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世事难料

崔家的帖子递到了昭平侯府，几乎是瞬息之间，便得到了桓氏太夫人的邀请。

庄妈妈笑着向四太太禀道：“今儿奴婢还在昭平侯府里瞧见司琴了，谁承想，当年跟在桓姑娘身边伺候的那个，不是因着算错了赏银的数额，便是因着记错了钗环的摆放位子哭鼻子的小丫头，如今也是当娘的人了。”

她这样说着，便不由有些恍惚的叹息了一声，道：“现在，她做了昭平侯府太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行事可是稳重的很呢，哪里还有昔年的影子，这也真是……”

庄妈妈语气里面不无感慨，又将自己三辞四推，却还是被司琴他们遵着桓氏太夫人的令，要赠给太太的字画呈了上来。

“太太您瞧……”她在四太太面前展开那副字画道，“桓太夫人还记着您喜花虞大家的字画呢。”

“奴婢直说这画太过贵重，不敢代主子收下，可是，桓太夫人却说……”

庄妈妈心有不忍，顿了一顿才道：“说她自己的眼睛，已经是不中用的了，留着这幅画作，也只能是埋没了它，只要是您仍旧喜欢虞大家的画，那她今日将这幅画相赠，便也算是替这画寻到了惜它之人，也算不辜负了。”

宁朝最有名的画师虞奚，晚年不知为何焚毁了自己大部分的画作，仅有的传世之作，也在之后天下大乱的那几年里，几乎全部失去了踪迹。

纵然是出身簪缨世家的四太太，虽然自幼欣赏着名家字画长大，可这位虞大家的真迹，她见到过的，满打满算，却也只不过是三幅而已。

这礼物，实在是太过于贵重了。

四太太一时之间，也不由有些茫然。

她记的，锦书也是爱画惜画之人，也与她一样，尤其欣赏这位虞大家的画作。

可是如今，锦书竟然连这样的画作，也要割爱赠予她了。

“她的眼睛……”四太太略一沉吟，便又想起了当日庆功宴上的桓锦书。

两人数年未见，四太太当时也不好冒然问起这样的话，只是当日看她行止自如，不若身患眼疾之人，哪里能够知道，她的眼疾，竟然已经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

本便已经先后经历了父兄夫君的离世，竟然又落的这样的病症，连可以用来寥寥开解心情的喜好，也被迫搁置了，也难怪会完全转变了性子。

四太太心里不无对闺中之交的愧疚心疼，轻轻的道：“我记的，咱们回京的时候，将玉徽琴也带了回来，你过会子去库房取出来，等咱们去昭平侯府的时候，也一并带了去罢，锦书如今不能赏画，琴音总是能够听到的。”

庄妈妈一时也难免想起了太太未出阁前，与桓家姑娘对坐着弹琴赏画时的场景。

“是，”她行了个礼道，“奴婢记的，那个时候，桓太夫人还与太太说笑，说是等日后她与您都有了女儿，也要让她们坐在一处，一起教她们抚琴作画呢。”

只是，世事难料。

先代昭平侯那时连年奔波于疆场之上，又因着毒瘴殒命，与桓家姑娘也唯有裴小侯爷这一个儿子罢了。

而这旧时的闺中密友，也因着多年的分别，渐渐失去了联系，生疏了。

那时候啊，庄妈妈想，也实在都是太难了。

先有先代的昭平侯因着毒瘴发作，病逝在凯旋途中，之后又有巫蛊之乱爆发，靖阳侯府近乎于自顾不暇。

太太当年虽然有心劝慰故友，但是，那个时候的桓夫人，却正是最伤心的时候，根本便是闭门谢客，不论谁人递帖登门，皆是称病不见。

而太太，也在巫蛊之乱平息之后，便随着老爷远赴冬州就职。

身处全然陌生的地方，单是与老爷在冬州的同僚们结交，便花却了太太近乎于全部的精力。

之后又是连年的战事，老爷虽然因着战功平步青云，可太太既然是做了封疆大吏的夫人，要操心的事情，自然便也愈发多了起了。

伤兵要抚恤，流民要安置。

不论是施粥，还是布药，都司衙门其他的官员太太们要做到的事情，太太便唯有做的更好，才能够服众。

这样一日日的忙碌起来，那一封封寄回京师，却始终没有音讯的书信，自然便也从不知道哪一日起，停止了。

虽然是造化弄人，但是，如今看到太太与闺中时候的手帕交重新联系了起来，庄妈妈的心里面，自然也是欣慰非常的。

等到请安的时候，与老夫人说起了这件事，老夫人便笑着道：“你们既然有这样的情义在，疏远了这些年，本便是可惜的，那小裴侯与咱们府上有恩，他的母亲，自然也不可怠慢，芙蕖——”

老夫人唤了芙蕖近前，道：“领着四太太的人去我的库房瞧瞧，看有什么是昭平侯太夫人喜欢的，便尽管取出来，让四太太做客时，一并带去昭平侯府罢。”

“怎么能劳烦母亲破费，”四太太连忙辞道，“媳妇已经准备好了回礼的。”

老夫人便摆了摆手道：“小裴侯于咱们崔家的恩情，不论是赠昭平侯府什么，都是不为过的，不过是些身外之物罢了，做什么计较些你的我的呢，桓太夫人又是先赠了咱们那样贵重的字画，难道还不准我也替你谢她些什么？”

老夫人这样说，四太太自然便不好再推拒些什么了。

二太太听说桓太夫人善琴，便也添了一枚缀着上好的羊脂白玉的琴坠，笑说道：“那我也借一次四弟妹的东风，请四弟妹将我的心意，也一并带了去罢。”

大家又说了会子话，这才各自散去。

崔瑜跟在母亲身后，刚刚走到松鹤斋门口，便看到宋妈妈追出来行礼道：“四太太、四姑娘容禀，老夫人新得了把檀香扇，想着四姑娘最是心灵手巧，想请四姑娘留一留，替她打个扇坠子呢。”

四太太和崔瑜都稍稍侧了侧身，避过了宋妈妈的礼。

“叫小丫头们来唤一声便是了，还劳烦宋妈妈走这一遭，”四太太眉目温和，又笑着转过脸对崔瑜道，“既然是你祖母寻你，那瑜姐儿便快些过去罢。”

“能替主子们当差，是奴婢的福气呢，”宋妈妈也客气的欠了欠身，目送四太太走出了松鹤斋，这才带着崔瑜去老夫人面前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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