿呢，这辈子都缠着姑娘，随便姑娘怎么嫌弃奴婢，奴婢都是要跟着姑娘的。”

主仆几个又笑闹了几句，直到马车转入松溪巷，玉书和玉弦脸上的笑模样才收敛了些许。

两人对视了一眼，玉书便忖度着开口道：“姑娘，其实，咱们府里这几天，还发生了另外一桩事情呢。”

……

离府半月有余，崔瑜回到靖阳侯府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去松鹤斋向老夫人问安的。

“你三姐姐的事情，瑜姐儿都听说了？”

案头的红木座错金银螭纹夔身铜熏香炉里点了檀香，老夫人轻轻叹了一声道：“如今，你三姐姐是谁的话都不肯听的了，你们姐儿两个，自幼关系便要好，较寻常人家的同胞姐妹，还要无话不谈一些，珍姐儿也肯听你的劝，你便去她那里瞧瞧吧。”

宫宴当日，靖阳侯府的三姑娘，与文信侯府的世子爷之间，这桩被入宫朝贺的诰命夫人们引为美谈的婚约，到底是生了变数。

文信侯府的聘礼都抬进了崔家二房的明辉堂，靖阳侯府的三姑娘，却在某日在绘芳园赏花的时候，捡到了一张用朱砂写在绢丝之上的告密信。

那信里面言之凿凿，向她描述了即将成为她的夫婿的文信侯世子，是如何与另一个姑娘，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又互相倾心的。

她这个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将要嫁入文信侯府的世子夫人，竟然是个倚仗家世地位，拆散了一桩良缘的恶人。

饶是这六礼，如今仅剩最后的请期和亲迎这两样还未能成行，崔珍却是无论说什么也不愿意嫁了。

可是，这桩婚约走到了这一步，已然算是过了明路，若是此时退亲，不仅是彻底打了文信侯府的脸面，即便是崔珍本人的名声，也是会因此受到损伤的。

自二老爷和二太太，乃至身边侍奉的心腹丫环们，俱是想尽了办法，劝了崔珍多日，但是，原本从来不在正经事情上面使小性子的崔珍，这次却是怎么也不肯听劝了。

崔瑜走到崔珍的桃华苑时，二太太正在里面跟崔珍对坐着说话。

“四姑娘回来了，”她抬眼看到崔瑜走进来，余光又瞥到了崔珍不由自主伸直了的脖子，倒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我这个糊涂丫头犯了倔脾气，又要请四姑娘帮着二伯母劝说劝说了，”二太太这样说着，便站起了身道，“你们姐儿两个说话吧，我叫丫环们煮荷叶汤给你们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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